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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有乔木，不可休思。北有狐妖，不可求思。

云淡风轻，青云渐散，间或千缕金丝透于云间。正值早春，冰雪初融，潺潺流水击打着岸边参差不齐的石块，溅起细小水花；偶有微融冰片浮于水面，薄如和纸，透如琉璃，在初春阳光的照射下，显得炫彩夺目。

此良辰吉日，最适合突破了……

怀揣着如此单纯的念头，我早早地便迎着冷风进了一处山洞……不曾想半日过去，我竟成功了。

“我终于……筑基了！芜湖！”

迎着午间的阳光，我转身对这空无一物的山洞欢呼，雀跃地扑倒在一旁将消未消的淡金色棉花糖上。

冰冷的触感随之袭来。

尽管想要继续在雪中再打一会儿滚，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回去找师祖报喜。

“待你筑基后，为师自会予你奖赏。”

——她曾如是许诺道。

念及此，我竟忘却了饥饿，朝远处那四合院奔去。

 

那时的我刚经历了一场大火，流离失所，一无所有，终日食不果腹，栖于桥底巷旁。

不曾想，被师祖收为弟子，带至此人迹罕至之绝境，枕石漱流。

那个夏夜，她我于一家药铺外邂逅。大抵是出于好心塞了两馒头过来。她说她叫苏千雪，家里缺个打杂的，问我可愿跟她走？

时过境迁，四季流转，居于此境已有三年。可惜我并非何等可塑之才，时至今日也才到达筑基。

在宗门里虽算是个打杂的，即便如此，有一个安居乐业之处倒不是什么坏事。

虽说是宗门，不过寥寥数人而已，皆为离群索居、避世绝俗者。其规定的第一条便是“如非必要，勿染凡尘。”据说，倘若没有得到师祖的批准，擅自出去或是带外人回来是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惩罚……

没人知道师祖生气起来会是怎等情景。据一位师姐的小道消息，上一位惹她生气的人早已被狐火焚为灰烬，至于那骨灰也已经被扬到某条不知名的臭水沟里去了。

有这一传闻存在，自然没人敢忤逆师祖定下的规矩。

何况她待人接物时总予人一种冰冷与疏离感。我不曾见其显露悦色，终日面无表情，或愁思盈满面。

下山，翻过芦苇从，穿过迷雾缭绕的竹林，便能于薄雾中窥见那熟悉的、若隐若现的四合院子了。

庭院并不宏伟，内无堂皇之饰，外无峻宇雕墙，宗门以隐居为第一要义，诸如珍禽奇兽、奇花异卉等希世之珍固然是没有的。庭院内外多植以松竹，大抵仅是为了掩人耳目罢。

庭门虽设而常关……不，今天还是开着的。

“啊！在野[1]师弟！”

门外，一书生正朝我招手，面容好生俊俏。此人正是我的一位师兄，虽为人不大正经，但平日里对我多有照顾。

“苍耳[2]师兄？你怎么……”

未等我发问，师兄便冲了过来。

“呜呜，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今晚又要被小师妹做的馄饨折磨了呢。”

他故作柔弱地趴在我胸前，眼角隐约闪烁着星点泪光。

“呃……”

不必多想，定是我不在才使蛱蝶[3]下厨了吧……她的黑暗料理曾让大半个宗门陷入中毒危机，唯有做的馄饨能勉强下肚。

起初，平日的伙食负责是轮班制的，但自那次危机以来，大家就指定要我专门负责炊事。

“嘛，所以苍耳师兄在这干嘛呢？”

“除草。”

说着，便松开紧握的拳头，将掌中的一把杂草展示给我看。

“对了，师祖现在在哪？”

“Emmmm……应该在湖边的亭子里吧，刚刚我见小师妹也……过去了。”

提及师妹的那一刻，他顿了顿，脸上的面容亦变得有些许扭曲，没准是联想到午餐吃的她做的黑暗馄饨吧？

“啊，在野师弟这次突然上山，修为上可有进展？”

“嗯……我筑基了。”

“喔……不错，不错。”

他将手中的杂草随手一扔，又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随即，我两便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去找师祖去了。

 

银白长发随意地披散在后背，同为银白色的尖尖狐耳微弯，静静地听着身旁师妹的抱怨；纤柔玉臂端着茶杯，不时轻嘬两口，偶有微风徐来，竹叶瑟瑟，那蓬松的狐狸尾巴亦悠然地随之轻摆。

随着距离的拉近，二人的谈笑声亦传入耳畔。

“是么？”

“是呀，然后呢，然后呢，在野师兄他就……”

“我就？”

我不解打断道。

“——噫！”

师妹方才舒展开来的身子突然正坐了起来，倘若她有猫尾巴，大抵会被我突然的插嘴吓到炸毛吧？

“在野师兄？还有苍耳师兄也在，你们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我与师兄相视一笑。

“在野……你回来了。”

“见过师祖。”

我微微躬身向她请安。

“苍耳。”

“在。”

“方才罚你去除的杂草，现在怎样了？”

“……回师祖，已均数除尽。”

原来是被罚的么？话说为什么要犹豫？犹豫了，师兄犹豫了！明明除到一半就撒手不管了吧？

我在心底狠狠地吐槽道，脸上却竭力地挂着不失礼节的微笑。

“……”

“你两先入座吧，茶点还有剩不少呢。”

“嗯嗯嗯，在野午餐没吃一定饿了吧？”

师兄趁机转移话题道。

“哼，回来的那么快肯定突破失败了吧，大清早的就突然扔下一张纸跑出去。”

师妹不满道。

“呃，并没有，反倒成功了。”

“哈？”

“对，我现在筑基了，诶嘿。”

话说到后边，我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论修为，我大概是宗门里最菜的那个没错了。

“行，行吧，不就是个筑基么，真亏你也要练个三年。”

“蛱蝶莫要刁难他了，在野只是个凡人，不像你这种天资优越的，三年已经不错了。”

师祖漫不经心道，说完，又把手上的茶一饮而尽。

“唔……”

“况且你虽嘴上刁难着，这不是还在用灵力温着留给他的馒头么？”

闻言，我的目光随即落到了石桌那碗馒头上。

“唔，才，才不是……”

“是馒头！居然是馒头而不是馄饨！”

苍耳师兄似乎是在惊讶什么。可这这话没准更像是在补刀，只见她听后脸颊微微有些红润。

“还是要……坦率一点比较好喔。”

她支支吾吾地想要狡辩，却被师祖劝了回去，这一下子更使她的脸红到了耳根。

“……不然的话，会后悔一生的……”

师祖低声补充道，视线却没落在蛱蝶师妹身上，仿佛不是说给她听的一般。

因为我是坐在她身旁，所以有那么一瞬，我注意到她那如镜的双眸竟然多了一丝动摇，好似春风吹动的涟漪一般。可是想起了什么辛酸昔往么？

先前的稀疏阳光如昙花一现，散却的青云不知何时再度聚拢，寒风间，偶有玄英飘落。

“师祖？”

“嗯，嗯？！”

“您没事吧？”

“没，没什么。”

她的眼神有些躲闪，完全没有了一贯的宠辱不惊，我未曾视此景。

也许是注意到了我异样的目光，她连忙合眼，干咳了两声。

“对了，为师此前好像应许过，待你筑基了要给你奖赏是么？”

“哈？”

师妹惊愕地来回看向我跟师祖，双眉微皱，仿佛是在控诉师祖偏心，自己修为突破的时候可没有奖励这种操作。

“对！”

我激动道。

“那……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想要的……似乎……”

正思索着，余光无意间落到了师祖毛茸茸的狐狸尾巴上。

突然，我的视线它不动了，就这么定在那里不走了。

尾巴也不动了，转而散发着一股诱人香气，不停地勾着我的魂。

“我想……”

“不行……”

“欸？！我还没说……”

“不可以！”

她决绝道。

回过神来，师祖此时正眯细了双眼，脸上虽挂着微笑，却不时散发着一股威压，再渴求的话我可能就要遭受火刑了。

心思大概被她看穿了，果然摸毛茸茸的大尾巴玩什么的果然不可以么？可恶！

“那你再想想罢。”

我才想继续思考，一旁的苍耳师兄便一把将我拉到一边去。

“在野呀，关于奖赏啥的，师兄我呢，有个好推荐。”

他悄悄坏笑道。

“嗯？”

“你看，咱不是很少能有机会出去么，干脆出到尘世去玩一天如何？比如去高档勾栏院见见世面什么的？”

“嘶……”

那是魔鬼的低语，是惑众的妖言。勾栏院，俗称青楼。虽然……但是，想想就刺激！

“那就，奖我到凡世游玩一天？”

我转过头去，跃跃欲试地提出了这个想法。

“……”

“呃，怎么说呢，师祖你看宗门里可供消遣的藏书也有些时日没更新过了，不如让我到外边的书阁之类的看看，趁机带些佳作回来？”

我试着进一步解释，这些年来修为虽没什么大长进，可在苍耳师兄的影响下，捏造谎言的技术反倒是日益精湛了，说谎都不需要打草稿和犹豫的！

“……行吧，不过也正好。”

说罢，师祖打了个响指，随即凭空出现了一张清单。

“给。”

“这是？”

“最近仓库里存的药材也不够了，正巧你想外出，那就麻烦你顺便去药铺采购一些回来吧。”

“是。”

我接过那份清单，手在不经意间与师祖的纤指相触。触感是冰凉的。

“唔……”

正回味着那奇特的触感，耳边隐约闻见一丝怪声，回过神来，却只见师祖若无其事地看向一边去了。

“……”

大抵是幻听罢。我粗略撇了一眼清单，上面的写的份量还挺多的。只是，除了一些常用的药材外似乎还有些奇怪的……

“另外，茶叶也不多了，你若方便再多带些回来。像是竹海金茗、顾渚紫笋、庐山云雾[4]一类的，你若遇到也可买些回来。”

“好的。”

“我也要去！”

苍耳师兄插嘴道。

“师祖你看，在野身子这么孱弱，那么多东西他肯定带不回来吧，所以我……”

正说着，只闻“呜啊！”一声惨叫，师兄就挨了一记直拳，倒在亭子的地板上。

“你就老实呆着。”

“呜……”

“那么……在野，你明早出去吧，后天日落前一定要回来。还有，你可千万不要到奇怪的地方去瞎逛。”

“是。”

我故作镇静，内心实则欢声如雷，不停高呼：“芜湖！勾栏院，欸嘿嘿嘿！我要来咯！”

[1] 在野： 取自《虞书·大禹谟》：“君子在野，小人在位”

[2] 苍耳：取自一中药。属一年生草本菊科植物苍耳的带总苞的果实，苍耳子属于常用中草药，具有散风除湿通窍等功效。

[3] 蛱蝶：取自何逊 〔南北朝〕《石头答庾郎丹诗》中：“黄鹂隐叶飞，蛱蝶萦空戏。”

[4] 竹海金茗、顾渚紫笋、庐山云雾，均为茶名；因为太长了就不想写了，站内好像也有人做过关于古代茶名的视频，感兴趣可以自己去查一下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