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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屈平传 译文(下)

2023-06-21 11:48 作者:国风炫漫  | 我要投稿



原文:

  时秦昭王与楚婚,欲与怀王会。怀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国,不可信,不如毋行。”【索隐】:按:《楚世家·昭雎》有此言,盖二人同谏王,故彼此各随录之也。怀王稚子子兰劝王行:“柰何绝秦欢!”怀王卒行。入武关,秦伏兵绝其後,因留怀王,【集解】:徐广曰:“三十年入秦。”以求割地。怀王怒,不听。亡走赵,赵不内。复之秦,竟死於秦而归葬。
  长子顷襄王立,【索隐】:名横。以其弟子兰为令尹。楚人既咎子兰以劝怀王入秦而不反也。
  屈平既嫉之,虽放流,睠顾楚国,系心怀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其存君兴国而欲反覆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然终无可柰何,故不可以反,卒以此见怀王之终不悟也。人君无愚智贤不肖,【索隐】:此已下太史公伤怀王之不任贤,信谗而不能反国之论也。莫不欲求忠以自为,举贤以自佐,然亡国破家相随属,而圣君治国累世而不见者,其所谓忠者不忠,而所谓贤者不贤也。怀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内惑於郑袖,外欺於张仪,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令尹子兰。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於秦,为天下笑。此不知人之祸也。易曰:“井泄不食,【集解】:向秀曰:“泄者,浚治去泥浊也。”【索隐】:向秀字子期,晋人,注《易》。为我心恻,【集解】:张璠曰:“可为恻然,伤道未行也。”【索隐】:张璠亦晋人,注《易》也。可以汲。【索隐】:按:《京房易》章句言:“我道可汲而用也。”王明,并受其福。”【集解】:《易象》曰:“求王明,受福也。”【索隐】:按:《京房》章句曰:“上有明王,汲我道而用之,天下并受其福,故曰:‘王明,并受其福’也。”王之不明,岂足福哉!【集解】:徐广曰:“一云‘不足福’。”【正义】:言楚王不明忠臣,岂足受福,故屈原怀沙自沈。
  令尹子兰闻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於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集解】:《离骚序》曰:“迁於江南。”
  屈原至於江滨,被发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索隐】:音甫。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欤?【集解】:《离骚序》曰:“三闾之职,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序其谱属,率其贤良,以厉国士。”何故而至此?”屈原曰:“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曰:“夫圣人者,不凝滞於物而能与世推移。举世混浊,何不随其流【索隐】:按:《楚词》作“滑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餔(bū)其糟而啜(chuò)其醨(lí)?何故怀瑾握瑜【索隐】:按:《楚词》此“怀瑾握瑜”作“深思高举”也。而自令见放为?”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集解】:王逸曰:“己静絜( jié)。”受物之汶(mén)汶者乎!【集解】:王逸曰:“蒙垢污。”【索隐】:汶汶者,音闵。汶汶犹昏暗也。宁赴常流【索隐】:常流犹长流也。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温蠖(huò)乎!”【索隐】:蠖音乌廓反。温蠖犹惛愤。《楚词》作“蒙世之尘埃哉”。
  乃作《怀沙》之赋。【索隐】:按:《楚词·九怀》曰“怀沙砾以自沉”,此其义也。其辞曰:
  陶陶孟夏兮,草木莽莽。【集解】:王逸曰:“陶陶,盛阳貌。莽莽,盛茂貌。”【索隐】:音姥。【正义】:莫古反。伤怀永哀兮,汩(gǔ)徂(cú)南土。【集解】:王逸曰:“汩,行貌。”【索隐】:王师叔曰:“汩,行貌也。”《方言》曰:“谓疾行也。”眴(shùn)兮窈窈,【集解】:徐广曰:“眴,眩也。”【索隐】:眴音舜。徐氏云:“眴音眩。窈音乌鸟反。”孔静幽墨。【集解】:王逸曰:“孔,甚也。墨,无声也。”【正义】:孔,甚。墨,无声。言江南山高泽深,视之眴;野甚清净,叹无人声。冤结纡(yū)轸兮,离愍(mǐn)之长鞠;【集解】:王逸曰:“鞠,穷。纡,屈也。轸,痛也。愍,病也。”【索隐】:离湣。湣,病。鞠,穷。抚情效志兮,俯诎(qū)以自抑。
  刓(wán)方以为圜兮,常度未替;【集解】:王逸曰:“刓,削;度,法;替,废也。言人刓削方木,欲以为圆,其常法度尚未废也。”【索隐】:刓音五官反。谓刻刳方木以为圆,其常法度尚未废。易初本由兮,君子所鄙。【集解】:王逸曰:“由,道也。”【正义】:本,常也。鄙,耻也。言人遭世不道,变易初行,违离光道,君子所鄙。章画职墨兮,前度未改;【集解】:王逸曰:“章,明也。度,法也。言工明於所画,念其绳墨,修前人之法,不易其道,则曲木直而恶木好。”【索隐】:章,明也。画,计画也。《楚词》“职”作“志”。志,念也。馀如注所解。内直质重兮,大人所盛。【集解】:王逸曰:“言人质性敦厚,心志正直,行无过失,则大人君子所盛美也。”巧匠不斫(zhuó)兮,孰察其揆(kuí)正?玄文幽处兮,矇谓之不章;【集解】:王逸曰:“玄,黑也。矇,盲者也。《诗》云‘矇瞍奏公’。章,明也。”离娄微睇(dì)兮,瞽(gǔ)以为无明。【集解】:王逸曰:“离娄,古明视者也。瞽,盲也。”【正义】:睇,田帝反,眄也。变白而为黑兮,倒上以为下。凤皇在笯(nú)兮,【集解】:徐广曰:“笯,一作‘郊’。”骃案:王逸曰:“笯,笼落也”。【索隐】:笯音奴,又女加反。徐云一作“郊”。按:笼落谓藤萝之相笼络。【正义】:应瑞图云:“黄帝问天老曰:‘凤鸟何如?’天老曰:‘鸿前而麟後,蛇颈而鱼尾,龙文而龟身,燕颣而鸡喙,首戴德,颈揭义,背负仁,心入信,翼俟顺,足履正,尾系武,小音金,大音鼓,延颈奋翼,五色备举。’”鸡雉翔舞。【索隐】:《楚词》“雉”作“鹜”。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集解】:王逸曰:“忠佞不异。”夫党人之鄙妒兮,羌不知吾所臧。【集解】:王逸曰:“莫昭我之善意。”【索隐】:按:王师叔云“羌,楚人语辞”。言卿何为也。【正义】:羌音彊。
  任重载盛兮,陷滞而不济;【集解】:王逸曰:“言己才力盛壮,可任用重载,而身陷没沈滞,不得成其本志也。”怀瑾握瑜兮,穷不得余所示。【集解】:王逸曰:“示,语也。”邑犬群吠兮,吠所怪也;诽骏疑桀兮,固庸态也。【集解】:王逸曰:“千人才为俊,一国高为桀也。庸,厮贱之人也。”【索隐】:按:尹文子云“千人曰俊,万人曰桀”。今乃诽俊疑杰,固是庸人之态也。文质疏内兮,众不知吾之异采;【集解】:徐广曰:“异,一作‘奥’。”骃案:王逸曰:“采,文采也。”材朴委积兮,莫知余之所有。重仁袭义兮,谨厚以为丰;【集解】:王逸曰:“重,累也。袭,及也。”重华不可牾(wǔ)兮,【集解】:王逸曰:“牾,逢也。”【索隐】:《楚词》“牾”作“遌(è)”,并吴故反。王师叔云:“牾,逢也。”孰知余之从容?古固有不并兮,岂知其故也?【索隐】:《楚词》作“莫知其何故”。汤禹久远兮,邈不可慕也。惩违改忿兮,抑心而自彊;离湣而不迁兮,原志之有象。【集解】:王逸曰:“象,法也。”进路北次兮,【正义】:北次将就。日昧昧其将暮;含忧虞哀兮,【索隐】:楚词作“舒忧娱哀”。娱音虞。娱者,乐也。限之以大故。【集解】:王逸曰:“娱,乐也。大故谓死亡也。”
  乱曰:【索隐】:王师叔曰:“乱者,理也。所以发理辞指,撮总其要,而重理前意也。”浩浩沅、湘兮,【索隐】:二水名。按:《地理志》湘水出零陵阳海山,北入江。沅即湘之後流也。【正义】:《说文》云:“沅水出牂(zāng)柯,东北流入江。湘水出零陵县阳海山,北入江。”按:二水皆经岳州而入大江也。分流汨兮。【集解】:王逸:“汨,流也。”脩路幽拂兮,【索隐】:楚词作“幽蔽”也。道远忽兮。曾唫(yín)恆(héng)悲兮,永叹慨兮。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谓兮。【集解】:王逸曰:“谓犹说也。”【索隐】:楚词无“曾唫”已下二十一字。怀情抱质兮,独无匹兮。伯乐既殁(mò)兮,骥将焉程兮?【集解】:王逸曰:“程,量也。”人生禀命兮,各有所错兮。【集解】:王逸曰:“错,安也。”定心广志,馀何畏惧兮?【索隐】:楚词“馀”并作“余”。曾伤爰(yuán)哀,永叹喟(kuì)兮。【集解】:王逸曰:“喟,息也。”世溷(hùn)不吾知,心不可谓兮。知死不可让兮,原勿爱兮。明以告君子兮,吾将以为类兮。【集解】:王逸曰:“类,法也。”【正义】:按:类,例也。以为忠臣不事乱君之例。
  於是怀石遂自汨罗以死。【集解】:应劭曰:“汨水在罗,故曰汨罗也。”【索隐】:汨水在罗,故曰汨罗。《地理志》长沙有罗县,罗子之所徙。《荆州记》“罗县北带汨水”。汨音觅也。【正义】:故罗县城在岳州湘阴县东北六十里。春秋时罗子国,秦置长沙郡而为县也。按:县北有汨水及屈原庙。《续齐谐记》云:“屈原以五月五日投汨罗而死,楚人哀之,每於此日以竹筒贮米投水祭之。汉建武中,长沙区(ōu)回白日忽见一人,自称三闾大夫。谓回曰:‘闻君常见祭,甚善。但常年所遗,并为蛟龙所窃,今若有惠,可以练树叶塞上,以五色丝转缚之,此物蛟龙所惮。’回依其言。世人五月五日作粽,并带五色丝及练叶,皆汨罗之遗风。”
  屈原既死之後,楚有宋玉、唐勒、景差(cuō)【集解】:徐广曰:“或作‘庆’。”【索隐】:按:《杨子法言》及《汉书·古今人表》皆作“景瑳”,今作“差”是字省耳。又按:徐、裴、邹三家皆无音,是读如字也。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其後楚日以削,数十年竟为秦所灭。
  自屈原沈汨罗後百有馀年,汉有贾生,为长沙王太傅,过湘水,投书以吊屈原。
       太史公曰: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適长沙,观屈原所自沈渊,【索隐】:按:《荆州记》云:“长沙罗县,北带汨水。去县四十里是原自沈处,北岸有庙也。”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及见贾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是。读《鵩(fú)鸟赋》,同死生,轻去就,又爽【集解】:徐广曰:“一本作‘奭’。”然自失矣。
     【索隐述赞】屈平行正,以事怀王。瑾瑜比洁,日月争光。忠而见放,谗者益章。赋骚见志,怀沙自伤。百年之後,空悲吊湘。

张翔洲《屈子投江图》(2005)


译文:

       这时秦昭王(秦昭襄王(前325-前251年),嬴姓,赵氏,名稷。秦惠文王之子,秦武王异母弟,在位五十六年(前306-前251年在位))与楚国通婚,他想和楚怀王会盟。楚怀王想去,屈原说:“秦国是像虎狼一样贪暴的国家,不能相信,不如不去。”【《史记索隐》中注解:查究:《史记·楚世家·昭雎(昭雎(生卒年不详),芈姓,昭氏,名雎。战国时期楚国贵族大臣)传》中也有此言论,推断是二人同时劝谏楚怀王,所以双方各自记载了这段话。】楚怀王的小儿子子兰劝怀王前去会盟,他说:“为什么要断绝和秦国的友好关系呢?”楚怀王最终决定前往。在他进入武关(武关,古晋楚、秦楚国界出入检查处。位于陕西省商洛市丹凤县东武关河的北岸,与函谷关、萧关、大散关合称“秦之四塞”)时,秦国的伏兵就截断了他的后路,继而扣留楚怀王,【《史记集解》中注解:徐广说:“楚怀王是在他继位第三十年(公元前299年)进入秦国的。”】以此强求楚国割让土地给秦国。楚怀王大怒,不肯答应。他见机逃往赵国,赵国不肯接纳他。楚怀王只好再回到秦国,最终死在秦国,而其尸身则运回了楚国安葬。

       楚怀王的长子楚顷襄王继位,【《史记索隐》中注解:楚顷襄王((?-前263年),芈姓,熊氏。前298-前263年在位,在位时楚国已处于衰落状态),名横。】他任用自己的弟弟子兰为令尹。楚国人都怪罪子兰,是他劝说楚怀王入秦,才导致其不能活着回来。

       屈原也以此憎恶子兰,(那时他)虽然流放在外,但仍然眷恋着楚国,心里挂念着楚怀王,没有忘记要重返朝堂之中,他希望国君(楚怀王)有一天能幡然醒悟,国家的陋俗也能得到改正。他的志向是辅佐君王复兴楚国,想要把现在国家不利的局势给扭转过来,故而在一篇作品中多次表达了这种志愿。然而终究是无可奈何,从屈原没能返回朝廷,由此就能看出楚怀王始终没有悔悟。国君不论是愚笨还是明智,贤能还是昏庸,【《史记索隐》中注解:这以下为太史公(司马迁)感伤楚怀王不能任用贤人,听信谗言从而导致自己(客死秦国)不能回国的论断。】没有不想寻求忠臣来帮助自己,任用贤臣来辅佐自己的,然而国破家亡的事接连发生,而圣明的君主和安定的国家却多少世代也没有出现,这是因为(国君)所认为的忠良之人并不是真正的忠臣,所认为的贤良之人也不是真正的贤臣。楚怀王因为不知晓忠臣的职分,所以在内被郑袖所迷惑,在外被张仪所欺骗,疏远屈原而轻信上官大夫和令尹子兰。楚国的军队被挫败,土地被削减,失去了六郡之地,楚怀王自身也客死秦国,被天下人所耻笑。这是他不知晓人为所招致祸端的结果啊。《易经》中说:“水井虽已排泄疏通好,却无人喝井中之水,【《史记集解》中注解:向秀(约227-272年)说:“所谓的‘泄’,是疏浚去除淤泥的意思。”《史记索隐》中注解:向秀字子期,晋朝人,注释过《易经》。】让我内心凄恻(cè),【《史记集解》中注解:张璠(fán)说:“可理解为恻然(悲伤的样子),感伤自己的道义未能实行。”《史记索隐》中注解:张璠也是晋朝人,也注解过《易经》。】因为井水本就是供人汲取饮用的。【《史记索隐》中注解:查究:《京房易》(《京房易》,中国古代传统术数书。西汉京房(前77-前37年)所撰,多言灾异之说)中有章节记载:“我的道义是能被人汲扬进而使用的。”】君王若是圣明,大家都可以得到幸福。”【《史记集解》中注解:《周易象辞》中说:“盼求君王英明,企望获得福分。”《史记索隐》中注解:推究:《京房易》中有章节记载:“庙堂之上有贤明的君王,汲取我治国理政的正道而用来统御全国,那么天下的百姓也一并能得到幸福,所以才说:‘君王若是圣明,大家都可以得到幸福。’”】(楚怀王这样的)君王如此不贤明,(楚国)百姓怎么够得着幸福啊!【《史记集解》中注解:徐广说:“还有说是‘不能幸福’。”《史记正义》中注解:说的是楚王不明白谁是忠臣,国家怎么够得着幸福,所以屈原才会怀抱着沙石投水自尽。】

       令尹子兰听闻屈原怨恨自己,勃然大怒,最终他让上官大夫在楚顷襄王面前说屈原的坏话,顷襄王因此恼怒,就放逐了屈原。【《史记集解》中注解:《离骚序》(为《离骚》作序者多矣,此《离骚序》为王逸所作)中说:“把屈原放逐到江南(秦汉时期,江南主要指洞庭湖南北地区,南到南岭一线,北界也并不以长江为限;屈原第二次被流放的时间长达十六年(前294-前279年);按《九章·哀郢》分析,是从郢都(今湖北省荆州市)出发,先往东南顺江而下经过夏首(今湖北省荆州市东南)、遥望龙门(郢都东门)经由洞庭湖进入长江,然后又离开了夏浦(今湖北省汉口市),最后到了陵阳(据说在今安徽青阳县南))。”】

       屈原来到江边,披散着头发,在水泽边一面行走,一面吟唱。他脸色憔悴,形体面貌都像干枯的树木一样。渔父(fǔ)【《史记索隐》中记载:“父”的读音同“甫”。】(渔父即渔翁,捕鱼的老翁)看见屈原便问道:“您不是三闾大夫吗?【《史记集解》中注释:《离骚序》中说:“三闾的职责是掌管王族三姓的事务,即昭、屈、景三姓。(屈原)整理了王公贵族们的谱系族属,明确了贤良之士的标准规范,以此来激励国中贤士。”(屈原被流放之前,他的最后官职是“三闾大夫”)为什么来到这儿?”屈原说:“整个世道都污浊不堪,只有我是清白的,众人都昏沉大醉,只有我是清醒的,因而我被(君王)放逐了。”渔父说:“品德最高尚且充满智慧的人,不会受到外界事物的束缚,而是根据世俗的变化而做出改变。整个世道都浑浊的话,你为何不随大流【《史记索隐》中注解:查究:《楚辞·渔父》中写“滑(实际《渔父》中为“淈(gǔ)其泥”;意思为搅浑泥水)其泥”。】甚至推波助澜呢?众人都昏沉大醉,你为何不也吃些酒糟再喝点薄酒呢?为什么要怀里抱着瑾玉,手中握着瑜玉,【《史记索隐》中注解:查究:《楚辞·渔父》中把“怀瑾握瑜”换作“深思高举”(“怀瑾握瑜”出自《九章·怀沙》,比喻像美玉一样高洁的品德;“深思高举”的意思为“想得过深又自命清高”)。】却让自己得了个被放逐的下场呢?”屈原说:“我听说过,刚洗过头的人一定会弹去帽子上的灰尘,刚洗过身子的人一定会抖落衣服上的尘土,人们又有谁愿意让自己的清白之身,【《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察察’指代自己是洁白干净的。”】去接触污浊的外物呢!【《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汶(mén)汶’的意思为遭受污垢。”《史记索隐》中注解:所谓的“汶汶”,读音为“闵”。汶汶就是昏暗不明的意思。】我宁可跳入长流【《史记索隐》中注解:“常流”如同“长流”。】的大江中,葬身江鱼的腹中,又哪能让自己高洁的品质蒙受世俗的尘垢呢!”【《史记索隐》中注解:“蠖(huò)”字的读音为“乌廓”反切法。“温蠖”就是昏愦的意思。《楚辞·渔父》中写的是“蒙世之尘埃哉”(现存后世的版本为“蒙世俗之尘埃乎”)。】

       于是屈原创作了《怀沙》赋。【《史记索隐》中注解:查究:《楚辞·九怀》中说:“怀沙砾以自沉”,这是《怀沙》篇名的含义。】(本人没有在西汉王褒的《九怀》中找到这句话,东方朔的《七谏·沉江》中却有“怀沙砾而自沉兮”这样的辞句)辞中这样写道:

       阳光强烈的初夏,草木茂盛地生长。【《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陶陶(现今流传的《怀沙》版本写作“滔滔”),是旺盛阳气的样子。莽莽,是茂盛的样子。”《史记索隐》中注解:“莽”读音同“姥”。《史记正义》中注解:“莽”的读音为“莫古”反切法。】我心怀止不住的哀伤,匆匆踏上这南国的故土。【《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汩(gǔ),是行走的样子。”《史记索隐》中注解:王师叔(此为“王叔师”之讹;王逸,字叔师)说:“汩,就是前行的样子。”《方言》(西汉扬雄(前53-18年)编写的《方言》全称为《輶(yóu)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此书为我国第一部汉语方言词典)中说:“是快速行走的意思。”】眼前昏暗不明,【《史记集解》中注解:徐广说:“眴(shùn),是眼睛昏花的意思。”《史记索隐》中注解:“眴”的读音同“舜”。徐氏(推测这里的徐氏就是指徐广)说:“‘眴’读音同‘眩’。‘窈’(现今流传的版本“窈”写作“杳(yǎo)”)的读音为‘乌鸟’反切法。”】安静得听不见任何声响。【《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孔,是极其的意思。墨(现今流传版本写作“默”),是没有声音的意思。”《史记正义》中注解:孔,就是甚。墨,就是无声。说的是江南地区山高水深,看过去让人眼花缭乱;野外甚是清净,感叹无人发出声响。】我的心中充满了冤屈和悲痛,我遭遇的困苦与忧患又是如此漫长;【《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鞠,是穷困的意思。纡(yū),是冤屈的意思。轸,是悲痛的意思。愍(mǐn),是忧患的意思。”(现今流传的版本这句写作“郁结纡轸兮,离愍而长鞠”)《史记索隐》中注解:“离愍”就是“离湣”。湣,就是忧虑。鞠,就是穷困。】抚慰我的情感,反省我的初志,纵然遭受冤屈也能把它压抑在心底。(现今流传版本写作“冤屈而自抑”)

       虽说方的可以被削成圆的,但正常的法度并不能轻易被废黜;【《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刓(wán),就是削;度,就是法度;替,是废黜的意思。说的是人们削去方木的四边,想把它做成圆木,那些正常的法度还没有像削木头这样被随意废黜。”《史记索隐》中注解:“刓”的读音为“五官”反切法。指的是用雕刻、消除的方式把方木做成圆木,那些常规的法制还没有被废黜。】倘若改变初衷,换道而行,定会被品德高尚的人所鄙夷。【《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由(现今流传版本写作“迪”),是道路的意思。”《史记正义》中注解:本,是寻常的意思。鄙,是羞耻的意思。说的是有人遭遇世间不公平的待遇,他便改变初心,做了与正道相违背的事,从而被道德高尚的人所鄙视。】就像木工明白要画出直线就要使用绳墨(“绳墨”愿意指木工用于打直线的工具墨线,其引申含义为“规矩”;现今流传的版本这句写作“章画志墨兮”),先前的法度不能更改;【《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章,是明白的意思。度(现今流传版本写作“图”;图,可解释为谋划),是法度的意思。”说的是木工明白想要画出直线,就要用到绳墨,研修前人留下的方法,不改变其中的原则,如此即使是弯曲的木头也能变得笔直,不好的木头也能成为好的有用的木材。《史记索隐》中注解:章,就是明白。画,是计虑谋划的意思。《楚辞·怀沙》中“职”写作“志”。志,是惦念的意思。其余都和《史记集解》中注解的一样。】内心正直且诚朴敦厚的人啊,这是贤人君子们所赞许的。(现今流传的版本这句写作“内厚质正兮,大人所晟”)【《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说的是本性敦厚,内心正直,行为又没有过失的人,那么即使是贤德的君子都会盛情赞美这样的人。”】当灵巧的工匠还没使用工具砍削时(现今版本写作“巧陲(chuí)不斵(zhuó)兮”;陲,是人名,传说是尧时的巧匠。斵,是砍、削的意思),谁能看出他的技艺是否符合标准?就好比把黑色的纹饰放在幽暗之处,盲人会说看不清楚是什么;(现今版本写作“玄文处幽兮,蒙瞍谓之不章”)【《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玄,是黑色的意思。矇,是盲人的意思。《诗经·大雅·灵台》中写‘矇瞍(矇瞍,是古代对盲人的两种称呼。当时乐官乐工常由盲人担任)奏公’。章,是清楚的意思。”】离娄微微闭着眼(就看得很清楚),盲人却认为他看不见光明(现今版本写作“瞽(gǔ)谓之不明”)。【《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离娄,是古代视力很好的人。瞽,是盲人的意思。”《史记正义》中注解:“睇”(dì)的读音为“田帝”反切法,是斜着眼看的意思。】把白的当作黑的(现今版本写作“变白以为黑兮”),把上方的颠倒为下方。凤凰被关进笼子里,【《史记集解》中注解:徐广说:“笯(nú),又写作‘郊’。”裴骃(我)考据:王逸说:“笯,是竹笼的意思。”《史记索隐》中注解:“笯”的读音同“奴”,还可以用“女加”反切法来发音。徐广说又能写作“郊”。查究:“笼落”就是用藤萝枝条编成的“笼络”。《史记正义》中注解:应验祥瑞的图文中写道:“黄帝问天老(天老相传为黄帝辅臣):‘凤凰是什么样子啊?’天老说:‘凤凰前半身像鸿雁,后半身像麒麟,有着蛇一样的长脖颈,鱼一样的尾巴,还有龙的鳞纹和龟的身躯,身披燕羽,长着鸡喙,其头感戴恩德,其颈揭示道义,其背具有仁慈,其心纳入忠信,它的翼膀大而宽顺,脚下走的每一步都正而不斜,其雄壮威武的尾羽看上去像竖立着的长丝带,小鸣声像金属发出的声响,大鸣声好似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只要它伸长脖子振奋翅膀,就能看见其身上五色(五色指青、赤、黄、白、黑)齐全。’”】家鸡和雉鸡(雉鸡别名野鸡;家鸡是由原鸡驯化而来,故家鸡和雉鸡不是一个物种)却在那里飞跳。【《史记索隐》中注解:《楚辞·怀沙》中把“雉”写作“鹜(鹜(wù),就是家鸭)”。】把美玉和粗石混在一起,还认为二者一样没有区别。【《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这是忠奸不分。”】那些政治上结成朋党的人是如此卑鄙又妒忌我(的才华),其实他们不知道我真正的理想抱负啊!(现今版本这句写作“夫惟党人鄙固兮,羌不知余之所臧”)【《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这里指)没有人明白我的善意。”《史记索隐》中注解:查究:王师叔(指王逸)说“羌,是楚地人的语气助词”。有“你(们)为何”的意思(现在一般认为“羌”用作句首发语助词时,无实义)。《史记正义》中注解:“羌”发音同“疆”。】

       我本可以肩负重任,挑起重担,奈何我被迫沉滞不能前进;【《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这是屈原说他自己才华横溢、精力旺盛,可以被委以重任,但他却被人陷害,被迫沉滞,以至于无法实现自己原本的理想抱负。”】纵使我怀抱着瑾玉,手握着瑜玉,但处境穷困的我该如何告知别人自己拥有这些美玉呢?(现今版本写作“穷不知所示”)【《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示,是告知的意思。”】村里的狗在那儿成群狂吠,之所以叫唤是因为它们少见多怪;那些总是怀疑诽谤才干出众的俊杰的人啊,(现今版本写作“非俊疑杰兮”)本就是这些庸人们的秉性。【《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抵得过一千人才华的称为‘俊’,才华比一个国家的人加起来都高的称为‘桀’。庸,就是见识低贱的人。”《史记索隐》中注解:查究:尹文子(尹文(前360-前280年),尊称“尹文子”,于齐宣王时居住在稷下,为稷下学派的代表人物,战国时期哲学家)说“能抵过千人(才华)的叫‘俊’,万人(才华)的叫‘桀’。现在却怀疑诽谤才干出众的俊杰,这固然是平庸之人的本性啊!”】因为外表看上去粗疏朴实,所以众人无法了解到我的异彩出众;(现今版本写作“众不知余之异采”)【《史记集解》中注解:徐广说:“‘异’,又写作‘奥’。”裴骃(我)考据:王逸说:“采,是文采的意思。”】就像那未经雕饰的木材被丢弃在一旁堆积着,也没有人知道我具备怎样的才华和品格。我重视并承袭仁义之道,为人谨慎敦厚才是我的真实面貌;【《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重,是累积的意思。袭,是推及的意思。”】舜帝这样的明君已经遇不到了,【《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牾(wǔ),是相逢的意思。”《史记索隐》中注解:《楚辞·怀沙》中“牾”写作“遌(è)”,“牾”的读音为“吴故”反切法。王叔师说:“牾,是相逢的意思。”】还有谁能明白如今我所作所为的用意呢?自古就有贤臣与明君无法同时出现的情况发生,谁又能知道其中的缘由呢?【《史记索隐》中注解:《楚辞·怀沙》中写作“莫知其何故”。(现今版本写作“岂知其何故”)夏禹和商汤所处的时代是多么久远啊,遥望千年而又难以追慕。我要抑制心中的愤恨之情,让自己变得更加坚强;(现今版本这句写作“惩连改忿兮,抑心而自强”)遭受祸患我也初心不改,我的高风亮节定会被后人争相效法。(现今版本写作“离闵而不迁兮,愿志之有像”)【《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象,是效法的意思。”】我回路北上寻找归宿,【《史记正义》中注解:回路向北寻找勉强能临时栖息的住所。】此时天色昏暗,快要到傍晚时分;我怀着忧愁排遣着哀伤,【《史记索隐》中注解:《楚辞·怀沙》中写作“舒忧娱哀”。“娱”的读音同“虞”。娱的意思是欢乐。】生命已经到了尽头。【《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娱,是欢乐的意思。大故就是指死亡。】

       尾声:【《史记索隐》中注解:王叔师说:“乱的意思是条理。这里用来阐明义理辞旨,摘取要点,并再次对原先的思想情感进行表述。”】浩荡的沅江和湘江水啊,【《史记索隐》中注解:沅、湘为两条河流的名字。查究:《地理志》(《汉书·地理志》包括上、下两分卷,是由东汉史学家、文学家班固编制的古代历史地理丛书。)中说湘江从零陵郡阳海山(今广西壮族自治区东北部兴安、灌阳、灵川等县境之海洋山)流出,后向北流入长江。沅江则是在湘江之后流进长江水系中。《史记正义》中注解:《说文》(《说文解字》,简称《说文》,是由东汉经学家、文字学家许慎编著的语文工具书著作,是中国最早的系统分析汉字字形和考究字源的语文辞书,也是世界上最早的字典之一)中说:“沅江从牂柯郡(牂(zāng)柯郡于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为管理西南边陲而置,辖区大致今贵州省和云南省交界一带)流出,后往东北方向流入长江。湘江从零陵县阳海山流出,后向北流入长江。”查究:这两条河流都流经岳州(岳州,古代地名,在今湖南省岳阳市)后汇入长江。】各自奔流不息,【《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汩,是水流动的意思。”】道路漫长而又昏暗,【《史记索隐》中注解:《楚辞·怀沙》中写作“幽蔽”。】前途遥远而又渺茫。我不住地沉吟悲伤,久久叹息感慨不止。世间既然没有我的知己,又何必和他人诉说自己的志向呢?【《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谓就是诉说的意思。”《史记索隐》中注解:《楚辞·怀沙》中没有“曾唫(yín)”此下二十一字。(现今流传版本“曾唫恒悲兮,永慨叹兮。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谓兮”这四句也是据《史记》补入)我为人真情质朴(现今流传版本为“怀质抱青”),却孤单落寞没有知音。伯乐已经死去了,还有谁能测量出良驹一日能行千里呢?【《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程,是测量的意思。”(现今版本为“伯乐既没,骥焉程兮”)人生在世所承受的命数啊(现今版本为“民生禀命”),都有各自不同的安排。【《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错,是安排的意思。”】内心坚定且志向宏大的我啊,余下还有什么是让我感到畏惧的呢?【《史记索隐》中注解:《楚辞·怀沙》中“馀”写作“余”。】徒增的哀伤无休无止,长吁短叹没有尽头。【《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喟(kuì),是叹息的意思。”】世间混浊无人了解我,我内心的苦楚无处诉说(现今版本为“世溷浊莫吾知,人心不可谓兮”)。我知道死亡不可避免啊(现今版本为“知死不可让”),也无需再爱惜自己的生命。我会用行动让诸君子们明白,我将加入(以死守志的)先贤们的行列之中。【《史记集解》中注解:王逸说:“类,是效法的意思。”《史记正义》中注解:查究:类,是位列的意思。认为忠臣是不会加入侍奉昏君的行列中。(现今版本为“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这里的“君子”个人认为解释为“君王之子”更合理;屈原在《离骚》中写道:“虽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我想屈原是想告诉楚国的王子和贵族们,他要像彭咸那样赴死;很遗憾彭咸究竟是何人,学界目前还没有明确定论,王逸说:““彭咸,殷贤大夫,谏其君不听,自投水而死。”这种说法也仅供参考)

      于是屈原抱着石头,投入汨罗江而死。【《史记集解》中注解:应劭说:“汨水在罗县(汨罗,简称罗城,在今湖南省汨罗市),所以叫汨罗江。”《史记索隐》中注解:汨水在罗县,所以叫汨罗江。《汉书·地理志》中说长沙郡有罗县,由罗子国(罗国是夏商时代芈部落穴熊的一个分支,和楚国同祖。春秋初期,被楚国所灭,其遗民迁于湖北枝江,后来又被迁至湖南汨罗江畔的平江县)的遗民迁徙至此居住。《荆州记》(《荆州记》的作者是南朝宋的盛弘之。原书已佚,辑本约二十四万字)中记载“罗县的北边一带有汨水”。“汨”的发音同“觅”。《史记正义》中注解:旧时罗县治所位于岳州湘阴县东北六十里的地方。春秋时期为罗子国,等秦朝设置长沙郡后而改为罗县。查究:罗县北边有汨水和屈原庙。《续齐谐记》(《续齐谐记》是南朝文学家吴均创作的志怪小说集,原书已佚,现存明辑本一卷)中说:“屈原在五月五日投汨罗江而死,楚国人为了哀悼他,每到这一天就把装了米的竹筒投入水中,以此来祭奠屈原。东汉建武(建武(公元25年6月-56年4月)是东汉开国皇帝汉光武帝刘秀的第一个年号,共计32年)年间,长沙郡人区(ōu)回白天忽然看见一个人,他自称是三闾大夫。那人对区回说:‘我听闻你时常为我祭祀,这很好。但你常年赠予的贡品,都被蛟龙所偷,如今若是还愿意馈赠贡品于我,你可以把米塞进洗干净的树叶里,再用五色的丝线把它捆绑好,这东西是蛟龙所畏惧的。’之后区回便依其所言行事。如今世人在五月五日制作粽子,并用五色丝线和洗干净的叶片来装点,这都源于汨罗地区的遗风。”(楚顷襄王二十一年(公元前278年),秦将白起攻下了楚国都城郢都(今湖南荆州区),楚王只好跟执政的贵族们一起逃亡至陈城(今河南周口淮阳区)。正是在这极度苦闷绝望的心境下,屈原终投汨罗江自尽)

       屈原死后,楚国有宋玉、唐勒、景差(cuō)【《史记集解》中注解:徐广说:“有人把‘差’写作‘庆’。”《史记索隐》中注解:查究:《扬子法言》(《扬子法言》由西汉文学家扬雄所编撰)和《汉书·古今人表》(《汉书》,又称《前汉书》,是中国第一部纪传体断代史,“二十四史”之一,由东汉时期史学家班固编撰;《古今人表》是《汉书》中的最后一篇)都写作“景瑳(cuō)”,如今写作“差”是把字简化了。又查究:徐(广)、裴(骃)(裴骃(yīn),字龙驹,河东闻喜(今山西省运城市闻喜县)人,南朝著名史学家;与其父裴松之、其孙裴子野,并称“史学三裴”)、邹(诞)(邹诞,一作邹诞生,生卒年不详,南朝宋齐时期人,著有《史记集注》)这三人均未给该字注音,故“瑳”字读音和“差”字相同。】这些人,他们也都爱好文学,并以擅长作赋而受到世人称赞;但他们都只效法了屈原辞赋中委婉含蓄的一面,始终没有人能像屈原那样敢于直言进谏。这之后,楚国(的国土面积)在一天天削减,几十年后终被秦国所灭(公元前223年,秦军攻破楚都寿春(今安徽淮南寿春镇),楚国正式灭亡)

       距离屈原投汨罗江自沉的一百多年后,汉代有一个姓贾的读书人(屈原和贾谊的生平事迹被司马迁合并写进了《史记·屈原贾生列传》里;贾谊(前200-前168年),河南洛阳人,西汉著名政论家、文学家),他在被外放为长沙王太傅(太傅,中国古代职官,掌管礼法的制定和颁行;贾谊于汉文帝四年(公元前176年),因遭群臣忌恨,被外放为长沙王太傅,途经湘江时,写下《吊屈原赋》凭吊屈原,并发抒自己的怨愤之情)的时候,正好经过湘水,便创作了辞赋来凭吊屈原。

       太史公(司马迁在汉武帝时期继承了其父司马谈太史公的官职,故其在《史记》中自称“太史公”;太史公是我国古代官方史料的专职记录者,汉宣帝时期把太史公降为太史令,太史令的职权也大大削弱,仅仅行文书而已)说道:我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为屈原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而感到悲伤。我来到长沙,考察屈原当年自沉的深水潭,【《史记索隐》中注解:查究:《荆州记》中说:“长沙罗县,北面一带有汨水。离罗县四十里(唐代里分大小,大里约为531米;小里约为442.5米;四十里大约在今17.7-21.2公里这段区间内)处是屈原当年投江自沉的地方,汨水北岸有屈子庙。”】未尝不流涕落泪,追怀其为人的崇高品格。看到贾谊凭吊屈原的辞赋后,我更怪罪屈原,倘若凭借他的才能去游说诸侯各国,哪个国家不会容纳他?屈原为何要选择这样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呢?我读《鵩(fú)鸟赋》(《鵩鸟赋》为贾谊谪居长沙时所作。此赋借与鵩鸟问答以抒发了自己忧愤不平的情绪,并以老庄的齐生死、等祸福的思想以自我解脱),里面阐述的思想是要我们把生和死同等看待,不管是贬谪还是任用都不必看重,这却使我感到茫【《史记集解》中注解:徐广说:“有别的版本把‘爽’写作‘奭(shì)’。”】然,像失去了些什么一样。

     【《史记索隐》的作者司马贞赞颂道:屈原为人正派,用赤胆忠心侍奉楚怀王。他的品德像美玉一样纯洁高尚,他的情操可与日月争辉。然而他却因自己的忠言进谏而遭到楚王流放,进谗言的人反倒愈发飞扬跋扈。他创作诗赋《离骚》来表达自己的志向,写《怀沙》以此来抒发自己的哀伤。好在百年以后,还有贾谊、太史公这样的文人雅士亲临湘江,怀着悲凉之情为其吊唁。】

     【尽管早在屈原之前我们生活于吴越地区的先民们就有在农历五月初五祭祀龙神的习俗,但我确信的是倘若没有屈原,端午节一定不会发展成为全中国乃至整个汉字文化圈诸国的一个重大传统文化节日。除了屈原外,历史上的某个时段或某一地域也会在端午节祭奠像伍子胥、曹娥等这样的历史名人,但他们的才华与节操终究无法和屈子相提并论,我想只要中华民族尚存,人类还是以国家为主体进行发展与对抗的话,人们就不会忘记纪念屈原这一充满家国情怀的历史伟人。即使民族与国家的概念都不存在了,人类的社会模式进入到了另一种维度,那么屈原所创作的辞赋也依然能够流传下来让后人瞻仰学习,故而刘向、司马迁等人说他可与“日月争光”,在我看来并不是什么夸张的修辞手法,反而相当中肯务实了。就像一千个人心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屈原也避免不了受到非议,但我总认为那些提反对意见的人的观点大都站不住脚,那就让我和他们唱唱反调,为屈子“正名”吧。首先贾谊在《吊屈原赋》中比较委婉地说屈原应该“远浊世而自藏”,这才符合“圣人之神德”。贾谊这种“出世”的道家思想我实在不敢苟同,孔子被后世尊为圣人,他所处的春秋时代战乱纷飞,不就是浊世吗?您看孔老夫子有把自己藏起来,归隐山林的打算吗?他毅然决然地和弟子周游列国传播自己的政治理念和哲学思想,即使结果并不好,“惶惶如丧家之犬”,孔夫子也未曾放弃过自己的理想抱负,屈原也是一样的啊,作为楚国贵族,他本可以向世俗妥协,甚至同流合污,楚国自然改变不了亡国的命运,但至少屈原这辈子看不到国灭的那一天,他的一生原本可以过得很滋润,可他要是选择过这样放荡的生活,他就不是人们敬重的屈原了,如果只是为了让自己过上好日子他何必直言进谏,从而得罪君王,落得个被流放外地的悲惨境遇呢?因为屈原的志向永远不是为他个人,他的理想是要通过改革变法让楚国再次强大,让楚国的百姓能过上好日子啊,故而不管世道如何,屈原都不会变节,我想这就是孟子口中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之后扬雄、班固一派的观点又说屈原不够“明智”,他不应自沉汨罗江,这违背了儒家明哲保身的处事原则。要知道屈原投江那一年秦国攻破了楚国的都城郢都,当时屈原被流放在外,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而是一个六十多岁历尽沧桑的老者了,面对国家走向这般破落的境地,他有余力也无处使,更看不到楚国的未来将走向何方,我想此时屈原的“羞恶之心”油然而生,他不愿再苟活于世,唯有以死明志,这不正如孟子所言:“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吗?儒家提倡的立德、立功、立言这“三不朽”屈原做到了其中的两项,至于“立功”并非屈原不想,只是楚国连着两代君王都是不会汲取失败教训的“二百五”,信奸佞而不信忠臣,尽管屈原屡遭迫害他也没有像屈巫、伍子胥那样抛弃楚国而去别国“立功”,因为他比谁都热爱这片生他养他的故土。扬、班二人还批评屈原的文风,前者说其“过以浮”,后者说他:“多称昆仑冥婚宓妃虚无之语,皆非法度之政、经义所载。谓之兼《诗》风、雅,而与日月争光,过矣!”我只能说扬雄和班固身上多少都沾点“酸腐之气”,诗歌本就属于艺术创作,何须教条主义?在文学作品中加以想象和浪漫的元素又有何不可?况且屈原的作品中涉及到的题材众多,历史、天文、地理、自然、政治、民俗等等可谓是面面俱到,单拿神话传说题材来抨击屈原的文风浮夸毫无疑问是片面且不客观的,故而我更认可王逸“夫《离骚》之文,依托《五经》以立义焉”的观点,是的,屈原在辞赋中对鬼神的描绘以及他发的那些牢骚都不过是表象而已,其作品的精神内涵阐述的正是儒家“修齐治平”思想的正道,也符合“四书五经”的义理。倘若你和我一样既疾又病还穷的话,不妨去读一读屈原的诗作,我想你定会从中获取一些感悟,不说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至少也会有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吧。那些人生一帆风顺没有遇到过挫折之人,以及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才会“《离骚》读杀浑无味”吧。也许每个人对“圣”的境界理解不同,至少在我看来天地间只有屈原够资格获得“诗圣”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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