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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海拾贝】众神的陨落

2022-01-01 19:11 作者:NicaRose  | 我要投稿

363年6月26日   美索不达米亚,马兰加

        夏日灼热的阳光无情地照在遥望着底格里斯河西岸北上的罗马官兵的身上。远征波斯数月,军队的粮草已经所剩不多,而士兵们也疲惫不堪。

        一名传令兵从远方的天边策马疾驰而来,下马后来不及将马拴住便匆忙闯入皇帝营帐——波斯军队正借助战象的冲击向罗马后卫部队发起猛攻。
        帝国皇帝尤利安正在帐篷里查看地图,听闻报告后,或许是因为事态匆忙,或许是因为天气炎热,他没有花时间穿上全套甲胄,而是拿起骑兵用的圆盾和长剑便翻身上马,直奔遭敌袭处而去,跟随他的只有专职负责保护皇帝的近卫们。
        后卫部队此刻正因遭敌突袭乱作一团,但皇帝的出现让他们士气振奋,士兵们在激励之下重新组成了战线,成功击退了来犯之敌。可是还没来的及庆祝,又一份报告传来,其他部队亦遭受敌人袭击。
        尤利安立即掉转马头,直奔另一处战线。那里的战斗异常激烈,双方势均力敌始终无法决出胜负。
        这时,不知从哪儿飞来一根标枪,深深地刺中了骑在马上的尤利安的腹部。他想用手拔出标枪,但血从伤口处不停地往外流。因大量失血而失去知觉的尤利安从马背上摔下倒在了地上。顷刻间,白色的短袍被鲜血染得通红。

        有人认为,投出这根标枪的不是波斯人,而是一位信奉基督教、对皇帝恢复多神传统政策不满的罗马士兵——一切的起因可以追溯到八年前的一纸召见令。

355年秋   希腊,雅典

         那是尤利安以访问学者身份进行哲学研究的第四年,再之前的七年,他和哥哥加卢斯一起生活在马赛鲁的城堡里,该地位于卡帕多西亚行省首府恺撒利亚近郊。将他们软禁于此的,是他们的堂哥,时任帝国皇帝君士坦提乌斯。

        对兄弟俩来说,生于紫室实乃最大之不幸——公元337年,君士坦丁大帝的葬礼上出席葬礼的所有皇室成员,包括他们的父亲在内,都在一场血腥屠杀中死于非命。所有人都清楚,行凶者就是君士坦提乌斯的手下——目的是扫除其他潜在的的皇位竞争者,但众人全都噤声不语,也没有凶手因此受到惩罚。

       当时兄弟俩因为年龄太小没有参加葬礼,也许令凶手动了恻隐之心。总之,幸免于难的两人先是被送到尼科米底亚由外祖母照顾,后来又被转移到马赛鲁的城堡。负责监管他们的人是卡帕多西亚主教格奥尔吉乌斯,没有他的许可,兄弟俩甚至不能前往邻近的城市。

       兄弟俩一生中最多愁善感的时期就是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环境中度过的。即便是一个成年人,也免不了会精神崩溃。要在严酷的现实中生存又能保持精神上的安定,关键在于是否能创造一个远离现实、属于自己的世界。弟弟尤利安有幸受到马多尼乌斯的启蒙,能够沉浸于哲学和文学的世界之中。哪怕身边没有人指导,曾经背诵过的那些早已铭记于心的作品,像一个收满藏书的图书馆,占据了他的脑海。格奥尔吉乌斯虽然是一个狂热的阿里乌斯派基督徒,但他同时也是一个古书收藏家,偶尔会将一些书籍借给尤利安阅读。

        在那个时代可以称做“古籍”的,自然不是圣经,而是希腊先贤们的著作。尤利安因为拥有另外一个世界,所以才避免了现实对精神的摧残。

        然而,哥哥加卢斯却无法做到,他对哲学、文学就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喜欢带着士兵和奴隶在荒野上策马奔驰,因而练就了一副强劲的体魄。可是,在遭遇那些无形的压力时,他的心灵还是会受伤,那些肉眼看不见的伤口久久不能愈合,长期地留在了身体里。

        公元351年2月25日,长年被强行幽禁的加卢斯,突然被君士坦提乌斯的任命为恺撒(戴克里先实施四帝共治制后,正帝被称作奥古斯都,副帝则被称作凯撒)。君士坦提乌斯将这位堂弟提拔到地位仅次于自己的副帝,完全是因为忙于平定马格嫩提乌斯叛乱无力管辖整个帝国而做出的无奈之举。

        受此影响,尤利安也获得了更大程度的自由,得以搬到小亚细亚爱琴海畔的以弗所居住。然而好景不长,公元354年12月,君士坦提乌斯以谋反罪处死了加卢斯——实际上,加卢斯并无谋反念头,只是他性格过于鲁莽,因而被居心叵测之人抓住了把柄。我们不知道君士坦提乌斯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下达的命令,或许他只是出于单纯的政治考虑,认为能力欠缺的人必须被淘汰,毕竟他已习惯于失去亲人和杀害亲人。

        尤利安还未从听闻兄长不幸消息的悲伤惶恐之中恢复过来,就接到了皇帝的召见,命他去米兰面圣,为此他不得不尽其所能打消皇帝对自己的猜忌。所幸皇后优西比娅同情这位年轻人,也许她曾为尤利安说情。于是,在一次面对面的对话后,皇帝终于打消了疑虑,同意让尤利安去雅典学习哲学,这个恩准让他感到心满意足。

        可惜,在哲学圣地雅典尽情享受自由的日子,只有从春到秋短短的半年时间。就在秋天即将结束之时,他再一次收到了皇帝的召见令。

355年11月6日   意大利,米兰

        这一天,是尤利安二十四岁的生日,可是没有人为他庆贺,甚至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通常,出身于罗马贵族家庭的孩子,幼年时会有年龄相仿的奴隶作为陪读,成年后,这些奴隶会继续陪伴左右,照顾日常生活起居。虽然他们社会地位不高,但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主人最信赖的伙伴。可是,从六岁起就经历了长期囚禁生活的尤利安,并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这一天,从未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过的尤利安,作为副帝被介绍给了应皇帝之令而集结的士兵。就在前一天,他还留着属于希腊哲学家招牌形象的胡须,而此刻已经剃得干干净净,看上去就像一只刚被剪了毛的山羊。他的打扮也从平民百姓穿的天然色的托加和皮凉鞋,换成了罗马将军的正装——白色的短袍外穿戴着皮质的盔甲,外披大红色的斗篷。
        一身正装出现在罗马官兵面前的尤利安,既没有伟岸的身材,也没有领袖的气势,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印象。再加上他首次穿上军装,将士们对他的观感,与其说是觉得滑稽可笑,还不如说是惊讶万分。不管怎么说,这是皇帝的任命,士兵还是按照罗马军队传统的方式,用持剑的右手敲打左手拿着的盾牌,以示拥戴。

        君士坦提乌斯之所以提拔尤利安为副帝,完全是因为形势所迫:帝国东部边境暂时安然无恙,萨珊波斯已和罗马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但日耳曼人的多个部落,正从多瑙河自北向南、莱茵河自西向东两个方向入侵。以君士坦提乌斯一己之力,显然无法同时亲自指挥两条防线。君士坦提乌斯仍然明白保卫帝国是他作为皇帝的最高责任,除了尤利安他已别无选择。

        但是让人愤慨的是,君士坦提乌斯没有将防御较好的多瑙河防线交给尤利安,而是让他负责莱茵河——因之前马格嫩提乌斯叛乱,高卢地区的几个行省损失了大批经验丰富的老兵。所以他不得不率领一支新组建的部队,迎战企图渡过莱茵河以及那些已经入侵到境内的蛮族。
        与此同时,尤利安奉皇帝之命完婚。他的妻子是君士坦丁大帝的女儿、君士坦提乌斯的妹妹海伦娜,很明显,这是一桩政治联姻。

357年春   日耳曼尼亚,斯特拉斯堡

       中午时分,两军主力终于相遇了。尤利安放眼望去,只见阿勒曼尼人密密麻麻地排列成一个个相互联系的楔形阵,与塔西佗在《日耳曼尼亚志》里描述的日耳曼式战术如出一辙。敌人是七位阿勒曼尼国王共同率领的三万五千名蛮族士兵,而他手下只有一万三千人,劣势不可谓不大。

        在公元356年的几场战役中,尤利安取得了不可思议的胜利——他在领军之前毫无军事经验,甚至只能“纸上谈兵”般依靠阅读尤利乌斯·凯撒所写的《高卢战记》学习军事知识,却连战连捷收复了六年前被蛮族攻陷的前线要塞城市科隆。这个曾经在温暖的爱琴海畔思考哲学的年轻人适应了寒冷的高卢战场,但他在面临压力时也只能无奈的吐槽:“柏拉图,请告诉我,带兵打仗也是哲学家的工作吗?”

       公元357年开春,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为了彻底解决阿勒曼尼人的威胁,一支为数两万五千人,由步兵统帅巴尔贝提奥率领的部队前来支援尤里安。可是,巴尔贝提奥正在前去与他会合时,在路上遭到阿勒曼尼人伏击,稍作抵抗便撤退并丢弃了大批补给,最终翻越阿尔卑斯山,一路撤回了他的起点:雷蒂亚身为统帅,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却未被惩罚,不得不使人怀疑他的这一行为是君士坦提乌斯皇帝授意的。这么一来,尤利安立刻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只要稍有不慎,不仅前一年的征战成果要付诸东流,就连他本人的安全都难以保证。

        四世纪的罗马军团,已经不是三个世纪前的那支在地中海世界所向披靡的军队,不管是武器装备还是架构战术都已发生了巨大变化:士兵们放弃了著名的西班牙短剑,改用长剑和长矛作为主要武器;骑兵的地位大幅提高,远程步兵比例也有所增加;野战军团人数通常在一千左右,而非帝国初期的六千;作战时也不再倾向于主动出击,而是以防御阵型等待对方来攻。

       在斯特拉斯堡战役中,罗马军战线中央是装备重甲及盾牌的长矛兵,之后是远近皆可发挥作用的重装标枪兵,而装备轻型标枪与弓箭的远程步兵被部署到重装部队的后方。在这些罗马步兵两边,是日耳曼同盟部落的辅助部队。罗马军的左翼由塞维鲁将军率领:他富有军事经验,之前帮助尤利安整顿了军队和基地;而右翼则部署了全部的骑兵,其中既有按照波斯样式新组建的具装骑兵,也有负责侦查和骚扰弓骑兵与传统的军团骑兵。第二道战线则是一千人组成的第一军团,尤利安将其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填补前方阵线的缺口。至于他本人,则亲率两百人的近卫军,在前线与后卫之间的位置进行指挥。

       当进攻的号角吹响,日耳曼军顶着罗马人发射的箭矢急速狂奔,挥舞着武器径直向罗马军队冲去。罗马步兵们将盾牌举过头顶摆出盾墙,与敌人猛烈的撞在一起,蛮族战士企图用全身的力量压迫对方后退,但军团士兵凭借决心与耐力最终占据上风。就在罗马左翼的步兵乘势推进,右翼的罗马骑兵竟被敌人的狂暴冲锋所击溃,一路逃到步兵的身旁。若不是步兵面对友军的践踏仍旧坚守阵线,尤里安见状前来重组溃败的骑兵,胜利的果实就会落到阿勒曼尼人的手中。

       在战局僵持不下之际,克诺多玛命中部的主力部队组成锥形战阵,向罗马阵线中部主力发动猛攻,面对狂暴的日耳曼武士的不断猛攻,罗马军队的中央被冲开了一个缺口,蛮族继续冲向罗马的第二道战线。可是,作为预备队的第一军团顽强的守住了阵地,蛮族发现拼尽全力也无法突破罗马的第二道战线,而其后方的退路又被罗马的第一道战线所阻挡,使得他们的侧翼与后方受到攻击。

       最终,蛮族在溃败时留下了六千多具尸体,孤立无援的克诺多马略国王也被俘虏,而罗马仅仅阵亡了两百四十三名士兵。

360年春   高卢,巴黎

       斯特拉斯堡大捷后,蛮族再也不敢轻易进犯罗马行省,莱茵河防线逐渐趋于稳定。但过去的一个月里,尤利安正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君士坦提乌斯要求尤利安派兵前往东方战场。此时,尤利安手下总共才两万三千人的军队,皇帝居然要求调走一万人,而且都是精锐部队。尤利安心中感到不安,但他还是选择服从命令。

       虽然大部分罗马士兵及后世史学家都认为这是君士坦提乌斯有意打压副帝,但实际上,皇帝此时意欲亲征波斯,受限于兵力不足的窘境,他不得不向尤利安借兵。只是,方式太过粗暴:这道下给帝国第二号人物的命令,并不是皇帝亲笔书写,他只派了一位低阶的公证人前往高卢,由他向尤利安传达旨意。仅凭这一举动就可以看出,君士坦提乌斯并没有把尤利安看做副手,只当他是一介臣子。

       但是,被选中前往东方的士兵,却不打算从命。四年前,尤利安生平第一次穿上司令官的正装、出现在这些战士面前时,他们极力克制发出嘲笑之声,而如今,他们真心愿意在尤利安的麾下效忠尽职。士兵们相信,皇帝这次的命令,是他欺压副帝采用的一贯手段,大家对尤利安充满了同情。
        这局面让尤利安陷入困境。如果顺从士兵们的心愿,就等于抗旨。可要是服从皇帝的命令,又可能引发叛乱。每当尤利安举棋不定时,以往总能够一起商议对策的塞孔杜斯此时已遭解职,现在他身边只有一些对军事一窍不通的哲学家。

       二月的一天,形势突然发生了变化。像往常一样出现在士兵面前的尤利安,冷不防地被一队士兵抱上了盾牌。士兵扛着坐在盾牌上的副帝,一边游行一边高呼:“尤利安·奥古斯都!”呐喊声传遍了各个角落,随即全体战士发出了同一个声音。其中有一位士兵,从脖子上摘下立功所得的金饰,仿佛给国王加冕似的,戴在了坐在盾牌上摇晃不定的尤利安的头上。就在这个瞬间,万众高呼“尤利安皇帝万岁”,震天动地的声音一直传到塞纳河对岸。
       尤利安知道,如果他接受官兵们的拥戴称帝,毋庸置疑会被君士坦提乌斯定为反叛罪。他仿佛看见了宦官优西比乌在君士坦提乌斯的耳边悄悄地说着什么,那双陷在一脸横肉里的小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就在五年前,正是这位优西比乌将叛国的罪名套在了时任副帝的加卢斯的头上,而且他本人还亲自前往波拉城的监狱,对加卢斯进行了严刑拷问,最后将其斩首。此时,曾经保护过尤利安的优西比娅皇后已不在人世,海伦娜也因两次流产损害了健康而在高卢病故。这两位女性的辞世,毫无疑问使得正帝与副帝之间的关系益发疏远。
        终于,尤利安作出了决定。他出现在士兵面前向大家宣告,他接受“奥古斯都”的称号。依照传统,为纪念登基,尤利安向官兵们发放了临时奖金——无疑是三世纪危机后“典型的罗马皇帝的登基方式。

363年3月5日   叙利亚,安条克

        命运总是会在关键时刻眷顾尤利安。三年前,他与莱茵河以东的蛮族签订了和平条约,留下用于善后的兵力之后,只率一万三千人的军队向东进军。当他们到达多瑙河防线上的希尔米乌姆时,人数远远超过他们的多瑙河守军并未抵抗,反而因为钦佩尤利安五年来的辉煌战绩倒戈加入了他的阵营。

        随后,在率军前往首都的途中,尤利安又接到信使送来的君士坦提乌斯的死讯。这位在位二十余年的皇帝突然病倒了,临终前,他干脆声明将帝位传于尤利安——的确也没有其他合适人选。所以,公元361年12月1日,在民众们的欢呼声中,作为合法的皇帝,同时也是罗马帝国唯一最高统治者的尤利安进入了君士坦丁堡。内战不但没有发生,甚至没有流一滴血。

        不过,民众在最初对统治者都会给予欢呼和掌声。相对于留下失误的前任,继任者的最有利之处,就是还没有做过任何的事情。因此,新官上任之初的好评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宫廷的官员,对新主人向来都是先表示拥护,再静观其行,尤利安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尤利安即位后在首都只待了几个月,在此期间,他做了两件事:第一,改革内政,裁撤官僚机构里冗余的岗位,各部门所需的人手,被控制在最小范围之内;以及,把以优西比乌为首的所有宦官全部踢出宫廷。第二,改革宗教,废止一切利用国家财产资助基督教会活动的行为,包括使用国库资金建造教堂及神职人员免税特权;禁止教师在学校里教授基督教义;重建遭废弃的多神教神殿,恢复官方的祭拜仪式。

        然而,尤利安的改革完全没有取得实际成效,得到的回报也只是不满与怨言。帝国后期,中央集权不断强化,地方自治早已是明日黄花。卡拉卡拉的安东尼努斯敕令、戴克里先的东方化宫廷改革、君士坦丁的米兰敕令,虽然是尝试为帝国续命的无奈之举,但从长远来看,都无可挽回的使帝国一步步的陷入深渊。

        于是,尤利安离开了安条克,率领着高举鹰旗的帝国军团前往美索不达米亚中部迎战入侵的波斯军队。临行前,安条克元老院的议员们恭送皇帝至城门外,尽管他们表现得恭恭敬敬,却很明显的是在应付场面——麻烦的人物离开了这里,想来他们心中高兴不已。

363年6月26日   美索不达米亚,马兰加

        晚间,在半昏迷之际,尤利安得到了罗马军取得了当天战斗最终胜利的消息。忍受着流血和高烧双重痛苦的皇帝,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皇帝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当他发现站在他病榻前的人群中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便问安纳托里乌斯在哪里,萨鲁斯特回答,他阵亡了。听闻此言,尤利安的脸上流下了一行眼泪,他是为数不多对皇帝忠心耿耿的高官之一。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经过了一日激战的罗马军,决定就地宿营。几乎全体官员都来到皇帝的面前。尤利安躺在床上,向臣子们交代后事:“告别人生的时刻就要到了。我一直希望能回报养育我的自然,现在我做到了。哲学曾告诉我,死是神明赐给在现世建下功德之人的最后的奖励。对于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我没有任何后悔。我从未有过谋杀及其他卑劣之举,这让我感到欣慰。无论是与世隔绝的少年时代,还是日后集大权于一身,我始终忠实于内心,没有背叛自己的信念。我尽力顺应神明之期待而活,施善政兴利安民。遇战争则必深思熟虑,不得已才为之。尽管如此,结果未必尽如我意。人间诸事良善是神明之援助,欠佳则归咎于人之过失。我坚信帝国存在之意义,在于保证人民的安全与繁荣,并为之付出努力。我可以问心无愧地断言,为政后我所推行的一切政策,皆是为了实现这个目的。”

        说到这里,尤利安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不能再多说了,我精力不济,感到死亡即将降临。唯有一事须作最后的交代。关于继任皇帝的人选,我不作提名。我的抉择可能考虑不够周延,或不够明智。若无法获得军队的支持,我的推荐会危及他的性命。人选委由诸位决定。我仅祝福罗马帝国的百姓,能在贤明的君主统治下,过上安全幸福的生活。
        留下遗言之后,尤利安将哲学家利巴尼乌斯和普里斯库斯叫到床前,倾听着两位友人讲论生死之议题。午夜时分,他感到口渴,要饮冷水。侍从端着淡紫色的玻璃器皿到他面前,尤利安喝下一口水之后,安详地离开了人世——享年三十一岁,仅在位一年零九个月。

        那之后,凡尘之上,只有耶稣的福音。叛教者和他的异教诸神,直到一千五百年后,才会再次被人们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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