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江陵(Fimtale重发布)
作者:枫导remarker(清某风),未经允许禁止转载
。 正文开始。
本文献给曾经的两个人,一段感情,还有一段从未踏上的路。
可怜晚矣。
————————————————————————— /是不是对生活不太满意/ /很久没有笑过又不知为何/ /既然不快乐又不喜欢这里/ /不如一路东行/ /去江陵/ ————————————————————————— 当他把酒吧的钥匙重重拍在我蹄掌中时,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在我们之间油然而生。 因为我们都等着对方先开口说点什么,但又感觉什么都没法说一-该交代的都交代过了,而就此道别又显得尴尬,最后我们就像两匹植物马一样呆站在酒吧门口,谁也不知道谁在等什么。 我看见了他流露出的那种焦虑不安的神情,于是我不得不先打破沉默。“你就放心去吧。” 我知道,我必须当着他的面,把钥匙妥妥当当揣进衣兜,不然这位绝对不会安心上路的。 “……谢谢。”他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我还要去赶火车,七点零一刻到站。”我看了看表,六点半,两条指针之间形成一个小小的夹角,却也像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我们又站了良久,他才像豁然清醒一般转过身去,把斜挎着的帆布包往上提了提,朝着市镇的方向快步走去了。 我没有叫住他再说些什么,也没有看他离去的背影在蜿蜒的山路中渐渐模糊,那没有必要,因为我知道,他在面对某些重大选择时有多执着,此时的他是叫不住的。 怀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情,我推开了酒吧的门,一声不吭地踏上红橡木的楼梯,站到了阁楼的窗户旁。透过半明半暗的光线,隐约能看到远处市镇的轮廓,也正好能看到火车站的那口大钟,威严地矗立着。 六点零三刻。 七点。 七点一刻。 一声响彻四野的汽笛声,钢铁的造物缓缓地奔向了远方,在空中留下一行茫白的烟气。 那是一个月内驶向江陵的唯一一列火车,并悄无声息地,带走了那匹迷茫而低落的小马,驶向他渴求的地方。 ————————————————————————— 江陵,是个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的城市。虽说不如远方的哈顿繁华,但却比马哈顿更有烟火气息,从我们这个临近天府的小城市绵州,乘火车到那里,也就不到十个钟头。 “但有时候离得近的反倒邈远多了。”他低沉地对我说。 他费力地攀着柜台,翘着蹄子,让自己坐到高脚凳上,然后在柜台里左掏右掏,翻出两罐快到保质期的“胶州啤酒”,把其中一罐一把推到我面前,又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酒吧的灯因为年头久了接触不良,忽明忽暗,有时是两者之间的昏黄,昏暗的光线打在我们两个身上,倒是多增了些自伤自怜的氛围了。 “她走了几天了?” “两天。”我回答道,心里却跟明镜似地知道他在明知故问。 “她是江陵马,总不可能老在绵州生活,异地恋也不是不行嘛。”我见他又举起酒来,又没再说话,我便着法劝他一番。 没有回应,仿佛我在和一棵老灌木说话一样。我实在不敢恭维他的那副表情,便索性弃了这念头,他想怎么闷怎么闹都随他吧。 “江陵很远吗?”很快,他又灌完了那罐“胶州啤酒”,似乎想继续没话找话。“不远,坐火车很快就能到。”我的耐心几乎到了极限,在小城侨住的一年里,我从未见过他神伤。但今天他简直就是全平阳最瘦弱的虎,丧家后最无助的犬。 万幸的是,我的那罐“胶州啤酒”可算是见了底,这也顺带着给了我一个离开的理由,我已经被这样折磨两天了,没有一次他做出了明确的回答一但我看的出来他是要走那一步的了。 “我得走了。” 见他没什么反应,我才起身往门口走去。 在我用前蹄扣住门把的那一瞬间,我听到他那厚重而又沉郁的声音,在我身后响了起来。 “明天早上,你能再过来一趟吗?” 我没吭声,的确,酒腻子的艺语一般是不需应允的。 尤其是被一段时间不短的感情所纠缠住的酒腻子,连酒嗝都散发着莫名伤感的气息。 ————————————————————————— 初春的阳光打在窗上,散了一桌金黄,冬天的寒气虽然没有完全褪去,但暖烘烘的阳光早把它覆盖的无影无踪了。 “江陵近日可能会有大到暴雨,请各位小马们注意雨天出行的安全。” 他放下刚刚买的《江陵小马报》,任它摊在泛白的桌板上,紧接着又毫不注意地打了个呵欠。车厢尽头的电子钟慢悠悠显示着[12:08],这说明他已经出发将近五个小时了。 一路上,他没和近旁的小马搭过一句话,只有报纸和瞌睡陪伴着他度过旅途。他甚至用这段时间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把大衣温柔地裹在她的翅膀两侧,牵着她的蹄子,走过了一条不知名的小巷。 可惜很快他就醒了过来,因为检票员不合时宜地把他唤醒了过来,仅仅为了在他的票上打个小小的圆孔,现在想起来他还是满心不快。 ”…….…各位旅客请注意,本次列车.….…”广播里吵吵嚷嚷不知道在放些什么。他毫不体面地往桌上一瘫,沉下自己的眼皮子,希望月之公主殿下把他再度引回到那个未完成的梦里。 此时的他像极了熬夜备考天府草药学院时,一样毫不介意地睡在桌上,旁边的蹄机还固执地亮着他与她的聊天界面。 ————————————————————————— 周围的空气陡然变冷了。 他抬起头来,发现面前已是条乌黑的小巷,伸蹄不见掌。黑暗的角落捕捉着每一丝声音,连北风的鸣声都细微到了极点。 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但离这边似乎也是邈远的事了。 当他的眼睛逐步适应了黑暗他才看见巷子里有两个花盆,里面种箱几棵羡秀相斜的郁金香、还有些刚冒头的小东西,貌似是些雷公藤,还是些芒硝之类的(他倒没想过这些东西是怎么长出来的) 把可怜的花挤的无处依存他塵紧身上的大衣,便顶着风往前走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隐约感觉到前面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这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仿佛潜藏又浸透在他的血液里,并告诉他何时该走,何时该停,就像在子夜中徘徊的以太,无处触摸,却无所不在。他的声带似乎也被这种感觉拉扯着,既想说些什么,又想憋在心里。就连前进的方向,对黑暗的知力,以及对喜怒哀乐的感知,也渐渐的模糊了。 远处灯火辉煌依旧。 当他的眼睛再次感光,已经是不知道多久以后了。他猛然发觉,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并小吃街,就是江陵马那种“过早”的地方。 虽夜已过半,但这里仍是一样的灯火通明,反倒看不着远处的城市了。他就在没有夜晚的夜晚中来回穿梭着,仍旧不知道自己在些什么,排骨藕汤的进溅,商贩的吆喝,。对他来说依旧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他只是在寻找些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哪儿的东西。 “江陵的夜晚很热闹吧?”有匹马推搡着问他。 他一回头,发现银翼正站在他身边,挽着他的蹄子。一撮嫩粉的鬓毛垂在脸旁,显得温婉可亲。 “我在这儿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到啊?“不等他开口,银翼已经笑嘻嘻地把他拉到一个位面前,“师傅撒,两碗过早!” “好呦!“站在摊位后面,一样笑嘻嘻地摊主搓了送路子,转眼就从下面端过两碗热气腾腾的热干面来。 他此刻在想,月亮还在天上打着悠悠转,过什么早呢?但他没说出来,而是小心翼翼地端过面,和银翼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银翼依然笑嘻嘻地坐在他对面,不断的拿筷子搅拌着各种酱料。似乎到处都弥漫着热干面的热气,在他脸上,暖洋洋的。就在一片雾气朦胧之中,就连对面的银翼也影影绰绰的。 “烫,慢点。”他忍不住说了一句。 “你不知晓,就要热着吃嘛。”银翼的脸泛上一抹潮红,“你倒是快吃啊,你这天府来的家伙。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依然攥着银翼的蹄子,怎么也松不开,就像涂了层粘糊糊的树脂一样。 “你倒是舍不得……” 银翼摆弄着他的大衣,喃喃自语。虽说声音细小极了,他竟也能听见。或许是因为周围忽得静下来了罢。 “有时候我也不知晓怎么跟恁讲……但…….该下车了。” “什么?”他莫名其妙。 “该下车了!” ————————————————————————— “下车呦!下车呦!叫你呦!下车呦!掰睡呦!” 检票员几乎是扯着他的耳朵喊,把他从美梦里硬生生拉了出来。要不是《小马利亚公共交通管理法》有不许殴打乘务马的规定,他一定把这家伙的嘴系上。 “到哪站了?”他睡眼朦胧地问。 “到沙市喝!汉川闹洪,到江陵的车全停了, 时半会儿停不得,你自己个儿前硬撑羊桌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前的景物似乎都像重了影似的,在他眼前打着转。 此刻他的感官还停留在刚才那泰热闹的小吃街,否气四溢的面,温暖的空气以及很翼唯美的轮廓,在他眼前停停转转,时隐时现,就像一条难以触碰的地平线,用遥不可及来回桃逗着他。 直到他被裹挟着,无力地瘫坐在候车室的钢条椅上,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故事有多可笼。 千里追梦的结果往往是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除非他可以沿水游上几十公里。然而这就是上帝和他逗的闷子。 滑稽极了。 最好有一场大水,把他冲到江陵的岸上,让他抬头看着江岸巡逻灯不安分地四顾,巴不得这样呢。 也许……这一切本就是一场梦呢?他会想。也许很翼本就是他的理想的幻化,昙特巴斯一般的显现出来,最后消失殆尽。 也许江陵甚至都不存在,只不过是一个存在着温度的幻觉,带走了他的所有理想.… 也许… 车站的广播永无休止的叫器着,是一个被宣告的,破碎的梦。 梦的尽头是一切喧嚣。 ————————————————————————— 你不是不能前进,只是你觉得自己没必要前进了。 你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狂,无望的追梦之旅,你没有理由去追求抓不住的东西。 不知道是谁在对他说,说什么呢? 他说:“现在我已经完全清醒了,就算去了,又能得到什么呢?” 你本就不想得到什么!呵!好一句厉害的话。 他感觉脸上热辣辣的,好像被谁打了一巴掌似的。 他似乎是不平地喊着:“我想要!我承认想要!行了吧!” 我们都有这种想法的罢。你为什么要一路向东,去江陵呢? 不就是因为你想要这样的生活吗?你在躲什么呢? 躲自己骨子里的那份离经叛道吗? “我从没躲.……。” 去吧,路不会远的。 ————————————————————————— 冒着月光,他在氤氲的湿气中走下站台时,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除了两三点时有时无的水声,就只剩下站台上回荡着的蹄声了。 谁知道呢? 在沙市来回了几天,等到水势稍稍退了点,他就开始四处寻路。安陆,钟祥,仙桃,黄冈,辗转了几天,他才悄悄登上了一趟赴江陵的水利专家组的车一—即使躲是在行李车厢里。但他似乎对此也熟视无睹了。 离汉口还有好长一段路呢,他想,但他不怕蹚夜里的道,因为夜里的江陵也会是一样热闹呢。 从外环下到常青路,沿着建设大道走了好久,又走过了黄浦大街,很快就摸索到了汉口江滩一带。零零散散的几匹小马在昏暗的街灯下相伴而行,缓缓造就出了一个温暖的夜。 而他只能在这份宁静中长叹着,呵,似乎从未如此接近过呢。 他在前街与后巷之同兜兜转转,又在一条条漆黑的小巷中来回穿行着,远处唯一的余光,是江陵唯一的馈赠。他几乎与这座城市融为一体了。 另一条巷子里忽而传来了民谣吉他的声音,婉转悠长地增着那平淡的歌,唱的是什么呢? 歌词似乎很熟悉呢。 [是不是,对生活不太满意?]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远处的那一小并灯火,在城市的夜里向他招手。 [很久没有笑过,又不知为何] 是什么在呼唤着他呢?他想,但答案就将会在他面前了。 [既然不快乐,又不喜欢这里] 梦中的轮廓一点点透露了出来,重合在他的眼前,就像远处江浪的已腾一样吵嚷着,拍打着。 [不如一路东行…] 嫩粉色的身影在他面前重现了,她正无心地扑打着翅膀,一匹马站在摊位前,接过了那碗”过早”的面。 此时他不知道该如何走向前去,也不知如何发出呼喊与召唤。 他在耐心地等一个转身。 她立马发现了站在马群中的他,刹那间,她感觉自己如鲠在喉,明明什么都想说,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到底谁应该哭泣,还是谁应该给对方一记响亮的耳光,貌似还没有定论。 彼此对视了不知道多久。 [去…江陵..…] 江上的寒气随着夜风吹了过来,激荡着,激荡着。他默默脱下了打着补丁的大衣,披到她身上,把她的翅膀捂的严严实实的。 最后,在这个世界,我们唯一能看见的,也只有两个在黑暗的小巷中并排而行的身影,向着远处城市的余晖行进着罢。 此刻无言即万千。 ————————————————————————— 故事终于讲完了,而他,也如愿以偿地与她重聚了。 但现在,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也有自己的“江陵”想要去的话… 那就去吧。 路不会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