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写点(一)
校门前一个踉跄把我拉回现实,把从肩头滑落的包又背回肩上,敛了敛心神,抬头看看“欢迎大一新生入学”的横幅,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大三的学长而非大一的的新生了。
步入大学之后的时间过得似乎一天比一天快,有时候感觉自己好像刚刚结束高中生活,而事实相差甚远,自己早就已经度过了那段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奋斗岁月,转而在大学里蹉跎了两年岁月。
在大学里生活了两年也并不能唤起心中的母校情结,只有漠然和无力感日益增长。
自己走进食堂点一份炒饭,在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简单扒拉两口干冷到难以下咽的炒饭,然后就不去理会。
自己看着窗外发愣。
窗外有很多梧桐树,大多十分粗壮,想来是经历了不少年头,枝头的叶子所剩无几,阳光透过为数不多的树叶打在地面。
“我很喜欢梧桐树,很漂亮,在传说中,凤凰会在梧桐树上筑巢...”
我从来没见过凤凰,更别提在梧桐树上。
隔壁桌有一对小情侣,先前我并不在意他们之间的你侬我侬,但其中一句关于梧桐树的传说把我飘荡在窗外的思绪拉回。
我之前也有一个朋友,因为同样的原因喜欢梧桐树,或许是吧,我还没具体问过,她就飘散成了我记忆里的一阵风。
她是我的高中同学,姓宋,比我大几个月,个子不算太高,有个一米七左右。先前不认识,可是一见如故,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尽管当时年纪尚浅,对于爱情的认识幼稚且模糊,但经历了短暂相处,我仍然确信自己应该是遇到了自己的毕生所求。
我们很快变得熟络,当得知与对方住在同一个小区之后,我们决定一起上下学。她住在11号楼,我在3号。其实并不顺路,但我有时还是会把她送到楼下,然后自己看着月亮,哼着曲回家。——到现在我都还记得那皎洁的月光,这两年再也没见过。——她偶尔起得早,也会到楼下等我下楼,路上聊天她很活跃,总是占据着主动权,我平常就比较闷,遇见喜欢的人更是不太敢说话,于是大多都是一边点头微笑,一边享受与她独自相处的短暂时光。
平淡无奇的日子现在想想真是值得回味,一晃我也已经两年未见她了。
高二的时候,由于我们的选科不同,她分到了我的隔壁班,在学校里的接触变得少了起来,不过每周有一节体育课我们同时上,这也成了为数不多的在学校里我们两个人可以长时间在一起的机会。在课上我和她一起打过羽毛球,教她打过篮球。“你还挺有运动天赋的。”我说,我已经忘了她的回答是什么了,不过体育课上她的笑容我一直都记得,难以忘怀,我记得有一回下课后,我一个同班同学问我是不是喜欢人家,我似乎拒绝的很决绝,现在想想也是费解,也许是当时太胆怯了吧。
在高二时,我们学校有一次运动会,我和她都没有项目,老老实实的在观众席看比赛,后来无聊,就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宋XX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突然有一人问了这么一句,她当时似乎愣了一会,然后告诉我们有,我不确定她是否看了我一眼,而我确定当时我一直盯着她,如今我也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不是我,真想回去问问。运动会开了三天,第二天中午我们一起吃的饭,就是玩真心话大冒险的当天,吃饭时她问我。“欸,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当时的情绪我忘却了,估计脸要比现在的我红吧,支支吾吾的告诉她没有,也不知道她怎么想。
夏天的雨很急,我们刚出小区就下起来,当时的夏季校服质地很硬,沾水就透了,我就把唯一一件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然后自己高烧三天才来上课,到教室的时候身边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我,走到座位上才看见,那件外套洗的很干净,叠的整整齐齐放在我的课桌上,散发着洗衣粉的芬芳;旁边还放着几盒药,顺手打开一盒,里面有张纸条,上面写着“谢谢”。几个哥们问我的时候,我都一一告知,“就是个普通同学,你们都不要瞎想。”也不好说到底是谁在瞎想,又在想些什么。
当天我们一起回家时,我对她表达了感谢,她似乎也有些害羞,说话有些不利索。又聊到这件外套的时候,她告诉我,当时她班里的同学看到她披着男士外套走进班里的时候都很惊诧,她闺蜜还问过是不是男朋友的,“我说的是我爸的,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机智?”我看着她那副邀功一般的模样,吹捧着夸了几句,心中却有些怅然若失,也不知道当时在期待什么。
高二下学期,她不小心把腿摔了,坐上了轮椅,而我推了她两个星期。她还开玩笑说,要是以后老了,老伴能推着她出来玩就好了。
高三的时候,她病了,一开始是视力下降,她以为是近视,可之后症状越来越严重,听力也严重下降,甚至开始出现阅读障碍,到医院检查,脑瘤。对神经的压迫已经很严重了,那天我第一次看见了她的父母,在办公室里和她班主任商量休学的事,她母亲双眼红肿,哭的泣不成声,作为女儿的父亲,妻子的丈夫,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时候也哭的像个泪人。
先前我不知道,是她主动告诉我的,那是她上学的最后一天,她告诉我以后就要休学去治病了。我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了之后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默走完了最后一段一起走的上学路。——我几次想要张嘴安慰,又把嘴闭上了,这种事情,又怎么能是别人安慰的好的呢?
她心态很好,似乎自己没事一样,因为要开颅,她的头发不能留下了,在全部剪掉之后,她挑出一绺,编了个手链送我。
手术安排的很快,也算成功,术后我还去医院看过她,光头显得很滑稽,但是我笑不出来,老天爷真残忍,我不能理解为什么这样的一个女生为什么会经历这些,她是那样的纯真,可爱,闪闪发光。
好消息是她似乎没什么心态上的变化,并且表示自己不想戴假发,说自己之前一直想留短发,这次算是实现了。——她之前一直都是及腰的长发,给人的感觉就很浪漫,周围人说她长的很像王祖贤,瞳孔透着琥珀一般的颜色,小巧的鼻子十分俏皮,整个人都很可爱灵动。
“天气冷了的话,戴上帽子就好了。”她坐在病床上,笑着对我说。
病房的窗户外有棵很大的梧桐树,她有事没事就喜欢看着梧桐树出神,我问她是不是很喜欢梧桐树,她说梧桐树是吉祥如意的象征,传说凤凰还会在梧桐树上筑巢休憩。“据说蒋介石不也为所爱之人栽下满城梧桐树么?我觉得这很浪漫,所以我很喜欢梧桐树。”——“树是梧桐树,城是南京城,一句梧桐美,种满南京城 。”我后来了解到这首诗的时候,已经上大二了,看见这首诗,我第一个想起的便是她笑盈盈的脸,和那棵医院里的梧桐树,不为别的,就因为一个青春正年少的女孩,在那棵梧桐树上寄托了她最美丽的情思。——她说这话时眼睛看着窗外,但目光不在梧桐树上,而是树下的几位老人,大都是老爷爷带着坐轮椅的老伴下楼呼吸新鲜空气,偶尔也会有角色反转的时候,我有时从医院里出来,都会远远的在一旁看一会儿,年迈的夫妻看上去尽显慈祥与恩爱。她所说的老年生活,是这般么?我当时想。也不知道经历了漫长岁月洗礼的他们见没见过凤凰。
再之后她就出院了,自然学是上不了了,只能等明年复读。到了填志愿的时候,她问我报考的什么学校,我们之前聊过这事,我也知道她的心之所向,自然我要跟随,告诉她之后,她笑得很开心,可嘴上不依不饶:“明明你比我小的,结果到头来要成为我学长了,我的人生还真是失败啊...”我在她的眼中也看见了那一抹对于未来生活的憧憬。
高考成绩一出,我如愿以偿的考到了我现在所在的学校。她很高兴,程度甚至超过了自己考上名牌大学。
即将报道的时候,我们一起吃了个饭,甚至还喝了点酒,她似乎有一点醉了,结结巴巴的问我到了大学会不会忘了她,我说不会。现在想想还真是,都两年了,她成为了我最深的回忆,从未忘却。
后来我去了外地读大学,换了手机号,QQ微信也都换了,她的手机号也换了,自然联系不上了,期间回来过两次,可是都没能找到她,之前住的小区现在已经都要拆迁了——我们本来就是那里的租客,问过房东,房东也说不清楚。回高中看老师的时候同老师谈起她,老师说她去了其他学校复读,但是他也不知道具体在哪里。“唉,那个女生确实很好啊,又听话,学习还好,性格还好,要是不生病,咱学校那年又能出一个名牌大学生。”我点头应付着谈话,心思都在她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在我的生命中消失。
我有些害怕,也说不清是害怕些什么,她说过要跟我考同一所大学,一起度过大学时光,不会骗我的,可能只是去了别的地方复读,一定是这样,我想。
到了大二,我把新生名单看了又看,也没能找到她的名字。我之后又回了一次高中,在高中拆迁重建之前,找到她原来的班主任,在一堆档案里面找到她的住址和电话,可空号的忙音和找不到的小区地址让我愈发惆怅。
突然,她在我生命里留下的痕迹愈发的轻了。——高中即将拆除重建,小区也要拆迁,聊天记录随着手机号码和通讯设备的切换也已经消失。
我在高三的盛夏结束后,就再也没见过她,心中的爱意最终还是没能出口,剩下最想说的话注定是烂在了心里,我到现在也没问过她喜不喜欢我,而这个问题也早就没了答案。
现在的我偶尔也会想起她,心中仍感慨万千,我会幻想如果在当时,我大胆的表达出自己的爱意,事情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她会不会满怀欢喜地答应?只可惜少年的我没学会轰轰烈烈,用胆怯给自己的青春蒙上一层名为遗憾的霾,到现在也未能驱散。
回过神来,窗外的梧桐树落下了一片枯黄的叶子——想来今年的梧桐树也没落上凤凰。我看了两眼手腕处的手链,抚摸了几下,背起包,向着教学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