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神躯

2023-01-05 00:44 作者:慕雨盛炎  | 我要投稿

序幕 夏日美好的一天

夕阳流溢着灿烂的光晕,以橘子般浓稠的色彩垂照于大树之间,微微睁开眼眸,它便温柔地灌注入瞳膜之间,仿佛谁人的亲吻般温柔。 我仰躺于茂盛的高草之中,嘴中似乎仍旧品味着甘甜的桂圆,那浑圆、柔软的触感在嘴中不断流连,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随着吸吮与咀嚼的动作在心中充盈起来。 “汪!”形影不离的小狗在身边清脆地嘶鸣,尽管并未睁开眼眸,但我依旧能够想象它自家中一路跑来,以至于气喘吁吁的模样。我试探着将睫毛缓缓展开一道缝隙,橘子色的阳光便将一抹鲜艳的色彩斟入眼眸,此刻应该已是黄昏,也应该回家了。 我从高草中缓缓起身,随手拍去身上的草屑,远处的木屋在温柔而仍旧灿烂的阳光中宛如一抹坚硬,像极了玛姬在集市上曾吵着要买的小屋模型,也不知道最后她是怎么说服妈妈给她买的,分明妈妈并不喜欢在这些无用的东西上花钱。 “...汪!”一旁的斑点小狗热切地在足边奔跑,在它跑得过快时还不忘在前方路口停下来等待着悠闲的我,仿佛某种无言的催促。但炎热的夏天为何需要如此大汗淋淋的急促,唯有悠闲散漫才能让夏天风和日丽,宁静美好,我折下路旁的一支野花,向着木屋小跑起来。 “回来了?”木屋前的父亲见到我的归来便暂停手中的劈柴活计,只是拄着斧头微笑着注视着我,一双深棕色的眼眸深沉但又沁透着一如既往的慈蔼,“都埋好了,对吗?” “嗯,我挖了大概手臂深的坑。”我把玩着手里那似乎颇为娇嫩的野花,思考着一会儿该放在家里的哪个窗台,“就在山坡大树的正下面,这样方便些。” “辛苦了。”父亲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去厨房帮你的妈妈做点事吧,她还在处理那些肉。” “玛姬呢?她怎么不帮忙?”一想起妹妹那古灵精怪的模样,我的内心便不由自主渗出本能般的愉悦,她比我小4岁,全家都将她视作珍宝,“难道她又在房间里画画吗?” “她在做什么你肯定比我清楚。”爸爸缓缓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好了,快去吧。” “嗯。”我点点头走入饭厅,随手将野花放入插花的玻璃瓶,瓶中正盛放着几朵鲜艳娇嫩的红色花朵,而我所新插入的那朵花似乎尤为鲜烈,宛如某种红色的液体轻盈地滴落于白色的花瓣,将其浸染为如此美丽的颜色。我走进厨房,大捆白里透红的肉被码在桌上,鲜嫩的肌理并无血水,只是稍显静谧地横陈,似乎有几分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我。 “妈妈?”我环顾厨房,却并未发现妈妈烹饪的身影,直到我有些漫无目的地回顾并不小心踩到地板上切割齐整的肉时,我才发现肉已经多到放不下的地步,它们被麻绳紧紧捆绑,在切割分离之后又再度重组聚合,家里在过冬前总会囤积肉食,看来这个冬天不会吃很多腌菜。 但是,现在难道不是夏天吗?我看着厨房上烤焦的小猪还有被割喉淌血的梅花鹿,开始忧虑担忧它们会在什么时候酸臭变质。 “怎么了?你没帮妈妈做菜吗?”木门开合的声响分外清脆,爸爸将斧头随手倚在门边,嘴角的微笑依旧如平常般慈祥淡然。 “我找不到妈妈。”我有些茫然地转过身,困惑地凝视着他那了然而宽慰的眼眸,“出什么事了吗?” “还能有什么事呢?我的孩子。”爸爸蓦然轻叹一声,似乎有些倦怠于回应这显而易见的答案,“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什么?”我微微蹙眉,逐步黯淡的晚风拂过窗帘,那被我折下的野花在风中微微摇曳,仿佛依旧在生生不息地绽放,“玛姬呢?她也不在吗?” “..........”父亲无言地摇摇头,看向我的眼神已然有了一丝责备。 “.....她们去哪里了?”惶恐的阴影掠过心间,仲夏的晚夜似乎来得比以往更快,我凝视着父亲的沉默,喉间有些艰难地滑动着,“爸爸,你知道她们在哪里,对吗?” “当然,我当然知道。”父亲重重地垂首叹息,待到他再度抬头之时,一抹介乎于哀伤与憎恨的阴翳攀上了他的脸庞,“是你亲手杀了她们,不是吗?” “可那不是我!我没有杀她们!”我惶然地高声呼喊着,声带的震颤牵动着我的四肢百骸,我的身体也忍不住猛烈颤抖起来,“是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是他做的!” “可我都看见了,我全都看见了。”父亲悲伤地摇摇头,和善的嗓音也顿时宛如雷雨般猛烈地响起,他有些惊惧地以双手抱着头,仿佛再度沉浸于那不堪回首的记忆,“你在你熟睡的妹妹身上倒满了油,然后放火烧死了她,她在床上打滚尖叫,她哭泣着叫喊着你的名字,但是你....你只是拿着火把,什么都没有说....” “不是的....那不是我......”我紧紧地捂住双耳,愧疚的洪流让我不愿再听到任何话语。 “你的妈妈听到声响上楼,结果被你拿着厨刀割开了喉咙......你在身后掰开她的脖子,只希望脖子喷出的血彻底流干。”父亲的眼眸肿胀而湿润,似乎从那天起便从未停止过哭泣,“...你这个畜生,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我徒劳地摇晃着脑袋,有些绵软地瘫倒在灶台之下,我感到身下有些湿软,想必是那些新鲜的肉,还没有被母亲精心烹饪的,让我食指大动的肉。 “....我不想再听你的狡辩了,我累了。”父亲沉痛地抚按着眉心,随后打开厨房的窗台,让夏夜清新的气息漂流而入,“....如果早知道你会是我的儿子,我就该在你生下来的那天把你溺死在马厩里,但很可惜我没有。” “....别再说了,父亲.....”我透过沁满泪水的双眼凝视着眼前模糊而狰狞的身形,宛如无家可归的乞讨者般哀鸣,“...求求您.....求求您......” “...为什么要逃避,你难道不敢面对自己所做的这些吗?”父亲猛然回首,那沾染着血迹的脸庞狰狞如野兽,他迈着沉重的脚步向我缓缓走来,憎恨的火焰在他的脚步周围缓慢燎燃,仿佛要将我们全都吞噬,“....你当然不敢面对,因为你已经把我们埋在那颗树下了不是吗?你在害怕什么?害怕死者记得你做的一切吗?” “........”恐惧与疲惫仿佛巨大的齿轮,而我被夹在中间,被如此毫不留情地粉骨碎身,真想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刻,就这样躺在茂盛的高草里,嘴中还品味着那颗甘甜的桂圆。 “把我的眼球还给我!”父亲将我扑在身下,颤抖的双手狠狠地掐住我的下颚,以粗硕的手指在我的口腔里粗暴地划动,“把我的眼球还给我!把我的眼球还给我!把我的眼球还给我!把我的眼球还给我!” “....不....你们都已经死了!”我疯狂地挣扎着,仿佛深陷于深海之人拼尽性命,想要从噩梦的深渊逃离,“...不是我做的!” “死,我要你死!” “................” “.................” “..................” “........”待到再度睁开眼,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木屋似乎要比记忆中更暗更静谧,仿佛从未有人在这里生活。我挣扎着从地板上站起,随后拍去身上的灰尘与泥土,略微颤抖着平息方才窒息感。 一丝略含泥土味的血腥味缓慢飘入鼻中,我轻攥起父亲的衣领,将已然冰冷的他往山坡上的那棵树下拖去。而那只总是与我形影不离的小狗,它在我家人死去的前一晚也被我亲手埋葬。 窗台之上,那支随手折下的花朵随风摇曳、鲜红欲滴,仿佛一滴血渗入谁人的眼眸般盛放,就在这夏日美好的一天。 第一幕  缄默神选

“咔。”随着一声清脆的爆鸣声,女人扭曲的身形便被投影胶卷记录下来,在那夹杂着深棕与惨白的色彩中,那原本宛如绿色玛瑙般明丽的眼眸也一并失去了神采。但若以明丽来形容它此刻的模样似乎过于淡然,那双绿色的眼眸此刻鼓囊囊地圆睁,那惊惶失措的面庞此刻仅剩一半,因为整块下颚已经被扯去,从而赤诚地坦露出血红空洞的舌腔。 “.......”卡莉亚缓缓伸手撩起死去女人凌乱的红色长发,白色手套只消一会儿便浸上了鲜红温热的血液,她微微蹙眉,手指谨慎地在女人的脸颊处缓慢抚摸,似乎思考着受害者的下颚是如何被强硬取下,最终成为桌上佳肴。 “....我想起以前拔牙的时候,牙医老是让我把嘴巴张开点。”杰瑞轻轻抖落胶卷上的硝烟,后者在仲夏夜的微风中迅速冷却,让眼前惊悚的一幕定格,“如果有这样的病人的话,或许牙医们已经开心死了吧?” “.........”卡莉亚漠然无视了杰瑞的闲言碎语,或许她能够理解这位临时搭档的煞费苦心,想要在轻松诙谐中平息一位女士不以言说的惶恐,但这样的体贴对她而言没有丝毫意义,因为她的内心平静如海。 “对了,门口的警督在我拿相机的告诉我在他们接到热心市民报案赶往现场后,这个模范丈夫正听着音乐津津有味地咀嚼着自己妻子的下巴.......”短暂的寂静之后,杰瑞看着眼前的如磐石般不为所动的靓丽武卫歪歪嘴角,又漫不经心地道出自己的杀手锏,“就像在银云吃牛排一样优雅。” “正常现象,通常他们不会离开案发现场的。”空气中的血腥味清晰着翻涌,甚至有一种热气腾腾的温暖感触,卡莉亚缓缓闭上眼,似乎在脑海内临摹着那些可憎而可怖的扭曲脸庞,以及那双标志性的、宛如恶魔般的血红眼眸,“或许在他们的认知里,自己正在做一件令自己感到愉悦的事,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总会笑得如此幸福。” “....所以,这是已经是这个月第六起了吧?”杰瑞捏着鼻子,似乎想要阻遏这随风飘荡的新鲜血腥,“血色癫狂.....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相信这个外来说法。” “嗯,今天这起还发生在教皇街,还是在今晚。”卡莉亚不由得颦蹙起修长俊逸的眉宇,那原本便难以渗出温和五官此刻拧得更紧了些,今晚是教皇赐福夜,大部分鹰翼城的居民都会簇拥于教皇街,等待着瞻仰教皇的尊容,“真让人不安。” “哈,这可不能让主教们知道了。”杰瑞微微挑眉,眼神似乎短暂迷失于镶金烛台弥散的雍容熏香之中,“否则他们就会让我们这些武卫们在今晚彻夜巡逻,每家每户搜查....愿教皇大人身体健康,这次我是真心祝愿他。” “我们待会儿要去审问那个病人吗?”卡莉亚再度对眼前人的发散思维熟视无睹,她将浸有血迹的手套放在烛台中使其燃烧殆尽,冰蓝色的眼眸并未因烛火温润丝毫。 “病人?你是说这些得了血色癫狂的人?”杰瑞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这让他宽阔的额间不由得多了分褶皱,“....他们可不是什么病人,他们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们总是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杀人,还表现出一副被洗礼升华的样子。尤其是他们的眼睛,看久了总感觉是在和恶魔对视一样。” “嗯,但他们杀的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家人、朋友、老师.......”卡莉亚似乎无声地叹息了一声,低垂的睫眉中似乎有寒冰在微微震颤,“...我认为这并非他们的本意,或许有什么东西让他们的感情扭曲了。” “你是说....其实这是他们表达爱的方式?”杰瑞的眼眸似乎霎时明亮几分,他微微俯身,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宽大床铺上那沉默冰冷的女人,女人丢失下颚的脸如此残缺,仿佛失去一半内容的字谜一样令人好奇,“....莫非你信奉那种犯罪心理学?比如吃掉下颚其实是犯人爱的表达,他如此迷恋自己妻子的嘴唇,所以不得不这种方式让自己彻底地拥有她,就像一种诡异的性冲动一样?” “或许吧,他也的确跟其他案例一样,脸上都露出了痴迷又幸福的表情。” “哦,还有那双眼睛,你难道不觉得很有特点吗?”杰瑞微微一笑,略显浮夸地复述着对于残酷的语言粉饰,“我记得法里昂主教将他们的眼睛叫做血之吻,那些红色的痕迹就像一滴血温柔地滴进眼眸一样,然后像花瓣一样绽放开.....啧....这种诗意我总觉得有些恶趣味。” “所以,我们需要回教廷审讯他吗?”卡莉亚缓缓回眸,一缕乌丽的长发就此自额间滑落,整晚的仵作令她有些疲乏,但这并非她想要就此下班的主要原因,“如果没事的话我们可以走了吧。” “审讯已经交给其他小组了,说实话审讯这种人也没有意义,我们只需要拍拍照写好报告就行。”提到此处,杰瑞那略显懒散的嗓音顿时多了几分圆润的抑扬顿挫,他穿好武卫大衣,随后展露出一抹如沐春风的微笑,“.....我说.....既然我们这么难得搭档一次,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就当下班放松休闲?” “...不了,我要回去陪我弟弟。”卡莉亚的眼眸凝结着冷蓝的色泽,她简单将垂坠的发丝整理于耳廓之后,随后便无言地打开厚重的门扉,喧嚣而繁杂的人流便立刻迎了上来。 “...唉...又是你那个弟弟....”杰瑞在拥挤热烈的人潮中艰难攀行,竭尽所能地跟随于女孩的背影之后,“...就算是拒绝能不能换个理由,永远都是陪弟弟。” “但我说的是的确是事实。”卡莉亚面无表情地侧身躲过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孩童的嬉闹与成人的议论充斥于往日肃穆寂静的教皇街,理所当然般装点着节日的欢庆闲暇,“我从不在这些事上编纂谎言。” “....不过我记得你那个弟弟是领养的吧。”被无情婉拒的杰瑞似乎并未过多沮丧,一股刨根问底的好奇让他再度追平卡莉亚的步伐,“我听说他是在缄默之夏里唯一幸存下来的孩子,这件事是真的吗?” “好奇心有时候也是一种冒犯,白羽武卫杰瑞·莫迪斯。”短暂的沉默之后,卡莉亚云淡风轻地如此回应道,但克制的言辞中似乎微妙地掺杂了些冰凉的细碎雪屑,似乎某种僭越后的提醒,“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说法,我也不会告知你我家人的任何讯息。” “....抱歉,卡莉亚小姐.....”杰瑞颇为惭愧地挠了挠额心,他心悦诚服地对一旁散放着疏离气场的武卫颔首致歉,“我对你的家人没有恶意,请原谅我的无礼。” “无妨,莫迪斯先生,我也过于失礼了。”卡莉亚点到为止地微微躬身,“...请允许我失陪。” “啊...没问题.....路上小心。” “嗯,您也是。”与这位临时搭档简短告别的卡莉亚先行一步,却又难以避免地被前来接受赐福的信众裹挟,那素来轻快而近似繁忙的足步在往来的喧嚣人群中亦步亦趋,无限延长了归家的时日。她不禁蹙眉远望,却在人群中蓦然瞥见了几座修长沉默的机械人形。 “.........”那是适格者的专属机甲,也是最近由教团研发的高阶武装,正式的名称为神躯。卡莉亚对这种神秘的机械一无所知,作为中阶武卫的她并无任何情报及权限,只知这种新型武装正由教团夜以继日地研发,交予那些被称为适格者的士兵,后者将以此投身奔赴与辛迪尔公国厮杀的战场。 “.........”为首的几座神躯蓦然而无言地走过簇拥的低矮人群,精巧的腿部构造落在铺陈着铁轨的松石路上,似乎发出与人类无异的轻盈脚步声,它们的眼眸中盈照着白色的通明灯光,轻盈的蒸汽自背部的排气管中缓缓散溢而出。它们宛如忠诚机械的士兵般开拓道路,牵引着璀璨绚烂的花车驶过人群。 “教皇陛下!”绚丽喷涌的烟花如逆行的流星绽放于仲夏之夜,被繁花与华盖装点的机械车厢轰鸣着行驶,这来自机械的原始质感似乎远比驰骋而过的骑兵连更为气宇轩昂,人们纷纷虔诚而热烈地挥舞着双手,尽情欣赏着来自时代的优渥,电灯与管道已然成为这座城市的血管与灵魂,布满机械与蒸汽机的鹰翼城彻夜不眠,一切都要归功自教团的创造与恩泽。 “........”花车如犀牛般缓慢当街而行,而位于车队中央被璎珞与流苏装点的教皇车厢也自街道的拐角显露一缕尊容,人们热情地呼叫着,忘情地轻舞着,毫不在意地阻遏着卡莉亚的脚步。而卡莉亚也只能无奈地跟随着人群亦步亦趋,仿佛认命般等待着教皇的花车尽快经过,届时街道应该会空旷不少。 “....教皇陛下!愿你长寿!”人们朝向花车痴狂地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极力眺望繁华之中最为尊贵圣洁的面容。尽管按照传统,教皇会在今晚带上面具以表矜持,但这丝毫不会阻遏信众的热情,情侣们拥抱着亲吻,孩子们则爬上父母的双肩,如此沐浴于恩泽的光辉之中。 “..............”而就在教皇的花车喧嚣着经过时,远远瞭望的卡莉亚却不禁打了个寒颤,因为她亲眼所见....那个朝向人群挥手致意的教皇陛下,他的脸庞正戴着一张颇为诡异的面具。那张宛若白蜡般苍白面具上有着细密的缝线,将象征着眼睛与嘴巴的部位紧密地缝上,宛若毛线布偶般毫无生机,而在那未被缝合的间隙中,她只能瞥见空洞的虚无。 “.....你回来了?”风和日丽的黄昏中,父亲轻轻放下斧头,深棕色的眼眸中流淌着一如既往的慈爱,“这次你埋好了吗?” “我不确定,父亲。”他略微沉默地把玩着手里的野花,后者在橘色的阳光下明丽如血,“我在想要不要埋得更远些。” “为什么更远些?”父亲缓缓抬起头,沾满泥土与干涸血迹的脸庞青黄而干瘪,仅剩的一只眼眸中似乎映照着不解与困惑,“...难道你不想念我们吗?” “....不....我无时不刻不在想念你们。”他缓缓垂下头,似乎无力面对眼前干瘪枯瘦的父亲。 “...既然想我们,那就来陪我们,好吗?”父亲腐烂的嘴唇缓缓绽开一抹释然的微笑,或许说只剩半抹,他伸出双手,缓缓搂过母亲与妹妹的双肩,仿佛某种邀请,“我们很想你。” “我们很想你。”母亲和妹妹重复着他的话语。 “....不....不要!”他惊恐地凝视着眼前枯槁的至亲,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走开!走开!” “我们很伤心,凯伊....真的.....” “都给我走开!”他竭尽全力挣扎于虚空之中,直到最后一刻才有种浮出水面的解脱感,他猛然挣开肩上的毛毯,随后一脸惊惶地从沙发上坐起,“....呼......呼.......” “.....少爷,您怎么了?”温柔的关切轻语仿佛仲夏夜的星辰般静谧,而后出现于眼帘的,便是一双略微卷曲的流丽的金发。凯伊惊魂未定地仰首,直至确定眼前的女仆是真切温软的存在后这才瘫软于沙发之上。女仆垂落下澄清的碧眼,言语略含几分了然与愁绪,“....您又做噩梦了。” “....嗯,抱歉.....”凯伊微微垂首,有些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客厅并不明亮的电灯,“....这么一惊一乍的,让柯米丽尔担心了吧。” “....是有些,但关照您是我的职责所在。”柯米丽尔温婉一笑,那眼眸中明媚的金辉似乎远比这空阔而简略的客厅更为辉煌华美,她微微偏头,“我去给您接杯水吧。” “...不用了,你早点休息吧。”凯伊略显虚弱地回应着这善意的微笑,略显桀骜的黑发似乎在方才的噩梦中被汗水浸湿,有些没有章法地聚成几缕,“....今晚也不用巡夜了,反正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会被盗贼惦记。” “...请容我回绝您的好意,我有责任维护温格堡家族的财产及人身安全。”柯米丽尔微微躬身,白色蕾丝裙装下的修长双腿微微拢聚,似乎等候着眼前人的发落,“以及....庄园里一些瓷器和画作依旧很值钱的,少爷。” “.....是么......”在眼前人颇为较真的盘算中,凯伊那被噩梦笼罩的眉目略微挣脱了些许阴翳,分明偌大而落魄的庄园里,或许眼前人才是最容易被惦记的宝物,他缓缓展露一抹微笑,“.....那辛苦你了。” “....侍奉您与卡莉亚小姐是我的荣幸。”柯米丽尔施施然轻提裙摆习惯性做出一个贵族屈膝礼,随后又如梦初醒般恢复了仆从的礼节,“....抱....抱歉......” “我回来了。”卡莉亚略显倦怠的声音夹杂着门外的风声传来,她随手将武卫大衣挂置于衣架上,随后悉心整理劳累与繁忙一天之后的倦怠,让一抹似乎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亲和微笑展露于唇畔。 “欢迎回来,小姐。”柯米丽尔微笑着将大衣从衣架上取下并折叠周正,随后又端呈上一杯加入了巧克力的热牛奶,“...工作辛苦了,请慢用。” “嗯,谢谢。”卡莉亚略微仰视着要比自己高半头的柯米丽尔,嘴角的微笑似乎真切明丽了几分,她拿着牛奶走入客厅,冻结着坚冰的眼瞳似乎因温暖的火焰而暂且融解,“....晚上好,凯伊姆。” “....我记得我已经和姐姐说过不少次了吧.....”凯伊略微无奈地揉了揉略显仓皇凌乱的额发,似乎想要借此掩饰噩梦之后的惊惧,“...是凯伊,不是凯伊姆。” “....我认为这样念起来顺口些,凯伊总感觉要少点什么。”卡莉亚矜持地轻抿着温热香甜的牛奶,那被堵塞积郁的内心似乎也一同注入些许暖流,她凝视着眼前至亲那郁紫色的眼眸,嘴角的浅笑不由得再度显赫几分,“...当然...你已经十七岁了,我也不该总把你当小孩子看了。” “....算了,你平时工作这么辛苦,随便你怎么叫了。”唯有当眼前唯一的长辈回到家中,凯伊才会感到一种令人暖心的安然,。他坐在卡莉亚身边,眼看城区对岸的烟花依旧璀璨盛放,让城中素来平静的静月河也招摇繁华,“...今晚是教皇赐福夜,我还以为你会加班呢。” “....那是普通武卫和城市警督的工作,不是我的。”卡莉亚微微一笑,随后将热牛奶放在茶几上,言语间似乎倾注几分温和的嗔怪,“你十七岁了还不清楚你姐姐的工作吗?” “....不清楚主要是因为你一直升迁,职务一直在变。” “....但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弄清楚我的工作是怎样的。”卡莉亚略显迟缓地轻轻蹙眉,一丝说教的意味已然攀上眉梢,“...如果你以后打算在教廷工作,你可以拿我作为参考。” “...你果然还是想让我去教廷吗.....”凯伊不由得微微叹息,尽管他素来感激卡莉亚对于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切,但这般过于周到的考量总让他有些捉襟见肘,“....之前我们也谈过了,不是吗?” “...........”柯米丽尔聆听着两人逐渐不再愉快的言谈,只是默不作声地将大衣上的褶皱熨平,一丝无奈的浅笑缓缓浮现于她的嘴角。 “....我知道你长大了,想要做自己的选择。”卡莉亚伸手捧紧玻璃杯,温软的雾气在冰蓝的眼眸之间缓慢飘飞,“...但为什么非要去士官学校?现在阿莱西亚和辛迪尔正在打仗,你知道你要去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姐姐。”凯伊缓缓伸出手,随后略微沉默地轻攥起卡莉亚的指尖,以温暖而缄默的方式表达那累积于心的感激与亲密,“....谢谢你一直为我考虑。” “...........”卡莉亚同样有些缄默地微微垂首,乌丽的长发缓慢垂坠,似乎暂且抹去了她任何轻率的表情。 “....卡莉亚,卡莉亚?”清脆的叩响声中,惊惶而急迫的询问暂且击破了烟花遥远的绽放,直至此刻,身陷于些微未知情绪的卡莉亚这才猛然发觉窗外的烟花不知何时沉寂了下去,她打开门,略显困惑地凝视着眼前上气不接下气的友人与同事,“....斯兰?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教皇....教皇他......”身着武卫制服的斯兰剧烈喘息着,但依旧勉强沙哑的喉头发出足以使所有阿莱西亚帝国人晴天霹雳的消息,“....教皇他死了,今晚全城戒严,所有武卫把守鹰翼城的所有关口,任何人都不许出去!”

神躯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