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客丛书》 宋 王楙 (十三)
地理讹舛 书籍记载里所说的地理,有不可胜述的讹舛,现在试着举些例子。 汉文帝封淮南王的长子阳周侯为庐江王,应劭说“庐子国,就是卢戎。”但按照《左传》说法,卢戎是在宜城山中。应劭将中庐之庐,误以为是庐江之庐。 楚之熊绎所封的丹阳,是正南郡枝江的丹阳,但在《西汉志》注解中,将曲阿的丹阳认为是楚之熊绎所封的丹阳。 舜渔雷泽,是指正城阳的雷泽,但周处的《风土记》说是吴之太湖大雷山、小雷山是舜渔的地方。 子胥之胥山,位于嘉兴东南方,但张晏却认为是太湖的承、胥二山是子胥之胥山。 李白在匡山读书,匡山是绵州大匡山、小匡山。但《寰海记》以前的注解说江州匡庐山,是李白读书的地方。 楚之云梦跨江南北,《左传》说“王以田江南之梦”,从这句可以了知是说在江北,但郭璞注解《尔雅》时,将岳阳巴丘湖认为是楚之云梦。 后汉樊丹封谢阳侯,就是《诗》里所说“申伯番番,既入于谢。”的谢地,但《传》说是射阳。射阳位于山阳西边,是高祖封项缠之地,不是樊丹所封的地。《樊毅碑》的“谢阳之孙”,可以证明。 鞅挟三术 《汉书》记载说“宾戏曰‘商鞅挟三术而钻孝公。’”应劭注解说,指王霸、富国、强兵这三术。颜师古注解说“王一,霸二,富国强兵三。” 我个人认为,所谓的三术,是帝道、王道、霸道。商君对秦孝公说过用这三术,在本传有记载,后来人们解释说执行霸道就是让国家富强起来。钻,是指用了它们必定能达到目标的意思。张曲江有诗句说“既闻持两端,复见挟三术。”又说“虽致负乘器,初无挟术钻。”正是描述这件事。现代有的人有目的的想方设法巴结上官,称为“钻具”,正是这个意思。 三公诗句 杜子美的诗句说“震雷翻幕燕,骤雨落河鱼。”姚合的诗句说“惊飚坠邻果,暴雨落江鱼。”皮日休的诗句说“高风翔砌鸟,暴雨失池鱼。” 南岳首阳历山涂山 张翠微说“南岳有三:一是衡阳的衡山,二是庐江的霍山,三是舒州的灊山。汉武帝认为衡阳辽旷,所以将衡阳衡山的山神移到庐江的霍山,现在学士和世俗人都称其为南岳。又按照《九域志》,说‘舒州怀宁县有座灊山,汉朝人称它为南岳。另一个名字称为天柱山,就是汉武帝所登的天柱山。’” 我个人认为南岳是二座山,不是三座。舒州的南岳山就是庐江的南岳,它们不是不同的二座山。庐州,古时候的庐子国,就是春秋时期的舒国。张揖在《广雅》里说“天柱指的是霍山。”《地理志》说“天柱在庐江潜县,汉武帝将南岳神移到天柱,所以天柱就是霍山。”如果是这样,那么霍山与天柱是同一座山,那南岳怎么可能是三座山呢? 首阳山有三:一蒲阪、二陇西、三洛阳。《论语》注解认为伯夷和叔齐挨饿的地方就是蒲阪。按照我个人的考究,洛阳才是。阮瑀吊伯夷说“适彼洛师,瞻彼首阳,敬吊伯夷。”《论语》注解说是蒲阪,其实不是。 历山有四:一河中府、二齐州历阳县、三冀州、四濮州雷泽县,都是舜帝的遗迹。《翠微考异》认为濮阳的历山,是舜帝耕种的地方。 涂山也有四:一会稽、二渝州、三濠州钟离县、四宣州当涂县,这些地方都有大禹的庙。《翠微考异》说宣州当涂县,是大禹娶亲的地方。 种田养蚕 稽叔夜的《养生论》说“种田的认为,一亩能收获十斛的田地属于良田,这是所有人的共识,不知什么样的种可以收百余斛。” 怎么可能一亩地收成百斛米的道理?《前汉,食货志》说“治理田地勤快的农夫每亩多收益三升;治理不勤快的农夫,损失的收益也是三升。”一亩地收益、损失都是三升,这怎么说也不多吧? 我个人曾经将二种说法比对一下,发现都是因为一个字的区别。稽叔夜所说的斛,就是《前汉,食货志》所说的升,都是指斗。因为汉朝人写隶文斗字像升字。汉朝的史书写“斗”字为“(豆斗)”,字体仿佛是斛字,恐怕是传写的失误。 左太冲的《吴都赋》说“国税再熟之稻,乡贡八蚕之茧。”注解说有种蚕一年吐八次丝。我个人按照《广记》的说法,说“日南一岁八蚕,以其地暖故尔。”俞益期注解说“日南的蚕结八次茧。”张文昌的《桂州诗》说“有地多生桂,无时不养蚕。”这诗句可以作为证明。但在《海物异名记》里是说八只蚕共同结一个茧,这个说法和前面的说法不同。 二老归周 《文选》里记载了这件事,李翰注解说“太公归附文王后,周家因而兴盛,说的是一老,没听说有二老这件事。李善认为说是伯夷和太公二老,是错的。并且伯夷离周不吃周粟,后来饿死在首阳山上,怎么可以说他归附周家呢?扬雄说是此二老,看来是引用错了。” 我个人估计,这个李翰没读《孟子》和《史记》。《孟子》说“伯夷为了避纣,想到北海之滨居住,途中听说文王的行事,很高兴的说‘盍归乎来,我听说西伯治理的那地儿可以养老。’太公为了避纣,想到东海之滨居住,途中听说文王的行事,很高兴的说‘盍归乎来,我听说西伯治理的那地儿可以养老。’这二老,是天下之大老,一起归附周家,他们的后人还能去哪里?”《孟子》所说的伯夷、太公不是二老吗? 《史记》记载说伯夷、叔齐听说西伯治理的那地儿可以养老,便决定归附。后来西伯离世,武王载着文王的牌位向东讨伐纣,伯夷、叔齐二人一起劝告武王。武王推翻殷朝,天下归周朝,伯夷、叔齐很鄙视武王,便不再吃周朝的粟,最后饿死在首阳山上。从这里可以了知伯夷最开始是归附周家的,至于不吃周粟饿死首阳,是之后的事了,怎么可以认为伯夷没有归附过周家呢?李翰认为扬雄说错了,那是他自己没有仔细考究。 陶渊明引用《孟子》这里数语,认为《孟子》这里数语是出自《尚书大传》,到此能了知《孟子》是引用《逸书》里面的词句。 苍茫作上声 苏东坡的诗句说“苍茫瞰奔流”,又说“愁度奔河苍茫间”,赵注认为古人用“苍茫”这两个字时皆平声,但先生所用的,是仄声。《广韵》说音粗朗反,而“茫”,上声[此处有脱误]皆不收,不知道先生用仄声的出处,等待博闻指教。 我个人读扬雄的《校猎赋》,里有句“鸿濛沆茫”,“茫”字读“莽”音,白乐天的《雪诗》说“寒销春苍茫”,又说“野道何茫苍”,自己作了注解说音为上声。近代苏子美的诗句也说“淮天苍茫背残腊,江上委蛇逢旧春。”他自己注解说“苍茫仄声。”茫作仄用,好像这样用挺多的。 蔡邕 《蔡邕传》说“光和元年七月,皇上下诏蔡邕与光禄大夫杨赐等人到金马门,要问他们一些灾异事。蔡邕尽心回答,说这些所发生的事在《五行志》里都有记载。”注解说“其志今亡”,但在《续汉志》只说蝗虫和雌鸡这两件事。 我个人考究所有记录蔡邕的书籍,当时蔡邕回答皇上下诏所问的是八件事,分别是:一,虹蛻、二,白衣入德阳门。三,雌鸡化雄。四,日蚀地动,风雨不时,疾疠流行,迅风折树。五,星辰错谬。六,蝗虫冬出。七,平城门武库屋坏。八,令蔡邕分别用黑色的锦囊封上,不要泄漏今天所问的事。蔡邕所回答的都依据典籍,但这些都没有记载入《蔡邕传》中。 《蔡邕传》认为献帝要迁都到长安,董卓的宾客想奉承董卓为尚父,把他比太公,蔡邕认为还是等关东平定后,再商量这件事。读《表太尉董公为相国》说“卓功参周、霍,而止于三事,无异于众,宜以为相国,位在太傅上,带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这些在《蔡邕传》有没记载。以此可知当时董卓成为相国,是蔡邕的功劳。 僧孺徐昕佚事 《南部新书》说:牛僧孺被贬到循州三次,但本传没有提到,大概是漏掉了。我考究了牛公墓志与夫神道碑,证实《南部新书》的说法是正确的。 墓志说:按照河南少尹吕述与李太尉的说法,刘稹叛乱的消息到京城后,牛僧孺叹息出声说“可恨”。皇上知道后,从十月到十二月,牛僧孺三次被贬到循州任员外长史。 神道碑说:素忌公者媒蘗公与刘从谏反,皇上极为愤怒,短时间内贬牛僧孺三次,让他到循州任长史。 我个人又读了韩云卿所撰写的《徐昕碑》,说:徐昕为并州录事参军,相国姚元之是法曹,部人诬陷姚元之造反。天后刚当皇帝,正要树立威严,下诏责问徐昕,徐昕不服直接与天后争辩,则天气得准备把他煮了,但最终徐昕为姚元之辨正。徐昕有如此伟大的操守,可唐史没有记载这件事。徐昕是有功的堂弟。有功能在雷震之朝保持仁德,史官对他极力赞美,但徐昕品行与有功一样,但却因没被记载而隐没。真可谓“得于其兄,失于其弟。” 误引毕万后 曹子建所作的《王仲宣诔》说“流裔毕万,末胄称王,厥姓斯氏,条分叶散。世滋芳烈,扬声秦汉。”刘向注解说“秦朝有王离、王翦,汉朝有五侯(指汉成帝封其舅王谭平阿侯﹑王商成都侯﹑王立红阳侯﹑王根曲阳侯﹑王逢时高平侯。),扬声是指这个。” 我个人按王粲是毕公高的后人,毕的后代被封于魏地,之后十代,到魏文侯兴盛,他的孙子称惠王,因此以王为姓氏。秦朝的王离、王翦,是周太子晋的后人。汉朝的五候,是齐田和的后人。这三派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在此将王离、王翦、五侯归入毕氏后人,可谓条分叶散,过失很大。所以新朝王莽是姚姓之孙,因为姚、妫、陈、田、王这五姓是宗室,而且禁止元城王氏与其他四姓通婚,可自己却娶了王訢的女儿,魏东莱王基替儿子太原王沉的女儿,都没觉得不对,说明他们知道此王与彼王毫不相干。庾信所作的《宇文杰墓志》,也有错误。《文苑策问》说“巨君之姓,曾非驭鹤之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