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档案同人文」《等待春风》
Chapter Ⅰ
大抵是到了冬季,即使在室内,嘴唇的一张一翕之间也带出些许白雾。
白雾从一丝变作一团,慢悠悠地向上飘着,直到撞上天花板消失不见。
窗外的点点晶莹,亦是慢悠悠地飘着,尔后坠入一片更加晶莹的洋中——想来已积了一寸厚了。
纯白的光在瞳孔中不断堆砌着,回忆的潮也随之冲刷脑海,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雪天似乎永远是这样,宁静、纯洁——人们对其的描述总不乏溢美之词。
可去年如此,前年也是如此,每年都下着千篇一律的雪。
如同图层叠加般,透过玻璃凝视着的雪景,正与我记忆中闪烁过的雪景一一重合,最终留下的不过是泛着朦胧白光的定格画面。
实在是重复得有些无聊。
“您是在看雪吗?”
紫发的少女冷不丁地发问。
“是,也不是。”
“您什么时候也会说谜语了呢。”
“并非谜语,真心话罢了。”
就连我自己也难以理解我为何会说出像谜语一般意义不明的话。
我究竟是在看雪,还是在看过往的自己?
又或是单纯对雪不甚感冒,只麻木地等着一场春风将其尽数消融。
“亚津子。”
“怎么了?”
“今年的雪,与往年的雪,有什么不同?”
她没有立刻作出答复,而是顺着适才我目光的方向一同看向窗外。她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时空一般,正遥望着极远处的什么东西似的。
“今年的花,与往年的花,又有什么不同?”
“……”
一种难以言表的巨大沉默堵在喉咙。我从未想过她会以另一个问题回答我的问题。
“只是多了些痕迹和回忆罢了,不是吗。”
她如是说。
即使是拙笨愚鲁之人,也该懂得这话中的含义了。
“那个花圃……如何?”
“我每天都有照料,好着呢。”
“我是说,现在。”
“……冬天可没什么花。”
“雪也是花——雪花。”
“这是什么新型冷笑话吗?”
“是挺冷的,和雪一样冷。”
“这雪美则美矣,可惜花儿看不到呢。”
“……”
“再娇艳的花中公主,被雪覆了,也不过落得个破败凋零的下场。”
“那如果不是「花」呢?”
“但我已经……”
“也许阿里乌斯已不再需要,但于我而言,那无可改变。”
“……”
见她似乎陷入了长久的思考,我便不再言语,提起桌角的水壶,为她沏上一杯热茶。
“谢谢。”
细碎浓郁的绿被流动的嫩黄裹挟着,在杯中逆时针打转,上下翻涌。
凝望着她的脸,我便想起了某个雨夜过后的清晨。被暴雨打落一地的残花凌乱地陈在眼前,那时她也是如此沉默,或许比如今还要更添一分哀愁。
“……那花圃我也许久未曾看过了。”
不知道从哪一次呼吸开始,时间感变得错乱,连绵不断的杂事琐思长久地占据着我的躯体,似要将我按在水中溺死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以至于连那花圃——她与我一同缔造的回忆之地——也快要被抛之脑后了。
“来年春天,再一起去看花吧。”
她似乎察觉到我的异样,主动接过了话题。
“可还要捱过这寒冬。”
“也许寒冬并不寂寞呢。”
赤红色的温暖自她的眸子散开,紧紧地笼着我。
我还未能说些什么,几只裹着黑色手套,纤细柔弱的指就攀上了我的手。肢体相交的刹那,冷意竟渐消解。天鹅绒般的触感划过的痕迹尚有余温,郁结的心思便在这未散的温度中融化,从身体的每个缝隙中溜走了。
“春天呵。”
“等待春风吧——与已错过的花一同。”
Chapter Ⅱ
雪依然慢悠悠地飘着。
莫名地,我觉得雪花仿佛有了颜色。单独一片再不是空洞透明,成群落在一起的时候也并不是记忆里那般的白茫茫。
但那究竟是什么颜色呢。
雾气在窗户上肆意生长,不知不觉间将整片玻璃都蚀得模糊,如失焦的镜头一般。
我盯着那块玻璃,直到目力所及再也寻不到一粒雪花。
于是我也没能从中看出些什么颜色来。
“我想出去看看。”
我这样对她说。
“好。”
她的回答直接而干脆。
仿佛早已预见到我的思考一样。
天空灰蒙蒙的,冷风卷着云的碎屑,将整个世界掩埋在一片朦胧之中。
两条身影隐约浮现在这背景上,一高一低地走着。
鞋底踏过积雪迸开些许窸窣,并留下两串深浅不一的印。
“回去的时候,还能看到来时的路么?”
苍白的幕布后传来她的呓语。
“雪这么大,恐怕脚印马上就会被盖住了。”
“它平等地隐去一切,花、草、石头,了无痕迹。”
在她与我看不到的角落里,雪花正悄悄地洒落在脚印留下的凹陷中。
说不定再过不久,这些凹坑也被雪理得平整自然,然后与周围的银白融为一体,再也找不见了。
但雪盖不住走出这脚印的人。
“至少还遮不住你呢。”
仅隔半尺风雪,我望向身旁的少女。
紫色发丝上缀满了晶花,忽而被萧瑟的风掀起,又忽而坠下。
她只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冷吗?”
她摇摇头。
“已经习惯了。”
“难道是……”
我不由得想起她过去的遭遇,在某个失格「大人」手下难以磨灭的往事。
“在阿里乌斯的时候,那里也常常下雪。”
“那是怎样的雪呢。”
“……其实阿里乌斯的大家,都不怎么喜欢雪。”
“每当下雪的时候,夫人便会以各种名义让大家在雪中训练。”
“训练往往要持续数日,被允许携带的只有装备和一点点干粮。”
“至于保暖措施自然是没有的。”
“没日没夜地奔行在看不见尽头的雪原上,累了就挖个洞睡下,渴了就吃一把雪,干粮吃完了就找些能吃的野草。”
“运气好的时候,小队的大家还能吃到一顿肉呢。”
似乎是与家人们共度的时光涌入脑海,一道浅浅的弯附上她的嘴角,并一直蔓延到眼眸里,将瞳孔也洗得发亮。
可是。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熬到第二天太阳升起。”
“在风雪浓烈的时候,总会看到因为寒冷或是受伤而掉队的人。”
“夫人不允许我们帮助她们,‘私自帮助其他人者,罪加一等’,夫人是这样说的。”
“训练结束之后,学校里面往往会少去几副面孔,又多了几条血渍。”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她们,再也回不来了。”
四周霎时间冷下去了。我仿佛已在她的话语中看见掩埋在雪中逐渐消失的身影,看见那瘦弱的躯体所背负着的猩红斑痕,听见那淹没在冷风中的喑哑与回荡于刑场上的凄厉。一阵透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到天灵。
“所以……不想再次……”
纤细的喉咙送出断续的音节,她一眨眼,几粒雪花就顺着睫毛滑落了。
“待到春天,还要一起看花呢。”
零星的亮光在她的脸颊上闪烁着,但那究竟是雪,或是其他什么东西反射的光,我不得而知。
“寒冬,过去了吗?”
她背过身,面向苍茫无垠的白色大地,喃喃低语。
“我想,至少最冷的时日已经过去了。”
“春天呵。”
“等待春风吧——抛却那寒冬的冷雪。”
蓦然地,她又转过身,送来莞尔一笑。
那笑容慢慢晕开,将天地间的一切染上只属于她的颜色。
我的世界也一如过去数年,数十年的此刻,盈满漫天的雪。
忽而温暖的春风拂过,景色幻变流转,一朵紫蔷薇高傲地绽开于星星点点的残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