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hovering time
博丽灵梦躺在沙滩上,夜空下的港湾祥和而安静,即使巨大的城市总是灯火通明,这长长的沙滩的尽头,巨大的装卸吊臂所在的钢铁平台,却早已安然入眠。
柔软的细沙轻轻地碰触着她的身体,她的目光直射入天空,仿佛要穿透横贯天幕的银河。
但是在那之后呢?星海中飘荡着的思绪又该走向何方?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从来不愿意去想太多,无论身在何方,无论……
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攥紧手心,少女紧握着那枚“城堡”,冰冷的棋子让她感觉到了微微的寒意。
就像……
灵梦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的,却又是在崩溃的伦琴空间里,和魔理沙诀别的场景。
那一天,在因为低压灌入的寒风和向着完全相反方向飘散的绿色灵力光芒中迈开脚步的时候,灵梦就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只是魔理沙不会知道,这个冰冷而残暴的巫女,也曾露出过和她一样的表情。
灵梦不会去把自己灌醉,更没有人能够去让她逃避。
因为她是博丽灵梦。
“你还活着吗?如果你真的没有死,又为什么不出现呢……为什么?”
当十六夜咲夜把匕首刺进八云紫胸口的时候,灵梦没有看到紫的表情。
但是有一点她是确信的,这个世界,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持续的思考让她感到剧烈的头痛,她伸出左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但是她却不能中断思考,在一切的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这双手的时候,她只能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法去确信自己的所作所为。
是什么呢?对了,在她的右手刺穿十六夜的胸膛的时候,她似乎感觉到了……
那是八云紫留下的……片段。
“巴别塔(The Tower of Babel)”“零号房间(Zero Room)”“法国鸢尾(Iris pallida)”
……每当她试图去想起,这些毫无意义而又毫无关联的名词就会一个一个浮现在她的眼前,仿佛是从一开就镌刻在她的灵魂中一样,伴随着那几乎将她灵魂撕裂一般的痛楚一起。
但是她却清晰地记得,那难以名状的光芒,混杂着关于幻想乡的最后记忆。
是异变,这是她一直以来所相信,并将会继续相信下去的。
睁开眼睛,灵梦伸出手,黑色的棋子遮挡了她的目光通往星空的路途。
“‘世界’……你会是谁……”
灵梦下意识地咬咬牙,冰冷的棋子就仿佛那个少女的目光一样。
事实上,灵梦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感觉到恐惧了。
但是在来到这个世界后,连续两次,她清晰地感觉到恐惧仿佛藤蔓一般缠绕上自己的心头。
第一次,是当八云紫那胸口被匕首洞穿的身躯从断裂的高架桥上掉落的时候。
就仿佛在漫无尽头的铁轨上行走,而承载这节钢轨的大地却突然消失,一切都失去支点一般。
而第二次,就是四季映姬,前任幻想乡的裁判长,不再接受亚玛萨那度头衔的少女将这枚棋子交给自己的瞬间。
灵梦明白,棋子中和灵力完全不同的力量,不可能是幻想乡的力量。
但是那种力量却恰恰又是自己无比熟悉但又无法想起来的。
最终,灵梦有理由相信,这个世界也许就是那个仙境中的少女,所构建的世界。
是的,“世界”。
只有这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不再是幻想乡的规则,而是对方自己书写的规则,那么才能解释这一切。
而那个幕后黑手,很有可能是自己曾经认识的人——尽管,已经不知为什么忘记了对方的身份。
剧烈的疼痛已经开始让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她下意识地感到不好——数年前的那个夜晚开始,她就已经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行为了。
不过好在,如果是在这空无一人的沙滩上,即使“迷失”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凄凉地这样想着,她艰难地掏出那张塔罗牌,有些时候,很难说她和这张不详的塔罗牌之间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主人,但是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就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即使是灵魂。
是的,灵魂,从任何一个意义上讲——只要还留在这个世界,那么就一定必须受到规则的操控,但是,死亡也许就是回到幻想乡的单程票。
换言之,灵梦之所以这样坚信,理由却令人惊讶的简单——十六夜咲夜真的杀得了八云紫么?即使紫被这个世界再怎样削弱,也没有到几乎无力反抗的地步,咲夜不过是个人类而已。
而咲夜死在自己手上的事实,看上去像是一个意外,但是灵梦自己知道,咲夜是在试图隐瞒着什么。
毫无疑问的,她成功了,但是能够轻松杀掉紫的咲夜,为什么会被自己所杀?
除非……
灵梦的视线有些模糊了,但是她还是在拼命地思考,思考着这些她已经思考过无数遍的事情。
因为她必须有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一个能让她,不惜为之献出灵魂的理由。
她突然觉得眼角有些东西滑落,她用最后的力量将自己缩成一团,就像是被遗弃的小女孩一般,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留住最后的一丝温暖。
“是不是有点冷?海边的风,还是蛮大的呢。”
突然地,轻柔的询问声从不远处的身后传来,红白的少女下意识地翻身坐起,匕首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事实上,在那一个瞬间,她就已经知道来者是谁了。
没有灵力反应,甚至没有呼吸和心跳,只有几乎无法听到的微型聚变反应炉的轻微电磁流动声。
“你来这里干什么?”
“只是单纯的,想要跟你聊天而已,怎么,不欢迎?”
贝瑟芬尼双手背在背后,人造的发丝在海风中轻轻漂浮着。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灵梦没有收起匕首,但是也没有更多的戒备——前者是一种象征性的敌意传达,而后者,则是对自己力量的绝对自信。
“我听说在你们那边,就算是异变完后,黑幕和巫女也会一起开宴会,这么好的传统你怎么就丢弃了呢?再说,你们一边拆着我家的房子,一边连话都不愿听我说?”
“你可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类能造出来的东西。”
灵梦挪开目光,冷笑。
“看来过去的两年你不光是在给猫猫狗狗看病呢。”
面对明显的敌意,机械的少女表现出了人类少有的忍耐力,抬手整理一下头发,机械的瞳孔在灵梦看不到的距离上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我只是不相信你会是单独来聊天的,怎么,黑幕又有什么想说的?你倒是蛮适合当个传声筒,铁皮外壳加上一些电路板,对吧。”
“真是犀利的讽刺,和资料上一模一样。”
面对灵梦的讽刺,贝瑟芬尼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转移了话题。
“不过你还真有闲心,辉夜她们已经联合起来要干掉你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呵呵……这根本就不是秘密……”
“那什么算是秘密?芙兰是被蓬莱山辉夜利用才会攻击你这算不算是秘密?辉夜想要把蕾米逼到她们一边来杀掉你,这算不算是秘密?芙兰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而已。”
贝瑟芬尼摊了摊手,无视灵梦手中的寒光,走到红白少女的身侧,大海还是一样的漆黑一片,但是机械的少女却感觉更像噬人的巨兽。
“不用问我的目的,和你想象的一样,我为你口中的黑幕工作,正因为如此,我乐于见到你仇视辉夜,在你们的鲜血更加绚烂地绽放之前,如果你死掉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机械少女甩手,银白色的数据盘旋转着飞出被灵梦反手接住。
“我该说不愧是黑幕吗?”
“确切的说,这其实和黑幕无关。”
看着依然冷笑的灵梦,贝瑟芬尼开心地笑了,双手背在背后的少女转过身将背后巨大的鸢尾花纹章盾展示给红白的少女。
“只是因为,我是个坏人,不论对于你们,还是对于黑幕,大概都是吧。”
“猎杀愉快,虽然滑的像泥鳅一样的那个家伙……你不一定抓得住呢。”
抬起手冲着身后的灵梦挥了挥,金属的长靴踩着细润的沙滩,消失在了灵梦的视线之外。
“蓬莱山……辉夜……”
灵梦侧着头,将这个名字从齿缝中艰难地挤出,甚至忘了将匕首装回刀鞘内。
“你去哪儿了?”
大门关上的瞬间,整个休息室的灯突然亮了起来,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坐在会议室中间的皮椅上,背对着大门,而另外的五个人偶则是并排站立在她的面前。
爱丽丝轻轻地点脚,宽大的真皮椅子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翘着二郎腿的少女两手相对,白皙的手指交叉在一起,玩偶一般的金色刘海缝隙中流露出的目光慑人异常。
背着大盾的少女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的神色。相反的,贝瑟芬妮主动向前走去,在距离宽大的真皮座椅两米整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然后单膝跪地,却没有低下头去。
“当然是那位大人的命令。”
“那位大人原来是让你去破坏她的计划的啊。”
灰白色衣裙的人偶使轻轻一挑眉毛,伸出手,一个光屏出现在了空气中。
“你在没有得到大人授意的情况下泄露了‘七号结构’,你是觉得辉夜她们不够团结,还是说你认为我们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
“当然不是,爱丽丝大人。”
贝瑟芬妮的嘴角微微上扬,她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您当然会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隐瞒,又或者说,您难道认为,我所做的一切都错了么?”
“你想说什么?”
爱丽丝眉头紧锁,她的手指依然相互交叉着,但是却不自觉地微微施加了力道。
“博丽灵梦是一个很明显的威胁,我无意挑衅那位大人的权威,但是灵梦的力量在这一次实在是太强了,强到会威胁到这个世界的稳定也说不定。”
“呵呵……有趣,难道你认为单打独斗,谁会败给灵梦?你?我?还是那位大人?”
爱丽丝突然笑了,那是一种,混杂着苦笑和嘲笑,外加上一点点嗤之以鼻的笑容。
“那样岂不是太无趣了。”
贝瑟芬妮轻轻摇了摇头,笑容轻轻地变化了一下,她知道,自己快要戳穿面前这个少女的装腔作势了。
“灵梦的威胁会让辉夜无暇分神,而干掉灵梦后,她们松散的联盟会将目光集中到巴别塔上……只有这样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局面不是吗?”
话音未落的瞬间,爱丽丝的双手微微地抽搐了一下,进而,相互交叉的十指开始露出了明显的发力痕迹。
“唉……”
但是这种类似于爆发前的愤怒只持续了十多秒,在爱丽丝深深叹息的时候,贝瑟芬尼轻轻勾起了嘴角。
“你真敢说……那位大人刚才才嘱咐我看紧你一点……你就这么当着我的面说出这些话,你就不怕我告诉她?”
露出战败一般的表情,爱丽丝松开交叉的十指,无奈地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其实,在我看来,那位大人未必不知道我们的计划。”
贝瑟芬尼缓缓站起身,不过依然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势以表示必要的尊重。
“是你的计划。”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早就说好的不是么?几十年了,很多东西是时候有结果了,我想,那位大人在造出我的时候,应该就明白这一点,我不过是按照我的角色设定来走完我必须要走的路罢了,对吧?”
“不用再重复了,我知道你又要说,叛逆是刻在你代码里的本能……但是……贝瑟芬尼,你真的就没有什么真正在乎的东西吗?”
爱丽丝再次叹了一口气,认真地盯着面前少女的机械眼,对方熟悉的眸子轻轻地转动着。
“我真正在乎的东西,当然是大人您了。”
仿佛躲开目光一样闭上眼睛,不过很快又睁开的贝瑟芬尼依然扬着嘴角,带着猜不透真假的微笑。
“呵呵……”
不置可否地笑笑,爱丽丝显然没有把贝瑟芬尼的话放在心上,或者说,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太过了解自己这个“零号人偶”的爱丽丝,不会相信对方的任何一句话。
“对了,说起这个……爱丽丝大人,我这里还有一份情报呢……”
贝瑟芬尼轻轻抬起手,小臂上裂开一个微小的缺口,微型投影仪打出一份投影在空气之中的屏幕。
“魔理沙似乎要阻止灵梦对辉夜的攻击,但是这很明显是不可能的,而且届时她会处在一个很危险的境地,爱丽丝大人是不是要做点什么呢?”
“这些我已经知道了,我会妥善处理的。”
提到魔理沙,爱丽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不去看贝瑟芬尼投影出的资料,脚尖轻点,承载着爱丽丝的椅子再次旋转一百八十度,爱丽丝将自己的身躯隐藏在了阴影之中。
“那么……晚安,爱丽丝大人。”
贝瑟芬尼收起投影后优雅地鞠躬,然后转身,在五个人偶无神的目光中,走出了大门。
“看来……美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吗……又一次……”
爱丽丝喃喃念叨着,顺手拿过桌上的一个文件夹,轻轻翻开,一份军方人员的档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纳奎斯·诺威,陆军少校。
看来,也是时候使用自己的力量了,原谅我,魔理沙。
爱丽丝闭上眼睛,重新将档案丢回桌上,微微散落的白色的纸张旁边,一颗和四季、灵梦来自同一地方的黑色的国际象棋棋子,散发着无机的光泽。
“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