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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纱溪旁见卿卿 作者知乎噗通鲤鱼 11-14

2022-06-25 21:17 作者:mi米小奇奇  | 我要投稿

第十一章柳家倒台

我原以为柳家家大业大,皇上想动他们家也会费些时日。可事实证明,官员的勾结再深,在天子面前终究是不够看。而且从皇上雷厉风行斩草除根的架势,怕是已经忍了柳家许久,从开始到结束,不足一月,这个家族大厦,轰然倒塌。

起初是在边关交战中,在缉拿对方将领时,意外发现了些信件。是柳家的二儿子与敌方将领的日常通信,虽然并无提供军事机密或者投靠谋反的具体字样,只是像老朋友一样叙旧。但是与敌军私交过密这一条是扣下来。谁知道你们用没用什么暗号做的什么打算,抓起来!严刑拷问!

朝中议论纷纷,柳家的子女怎会与敌方勾结,看着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啊。但是这信件,是驻疆大将军亲自呈上的,也就是太子的亲舅舅。在朝中和军中,威望极盛。自愿驻守边疆,若非皇帝召见,永不回京。而且驻守边疆十几年,打退外敌十余次。正是凭着这股子知进退,懂时事,又格外勇猛的行事作风,才能长久的得圣心啊。大有一副不求功名利禄,只为保家卫国的忠肝义胆。

这些年从未犯过一丝错叫皇上起疑心,一方面朝中确实缺少这样久经沙场的将领,另一方面皇上心里清楚,太子就是下一任天子,这样强有力的武将还是亲舅舅,将会为太子理政之日扫平诸多障碍。他若不是个蠢的,自然不会起异心。

因来这样的一个人说发现你有信件,谁人敢有异议。莫说只是发现信件,就是说你通敌叛国,又有谁人能替你翻供?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的信号。不管是不是真的通敌,如今柳家二儿子已经入狱,足以说明皇上要对柳家动手了。这个通敌叛国的帽子一旦扣下来,那足以见得皇上的决心。诸多素来与之交好的官员们,想必已经看清了事态,重新选好站队,准备一个一个的过来落井下石吧。

随之而来的铺天盖地的上奏,柳家数年来的点点滴滴,连柳家小厮上街拿了商贩的一个包子没给钱的事都给翻个底朝天。那就一一定罪吧,不出一月,看似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贬的贬,罚的罚,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就这样彻底的倒塌了。

朝堂上仍旧繁荣,不拥护你,自有旁的人可拥护。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我听到这些,已经是整件事的风波结束后了。灵烟那丫头担心我消息闭塞错过这大喜事,急匆匆的家里赶来。她便把从爹那听到的街上见到的,一五一十的说给我听。

我倒确实不知道,我现在怀孕两月有余,每日吐的昏天暗地,连外头是白昼黑夜都快不知了。听了这些,我真是长出一口气,悬在我们安家头上的一把刀终于消失了。

「那柳时安呢?」

我突然想起来,上次灵烟这姑娘跟我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现在柳家倒了,他应该就不会再纠缠了吧。

「他也受了牵连,现在已经不做官了,只是庶人了。」

说到这她神情有些黯然,我心里倒是惊异,这丫头不应该高兴的手舞足蹈吗?怎还隐隐有些伤感的样子?

「你们俩,还有些故事?」

她神情一下有些慌张,低着头装着喝水的样子。我瞧她的样子,一定有鬼。便把水杯抢下,盯着她。

「你跟姐姐实话实说,我们姐妹有什么不能说的,姐姐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她揪了老半天的袖子,踌躇了好一会。

「就是我从姐姐这离开准备回府,又遇到了他,他同我讲了好些话。」

原来,她那日从我这离开回家的路上,又被柳时安给劫了。

我给她叫的马车,她行至半路,马车颠簸一下车夫下车查看情况,那柳时安便趁机进了马车中。妹妹来时匆忙,出门时向来是独来独往,所以也并未带什么丫鬟下人陪同。

灵烟刚要尖叫。

「你要是叫我把你扒光了丢出去。」

「奥。」

乖巧.jpg

灵烟暗中一个劲往一边挪,想离他远一点,却不料这个浪荡子反倒一个劲的往前贴。

「你都快唤我夫君了,何必如此生分?」

说完一张俏脸一下贴到灵烟面前,吓得她一个激灵。他倒是很满意她的反应,笑得十分得意。

灵烟又羞又气,一把把他推开些。

「你是谁的夫君,臭不要脸。我已经跟姐姐说了,姐姐会有办法的!」

柳时安只是愈发玩味的看着她。

「那你姐姐,若自身难保,又怎会办法救你?」

他随手捻了她一缕头发缠在手指上。

「你胡说什么!你们要对我姐姐做什么!!」

那一缕青丝缠好又松开,又缠好。

「柳家已经下了命令,你姐姐,活不得。」

「你说什么?!?你放屁!」

他似乎很爱听灵烟骂人,每次听见她骂人都一副很受用的样子。确实,烟儿这傻丫头,也只会这一两句粗话,你叫她再骂点别的,她也是骂不出来。她又极容易脸红,生气了小脸也会红扑扑的,大眼睛圆溜溜湿漉漉,像一头林间的小鹿。每次骂人时,鼓着小脸,气的通红,透着一股稚气可爱。

「你若乖乖嫁给我,我可保你姐姐一命。你若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喽。」

「太子会护着姐姐的,他不会叫姐姐死掉的。」

「呵,太子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谁你还不知道吗?你姐姐在他心里的份量,跟纤纤比,孰轻孰重?再者说,就算他护着你姐姐,他护的了一时,护的住一世吗?我也不怕你把计划泄露给你姐姐,她就算知道,也只是徒增惊吓,柳家想要谁的命,绝不会善罢甘休。」

烟儿到底单纯,三言两语便被他唬住了,心里吓得要命,只当我真是要被害死了。全然把我当时交待给她的话忘掉了,我叫她周旋些时日,柳家不攻自破。

「我嫁给你,你保我姐姐一命。」

「这才对嘛。」

顺势还亲了她一口红扑扑的小脸蛋。

听到这,我气的从床上站起来,一把把水杯摔在地上,「柳时安,老娘剁了你!要你当太监!!」

灵烟好生安抚我一阵,我才继续听下去。

「我一直未曾娶妻妾,只因我觉得她们都心思复杂,朝堂上已经够复杂了,我不愿自己的枕边人也满是算计,那人生就太辛苦了。」

柳时安突然恢复了正经,直了身子端坐在一旁,日有所思,眼神飘了很远,像是在回忆什么事。

「我那日遇到了你,便知你跟她不同,你不会骗我,爱就是爱,恨便是恨。我知你现在讨厌我,可总有一日,我会叫你爱上我。烟儿,我不会亏待你,你也不要负我。」

说完便起身从车窗中翻身离开了。

其实烟儿这个傻丫头并没有听清他都说了什么,满脑子都是姐姐要被杀掉了,姐姐要被杀掉了,我不能告诉她,她会被吓死的,我要保护她,嫁就嫁了吧,姐姐活着最重要的了。自己自顾自的视死如归的下了决心。

听到这又把我气的给她脑壳一巴掌。

「你以后有什么事都要跟姐姐说!!不要用你那个猪脑壳自己做决定好吗!!!你姐厉害的很!!要你牺牲个屁!!!」

我看着她又气又心疼,这个傻丫头。

自那日以后,柳时安这家伙越发的登堂入室,经常去安府转悠,往日只在府前偶尔堵堵这丫头,现如今直接登门拜访。原先爹娘极力阻拦,后看灵烟并未推拒,也只能同意他进来。再到后来两人混熟了,他便不走正门,用轻功直接去烟儿房门口,时常带些小玩意给她。

烟儿自打定主意嫁给他以后,反而对他的态度好转了很多,竟然也渐渐接受了他的好。柳时安跟宋清秋和太子这两个木头不一样,守礼数重礼节,你叫他不要再来见面,那便会乖乖的不会再来。脑袋里也没有那么多的风花雪月,从来也想不起带些胭脂水粉讨女孩欢心。你若说饿了,只能想起来些大饼干粮,充饥就完了。你若涂胭脂涂重了,他没准还当你生病了。

有一次清秋上门看诊,正巧那一日我梳妆打扮,胭脂涂重了些。把他吓了一跳,以为我高烧至此。

「你的脸怎么了??这该发了多高的烧!!」

「是胭脂……」

「嗯???????」

「我拿胭脂涂脸了!!!所以才那么红!!」

「哦……」

可这柳时安却是不同,胭脂水粉比灵烟这个姑娘家懂得还多,谁家衣裳的布料新款式好,他也一定会送来布料,钗环首饰更是看见了中意的就买来送她。知烟儿习武,还常常给她讲些武林中的奇闻异事。按理说这家伙领俸禄也不是吃闲饭的,公事也忙得很,可是却抽出大把的时间哪怕只待一会也要过来送些东西,说几句话。

烟儿这小丫头哪里禁得住这样的阵仗,渐渐的对他生了些情。

直到柳家出事前夕,他一改常态,十分正经的来与烟儿只说了几句话便离开。

「灵烟,如今你心里有了我吗?」

他站在窗外,长风起,发丝轻扬。薄唇紧抿,整个人透着股疲惫和不安。

「怎么了?」

「柳家恐生变故,不知此遭能不能活下来。」

烟儿听他一说,也紧张了起来,到底不希望他死掉。

「怎么了?你会死吗?很危险吗?还有办法吗?」

她也紧张起来,扯了他袖子,攥的紧紧的。

他瞧见她的样子,低头一笑。

「你竟是紧张我的,也不枉费我这些心思。只是不知道到时,你是否还愿嫁给我。」

烟儿听闻自觉不妥,松了袖子,神情局促的搓了搓手,低头不语。

他微微的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

「若我能活下来,我就来娶你,做我的正妻吧?」

烟儿一脸茫然,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却蓦地神色一暗。

「算了,你不要等我了,再寻个人家吧。」

说完转身便要走,走了几步还是回头,那股子风流不羁的劲一下又回来了。

「不行,你还是得等我!你谁也不许嫁!只能嫁给我!」

一把勾过她的头,狠狠的吻上去。

唇微凉,像拂过的一阵风,当即抽身离去。

那日后,再未相见

虽然我气那柳时安动手动脚的占烟儿便宜,肯不得一刀剁了他送去做太监。但是瞧着烟儿一脸担忧的样子,也只能叹口气。

「那柳时安,并不是什么高洁之辈。他虽未曾娶妻妾进门,却也是流连花丛不曾缺过女人的。你对他动情前,可千万要当心。这世上万事姐姐都可以替你抗下,唯独感情这件事姐姐不能狠心的替你做主,你还是要自己走一遭才甘心。可你万要多加小心,不能见了点甜就以身相许。即便你以身相许,日后他若待你不好,随时回来找姐姐,何时回头醒悟都不晚,姐姐定护你周全,你是我妹妹,就不许你做委曲求全的事。」

情之一字,最是难解。往往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我知道我不可能拦住她,那不如就放手让她真真切切的去体验一遭,也让她知道,她永远都有姐姐这条退路,无论何时都别怕,选错了也无妨。安府虽不是高门大户,养个女儿百岁无忧还不算难事。

烟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脸真挚的看着我。

「姐姐,开始我是完全讨厌他的,因为他是柳家那头,那边都是坏人,因为他们针对你。可现在柳家倒了,他不会再对你产生威胁了,所以我才……」

她又一副对不起我的样子,低着头,语气糯糯的。这么一个无暇的糯米团子傻丫头,我倒还真的是舍不得交给柳时安这种人。

「但是姐姐你说的我都记下了,烟儿会更谨慎的想一想,绝不会被他三言两语就骗过。」

说了一会我身子就乏的很,一个劲的犯恶心。烟儿便告辞回家了,爹娘叫她别在这里一个劲的叨扰我,让我好生休息。

第十二章山穷水复疑无路

太子已经有一段时候不见人影了,想也知道柳家的事他没少出力,现在朝堂内外都有的他忙了。柳家的善后也是要做的,不归家才正常。

而这一夜我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没有闹孕吐闹得很厉害,他却深夜里匆匆的回来了。

我怀孕后睡眠极浅,饶是他已经轻手轻脚的,还是一下就惊醒了我。我见他坐在我眼前,眼睛里布满血丝,低垂着眸,嘴唇干的泛白,满身的风尘,望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看着他只觉得厌烦,没完没了麻烦事。

「长话短说,我今日倦的很。」

我的语气也多有不耐,不用想也知道这么晚也要跟我说的,定是柳家的事。我翻过身去,看也不看他,只闭着眼睛。

「我近日忙的厉害,没能陪在你身边,你身体可无恙?」

听这些话,只觉得假模假样,没陪在我身边,那定是陪在别人身边。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何必绕那些人尽皆知的弯子,白费口舌。

「废话少说。」

我听见他背后沉重的呼吸和抿嘴唇的声音。

「纤纤的病又重了。」

「早日完婚,早生贵子。」

他似乎没料到我如此直截了当,准备了许多的话一下卡在喉中,进不得,退不得。

「她现在家里也风雨飘摇,得不到很好的照顾和休息的环境。她本就身体不好,经此变故更为脆弱了,我已经跟父皇请示好了,不会大操大办,只低调进府,给个名分,叫她安心修养。」

我从进府那天就料到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晚,我们三人的处境皆狼狈至此。

「柳姑娘知你的所作所为吗?」

「她不知。」

「你不怕她知道吗?」

「她不会知道的,除非你说。」

「我可没这个雅兴,我是最希望你们俩白头偕老的人呢,你大可放心。」

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呕,我翻起身伏在床边,呕的心肝脾肺都翻江倒海的难受。

他把我扶起来,倒了杯茶给我,一边看着我喝下去,一边用手抚我的后背顺气。

「灵犀,你会恨我吗?」

「为何恨你?」

「恨我三心二意,恨我疏于照顾你们母子。」

「若我说我恨,你会放弃娶她吗?」

我冷笑的看着他,他错在既痴情又多情,既温柔又坚决。事已至此,他水到渠成的一切都唾手可得,他却又偏偏顾虑我的感受。可我也清楚,顾虑归顾虑,终究无法左右他。他深爱柳纤纤至此,手起刀落掀翻柳家的时候毫不手软,如今他等到能娶她的时机,又岂会因我三言两语改变心意。

他果然沉默,我们彼此都知道答案,他只是,过意不去罢了。

「灵犀,你是个变数,我从没想过我会遇到你,会娶了你,更没想到,我会对你动心。」

他抬起头,目光里藏着幽静的一汪深潭。他终究是帝王之后,沉下来的他,自有一番尊贵霸气。只静静的看着你,便能感受到汹涌的压迫感。

「我也想过只给你个名分便足够了,可我却开始贪恋你的欢颜笑语,是我贪心。」

我别过头,不愿看他。

「几日后,我便会迎纤纤进门,她是个没有心机的柔和性子,很好相处。她身子骨撑不了几年了,我知道你容得下她。不过几年的光景了,我想叫她开心。我也会照顾你和孩子,若是儿子,日后我若登基,便立他为太子可好。」

我听得出他语气的慎重和妥协,纤纤活不了太久,他想拿太子之位给我许诺,给我一个安心,好叫我接纳纤纤。

「大可不必,你如今仍是储君,现在议论立太子,是大不敬。你娶了她便是,我没有任何意见。其实你问我已是多余,我对你们二人向来是没有任何意见,你只管做便是了。」

他没有回答,在我身旁坐了片刻。

「今日我不能陪你,还有好多善后的工作没有完成,你等我回来。」

转身给我掖了被角,看了我一会便转身离开了。

这一场大戏,快唱到终了。

如今柳家的危机已除,我整个人一下子都松下来。家里的危机解了,可我的危机却没解,烦闷异常。

这一日便决定去城郊的寺庙烧香祈福,主要是为了去散散心。

当即便吩咐小夏准备好,并没有知会太子,他最近忙的不见人影,何必去特意告诉他一声。

一路上摇摇晃晃,看看市集的热闹本想下去也瞧一瞧,却被小夏严令禁止了,说是我如今有孕在身下面人多手杂怕出现意外。我就只能坐在马车中眼巴巴的看着,一直到晃悠出城区来到郊外,满眼青山,呼吸里仿佛都透着苍翠。

空气这么好,孩子想必也会很开心。

孩子,可这孩子,是该留还是不该留,我却到现在也没有拿定主意。虽说柳家的声势大不如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柳夫人还健在,柳家还是有可用之人的。即便是躲过柳家这一劫,等他爹登基,这孩子更是性命堪忧。我能给他的帮助,远远不如当今太子娘家的助力,何以震慑群臣。往后的血雨腥风我非但帮不上一点忙,我当上太子妃的经历没准反倒给我儿子抹黑。生母是靠卑劣的手段嫁给太子,又不知用了什么狐媚的功夫有了他。他听到这些时,会不会恨我。更重要的是,若有了他,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抛他一人在这的。前路凶险,做母亲的,哪有不牵挂的呢。

可留在这,对着一个心里深爱其他女人的男人,一辈子住在高墙大院中,以后没准还要跟你爹睡过的其他各式各样的女人和睦相处,瞧着一大家子的人争奇斗艳,这日子过的也着实令人作呕。而且我在太子身边多待一日,安家就永不会有彻底安宁的一天。这个明晃晃的软肋,能被戳一次,便有第二次。

想着想着又开始头昏脑胀,低头抚着肚子,呆呆的出神。

「小姐,到了。」

这寺院隐于山林中,远远的传来钟鸣。

将马车停远些,下车一步一步的走进去,树木的掩映下是一条石板路,小夏扶着我慢悠悠的走,不一会便来到寺庙的门口。

门口有僧人正在扫落叶,见了我们行了一礼,我们学样还礼。

来寺庙其实也不仅是为了散心,据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现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局面,我打算来看看天意。也就是,卜一卦。

虔诚的烧了柱香,什么也没许,只跪在蒲团上仔细的过了一遍前因后果,不知为何,有一股澄澈之感,冥冥中自有定数。

起身卜了一卦,竟是上上签。

我拿着签只觉得好笑,以我现在这个情境,怎么会是上上签。

从寺庙出来竟正巧遇见一个人,宋清秋正背着草药向里走。

我瞧见他,慌忙的低了头,期待他没有认出我,匆忙的往前走,石板本就不平,我又加急了脚步,一下扭伤了脚。凭着一个准妈妈的惊人毅力,我竟稳住了身形,只缓缓的滑倒在地,没有咣当一声早早结束我儿的性命。

他一早就认出我,只呆呆的站在那,也打没招呼也没躲,像是山林里一个化为人形的木头。

「宋太医,事已至此您就别在那死站着了!过来帮忙看看我家小姐有没有大碍!!」

我余光扫到他还未动,当日我对他发了狠下了誓,说今生不复相见,他若没有我同意,想必是万不敢过来见我。

我又气又心疼,我们俩之间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可脚确实是扭伤了,我也不能一直坐在这石板上,小夏的小身板把我一直背下去也不太可能。

只好转过头看着他,遥遥的点头。他这才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满满一筐的草药,被他扬了满地,怎么会这么蠢,这个笨蛋啊。

他跑过来马上查看我扭伤的那只脚,他果然都看到了,就等着我叫他过来。

「没伤到骨头,就是有些扭到了,我帮你正一下,你忍着些疼。」

说完手握住我脚踝的两边,只听咔嚓一声,我疼得差点给他一耳光。

「好了,你活动一下试试。」

我试探了动了动,好像确实舒服了很多。便站起身,向他行了谢礼。

「多谢宋太医,本宫还有急事,改日定会叫人登门道谢。」

说完叫小夏赶紧扶我离开。

我一瘸一拐实在走不快,走了一会听见后头有人跑来的声音,我心下一急,低着头拽着小夏快步的往前走。

被他从后头一把拽住胳膊,我一下缓冲不及,顺势向后倒下去,他张开双臂接住我,脸猝不及防的贴近,近到看的清他眉毛里起了一颗小痘痘。

我看见他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慌忙把我扶起来,低着头装作一副整理衣服的样子。

我也觉得尴尬,咳了两声,清了清嗓。

「你还有什么事?」

他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慌忙的在衣服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我寻到古方,制出那味药了。我一直揣在身上,因为不知道还会不会见到你,也不知道你,还需不需要它。」

一方小小的木盒,里头有一颗乌溜溜的药丸,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我珍之又重的收起来,千言万语,却如鲠在喉。我知道他定是费了诸多的周折,花了百般的心血才为我制得这颗药。我想尽我所能的去报答他,可我却太清楚他想要的,我已经给不了了。

我实在不知如何表达我的谢意和愧疚,眼眶一热,跪在他面前。他慌张的蹲下来扶我,我只扶着他手臂,叫他听我说完。他便坐在地上,看着我。

「清秋,我知你这药来之不易,我这样理所应当的收下,是又一次利用了你的真心。可我一定得收,这药在将来,或许能保我全家一命。清秋,我无以为报,若你有所求,我定会尽全力助你。我们安家,都会铭记你的恩情,绝不敢忘记。」

说完他便把我扶起来,笑着说,「灵犀,你知道的,我想要的,至始至终不过一个你而已。」

这一次他神色温柔,没有半分的窘迫和悲伤。

「我已经想开了,即使你没有跟我在一起,我知你活着也好。我没能留住爹娘的性命,而我却留住了你的,这已经很好了。」

展起笑颜眉目清朗,像雨过天晴的湖光山色。

「灵犀,你别哭。我不想为难你,我知你的处境已经足够艰难了。今日我能见到你,已是额外的惊喜,我今日十分欢喜。」

他用手捧着我的脸,替我擦去泪。小心翼翼,认认真真。

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好像刹那间又回到他在安府替我诊断时,我还只是安灵犀,他专注的为我诊脉,而我只顾着看他的脸发呆,想着他怎么会这样清秀。随即装作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引得他急的方寸大乱,我才觉得满意的很,就是要让他担心我。我那个时候,可真是坏的很。

「对了,这药的药性极为霸道,你若服下,也有一半的几率会真的再也醒转不过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服用。但是我也想好了,你若吃了这药真的死了,也不要怕,我很快就会去陪你。毕竟你吃了我的药,我就要对你负责到底嘛。爹娘不在了,你若也不在了,那这世间再无我留恋之处,我也不必在了。」

我这个没出息的,只是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听他这样说,急得只拼命摇头。

「不要,不要,清秋你不要。」

他只是笑,一遍遍的替我不厌其烦的擦泪。

「那你就好好活着,在太子身边好好活着也好。好啦,山风阴冷,你早点回去,待久了对你身子不好。我跟主持约好了要给他送药的,不要哭了,早些回家吧。」

我点点头,看着他背着背篓一步步远走。

「灵犀,我很想你。」

他没回头,我却看到他伸手拂了眼睛的动作。

清秋,我也很想你啊。

第十三章我从来不怪你

回府之后,刚收拾妥当坐下歇息片刻,柳莹莹却来了。

我本以为她是来做个样子赔礼道歉的,没成想这姑娘却面无愧色神色坦荡的来了。我本以为她也是有苦衷的人,所做的一切未必是本性使然,所以即使她做了这许多害我之事,我也未曾真切的恨过她,我恨的是我自己过于低贱只能为人鱼肉。

可如今她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着实叫我心里窝火,于是脸色也有几分难看。

「姐姐身体怎样?」

她施施然的坐下,眼睛若有似无的瞟向我的肚子,作为一个母亲的本能,我感受到一股潜在的凉意和威胁。

「我只有烟儿一个妹妹。」

顺手拿了个靠垫放在怀里抱着,把肚子从她的视线中遮住。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她今日过来整个人透着一股凛然的死意。按理说虽然柳家遭遇变故,但是她一介女流又嫁给太子,其实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她听完嘴角扯起一个僵硬的笑,随即却低了头叹了口气。

「不知道有多大的福气有幸能做姐姐的家人,这孩子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想必都会过的很幸福,不会像我们柳家的姐妹一样。」

原本也是如花般娇艳的人,几日过去再见却只剩红艳,再不见当初张狂骄纵的贵小姐的气焰。许是她眼底的悲凉太盛,我望着她不免又有些心软。

「柳家家大业大,虽然经历些风波,但是还是有缓和的余地的。你跟纤纤嫁进来以后,太子也会护你们周全的,不会有事的。」

她闻言没有做声,只笑着摇了摇头。

「听闻灵烟被大哥看上了?」

我一下紧紧的盯住她,莫非这是她们安排好的?

「姐姐不必如此紧张,我们家没人能安排的了大哥,不然也不会容他如此年岁还未娶妻。灵烟跟他相遇也在我们的意料之外,大娘子原本是不同意的,但却拦不住他。到底还是松了口退一步,许他给个侧室的名分。两个人闹得很难看,大娘子几次以死相逼,到底还是只能依着他。现在柳家大势已去,大哥若想娶她为妻,应该也不会再受阻了。只是不知道安姑娘还愿不愿意了。」

她语气淡然神态自若,想必说的是实话。

「烟儿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你们想得到什么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冲着我来,若动她,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姐姐放心,大哥那人虽浪荡几年,可也是个痴情种,他若如此真心想求娶灵烟,绝不会让她受委屈。他几年前也有过深爱的女子,跟全家为敌不顾一切的想娶她入门。可那女子最后却另攀了高枝,负了他。我从未见过大哥有过那般的颓废,从那以后他才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风流像。」

「我不在乎他有什么过往为人如何,我最后知道娶灵烟的人,必须要深爱她最少胜过我,她若过得不好我便接她回家,我这个做姐姐的没别的本事,养活她还足够。」

她看着我,目光里头柔情似水,好似有千言万语。可一瞬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安姑娘能做姐姐的妹妹实在是很幸运的事,想必安府也是其乐融融的祥和一片。」 

「是啊,我爹只娶了我娘这一个女人,这一生也只爱了她这一人,我们家姐妹三人从没有过勾心斗角的争斗,也没有妾争宠的事。」

「真好。」

「你来还有别的事吗?」

我想她定有些什么事想来与我谈,那便不必说这些弯弯绕绕,大家开门见山吧。

「我并没有什么事,只是来看你一眼,同你说些话。姐姐,柳家不会放过你的,你最好早作打算,言尽于此。」

说完干净利落的走了,留我满头雾水,不知道她此举何意。一个一早就跟我宣战的女人,今日叫我早作打算?

这一日太子又没回来。还有三天,就到了柳纤纤过门的日子了。

我早起就觉得心慌,却又想不出到底有什么事。只当是怀孕以后孕妇多思,并没有放在心上。

多日以来胃口都不太好,今日突然很想吃些梅子。后厨却回报说没有了,只好叫人出去现买一些,要等上好一会了看来。

正派人出去呢,柳莹莹又闻风而来。

她素来很爱吃梅子,因此她那确实日常会囤一些。

小夏防备的看着她,看着她又瞧瞧我,不知道该不该接。

「我不会蠢到亲自拿来有毒的东西给太子妃吃的,太子妃若吃完有恙,我岂能摆脱嫌疑。何况姐姐现在有孕在身,太子焉能放过我这条命。」

我想了想也是有道理,哪有想害人的人蠢到如此的。这样明晃晃的拿来,若是下毒她定是难逃其罪。这姑娘虽说不算聪明绝顶之人,但是应该也不会用这样的法子。

点了点头,叫小夏接过来。

她粲然一笑,这一笑极为明媚,我看了都有些晃神,她若不是嫁给太子,也定有大把的人心甘情愿捧她做珍宝吧。

「那姐姐我便回房了。」

怀孕的人的总是有着异于常人的嘴馋,想吃什么就一定要吃到,现在梅子在手,我马上急匆匆的回去吃,想想都觉得好吃的要命。

小夏本来还有些不放心,想出去再买一份,耐不住我嘴馋难耐火急火燎,只好看着我吃下去。

已经连着几日没有什么胃口,这梅子酸甜可口,我一下胃口大开,一颗接着一颗吃,一整包梅子马上就要见底了。

突然小腹出传来一下剧痛,我的四肢瞬间痛的绵软无力,在桌子上支撑不住,滑倒在地。剧痛之后是一波又一波绵密的疼,这疼痛来的摧枯拉朽。呼吸逐渐变得急促,想大声呼救却只觉得喘不过气来,身体蜷成一团,十指的指甲因疼痛紧紧的握拳而嵌进肉中,却丝毫没有感觉。大脑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有持续而尖锐的疼,疼。身体持续的发出冷汗,贴身衣服很快被汗水打透,湿了的衣服随着我疼痛到抽搐的动作反复的贴在我身上,感受到令人作呕的凉意和黏腻。

我听见周遭乱成一片,有很多人的脚步声和尖叫声。有人把我从地上扶起来,却因为力气不够半途我又躺在地上。我听见有人哭,是小夏吗,我听不清。我动弹不得,每动一次都觉得小腹像被刀剖开了一般。

有人进来了,很大声的喊我名字,把我从地上横抱起来放在床上。他好像很生气,一直在大喊大叫,叫人找太医来。我感受到身下一热,不用看我也知道,我身下流血了,那是我的孩子,我那还没来到这世上看娘一眼的,我的宝贝。

我的宝贝,不见了,娘没有保护好你。

那一刻世界鸦雀无声,我甚至能感受到生命在缓缓流逝的声音。不仅是孩子那小小的柔弱的生命消失,还有我的。一缕一缕一丝一丝的灵魂伴随着阵阵剧痛从我的身体中,正在逐渐流失。我到底还有什么必要活着呢?死掉吧,就这样死掉吧,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要见到这些人。

这样想着,我觉得生命流逝的还是太慢了。

我睁开眼,周围有好多人,好烦。我挣扎的起身,有人一下抱住我,是太子。

看了一下四周,地上有散落的茶杯的碎片,我挣开他想去拿那个碎片。我听见他似乎哭了,因为他压着哭腔对我说。「灵犀你要什么你跟我说,你不要乱动,太医马上就到了。」

我说不出话,只摇头指着地上的碎片,身体努力的往那边倾斜。

「你要那个干嘛?乖,乖,你好好的好不好。」

他抱着我,他的泪滴到我的脸上,我只觉得又一阵的凉。

我想我还是要说点什么他才能配合我。我试着张开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我太疼了,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那个,重要,有证据给我看。」

他这才起身给我拿了一片,他仔细端详了一番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我把这片瓷片捏在手里假装看了看便放在枕头下头,我很怕他收走,于是拍了拍枕头说:「证据」。

我已经是强撑,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终于眼前一黑沉沉的倒了下去。

等我再醒来已经是深夜了,一睁眼太子在我身边衣服也没换就沉沉的睡了,小夏趴在床边也睡了,我从枕头下面摸出那片碎片,还好,没被收走。

身体已经没有那种难以忍受的疼了,但是我清醒的感受到,那个曾经跟我心跳血液都连在一起的小小生命已经不在了,它原本应该在的地方冰凉一片。

我捏起瓷片,没有一刻的犹豫,狠狠的割在手腕处。我的手因之前剧烈的疼痛导致有些抖,身体还是很疼,我有一点使不上力。第一下下去只有一条轻微的血痕, 紧接着来第二下,见血了,但是不够,第三下第四下,我往日里是个很怕疼怕苦的人,可是不知为何,在此刻我却感受不到疼痛,像是执念一样,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不要在待着这里。我看着血流顺着胳膊往下流,肉已经翻开,鲜血模糊的样子,我盯着那个伤口看着血一直往外流,没有发出一点响声。四下寂静,周围有人酣睡,被子染的鲜红一片,我静静的坐在夜里,看着那片红色晕染开来。

我谁也不怨,谁也不怪,我只是太累了。我受够了所有人的身不由己,也受够了战战兢兢的日子。人活这样一遭还不如草木猪狗,有什么意义呢。你们的野心,爱恨,是权倾天下还是长相厮守,我都成全好了。都结束吧,就这样结束吧。

人类无法被说服,直到他们亲身体验。

而我也曾经是看到别人因一些鸡毛小事而了自我了结时,虽心生怜悯可更多的是不解的那种人。

直到今晚,原来人求死的信念,跟濒死时求生一样的强烈。那一刻来临时,像是被爆破的楼群,轰鸣之后以排山倒海般惊人的崩塌速度迅速化为废墟,容不得一刻的迟缓,和半分的犹豫,你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决绝,像离弦的弓箭,见血封喉,至死方休。

我看着鲜血嫣红一片,视线开始逐渐有些模糊。如果有选择,我宁愿选个痛快地死法,可我如今没有机会去拿到更尖锐的利器。

正当我摇摇欲坠的时候,太子惊醒了。

「你干什么!!来人!!叫太医进来!!」

他慌的要命,见我手里捏着瓷片一把夺下来甩到地上,他抱住我勒的很紧,小夏又哭了起来,室内外再次沸腾。

太医很快就进来了,看起来白天的事太子惊魂未定,留了太医随时待命。

太医手脚很麻利,敷了药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药有些刺痛,我皱了皱眉。

「怎么了?灵犀你痛是不是!你轻些!!没看到她痛吗!!!」

太子冲太医大喊大叫,我用另一只手搭在他手上,摇了摇头。

「好好,我知道了。太医你轻些。」

很快伤口就被处理好了,大家都退了下去,屋子里又只剩太子和小夏陪着我。

「灵犀,孩子会再有的,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好吗?你还有我啊,以后我们会有更多的孩子的。」

我第一次听他近乎哀求的语气,我只望着手腕上缠着的白色纱布静静的出神,血从纱布中渗出些红色。我没有听他在说什么,一瞬间连我在干什么都有些模糊了。

我是谁呢?我在干什么?出什么事了?

不知不觉间我又沉沉的睡过去了,这次睡得极沉,五官闭塞,像是飘飘然坠到湖底,压迫而幽静,漆黑死寂。

再醒时室内是暖黄的一片,日上三竿,手心被晒得暖洋洋的。

「你醒了?」

我看见太子猩红的一双眼,他许是被我半夜割腕的行为吓到了,再没敢阖眼,眼睛熬的通红。小夏叽里咕噜的爬起来,拿来一碗热参汤。

「小姐,你口渴吗,这汤我一直守着火,你喝一点吧。」这丫头头发乱蓬蓬的,满脸倦色,顶着两个斗大的黑眼圈朝我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点点头,也扯出一个笑,叫她宽心。

我下意识的想伸手接过汤碗,却忘了手上的伤,扯的一痛,呲了一声。

太子马上接过碗,叫我靠在他怀里。

「你别动,我喂你。」

我觉得自己像一块破抹布,用了二十年被搓了三万次连颜色都搓掉的那种破破烂烂的破抹布。

虽然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虚弱,感觉打个喷嚏都会破个大洞。但是理智终于回到大脑里,一边喝着汤一边捋思绪。

「柳盈盈呢?」

太子喂汤的手微微一颤,抖了几滴在被子上,溅开两朵橘黄色的小花。

没人应答,我大概料到了她的下场。终究还是输给人性,没想到她能决绝至此。

「死了是吗?」

太子闷闷的嗯了一声。

「你出事以后小夏告诉我她给你梅子一事,我便马上去羁押她,一推门就看到她已经悬梁了。桌上给你留了信,写的是你亲启,我没动,给你留着想看的时候看。」

我以为她不会做一个这样明显的局,没想到她早就下了必死的决心。

「把信给我拿来吧。」

「小姐,不看也行的,她都死了,说了些什么还有什么重要的。」

我明白小夏的意思,她应该是怕信里的内容再刺激我一次。可就是因为她死了,所以才重要。

「拿来给我吧」。

小夏跟太子遥遥对了个眼色,太子点了点头。

信拿来,我推了推太子,示意他离远点。他心领神会,给我拿了个垫子垫在身后,坐到看不到信内容的一边。

「安姐姐,盈盈自知罪孽深重,以死谢罪,不求原谅,只望你听我几句嘱咐。柳大娘子原本叫我除掉你,我虽已非良善,仍有不舍。你许会觉我虚伪,三番两次的害你,却还惺惺作态。可你务必信我,柳家想要的是你的命。此次我若推拒,定会有他人来担此重任,无论谁来,都断不会手软。你许会恨我怨我,可我别无他法,我若不做,生母性命堪忧。权衡利弊,只好出此下策,一来暂解柳家忧虑保我娘一命,一来为你再争取些时日。盈盈已是沾满鲜血之人,无脸苟活于世。望安姐姐能逃出生天,做你的家人,实是幸事,今生无缘,愿来生得偿所愿。」

合了信,泡在汤碗里,看字迹晕开,黑色的云雾氤氲在白色的缎。

心开始慢慢的安静下来,那股子斗然而起的死意渐渐的褪了下去。这周遭的人,哪有一个活的如愿的呢。

柳家两姐妹,盈盈已经在这场明争暗斗里殉葬,纤纤马上也要背着丧父和丧妹之痛加上自己的一身病痛嫁进来,到了这般田地,她想必也是身不由己了,柳家势颓,巴不得叫她借上太子的东风,什么情啊爱啊,谁在乎呢。

太子得非所愿,事与愿违。

安家,和清秋,纯粹是无妄之灾。

满盘皆输。

我瞧着泡在杯子里的信,蓦地笑开了,我若死了,盈盈便白白自缢,既然我命不该绝,那不如剩下的人生恣意的活一场吧。

心里暗暗的做了决定,拟好了计划。

「再给我热一杯汤吧,还有什么汤药补药之类的吗?一并给我拿过来吧。」

太子紧锁的眉一下舒展开来,欢天喜地的吩咐下去熬煮汤药。

「你还要吃着什么吗?饿不饿?伤口还疼吗?要不要吃点甜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吃甜解疼吗?」

我瞧着他高兴的样子,忍不住揶揄他。

「你睡一会吧,我没事了。」

我看他疲惫的样子,心里实在不忍。

「我不睡我不累,我要守着你,这几天我都守着你。」

他打着哈欠,神情却是开心的。

「那你宽了衣舒服些躺下吧,我唤小夏再给你添一床被子。」

我从未主动主动关心过他或者主动叫他与我亲密些,一是自知身份尺度不愿与他多生瓜葛,二来我也有我自己的清高,既然你心中所爱非我,我何必去投怀送抱。

但这些到这最后一程,都不重要了。

他听闻神色一滞,乖乖的换了衣物躺在我身边,但是拒绝盖自己的被子,而是挤到我身边与我盖一条。我没抗拒,任由他挤在我身边。

「往日里你从未主动提过叫我与你亲近。」

「因为你心里的人不是我。」

「可我现在心里有你了。」

「你当真心里有我吗?」

「当真。」

「我其实从未恨过你,过去这些时日里,你虽说待我不算很好,但也不算坏。我时常告诫自己万不要心存幻想自作多情,可即使如此,我也还是有对你心跳的时刻。」

他听闻开心的哼了一声,「我魅力四射,你自然情难自禁。」

「你放屁。」

即便是身体虚弱,听到此等臭不要脸的言辞时,还是要仗义执言的。

他没反驳,扭了扭身子贴我更近些。

「可我们之间隔了这许多的纷争,若是最后不得善终,也是正常的。与你相识一场,我没有不甘没有怨恨也没有遗憾。你要千万记得。我相信我们所有人都已经尽力了,只是命该如此。」

他可能是累极了,困意盎然的嗯了一声,很快就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我偷偷的转过头看他,用目光描绘他的眉眼,还是一样的硬朗英俊。睡着了反而有一股不设防的柔软,睫毛微微的颤动,懵懂如孩童。

没忍住拿手轻轻触他的脸,他感受到瘙痒一把抓住我的手,嘴里轻声的嘟囔,「娘子别闹,我好困。」

我没再吵他,只嗯了一声。

这样的一个男人对你展现柔情时,女人很难不动心。我也许也曾在某一刻动心过,只可惜这微弱的幼苗禁不住千斤的风雨,在我都不曾发觉的萌芽之际已经悄然折断了。

这场盛大的宴席,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刻了。只希望被迫来赴宴的诸位,散场时也能体面些离开。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别君去兮何时还?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太子又陪了我一整日,只躺在床上发呆睡觉,饿了便起来用膳,渴了便起床喝水,别的什么也没干。

「你不去筹备一下婚事吗?」

「都筹备好了,不操办不宴请,并不麻烦。」

「我要出面吗?」

「你若想去看看便去,不想去便不用去。」

「那我不想去。」

「吃醋了吗?」

「不想洗头。」

……

「我明日无法陪你,后天再来陪你。」

「我懂,若是麻烦后天也不用来。」

「不,要来。」

「又困了,睡觉吧。」

「猪一样。」

第二天,早起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我便爬起来看着他穿衣。

「吵醒你了?」

他没穿大红的喜服,着了一身玄色的衫,暗红的底纹绣着金边。腰带一扎,整个人飒爽又利落。

「我想看看你成亲的时候是什么样。」

他面露愧色,来到我身边的床沿坐下,把被子往上盖了盖。

「你若有遗憾,改日再给你补一场。」

我一翻身又躺会被窝里,瘪了瘪嘴。

「麻烦死了,才不要。」

他笑了笑,捏了捏我的脸。

「我走啦,你好生休息。」

快走到房门的时候,我喊住他。

「这些日子以来,承蒙关照。与你相识一场,我无怨无悔。此去多保重。」

说完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朝他摆了摆手。

他神色有疑。

「小夏你看住她,我再叫几个人在门外守着。」

前脚迈出门,又收回来。

「就这一日,你给我好生待着听到没有。以后我儿子出生还要仰仗你这个娘呢!不许胡闹!」

我只笑得一脸灿烂的看着他,看他给小夏递了眼色,出门又叫了些人守在门口。

第十四章前尘往事都罢

他出去阖了门,我便敛了笑意。

「小夏,我交代给你的都布置好了吧?」

「是,家里老爷夫人已经知会过了,马车已经备好了,银钱也准备好了。」

「好,那就静候一会吧。」

「小姐,那宋太医呢?不知会他一声吗?」

「不了。」

小夏看着我,欲言又止,抿了抿嘴到底没说话。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可我怎么有脸面还去见他找他叫他同我一起隐居生活,若我又给了他空欢喜一场,到时候只见我一副尸首可如何是好。我又怎么能够叫他又舍了一切随我而去,做人如何能自私至此。

「小夏,你这个臭丫头是一定要随我走的,你听到没有。」

「???小姐,你怎不问我愿不愿意?」

「昂??你不愿意???」

「我若不愿意小姐会如何?」

「日后把你打晕掳走。」

「我以后能天天睡懒觉吗?」

「可以。」

「那我愿意,我们即刻动身。」

两个人对着笑,像两个傻子。

我叫小夏扶我起来梳妆,拿出藏起来的那颗丹药,贴身放好。

「小姐,你为何之前不吃这药,何必那样伤害自己。」

「因为我那时,是真的想死,一了百了来个干净。如今我却又觉得,来都来了,先活着吧,迟早会死的,不急了。」

梳妆打扮好,听着外头渐渐热闹起来,便推开房门出去瞧瞧。

我跟太子住的正房并没有张红挂彩,估摸是太子有意吩咐的,怕我看了难过吧。

虽说是纳妾,但是想必也是想给柳姑娘一个交待,府外未曾张扬,府内一如我们大婚时的规格来布置。红红绿绿的一片,倒是喜庆。

想我当初也是这样嫁进来,惴惴不安的过了繁琐仪式,却连太子的面都没见到,也着实是好笑。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再回想像过了一生那么长。想到这不免觉得恍惚疲乏,深吐了一口气,便叫小夏扶我回房了。

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走几步便觉得累,回去又倒下睡了一觉。

再醒来,已是黄昏。

瞧了瞧时辰,那边也该是正热闹的时候了。

还没等我动手,外头来了一个小丫鬟进来,我问她来者何事。

「太子不放心太子妃您,特唤奴婢过来瞧您一眼后速速回去禀报。」

确实是把他吓怕了。

「那边情况如何呀?」

小丫头唯唯诺诺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不惹恼了我这个眼见着夫君添女人的正头娘子。

我也不想为难她,便叫她退下了。只见她退出房门后一路小跑的回去复命了。

是时候了。

抱歉在你洞房花烛的时候给你留下一个这样的阴影,也抱歉我再没法回应你的好,我只是再也不想生活在尔虞我诈里了,剩下的人生也想为我自己活一次。

我想保家人平安,也退出这场争斗让你不必再两难,我成全你的山盟海誓也退出你的江山大业,从此你便只当我们天人永隔,我与你,山水再不相逢。

掏出略带体温的丹药,和水服下。

希望你能继承大统,诸事顺遂,幸福美满,多子多孙,天下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想必你也一定能忘了我。

这药性虽霸道,但是势头却来的舒缓,渐渐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动弹不得,整个人像缓缓沉入了沼泽中,阴冷潮湿只有意识还能控制。短短几分钟,走马关灯般浏览了我全部的前世今生,我开始无法分辨到底哪一段才是真正的我,我究竟是谁?

意识也开始凝固消散,赌一次吧,赌输了离开世界,赌赢了离开太子。一股缓慢的虚无和黑暗自下而上的侵蚀了我,蔓延到头部的时候,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开始时只能听到声音,有人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却记不起是谁。又过了好久鼻子才能闻到味道,有一股清新的山林草木之气,还有一阵阵熬煮草药的香气。

身体还是动弹不得,废了很大的力气才能睁开眼,却不能转头看看四周,只看到一片光秃秃的白墙。不能动,发不出声音,甚至想回忆起什么事都很吃力。我静静的躺在那里,无喜无悲只发呆。

过了好长一会,我听到一个女孩子惊叫声。

「小姐赢了!!!宋公子你快来啊!!醒了!!」

我脑袋钝钝的,不知道她在尖叫什么,什么宋公子。

听到两个人急匆匆的脚步声,视线里一下出现两个脑袋,一个小姑娘,一个年轻公子。

这个年轻公子,甚是俊俏。

我想我定是个色鬼,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却先关注人家是否俊俏。

他们俩把我扶起来身后垫了靠垫,叫我靠在床头,我拿目光扫了扫周围,一个不算大的木屋,桌椅板凳一应俱全,简朴却干净温馨。

我看他们俩满脸急切的看着我。

「小姐,你怎么样?现在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又没有??你说说话啊!!」

她越说越急,又哭了起来。

我看着她感觉熟悉至极,却记不起她是谁,脑子里闪过很多的画面,我知道这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

她瞧着我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哭的更厉害了。

「完了完了,小姐傻了,她变成痴呆了!」

我气的不打一处来,若是我还能动我定要打死小夏这个臭丫头。

小夏?

对,小夏,她是小夏,我的小丫头小夏。

记忆一点点开始流动起来,我开始逐渐回忆起我到这的前因后果。

意识可以动起来了,四肢还是僵硬麻木的。

「小夏,叫她再休息一会,她躺了太久了,一时模糊也是寻常。我再去给她煎一帖活血的药,一会扶她喝下,你再照看她一会。」

小夏这个臭丫头,哭的抽抽哒哒的点点头,又扶我躺下。

年轻公子转身出去煎药,小夏伏在床边守着我,带着哭腔絮絮叨叨的开始说起来。

「小姐你服了药以后,很快就没了呼吸,可把我吓死了,只当你是真的死了。还好你活了,还好你活了,不然小夏怎么活啊,呜呜呜……」

她又哭起来,嚎啕大哭像是发泄般,哭了好一会她才停下来。

「你死以后,外头的人马上通报了太子,我从未见过他慌成那样。抱着你的尸体,默默的流了一夜的泪,一直在自言自语。

我没有听真切,只听见他一个劲的说对不起,说你怎么这么傻,他都已经安排好了,以后再不会有事了,而你却等不及了。一整夜都在对你说话,说了好些好些。自你死了以后,他整日失魂落魄一直到你下葬以后都久久不肯离去,把我气的啊,我生怕真把你憋死在棺木里。

你死了我就跟太子提出回安家,他同意了。对了,我之前没敢告诉你,我一早就通知宋太医了,他知你计划以后,就跟太医院递了辞呈,我没敢告诉你,怕你生气。幸亏我叫了他,小姐你可不知你坟头的土有多重,你的土是太子亲自填了,填的那叫一个厚啊,把我跟宋太医累的啊,挖了大半夜才把你抠出来,再把土填回去。早知道我应该雇他十个八个人来一起抠,这把我累的啊,你看小姐我手都磨起泡了。」

说着竟然还把手放到我面前,叫我仔细瞧一瞧。

「把你抠出来以后,宋太医驱车就带我们连夜赶路赶了四五天来这里,他一早就安排好了,这是他当初年少游医的时候结识的人家,如今这户人家已经搬走了,正好兑了这房子。」

她说个不停时正好门外响起脚步声。

「药来了药来了,小夏你扶她起来。」

因为我身体动弹不得,小夏支撑不住我,只好他坐在我背后把我圈在怀里,撑住我。

两个人费了好大的周折才让我喝了小半碗药,因为我连吞咽的动作都有些吃力,喝了一点流出来更多。但是好歹还是喝了进去。

按理说这么多天不吃不喝我早该饿死了,如今没饿死也没死只是身体不舒服些又算什么呢,这药应该叫清秋多生产些,我们就发达了。

折腾了大半天,我又觉得疲乏的很,在清秋怀里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头能微微的动了,一偏头正看到清秋端坐在屋内的桌上写些什么。

身姿极正,头微低,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窗能看一片浓郁的绿意。

我就静静的看着他,心底里平静又温暖,甚至好像能闻到他身上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乒乒乓乓的声音,定是小夏那丫头又闯祸了。他停笔抬头,正对上我的目光。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必说,只此一眼,仍万般柔情涌上心头。

他放下笔,走过来,将我扶起靠在床头。

开始只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这弧度越来越大,大笑出声。

我有好多话想说,问他为什么辞了太医会不会后悔,问他怎么这么傻又追我到这里,问他会不会介意我发生的一切,问他,心里待我仍如初吗?还有就是,我终于可以告诉他,我到底有多想他。

「清秋,我……」

我的声音还很沙哑,语速很慢,发出声都吓了自己一跳。他却摇了摇头,掩住我的嘴,示意我不必说下去。

他站起身,理了理下摆,后退一步,双手抱拳前身斜倾行了一礼。

我一脸疑惑的看着他,还没等发问,只听他清了清嗓说。

「在下宋清秋,无父无母身无长物,空有一身医术,倾慕安姑娘许久,安姑娘既已收了小生提亲的嫁妆,敢问,何时才能入门成亲?」

我瞧他目光灼灼,嘴角含笑,也不觉得的笑起来。

「不知宋公子当时许的诺,可还当真?」

「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若有二心,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这一生,有你足矣。」

「不妨写下来,不然空口无凭」

「????戏中若男子起毒誓,那女子都会掩住其口的,怎得????」

「不然你娶她们????」

我眼一斜,佯装生气。

「马上写,八百字够吗???」

我假装闭眼没理他。

「娘子????」

「谁是你娘子啊?可还没成亲呢。」

他嬉皮笑脸的凑过来,脸越凑越近,我羞的满脸通红,只得把头侧到一边,正当我以为他要亲过来时,他咻的起身。

「来日方长,往后你可逃不掉了。」

说完欢天喜地的去写保证书了。

(五年后)

「宋清秋!!!!你又带着他们俩去山里了!!!你瞧瞧你儿子抓了个什么回来!!!这个臭崽子拿了条蛇!!!你把它给我!!!扔出去!!!!!!!不然老娘把你们爷三扔出去!!!!」

跟清秋办了一个很简易很简易的婚礼,只叫了我爹娘妹妹弟弟,有小夏,清秋无父无母也没什么人可叫,在我们的小屋里便成了亲。

两年以后,生了对龙凤胎。清秋说孩子的名字就叫宋灵和宋犀,以我之名,冠他之姓。

灵灵是女孩,随我,皮的不行,天天缠着他爹出去采药问诊,每天都玩的像个泥猴一样回来。犀犀随他爹,性子沉稳,对这些花鸟鱼虫感兴趣的很,给个树叉子都能玩半天。也会缠着他爹出去,每次回来不是捡个兔子就是抠一株花,没有空手回来的时候,院子里特意给他辟了一角安置他那些宝贝。他还给每个东西都起了名字,我跟他爹从不掺手,他自己也倒侍弄的挺好。

「娘子娘子,我来啦我来啦。你瞧你又生气,那孩子可怜巴巴的样子你也不是没见过,我没领他们走太远,只在附近走走。那蛇我也是特意瞧了才许他抓的,巴掌大的无毒小蛇,没事的。」

他回来洗了手,换了衣服,又粘过来抱着我,拿脑袋蹭我肩膀。

「蛇不行!!我最怕蛇了!叫你儿子扔出去!」

他眼看不成,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这个臭小子三岁就已经鬼精鬼精的,不像我那个傻闺女,跟我小时候一个样,总是淘气挨揍。

浑身玩的黑黑的,小手也是泥,脸蹭的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浪费了老娘给他生的好皮囊,张开小手就往我怀里冲。

吓得我马上用手指抵住他脑壳,我身子往后撅了些,怕他把我衣服搞脏了。

「娘~犀犀喜欢,它不咬人,留下它吧。」

两个小手抱在一起,眨巴眨巴眼睛,撅着小嘴看着你,小奶音一颤一颤的。他爹说得对,确实遭不住。

「养吧养吧,那叫你爹给它做个笼子,不许跑出来。」

他点了点头,欢天喜地去摸它的小蛇。我一把拽着他的领子拎起来,把他给他爹送去。

「清秋!洗洗你儿子!」

「好嘞!!」

俩人一对眼色,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我去捞女儿,打热水给两个崽子洗澡。

洗的时候也不老实,清秋往我身上撩水,儿子有样学样也往我身上泼,女儿打抱不平马上加入战队,澡还没洗完就开始玩了起来。

院里牡丹叫了起来,我想定是小夏那丫头领着夫婿来了。

小夏三年前在附近捡了个受伤的公子,公子经商被劫腿被强盗打伤,流落至此,她给捡回来。住了段日子暗生情愫便被那公子娶了回去,现在也是有钱人家的正头夫人了。不过她这段日子有了身孕,一直嚷嚷着回来养胎,要找我住段日子,他官人放心不下,只好时常陪着她一起过来小住。牡丹是成亲以后清秋陪我去集市买的小狗,说来惭愧,虽说我一直想养狗,可买回来却一直是清秋照料。牡丹对小夏的官人总是十足敌意,每次他一来就叫的很凶。

我擦了擦手,叫清秋把两个孩子的澡洗完,免得一会感冒了。我出去给小夏他们开门。

打开大门,发现来人却并不是小夏他们。

是太子。

不对,不该叫太子了,是皇上。

我跟清秋虽隐居山林,但是对宫内的事,还是十分了解的。因为灵烟隔三差五的便会过来一次,虽说路途遥远,这丫头还是常常过来,一发生了什么事,就过来同我讲上一遍住个几天。

我死后的第二年,皇上便驾崩了。

太子顺理成章的继承大统,怪不得皇上对柳家动手如雷霆之势,怕是料到自己不久于世给太子扫清障碍吧。

太子登基,柳纤纤立为皇后。

但是据灵烟听说,他们俩的关系并不太好的样子,后宫里时常传出来有两人争吵的声音,皇上若去找皇后,第二天丫鬟进去,经常是遍地狼藉的碎片。

立为皇后之后,柳家还试图利用这条关系搞些动作东风再起,皇上虽说并未同意,但也没处理,常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可惜皇后身体每况愈下,皇上昭告天下遍寻名医,也是回天乏术,不到三年就离世了。

纤纤一死,皇上马上着手肃清柳家余党,杀的杀罚的罚,当初显赫一时的柳家,就此彻底化为死灰。柳大娘子在纤纤死后,不久也郁郁而终。

太后叫皇帝的后宫空虚,时常劝说他采秀女充盈后宫,绵延子嗣。大臣们也频频上奏劝说,可皇上始终不为所动。

我远远的听这些故事,只当是像说书一般,并没有想到今生还会有再相见之日。此去经年,相顾无言。

「不让我进去吗?」

他并没有什么变化,只多了些威仪,少了青涩,透着上位者的沉稳。

「去外面说吧。」

我回头看了看清秋和孩子的方向,掩了门,领着他向外走。

「我给皇后下葬,想把你也迁入皇陵,却发现墓被动过,棺里空无一人。」

他说的时候异常平淡,好似在讨论天气般云淡风轻,我却听得心惊肉跳,欺君之罪可是要灭九族的。

「知你还活着,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时常觉得当年都是我将你无端牵连,却又没能护好你,等我布好一切,你却等不及了。幸好,你还活着。」

他背着手,看着我,眼中古井无波,却隐隐有惊涛骇浪之感。

我再没想过能与他再相见,今日相逢,个中曲折实不知从何谈起。何况今时不同往日,他不是当年的他,我也不再是那个我了。

我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口。

「灵犀,如今我能护你周全了,你还愿意,来我身边吗?」

还没等我回答。

犀犀一边喊着娘,一边从打开门朝我张着小手冲过来。我一下接住他,顺势抱起来。他洗的香喷喷,软糯糯,拿小脸往我脖子里头埋。哼哧哼哧像一头小猪。

我回头遥遥看到清秋抱着灵灵站在门口朝我挥手,我点点头告诉他没事。

他望着犀犀,眼神里满是黯然,抬起手想摸摸他,却还是放下。

犀犀这小子从不怕人,最会哄大人开心,每次家门口路过卖糕卖糖卖小玩意的,他总能哄的人家白给他许多。

犀犀瞧他想摸自己,便伸了手去讨抱抱。我本想把犀犀抱回去安置好再回来,没成想他却把犀犀抱了过去。犀犀伸手便去抓他头发,抠人家领子上的金丝,我很怕惹得他不高兴,便把犀犀的小手拍掉,他吃痛,撅着小嘴看我。

皇上却笑了,握住犀犀的小手给他吹吹。

「我们的孩子若长大,原来是这样可爱。」

我神色一滞,想起过往的事,仍觉得胸闷气短,便直接伸手把孩子接过来。

「看来你已经过上你想要的生活了。」

他笑了笑,看了清秋一眼,转身走了。

次年,昭告天下,大选秀女




浣纱溪旁见卿卿 作者知乎噗通鲤鱼 11-14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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