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使之夜——菌类的未竟之歌

boy meets girl的经典展开、物哀、扭曲怪、宛如宿醉初醒的精神病人的呓语的内核表达、隐藏在复杂设定与庞大世界观下的浪漫主义创作者…… 我想，重重标签下的菌类或许也会在某个寂寥的冬夜忽觉无聊，脱下名为型月帝国的商业重盔，一个人打车离开市中心，沿着乡间的小道踏进月光，走回那个魔弹与细雪纷飞、旷野并霁空一色的良夜吧。 ——《魔法使之夜》。

十年前发行的老掉牙玩意，在国内没什么市场的视觉小说类游戏，菌类早期创作并拖延至今没有完工的作品，剧场版化也不被受众看好的累赘…… 好像净是些糟糕的标签。 我追着山中少年静希草十郎的背影，在一个没什么诗意、蒙蒙细雨里的清晨走进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名为三咲的小地方。 街上没什么人，空荡荡的店门和电话亭，行色匆匆的人和他们身上浓郁的文明社会气息。现代化在这里就像是一场进行到一半而被惊醒的梦境，你站在盘山道往下俯瞰，能望见齐整而衰败的联排民房，也能望见张牙舞爪的商业街和轰鸣的工地。草十郎或许曾经在那里驻足了很久，眯起他空阔黯淡的眼睛，或许还能看到更远处——密林深处有些危险的地方，耸立着那栋遗世独立的洋房。 那正是我们的故事开始、进行、和结束的地方。

围绕着淳朴的山中少年静希草十郎、刚烈耀眼到几乎有些恐怖的第五法继承者苍崎青子、置身红尘外的魔女久远寺有珠相遇、冲突、合流、归于融洽的日常，序章缓缓拉展成不那么日常的画卷。 魔偶，鹅妈妈童谣，密林夜斗，游乐园逃亡，射落满月的殊死一搏，约定，魔女宅邸，教堂，狼，赤红色的复仇者…… 要素挺多，但其实故事并不那么复杂，持续不过数月，涉及不过一町，其内幕也不过是一场人生遭遇重大打击的长姐对小妹蓄谋已久的复仇。 平淡——对，几乎是有些平淡的。 长篇大论的、生活气息浓郁的谈话；穿插在惊心动魄之间的、学生的日常；没有复杂的勾心斗角，没有震天动地的从者战斗和灭世蜘蛛，号称人类不该也不能触碰的神之领域——其结果甚至也没能打扰当地居民的安眠。 人偶师气势汹汹地来了……垂头丧气地跑了。 魔法使施展秘术……其破坏力尚不如使用者本人的天赋异禀。 自称人上的神秘，身批黄金的王……现于三咲境内各餐饮场所频繁露面，俗称蹭饭。 改变了什么呢？ 它间接造就了空之境界时期的橙子，让与世无争的草十郎被迫卷入了一场即将在经济方面戕害他一生的惨剧，使那朵开放在无人寂夜的名姝第一次于喧哗闹地展开笑颜…… 潜移默化的，悄无声息的，但又是意义重大的。

我欣赏魔夜，像品评一支深藏在酒窖深处的陈酿。 它并不辛辣，也不耀眼，但回味无穷，足以叫人感受到人世间蛛丝一样彼此牵连的命运。名为奈须蘑菇的年轻菌类不动声色地把棋子放上棋盘，在故事开始之前就坏笑着安排好了一切，这是创作的魔法，文字的魔法，也是真诚挚拙的魔法。 国内常有人因为绿帽破鞋之类的要素强拉江南老贼与菌类作比较，实则他们完全是南辕北辙的创作者。如果说江南是个匠气、浓烈、画面张扬、剧本设计却极其轻慢随意、以凶猛的个人风格完全盖过了故事本身的邪道天才，那么菌类就是看似扭曲、怪异、风格迥异，实则叙事扎实、推进稳定的传统创作者。 他深知自己故事中的一切。 从青子打盹的早晨开始，以少年少女的第一次相遇为信号，将姐妹暗潮汹涌的攻防对峙、教会与本地管理者的勾心斗角、故事之外或魔法气息浓烈或日常平庸的支线铺排其中，举重若轻，娓娓道来。 掌控力——这男人对自己的故事充满掌控力。 我也要深深地感谢视觉小说这一载体，感谢它能够如此出色地将文字的魅力衬托出来，音乐和绘画宛如恰到好处的调料，将故事推向沸腾。 雪夜森林寂寥，游乐场怪诞喧嚣，真伪之月，洋房落日，环伺的野狗群，宛如古希腊壁画般的人与神秘的决斗，魔法操控着的轮回往复的小镇四季，通往平淡终末的乡野小道…… 说着创作，又回到故事。 ——“日常”和“非日常”的对峙。 ——“血腥残酷”和“浪漫”的互为表里。 我始终认为，菌类和其他热衷发刀的创作者不同的一点在于，他并非悲剧的歌颂者，这家伙罪与罚与赎的复杂探讨下、绿帽癖的骂名下、各种大尺度血腥残虐的遮掩下，表现的仍然是一种对真善美的向往。 故事是一艘开往故乡的船，它或许会触礁，或许会在暴风里万劫不复，但最终，残骸风化千年，还是会融作尘泥回归旧土：魔法使之夜也终究只是千千万万个夜晚里比较特殊的一晚，苍崎带着这段特殊的羁绊大步向前，魔女和山里来的那个的蠢货有了可以容身的小窝，橙子投身进与本篇无关的另一段冒险，而其他那些人—— 鸢丸，金鹿，木乃美，神父，周濑姊妹，鲁格…… 谁晓得？ 菌类或许一辈子也写不完这故事了，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鸢丸家族斗争的终末，不知道金鹿能不能达成爱情理想双丰收的好结局，不知道木乃美……算了这笨蛋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仍然存在于此。 存在于熠熠生辉的、但又平凡的三咲，存在于故事边缘乏善可陈的日常里。 ——就像屏幕前的看官你我一样，或许明天就会跌入谷底，又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晓得身边曾经发生过怎样的风暴。 我写下这些文字，没什么特殊的缘由。 合卷之后只剩下怅然若失的满足和对日常的不满，没有美少女，没有生龙活虎的喧闹，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神秘的东西，他妈的，这是什么日子？ 或许还是有些寂寞的吧。 向往着什么，渴望着什么，等待着什么。 我许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它是什么的愿望。 ——在这样一个看不到星空的、草十郎深深敬畏着的都市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