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当下，未来（1）
12:46 A.M., 5/23/2023
今晚没有月亮。
虚假的星星有气无力地悬挂在被撕出裂痕的夜空两侧，好像廉价舞台剧上用来点缀蒙尘幕布的亮片。浓重的夜色莫明其妙地与星荚间的幻光交织在一起，将大地照得似昼非昼，似夜非夜。
轰开星空的那声巨响已经吸引来了足够的观众。透过窗户，走出家门，站上天台；早班要烧炉子的工人，明天要出差的白领，更不用说领导层的大人物们，众多的目光一同向上，聚焦于比天空更高的地方。
不知道是谁首先掏出了手机按下拍照，将这幕奇景上传到社交媒体上。短暂的呆滞后，转发数便开始疯了一样地暴涨。成百上千的窗户内一盏一盏地亮起灯光。紧接着，开关门的声音在各个街道的公寓下，独立住宅区间，以及贫民地块附近频繁响起。
躁动的人们接连从建筑中涌出，躁动不安的氛围将四周升温；很快地，吹拂过良夜的那寂静的晚风消弭无形。人声逐渐鼎沸，各人的思绪糅合在一起，变得嘈杂不清。
当全城各区都出现如此相似的骚乱时，就已经超过了社区管理人，以及普通警员的处理能力范畴。警用摩托的轰鸣声从两个街道外响起，然后装甲车的重型轮胎碾过沥青马路，向你所在的街道紧随而来。你不得不压低了帽檐，尽量紧贴着此刻占满大街两次行人道的人群，慢慢地，不引人注目地向前行。
与凯尔希走散是在逃离莱茵地块附近发生的。尽管那位总统似乎打算看在某些人的面子上对搅合了此次星荚事件的罗德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自然也没有提过要阻止军方中高层以自身意志介入追击的意思。
被埋伏的地点设计得相当巧妙：周围存在好几座科研用源石抑制处理站，使得凯尔希与M3的迎敌能力变得束手束脚。在通讯能力被同时制约的情况下，她边退边保护着你到相对安全的一角，创造出供你逃离并联络本舰寻求救援的机会，自己留下牵制追兵。
“让让，让让，对不住。”
你努力在越来越拥挤的人群间穿行，只盼能在寸步难行前离开这人头攒动的地方。好在天公作美，没过太久，浑浊的雨滴大颗大颗地砸在沥青马路与石砖人行道上，淋散了好部分不喜欢潮湿的人们，留出了许多行走的空间。
你将帽檐压得更低，并加快了脚步。
下雨有利有弊，人少了之后，你只会在人群中变得更加显眼。预料中此刻的出城口必然已经被戒严的时刻，向内包围，并挨个盘查过往路人只是时间问题——
——前面的露天公交车站已经开始了。每三四个装备精良的士兵便围着一小群等车的市民们在进行盘查。见势不妙，你打算掉头；但好死不死，有眼尖的士兵远远瞧见了你。认定你鬼鬼祟祟的必有问题后，他大声呵斥，让你站住。
你背对着他，仍是不紧不慢地回头走着；这个时候越是慌张，越容易被识破。但他不买账，威胁之意越来越明显。
“转过身来！再不服从，我将鸣枪示警，并下一发瞄准你的大腿！“
脑袋正在急速运转思考对策的时刻，不远处传来“刺啦”一声，思绪就此中断。
只见前方左街道快速地拐过来一辆灰白色的小轿车，副驾驶位的窗户打开了一半。她精致的面庞此刻满是憔悴，双眼却依然炯炯有神，神情严肃地低声道：“上车。”
你对她的全然信任使得你毫不犹豫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快速地坐了进去，并再次压低帽檐。
她便径直往前开去，迎上怒气冲冲的士兵；然而人近中年的卡普里尼一见她摇下车窗，便不敢再发脾气，神情恭敬了几分，还带着点惶恐的味道。
他见她黑着脸沉默不语，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打算秉公办事。
“您好，缪尔赛思女士。“
“请原谅在下无礼，公事公办。能否请您的这位…同伴出示一下证件证明身份。”
“恕我心直口快，他刚刚行迹较为可疑，难保不会对您的安全或信誉不利…“
“够了。你上司是谁？”
她全身上下猛地迸发出了让人胆寒的威压。
倾盆大雨轰击在前车窗上，响声依然盖不过她冷若凝冰的话语，窗外本就湿冷的气温仿佛又下降了几度。
与之成鲜明对比的是她说话时脸上那扭曲而又灿烂的微笑，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那位巡逻的卡普里尼显然也是被吓得有些愣住了，支支吾吾起来，正要说点什么，她又开口了。
“不用说了，我不关心。”
“我告诉你两件事。首先，我一天之内失去了好几位亲爱的同路人，我现在心情差到极点。所以先生，在你拿不出实质证据来质疑为我或与我行动的人之前，好好斟酌你接下来想说的每一句话。”
“其二，告诉你的上司，再让你的上司告诉他的上司，你们掺和了这次事件的一个都别想跑。这次莱茵全体的损失与跟布莱克的账，我会让你们所有人一起均摊。”
说完，她便摇起车窗，用力踩下油门。小轿车轰鸣而去，留下哑口无言的士兵。
…
雨越下越大，打在挡风玻璃上噼噼啪啪地轰然作响；雨刷摆动地飞快，而车沉默地向前行。
你从包里掏出瓶水，扭开瓶盖，
“要喝水吗？”
“…不了。”
雨小了一些，耳畔的爆裂声逐渐变作了淅淅沥沥，被雨声盖过的车载音响终于又不紧不慢地唱起爵士乐来。
“要喝水吗？”
“哈…暂时…不用。”
“…谢谢。”
滴答。
雨停了。
方才有如伸手不见五指的前方豁然开朗——众多的星星撕烂了黯淡的漫天乌云，将夜幕温柔地染上湛蓝，将深夜的街道覆盖上浅海般的色彩。
她缓缓地在路旁停下车身，呆呆地仰起头。
你也随之抬头望去。目光可及之处，高楼林海之间，璀璨夺目的群星自无垠宇宙间一颗一颗地向她展露笑颜。
滴答，滴答。
你轻轻地叹了口气，再次扭开瓶盖，把水递过去，
“喝点水，来。”
左手又从怀里摸出一块深蓝色的手帕，微微躬过身子，便轻轻抚过她的双颊。
晶莹的水滴在她的眼眶中打了个转，静静地溢出眼睑；这回不等触碰着衣襟滴答作响，便被你手中轻柔的小布接住，无声地化作一小摊水渍。
她终于转过头来，与你四目相视，已然泪流满面。
“…好。”
“…”
“喂我。”
“那你可小心呛着。”
你左手小心翼翼地扶助她的后颈，右手缓缓地将水瓶口抬起，逐渐靠近她的樱唇。
“还…还是不了！”
她忽地大羞，慌乱起来，连忙一把夺过水瓶，咕嘟咕嘟地往嘴里灌。
收回来的左手掌间传来股好闻的，淡淡的香气；那是…薰衣草？不…不，没有那么浓郁。那是一种更幽雅，更沁人心脾的味道。
你不自禁地轻轻嗅了嗅，想要再汲取一些这样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但只见她的脸颊迅速地变红，一直追到耳根。
你笑意吟吟地瞧着她。
“头发？“
“咳…笨蛋！“
她差点没呛着，徉作瞋怒起来，却遮不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发动机再度点火的声音大响，尝试掩盖二人都有些加快的心跳，然后车继续向前行。
…
也许是她后来悄悄地作了什么打点，终于通过城关时，守门的士兵也不再过问，而是毕恭毕敬地放行。
早先时候联络阿米娅时已经得知凯尔希已先一步返回罗德岛进行接敌后体检与治疗，而也是那时你才得知她早就给这两人通风报信过了的情况。
难怪他们不需要特地派遣救援。
到达接头点，你准备登上小型运输舰返回本舰时，她笑眯眯地在你身后与你道别。
你忽然心念一动：虽说他们三位女性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有联络，但就连阿米娅与凯尔希都无从得知你在走散后的位置，她又是如何能那般及时的赶到的？
你疑惑地问出来，她笑得更灿烂了，不答，只是指尖轻舞。
霎那间，你的兜帽里飞舞出一团小小的，凝成球状的净水，回到她的掌心。
“什么时候？”
“从你来到特里蒙的第一天，来给你送早餐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