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差【短篇】
乐意听我讲述这一系列闹剧的人，我希望他们都能够自此信服一个观点：不可理喻的事件在世界上频繁发生，不断影响着与之相关者的生活。人们务必对肇事者重视，莫要因绥靖而失去与荒诞决断的机会。单就这一系列事件而言，肇事者若是得知我的记录，必然要“痛斥我的包庇和软弱”，还要疑心是对她最先开始迫害的人阿谀奉承。但恕我直言，加害者有不少都要像她一样故意忽视自身的问题的。如果用他们的眼睛看世界，便自然要发出“自大是人类本性”一类唯心的空论了。总之，当作消遣也好，思考、预防也罢，我并不那般在意各位的反应是否合我心意，我终究不是肇事的，整理、记录这些较为零散的人间闹剧罢了。
松下柯林的经历
日落西山，几缕阳光照入老旧的礼堂，也公平地照到喊叫声回荡着的区域。柯林的双目中透射出几分痛苦，口中不发作时温和而沙哑的声音回应着以自己为中心的打击。只是面前深色皮肤的女人早已不关注事件的本源，在他的身躯上一见到空位就打着只有她可见的标签，与情绪的鲸波带来的针刺感相辅，“补上了心理的伤害”。
“我只是无法理解，光是因为自己的什么心理作用就将她们推上并不能胜任的位置。奥利维亚小姐，辩论素养并不是市民的矫揉造作，更不是我将什么束之高阁的方式，只是基本的要求和使它有效的基础。辱骂本身带不起思考的……”但他的言语很快被批判的热锋盖过，“不，你根本不理解！你为什么不能……哪怕只理解一点人情世故却要装作理性的样子随意评判他人？可悲至极！”
“总有些标准无法以这抽象的概念作借口、拉宽到您的预期。我真的希望你能在通知那些候选者前好好考虑，无下限的宽容并无益处，您应该多想想的。”他顺带着往外去，“真是抱歉占用您的时间了。”
勉强躲过些捕风捉影、伪装成批判的肆意宣泄。
无云的天空呈现一种暗淡的紫褐色，层云则在夜的掩饰下堆积出大块的灰褐色。柯林漫无目的地隔着玻璃窗凝视这样的天空，直到冰冷的触感和小气泡炸裂的声音将他带回所处的位置。店主坐在他的对面，那只银虎斑猫也趴在他身边，无人在夜曲下发声。
“在那之后，”店主突然这样问到，“生活中本就不应该被宽恕的部分，可有新添一笔？”
“唔，与您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一个人给我上了一课，算是。”他将手机解锁、屏幕一面对着这个与某场惨案的受害者同名的老友，“瓦伦泰，如果我曾经向你推荐的人如今失去了推荐的理由，你会如何？”
我们间的旅途已经结束
不知为何
他总是那样盛气凌人
也许
我并不是他要找的人
那
我就只能祝他幸福
是我
还是他
总有人要离开
黑体字在白色的屏幕上格外显眼。“奥利维亚.康德丝，您当时怎样推荐我选这位小姐做辩论社社长的？”他的眼中盛着疲倦，继续说道，“‘一个有逻辑的人’、‘有独立的思想、从不歪曲事实的人’？你从没跟他争执过吧。奥利维亚小姐至少在那时根本不是你我所了解的那个。”
“所以她究竟成为了什么？”瓦伦泰将猫抱到腿上，“什么让你们得如现在这般？”
“为了刚跟你说过的几条’粉丝‘能否加入辩论社争辩了起来，”补充完背景后，柯林便将我们在之前所看到的那些事实叙述给他。
荒川常助的经历
曦日斜挂在天上，浅蓝与白相间，光透过玻璃窗在晦暗的地板上显示自己的存在。一个娇小的身影在有着光斑的区域里落座，翻动着手中的书本，身前的桌上另摆着几本书外别无他物。这一块寂静的区域与更大片充斥细语的区域之间边界不清，仿佛是将癌症与正常组织的位置对调一般，只是少了快速的侵入罢了。
又是杂碎的念想，无论读《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还是《呼啸山庄》都会出现的迷思在加缪的文字下同样出现，常助便将目光从《鼠疫》上离开了几秒。正是这几秒的功夫，常助近乎遮住眼的刘海回到原位，就让那位奥莉维亚小姐正好辩认出了他，（为防止各位可能出现的不理解，在此稍微介绍一下“小”常助和奥利维亚小姐的简称）的关系：小学时同班，中学、大学时都是同校。）于是就与几位似乎与其相交非浅的“潮流”人落座在他身边。
“奥莉维亚？”常助试探地对着她，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后又问道，“来图书馆干什么？”
“和朋友借书……”她甚至没有将前一句话说完就开始为“新发现”惊诧，盯着他在末端微微卷起的深棕色长发：
“这是？”
“我留不住纯黑的发色，但头发还多少能留住些…康德斯，有什么别的跟身体无关的话题吗？比如那几个看起来很有精神的人，”常助的视线转向“潮流”人们取书的书架，“是谁？”
“校外的朋友…我在跟你讨论的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她明显地停顿了一刻，“我总感觉你变了很多。”
“不变的道德、不变的文学、不变的人性？”常助笑着哼了一声，“没有那么多一成不变的东西，况且也并不是往坏的方向大改。”
“这样绕着弯说话不麻烦吗？”回了这一句话后，奥莉维亚就去“潮流人”所在的地方选书，半晌后又回来自顾自地说着：
“听说你最近和松下柯林走得很近？小心一些吧，他身上被你欣赏的部分遮盖了阴暗面，可那些东西并不会因此不伤害你！请务必不要因为他的品头论足就改变自己…”
“这话很奇怪，听起来更像是真的在绕弯。”柯林将他带着嘲讽的笑意憋了回去，“没有品头论足，没有因为感情被蒙蔽双眼。”
“别因为读书让自己变得太女性化了。”奥莉维亚意义不明地这样回复道，又似乎是“友人”办好了借书手续，急于离开，“再见。”
常助望着她离开的方向，除了手上的书外距离最近的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远望被手机的振动打断，他便出后门接听了电话。
“亲爱的常助，要来听乐团巡演吗？”对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难掩温柔。
“这次可不行。话说，你有奥莉维亚的社交账号吗？”
“……额，这是要做什么？”
“我们应该对一个潜在的窥视者率先采取措施。”他说出了这句真正绕弯的话语。
“换位思考”
雨云将残光吸了去，留下乌黑的夜空。虽然本该降雨，雨云却没给中心区带来半滴降水，雨不知何处。高档餐厅中尽是虚伪的优雅：不协和的所谓交响曲与伤眼的蓝光混合成感官的伤痛，却被小布尔乔亚视作上流的享受。灼热的铁板所在的台旁，奥莉维亚与簇拥们端坐着取食所谓高档的食物，西冷牛排、鱼子酱、抑或是鲍鱼，在市民阶层中的上层为下层营造的骗局中以数倍于应得的价格被端到雕出木纹的塑料桌上。享受这一切的原因无他，只是伪装成习惯的市民式虚荣。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了片刻后，奥莉维亚再次吐出一句意义不明的话：“有些人这辈子都不能到会员制餐厅吃一次饭，却谁都想教训一顿。”四周一片附和。
“那个人，无论怎么说都是恶心到我了，很恶心。我和他之间的旅途已经结束了，在我做出那么多改变和补偿以后仍然要得寸进尺，我无法和这样太把自己当碟菜的人再有什么纠葛。而且，如你们所见，他只配找一个时刻奉承、时刻跪舔附和他的人。可他又偏偏看不起这样的人，这算什么！”“自我标榜的清醒和高高在上罢了。”宵小中的某一个率先附和起来，整个餐厅中便绵延起欢乐的气氛，久不停歇。
“幽默，像橙剂一样幽默。”柯林将录音笔传回瓦伦泰手边，“是时候写个退社申请让她多乐一乐了，‘旅途’。”彩虹条纹的表带没有半分提示作用似的。
那天晚上，岷伦洛区承受了中央区未下的雨，夜间的太阳雨。风吹不开云层，就将雨吹响云未覆盖的地方。门微微晃动着，松下家的独子与荒川家的儿子靠得更近了些，不是为了迎合谁的揣测。
*：彩虹有性少数群体的含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