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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Forbidden Pool 第六章 禁忌之潭

2023-01-20 13:47 作者:岁月翩跹知人否  | 我要投稿

弗罗多醒来时,发现法拉米尔正俯身看着他。刹那间,原先的恐惧攫住
了他,他霍然坐起身来,往后缩去。
“用不着害怕。”法拉米尔说。
“已经早上了吗?”弗罗多打着呵欠问。
“还没有,不过黑夜将尽,满月正在沉落。你要不要来看看月亮?并且
有件事我很想听听你的意见。我很抱歉把你叫醒,但你愿意来吗?”
“好。”弗罗多说,起身下床。他离开温暖的毛毯与毛皮时,不由得打了
个小小的寒战。不生火的岩洞里似乎很冷。喧闹的流水在寂静中显得很
响。他穿上斗篷,跟在法拉米尔身后。
出于某种警惕的本能,山姆突然醒过来,一看他家少爷的床空了,顿时
跳了起来。接着,他看见此时盈满淡淡白光的拱门当中现出两个黑色剪
影,正是弗罗多和一个人类。山姆急忙追上去,一路经过了一排排沿墙
睡在垫子上的人。他经过洞口时,看见那道水帘此时已经变成一层由丝
绢、珍珠和银线缀成的晶莹面纱,恰似月光凝就的冰钟乳正在融化。但
他没停步欣赏它,而是拐了个弯,跟着他家少爷穿过了开在洞壁上的狭
窄门道。
他们先是沿着一条黑暗的通道往前走,然后上了许多级潮湿的台阶,来
到一处被天光照亮、凿石而成的狭小缓步台上。透过头顶一个又长又深
的通风井,可以看见高高在上的灰白天空发着微光。有两道楼梯从这里
出发:一条看来像是继续往前,攀上溪流高高的岸顶;另一条则转向左
边。他们走上这条左转的楼梯,它就像角楼的楼梯一样盘旋而上。
终于,他们走出了黑暗的岩石通道,举目四望。他们站在一块宽阔扁平
的岩石上,四周没有栏杆或护墙。在右侧朝东的方向,那条急流倾泻
着,溅落层层阶地,然后挟飞流直下之势,以漆黑汹涌、白沫滚滚的水
流填满了冲刷光滑的水道。它转了个弯,几乎就在他们脚前奔腾流过,
一头径直扎下了左面那处如同张着大口的悬崖。有个人站在靠近崖边的
地方,沉默着,注视着下方。
他们绕着圈往下走时,弗罗多转身看了看那一股股润泽的水流,然后抬
眼凝视远方。世界寂静寒冷,仿佛黎明已近。西方远处,一轮明月又圆
又亮,正在沉落。下方的广大山谷中氤氲浅淡,闪着微光,恰似银雾弥
漫的广阔海湾,而在那之下滚滚而去的是安都因大河的寒夜冷水。更远
处隐约耸现着一片漆黑的暗影,其中闪着零星的光,冰冷、尖锐、遥
远,犹如幽灵的牙齿一般雪白,那是刚铎境内的白色山脉埃瑞德宁莱斯
的群峰,峰顶白雪皑皑,经年不化。
有好一会儿,弗罗多就站在那里,站在那块高高的岩石上,一股战栗从
头顶直传到脚底。他不禁想起了自己过去那些伙伴们,他们是否就在这
夜色笼罩、广袤苍茫的大地的某一处行走或睡眠,抑或已经倒卧身死,
迷雾裹尸。为什么打断那可以遗忘一切的睡眠,把他带来这里?
山姆也有同样的疑问,且急着知道答案,于是忍不住嘀咕,以为只有他
家少爷能听见:“弗罗多先生,这毫无疑问是美景,但都让人冻到心里
去了,不消说还冷到骨子里!这是怎么回事啊?”
法拉米尔听见了,回答说:“月落刚铎。美丽的伊希尔在即将离开中洲
之际,瞥向了老明多路因山的白发。 [1] 这景色值得打几个寒战来看,
看,但我带你来看的并不是风景—至于你,山姆怀斯,你是不请自来,
所以只好为这份警惕自食其果了。喝口酒就会好了。来,现在注意
看!”
他走上前,来到那个立在黢黑崖边的沉默哨兵旁边,弗罗多跟了过去。
山姆留在后面,他光是站在这块又高又湿的平台上,就已经觉得很不安
全了。法拉米尔和弗罗多往下望去,只见白亮的水流在下方深处倾注进
一个水沫泛滥的水潭,随即在岩壁环抱的椭圆深潭中不停打着黑暗的漩
涡,直到又寻得一个窄窄的出口流出,喧腾嘈杂着远去,进入了更平静
也更平缓的河段。月光仍斜照在瀑布脚下,在潭中的涟漪上闪烁。弗罗
多这时注意到,在水潭近处的岸上,有个小小的黑色东西,但就在他定
睛细看时,它一跃入水,就像一支箭或一块利石那样干脆利落地切开了
幽暗的水面,消失在瀑布激起的喧腾泡沫中。
法拉米尔转向身旁的人:“安博恩,现在你觉得那是什么东西?是松
鼠,还是翠鸟?黑森林的夜间水潭里有黑翠鸟吗?”
“不管那是什么东西,都不是鸟。”安博恩答道,“它有四肢,又像人一
样潜水,而且看样子水性相当出色。它到底在干什么?寻路从水帘后爬
到上面我们的藏身处吗?看来我们终究是被人发现了。我带着弓箭,还
在水潭两岸安排了其他弓箭手,他们的箭法跟我差不多一样好。队长,
我们只等你下令,就会放箭。”
“我们该放箭吗?”法拉米尔迅速转过身问弗罗多。
弗罗多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不!别放箭!我求你别
放箭。”而山姆要是胆子够大的话,本来会更快更大声地说“好”。他看
不到下面的情形,但从他们说的话里,他完全猜出了他们在看什么。
“这么说,你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法拉米尔说,“说吧,既然你已经
看见了,那就告诉我为什么要饶它一命。我们在一起谈了那么多,你却
一次也没提到你这个流浪伙伴,我当时也决定暂时不问,等到他被抓
获,带到我面前时再说。我派出手下最机敏的猎手搜捕他,但他竟摆脱
了他们,除了站在这里的安博恩昨天傍晚见到他一次,一直没人看见
他,直到现在才被发现。但是,他现在犯下的侵入罪行,可不只是在高
地上抓兔子而已,而是比那更加严重—他胆敢前来汉奈斯安努恩,这是
死罪。这个生物让我感到惊奇:他这么神秘又这么狡猾,却偏偏跑到我
们窗前的水潭来玩耍。难道他以为人类整夜都不设岗哨、呼呼大睡吗?
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想,答案有二。”弗罗多说,“第一,尽管他很狡猾,却对人类了解
极少,你们的避难所又这么隐蔽,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有人类藏在这
里。第二,我想他是身不由己被一股欲望引诱来此,这欲望压倒了谨
慎。”
“你说他是被引诱来此?”法拉米尔低声说,“他会不会知道—这么说,
他知道你身负的重担?”
“他确实知道。他自己曾持有它多年。”
“他持有它?”法拉米尔惊得猛抽了口气,“此事愈发扑朔迷离,堪称谜
上加谜。那么他是在追索它了?”
“也许。这东西对他来说是宝贝。但我此前并未提及。”
“那这个生物现在在找什么?”
“鱼,”弗罗多说,“你瞧!”
他们朝漆黑的水潭望去。在水潭另一端,就在岩石投下的深浓暗影边,
水面上冒出了一颗黑乎乎的小脑袋。银光短暂一闪,荡出一圈圈细微的
涟漪。它游到岸边,接着一个活像青蛙的身影以惊人的敏捷爬出水面,
上了岸,立刻坐下开始大嚼那个翻身时银光闪烁的小东西。最后一道月
光这时正向水潭尽头的石壁后方沉落。
法拉米尔轻声笑起来。“鱼!”他说,“这倒是种不那么危险的欲望。但
也未必—汉奈斯安努恩水潭中的鱼,可能会要他付出一切作为代价。”
“现在我已经瞄准他了。”安博恩说,“队长,我该不该放箭?按照我国
律法,擅闯此地者死。”
“等等,安博恩。”法拉米尔说,“这件事比表面更棘手。弗罗多,现在
你有什么话说?为什么我们该饶了他?”
“这个生物又饿又可怜,”弗罗多说,“并且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而甘
道夫,也就是你说的米斯兰迪尔,一定会要求你不要因为那个理由—以
及其他理由—杀他。他曾阻止精灵那么做,原因我并不十分清楚,而我
猜到的也不能在这里公开说出来。但是,就某方面而言,这个生物和我
的任务息息相关。在你发现并抓住我们之前,他是我的向导。”
“你的向导!”法拉米尔说,“此事变得愈发怪了。弗罗多,我愿意为你
做的事很多,但这一件我不能允准:让这个狡猾的流浪者随心所欲离开
这里,等他要么来了兴致和你们会合,要么被奥克抓去,然后在酷刑威
胁下招供出所知的一切。我们必须杀了他,或抓住他;而如果不能迅速
抓住他,那就杀了他。但是,除了放箭,还有什么办法能抓住这个诡计
多端的滑头家伙?”
“让我悄悄下去找他。”弗罗多说,“你们可以继续拉着弓,万一我失
败,你们起码可以射我。我不会逃跑的。”
“那就去吧,动作要快!”法拉米尔说,“他如果能被活捉,这悲惨一生
的后半辈子都得做你的忠心仆人。安博恩,领弗罗多下去到水潭边,脚
步要轻。那家伙的鼻子和耳朵都灵得很。把你的弓给我。”
安博恩抱怨地咕哝一声,领路走下曲折的阶梯到了缓步台,然后走上另
一道阶梯,最后来到一个狭窄的出口,外面有浓密的灌木丛遮挡。他们
悄悄穿过出口,弗罗多发现自己到了位于水潭上方的南岸顶上。这时天
色很黑,瀑布只反射着犹在西天流连的月光,显得一片灰白。他看不见
咕噜。他往前走了几步路,安博恩轻手轻脚地跟在他身后。
“继续走!”他在弗罗多的耳边低语,“当心右边。如果你掉到水潭里,
那可就只有你那位捕鱼的朋友救得了你了。还有,尽管你可能看不见,
但别忘了附近埋伏着弓箭手。”
弗罗多像咕噜那样两手触地摸索着路,稳住身体,悄悄地往前爬去。这
些岩石大都平坦光滑,但是滑不溜丢。他停下来聆听。起初,除了背后
那奔腾不歇的瀑布水声,他听不到别的声音。接着,他听见就在前面不
远处,有个嘶嘶声正自言自语:
“鱼嘶嘶,好鱼嘶嘶。大白脸不见了,我的宝贝,终于不见了,对。现
在我们可以安心吃鱼了。不,不安心,宝贝。因为宝贝丢了,是的,丢
了。肮脏的霍比特人,糟糕的霍比特人。丢下我们走了,咕噜,宝贝也
走了。只剩下可怜的斯密戈,孤零零的一个人。不,宝贝。糟糕的人
类,他们会拿走它,会偷了我的宝贝。小偷。我们恨他们。鱼嘶嘶,好
鱼嘶嘶。能让我们强壮。能让眼睛明亮,能让手指握紧,是的。扼死他
们,宝贝。是的,如果我们有机会的话嘶嘶,扼死他们所有的人。好鱼
嘶嘶。好鱼嘶嘶!”
他就这么一直唠叨下去,简直跟瀑布声一样没完没了,只偶尔被微弱的
口水声和咯咯吞咽声打断。弗罗多打了个寒战,心怀怜悯和厌恶聆听
着。他希望这声音能停下来,从此再也不必听见。安博恩就在背后不
远。他可以爬回去请安博恩让猎手放箭。猎手们大概离得相当近,而咕
噜正在狼吞虎咽,全无防备。只要一箭射准,弗罗多就能永远摆脱这个
叫人难受的声音。但是不行,现在他对咕噜负有责任—即便是怀着恐惧
效力,仆人只要效力,主人便对他负有责任。而且若是没有咕噜,他们
早就葬身在死亡沼泽里了。不知为何,弗罗多也相当清楚地知道,甘道
夫肯定不希望他这么做。
“斯密戈!”他悄声唤道。
“鱼嘶嘶,好鱼嘶嘶。”那声音说。
“斯密戈!”他又唤,稍稍提高了些嗓音。那声音停了下来。
“斯密戈,主人来找你了。主人在这里。过来,斯密戈!”没有回答,只
有一声轻轻的嘶嘶,仿佛倒抽了口气。
“来,斯密戈!”弗罗多说,“我们现在有危险。人类如果发现你在这
里,会杀掉你的。你要是不想死,就快过来。到主人这儿来!”
“不!”那声音说,“不是好主人。抛下可怜的斯密戈跟新朋友走了。主
人可以等。斯密戈还没吃完。”
“没时间了,”弗罗多说,“把鱼带着,来吧!”
“不!一定要把鱼吃完。”
“斯密戈!”弗罗多孤注一掷地说,“宝贝要生气了。我要拿着宝贝,然
后说:让他把刺都吞下去,卡住喉咙,永远不能再吃鱼。快来,宝贝正
在等着!”
暗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嘶嘶声,不久咕噜便出现了,四肢着地爬着,像只
犯错的狗被命令跟到主人脚边。他嘴里叼着一条吃了一半的鱼,手里还
捏着另一条。他来到弗罗多跟前,几乎鼻子碰鼻子,对着弗罗多嗅了一
阵。他苍白的眼睛闪闪发亮。然后他拿下口中的鱼,站了起来。
“好主人!”他低声说,“好霍比特人,回来找可怜的斯密戈。好斯密戈
来了。现在我们走吧,快点走,是的。趁着那两张大脸都还没出来,穿
过树林快走。是的,我们快走吧!”
“是的,我们很快就走。”弗罗多说,“但不是马上走。我会像我保证的
那样跟你走。我再保证一次。但不是现在走。你还不安全。我会救你
的,但你一定要信任我。”
“我们一定要信任主人?”咕噜狐疑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不马上走?
另外一个在哪儿?那个粗鲁的坏脾气的霍比特人在哪儿?他在哪儿?”
“在上面。”弗罗多指着瀑布上方说,“不带他的话我不走。我们得回去
找他。”他的心一沉。这实在太像骗局了。他倒不担心法拉米尔真会下
令杀掉咕噜,但法拉米尔很可能会囚禁咕噜,绑住他;而弗罗多所做
的,在这可怜的奸诈家伙看来,肯定就是背叛。大概永远也不可能让咕
噜理解或相信,弗罗多是以惟一可行的办法来救他的命。弗罗多还能怎
么做呢?只能尽量不辜负双方了。“来!”他说,“不然宝贝就生气了。
我们现在就回到溪流上面去。往前走,走啊,你走前面!”
咕噜紧贴着水潭边缘往前爬了一小段路,拼命嗅着,疑心不已。接着他
停下来,抬起了头。“那里有东西!”他说,“不是霍比特人。”他猛然转
过身来,突出的双眼中闪着绿光。“主人嘶嘶,主人嘶嘶!”他嘶嘶叫
着,“坏蛋!耍诡计嘶嘶!骗人!”他吐着口水,伸出了长长的手臂,苍
白的手指咯咯作响。
就在那时,安博恩高大的黑影从他背后冒了出来,朝他扑了过去。一只
强壮的大手抓住他的后颈把他按在地上。咕噜闪电般扭过身,全身湿滑
粘腻,像条鳝鱼一样扭动,又像猫一样又咬又抓。但又有两个人从阴影
中出现了。
“别动!”一个人说,“不然我们就把你钉成一只刺猬。别动!”
咕噜瘫软下来,开始呜咽哭泣。他们把他牢牢捆上,一点也不客气。
“轻点,轻点!”弗罗多说,“他的力气可不是你们的对手。可以的话,
别伤着他。如果你们不伤他,他会安静些的。斯密戈!他们不会伤你。
我会跟着你,你不会受到伤害的。除非他们把我也杀了。要信任主
人!”
咕噜转过身来朝他吐口水。那些人把他拎起来,用头罩蒙住眼睛,然后
把他扛走了。
弗罗多跟着他们,心中非常纠结难受。他们穿过灌木丛后的开口,顺着
阶梯和通道一直往回走,回到岩洞里。洞里已经点燃了两三支火把,人
们正在纷纷起身。山姆在洞里,他对那些人扛进来的那团松垮东西投以
古怪的一瞥。“抓到他了?”他问弗罗多。
“对。唉,不对,我没抓到他,是他过来找我,因为恐怕他起先是信任
我的。我并不希望他被绑成这样。我希望会没事,我痛恨这整件事
情。”
“我也是。”山姆说,“不过,只要有那悲惨的家伙在,就不会没事。”
一个人走过来朝两个霍比特人示意,带他们到岩洞后方那个隐蔽的凹室
去。法拉米尔在里面,坐在他的椅子上,他头顶上壁龛里的灯又点亮
了。他示意两人坐在身边的凳子上。“给客人拿酒来。”他说,“把犯人
带到我面前。”
酒拿来了,接着安博恩把咕噜扛了进来。他取下咕噜头上的头罩,把他
放到地上站着,自己站在后面稳住他。咕噜眨了眨眼,用厚重苍白的眼
皮遮住眼中的怨恨。他看起来是个十分凄惨的家伙,浑身潮湿滴水,一
股鱼腥味(他手里还紧抓着一条)。他稀疏的头发像杂乱的野草般耷拉
在皮包骨的额头上,鼻子不停抽吸着鼻涕。
“放开我们!放开我们!”他说,“绳子伤了我们,是的很疼,它伤了我
们,而我们什么都没干。”
“什么都没干?”法拉米尔扫了这悲惨的家伙一眼,目光锐利,但是脸上
毫无表情,既不生气,也不同情,更不惊奇,“没有吗?难道你从没做
过任何该当被绑或受到更重惩罚的事?不过,幸运的是,这不由我来决
断。但是今晚你去了一个会要你命的地方。那个水潭里的鱼是要付上昂
贵代价的。”
咕噜手一松,鱼掉在地上。“不要鱼了。”他说。
“代价不是为鱼设的。”法拉米尔说,“单单来到这里,看见那个水潭,
就是死罪一条。我是因为弗罗多求情才暂时饶你一命,他说你至少理应
得到他的一些感谢。但你也得让我满意才行。你叫什么名字?你从哪里
来?你要到哪里去?你要干什么?”
“我们迷路了,迷路了,”咕噜说,“没有名字,没有要干什么,没有宝
贝,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虚。只有饥饿。是的,我们很饿。几条小鱼,
几条都是骨头的糟糕小鱼,给可怜的小东西吃,他们就说要偿命。他们
好有智慧,好公正,真是好公正啊。”
“好有智慧不见得。”法拉米尔说,“但说到公正,或许不假,是我们这
点微不足道的智慧能够判断的公正。弗罗多,给他松绑吧!”法拉米尔
从腰带上抽出一把小指甲刀,递给弗罗多。咕噜误解了这个动作,尖叫
着跌倒在地。
“注意,斯密戈!”弗罗多说,“你一定要信任我。我不会抛弃你。可以
的话,你要诚实回答。这不会害你,对你有益。”他割断绑在咕噜手腕
和脚踝上的绳子,扶他站起来。
“过来这里!”法拉米尔说,“看着我!你可知道这地方叫什么名字?你
以前来过吗?”
慢慢地,咕噜抬起眼来,不情愿地看着法拉米尔的眼睛。咕噜眼中的光
芒全消失了,只剩一片苍白空洞,好一会儿他都盯着这个刚铎人清澈、
坚定的双眼。一阵凝滞的沉寂。接着,咕噜低下头,委顿下去,直到蹲
在地上,不停哆嗦。“我们不知道,我们也不想知道。”他啜泣着,“以
前从没来过,以后再也不来了。”
“你的心中有许多上锁的门窗,后面藏着黑暗的房间。”法拉米尔
说,“但就此事而言,我判断你说的是真话。这有利于你。你要怎么发
誓永远不会再来,且永远不会借助言语或手势记号带领任何生物到这里
来?”
“主人知道。”咕噜说着,往旁边瞥了弗罗多一眼,“是的,他知道。我
们会向主人保证,如果他救我们的话。我们会向‘它’保证,是的。”他爬
到弗罗多脚前,“救救我们,好主人!”他哼哼唧唧地说,“斯密戈向宝
贝保证,真心诚意地保证。永远不再回来,永远不说,永远不!不,宝
贝,决不!”
“你满意吗?”法拉米尔说。
“我满意。”弗罗多说,“反正,你若不接受这项保证,就只能执行你们
的律法,因为你得不到别的保证了。但是我跟他保证过,如果他跟我
来,他不会受到伤害。我不愿做个失信之人。”
法拉米尔坐着沉思了片刻。“很好。”他最后开口说,“我把你交给你的
主人,交给卓果之子弗罗多。让他宣布他要怎么处置你吧!”
“但是,法拉米尔大人,”弗罗多鞠躬说,“关于你提到的这个弗罗多,
你还没宣布要怎么处置呢。在你公布决定之前,他无法为自己或同伴拟
定任何计划。你的判决本来被推迟到早晨再下,但现在时候就要到
了。”
“那么,我就宣布我的判决。”法拉米尔说,“关于你,弗罗多,我凭着
上级授予我的权力,宣布你可以在刚铎的国境内保有自由之身,但凡它
古老边界之内,你皆可通行,只有这点除外:你以及与你同行之人,未
经邀请,不得擅入此地。这判决的有效时间是一年零一日,然后终止,
除非在此之前你前往米那斯提力斯,谒见白城的城主兼宰相。届时我将
恳请他确认我的判决,并将其时效延长为终身。与此同时,任何被你纳
入保护之下的人,也当受到我的保护,并受到刚铎的庇护。这回答你可
满意?”
弗罗多深深鞠了一躬。“我非常满意,”他说,“并且,我愿意为你效
力,如果这对你这么高贵正直的人来说有任何价值的话。”
“这极有价值。”法拉米尔说,“现在,你愿意将这个生物,这个斯密
戈,纳入你的保护之下吗?”
“我愿意将斯密戈纳入我的保护之下。”弗罗多说。山姆大大叹了口气,
不过不是对这些礼节有何不满—对这些礼节,他就像任何霍比特人一
样,表示完全赞同。事实上,这么大的事若是在夏尔,要说的话与要鞠
的躬可多得多了。
“那么,我要对你说,”法拉米尔转向咕噜,“你被判了死罪,但你只要
跟弗罗多同行,我们就不会追究你。然而,不论何时,如果刚铎有任何
人发现你离开他游荡在外,死罪判决就会生效。若你不好好服侍他,无
论你是在刚铎境内还是境外,都愿死亡速速找上你。现在,回答我:你
要到哪里去?他说你曾是他的向导。你当时要领他到哪里去?”咕噜不
答。
“这点我不容你保密。”法拉米尔说,“回答我,否则我就收回成命!”咕
噜仍旧不答。
“我来替他答吧。”弗罗多说,“他按照我的要求,带我去了黑门,但是
那里实在无法通过。”
“那片不提其名之地没有敞开可入之门。”法拉米尔说。
“见到这情况后,我们转向一旁,走南大道下来。”弗罗多继续说,“因
为,他说有一条,或者说也许有一条,靠近米那斯伊希尔的小径。”
“你是说米那斯魔古尔。”法拉米尔说。
“我不是很清楚,”弗罗多说,“但我想那条小径是往上爬,爬到那座古
城所在的山谷北侧的山脉中。它攀上一道很高的裂缝,然后就下到—到
另一侧的地方。”
“你知道那处高山隘口的名称吗?”法拉米尔说。
“不知道。”弗罗多说。
“它叫奇立斯乌苟。”法拉米尔说。咕噜闻言发出了尖锐的嘶嘶声,开始
自言自语。法拉米尔转过身问他:“难道那不是它的名字?”
“不是!”咕噜说,然后他开始哀叫,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是的,是
的,我们听过一次那个名字。但那个名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主人说他
一定要进去。所以我们一定要找条路试试。没有别的路可以试了,没
有。”
“没有别的路了?”法拉米尔说,“你怎么知道?谁又曾探索过那片黑暗
疆域的全境?”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咕噜,很久之后才又开口,“安博恩,
把这个生物带走。对他客气些,但是盯紧他。而你,斯密戈,别想尝试
跳进瀑布里。那底下的石牙相当尖利,会让你死期没到就送了命。现在
从我们面前退下,别忘了拿走你的鱼!”
安博恩走了出去,咕噜畏畏缩缩地走在他前面。帘子随即拉上,遮住了
凹室。
“弗罗多,我认为你此事做得非常不明智。”法拉米尔说,“我认为你不
该跟这个生物一起走。它是邪恶的。”
“不,不是全然邪恶。”弗罗多说。
“或许还不完全邪恶。”法拉米尔说,“但是怨毒像溃疡一样吞食着它,
邪恶正在增长。他决不会领你走向任何好结果。如果你愿意跟他分开,
我会准他安全通行,带他前往刚铎边界上任何他指定的地方。”
“他不会接受的。”弗罗多说,“他会像长久以来那样,在后面紧跟着
我。并且我已经多次保证要把他纳入我的保护之下,无论他带我去哪
里,我都会去。你不会要求我对他言而无信吧?”
“不会。”法拉米尔说,“但我的心很想这样要求。因为,劝别人打破誓
言,似乎不及自己打破誓言那样恶劣,尤其是见到一个朋友注定要遭受
伤害却仍无所察觉的时候。不过,我不劝你—如果他愿意跟你走,你现
在必须忍受他。但我认为你不是非去奇立斯乌苟不可,他并没把他对那
个地方的了解对你和盘托出。他这点心思我看得很清楚。别去奇立斯乌
苟!”
“那我该走哪条路呢?”弗罗多说,“回到黑门前把自己拱手交给守卫
吗?这地方有什么问题,让它的名字都这么可怕,你知道吗?”
“我所知的都不确切。”法拉米尔说,“如今我们刚铎的人从不去大道以
东的地方,我们这些年轻一些的人更是从来不曾这么做过,也没有任何
人曾经涉足阴影山脉。关于这道山脉,我们只看过古老的记载,听过旧
时的传闻。但是,在米那斯魔古尔上方的隘口里,居住着某种黑暗的恐
怖。只要一提到奇立斯乌苟,老一辈人和博学的人都会脸色发白,闭口
不言。
“很久以前,米那斯魔古尔山谷就已堕入邪恶。当被驱逐的大敌还远在
他方,伊希利恩仍大部分控制在我们手中时,该地就已是充满威胁、令
人恐惧之处。你也知道,米那斯伊希尔曾经是座强大、自豪又美丽的城
池,是我们白城的姊妹城。但它被大敌第一次兴起时控制的凶残人类夺
取了,在大敌被推翻后,他们曾经四处游荡,无家可归,无主可奉。据
说,这些人类的首领是堕入黑暗与邪恶的努门诺尔人。大敌把力量之戒
给了这些首领,从此吞噬了他们:他们变成了活着的鬼魂,恐怖又邪
恶。他走了之后,他们夺取了米那斯伊希尔并居住在当中,用腐朽填满
了它和它周围的山谷。它看似空无一物,却并非如此,因为有一种无形
的恐怖驻留在那倾颓的墙垣内。一共有‘九首领’,当他们秘密准备并帮
助他们的主人归来之后,他们也再度强大起来。随后,九骑手从那恐怖
之门出征,我们抵挡不了。千万别靠近他们的大本营!你们会被看见
的。那是个恶毒从不休眠,充满无睑之眼的地方。别走那条路!”
“但是,除了这条路,你会指点我走哪条呢?”弗罗多说,“你说,连你
自己都不能领我前往山脉,更别提翻越了。可我肩负着那场会议赋予我
的庄严使命,必须设法翻过山去。我必须找到一条路,不然就在寻觅中
丧命。如果我掉头,不肯把这条路坚持到底,那我在人类和精灵当中又
能去往何处?难道你要我带着这个东西跟你去刚铎?正是这个东西,逼
得你哥哥渴望成狂。它将在米那斯提力斯施放什么魔力?难道要有两个
米那斯魔古尔城,隔着一片充满腐朽的死地向对方狞笑?”
“我不希望这样。”法拉米尔说。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希望你走向死亡或折磨。并且,我认为米斯兰迪
尔不会选择这条路。”
“但是,自从他离去之后,我就必须走那些我能找到的路。而且我们也
没有时间去久久搜寻。”弗罗多说。
“这是个艰难的决断,也是个无望的任务。”法拉米尔说,“不过,至少
记住我的警告:当心斯密戈这个向导。他从前曾犯下谋杀的罪行。我从
他身上看得出。”他叹息一声。
“好吧,卓果之子弗罗多,就是这样了:我们相遇又别离。你不需要安
慰之辞,我并不指望有朝一日还能在这太阳底下再见到你。但你将带着
我对你及你所有同胞的祝福离去。在我们为你准备食物的时候,先休息
一会儿吧。
“我本会欣然听听这个卑鄙的斯密戈是如何得到我们所说的这个东西,
又是如何失去它的,但现在我不愿打扰你了。倘若你出乎意料,又回到
生者之地,我们能坐在墙脚下晒着太阳,回顾往事,对过去的悲伤放声
大笑,到了那时,你再告诉我吧。而在那时,或是别的某个连努门诺尔
的真知晶石也无法预见的时刻之前,我们别了!”
他起身,向弗罗多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掀起帘子走到外间岩洞去了。
[1] 明多路因(Mindolluin),辛达语,意为“高扬的蓝头”,因此法拉米
尔会说它有“白发”。—译者注

The Forbidden Pool 第六章 禁忌之潭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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