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路口六点

身旁的人群越聚越多，嘈杂声也越来越大。我站在人群中间，垂着头。不远处，一辆白色的救护车停在那里，后仓门敞开着，几个护士正在往上抬一部担架。一个警察走近我，我没有察觉，只是感觉耳边的风像是与鼓膜中传出的血液沸腾声一样，在这嘈杂中显得越发清晰。透过模糊的泪眼，我看到救护车的右后方，停着一辆红色的轿车，车的发动机盖上有一个明显的凹陷，像是一张肆无忌惮大笑的嘴。蜘蛛网般的裂痕粘在挡风玻璃上，一小块碎片随着风咯吱咯吱地摇摆。地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这是三天以后，我能记得的唯一场景。

3月19日早，我按着还在微微发痛的头，从市医院蹒跚着去往公交车站。车不久便来了，正是早高峰，等车的人很多。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塞进投币箱，挤上车。随着门上的液压开关嘶嘶作响，车子开动了，一股汽油味混合着煎饼豆奶葱花的味道传来，显得那么刺鼻却突兀。

我伸手抓住一个扶手，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喂。”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一

我叫林杰，是一名普通白领。五年前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我一无所有。当然，这也不代表我现在就有什么。工资算是中等，刚拿到这水平工资的时候，我确实乐得清闲了几个月。双休日没有加班，就干脆一觉睡到中午，然后打电话叫个外卖。几十平的房子是租的，房东是个胖胖的老阿姨，人很好，只是喜欢向我请教包括手机在内的一切数码产品的问题。我以为生活就会这样发展下去，慢慢地工作，生活，攒钱，然后娶个媳妇儿。我以为我会去相亲，然后被啰嗦一通，被挑剔一通，被无数花枝招展自命不凡的姑娘说“对不起，你是个好人”以后，找个相貌平平的姑娘，自此终老一生。

可是这次我完全猜错了。

因为我遇到了晴。

晴是隔壁公司的文员，简单的六个字概括，黑长直，白顺乖。跟了我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我们经常遇见，然后熟悉，然后互相帮助，然后互生好感。一切平淡如水，包括我那俗气的表白和她那一直恬静的微笑。后来她搬到了我这里，双休的时候，我可以和她宅在家里看一天的电影，也会和她去商业街走走买两件她喜欢的衣服，或者去街边吃东西。晴是个乖女孩，我喜欢看她优雅地拿起红酒杯的模样，也喜欢看她把头埋在面碗里吃得一脸满足的神情。波雅·汉库克曾经说过：“恋爱就像暴风雨”，而我和晴，要说是绵绵细雨，或许更来得恰当。

我又以为，这是一个阳光明媚，岁月静好的节奏。这条路顺利得我都不敢想象，但问题是，我还在上面四平八稳地走着。

直到那天，3月16日下午六点。

当我打车狂飙到新华路口的时候，一切似乎已经迟了。一片殷虹狠狠地刺进我的视网膜，晴的黑长直散作一团，而晴身旁的几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人，正在一边收拾工具，一边遗憾地摇头。傍晚的风猎猎地吹过我的头发，一滴温热的液体，从我的左手缓缓流下来。

旁边的警察和我说，刹车失灵，人当场就不行了，节哀，兄弟。

我当时就傻了，脑子轰的一下，什么都不知道了。

二

“晴的事情，我听说了。”

“你在哪”，我有气无力地对着电话说。三天的昏迷，使我暂时忘记了歇斯底里，“我要见你。”

“我在家，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你别废话！你知道你他妈干了些啥！这一切本不该发生的！”我突然爆发出一阵怒吼，引得车上的人纷纷侧目，“你等着！”，我挂了电话。

电话的对面是凯，我和晴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朋友。凯是个公务员，更多的时候，他是消失不见的，而我们相识，是因为有一次他来到他妈妈的房子里找东西，而我和晴正在手忙脚乱地告诉他妈妈怎么用iPad玩神庙逃亡2.

凯拿好东西就匆匆离开了，他很健谈，但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而且我们认识了一年后，我还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神出鬼没，我和晴这样讽刺他。直到几个月前，晴的生日那天，我们三个人在家里边喝边聊，凯喝的红光满面，有点兴奋。

“林杰，我说你小子真是走狗屎运了，晴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就让你泡到手了？”凯搂着我的脖子大笑。

我顺势捶了他胸膛一拳：“这就叫桃花来了，拦也拦不住！你小子就算嫉妒也没用！话说，你也不能一直单身啊。”

凯一听就急了，推开我喊道：“什么叫一直单身，告诉你，我以前也是有女朋友的！女神级别的！”

“噗，还女神，那咋还分手了。”我坐到晴的旁边，“肯定没我们感情好！”

凯自嘲地一笑：“呵，也怨我，如果当时我没有让她去的话……”

“哎得了得了啊，哪有什么如果当时，还时间倒流呢！过去的就过去了，别扯！让我们向着新生活，策马——奔腾！”我也喝的兴起，说话间站起身来，做了个蒙古舞中“骑马”的动作。

“哟，怎么，你不信时间倒流？”凯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站起身，带着得意的微笑注视着我。

“喂，大哥，你以为你在写科幻小说啊，”我又捶了他一拳，“要是时光能倒流，哪还有那么多的遗憾可言，世界不早就变得美好的一比了吗。又不是机器猫，还，还时光机呢……”我不置可否，只当他在玩笑。

“林杰啊林杰，你样样都好，就一点——太自以为是了”，凯仰头大笑，揽过我的头，在我耳边说，“听说过外祖母悖论吗？”

“啥？外祖母……悖论？那是啥啊。”我一头雾水。

一旁坐着的晴开口了：“如果一个人真的‘返回过去’，并且在其外祖母怀他母亲之前就杀死了自己的外祖母，那么这个跨时间旅行者本人还会不会存在呢？这个问题很明显，如果没有你的外祖母就没有你的母亲，如果没有你的母亲也就没有你，如果没有你，你怎么‘返回过去’，并且在外祖母怀你母亲之前就杀死了自己的外祖母呢。这就是所谓的‘外祖母悖论’，算常识吧。”

凯露出了赞许的神色：“哇塞，不愧是晴大小姐，博学多才，厉害厉害！”

晴白皙的脸上飞起两抹红霞：“哪里的话，凯大才子真是过奖了。”

“等等等等！”我摆摆手，在晴面前丢了面子，自然要捡回来，“你们刚才说的没错，如果我回去杀死了我的外祖母，那我就不能存在，自然也无法回去！这悖论的存在，不就证明了时间倒流是不可能的嘛！凯你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哈哈！”

凯得意的神色依然没有变：“林杰，如果我告诉你，外祖母悖论早就被证明是错误的呢？”

我哼了一声：“别扯了，你的意思是，时间倒流真的能成功？”

不知是酒劲还是真的兴奋，凯越来越显得容光焕发，他拉我坐在沙发上：“我给你上一课吧！很早之前，霍金就提出了时间旅行可行的观点，但他的可行，是建立在所谓‘不能改变历史’的基础之上。但你也知道，人的行为是受自己控制，怎么能保证不改变历史呢？这个问题，霍金本人也没有做出解答，而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有个叫希斯·罗埃德的教授却提出了‘祖母悖论’的解决方法。刚开始他采用了一种被称作‘后选择模型’的时空旅行模型，它避开了时空旅行者的旅途最后发展成和他自身的存在发生矛盾的情况。但还是有人对这一模型提出了反对意见，因为它会导致某些小概率事件发生频率上升，而这些看似微小的改变会在未来时空被无限的放大。”

凯呷了一口酒，继续说道：

“尔后，他又建立了采用光子进行实验的基于‘后选择模型’基础上的一种新的模型。这个实验模拟了穿越时空的奇特路径：封闭时间状曲线。它们可以携带任何东西一起回到过去再送回现在。尽管在实验中他们没能将光子送回过去，但成功将它置于量子状态。它模拟了一种时空旅行中可能遭遇的现象。当光子越来越接近‘自相矛盾’状态，实验的成功率就会出现不断下降的趋势，这就证明了它能阻止矛盾的出现！也就是说，时间旅行是完全可行的！”凯越说越激动，直接站了起来，碰翻了一个杯子，啤酒流了一地，晴赶忙过来把杯子扶起。

我听得有点发愣，拽拽凯的衣角让他坐下，说道：“虽不明但觉厉，凯哥，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一点失态，抹抹嘴角，笑了一下：“我？我是从未来来的外——星——人！”

我大笑，晴却一脸疑惑地凑了过来，对凯说：“我看你哪里是什么外星人，简直就是个科学家吧。这些东西，像我和林杰这种小职员，哪能知道的这么清楚呢。你肯定不是一般人，我说的对不对？”

凯这时酒也醒了八分，两臂一搭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言多必失，不过事已至此，也没什么了。晴，林杰，你们真的以为，在我们国家，不，乃至整个世界的技术水平，时空旅行只是个笑谈吗。你们错了，早在数年前，中国就有了自己的时间实验室和研究机构，并取得了很大的突破，时空旅行的概念，正在从理论向实践慢慢靠拢。但是，在实践的问题上，遇到了一个很大的瓶颈。”

“是什么？”我不由得也好奇起来。

“这个所谓的瓶颈就是时空旅行者的物质存在，也就是所谓时空旅行者的身体构造。虽然已经有了封闭时间状曲线的理论基础，但是，通过相对论我们知道，要想将一定质量的物体加速到光速的99%，所耗的能量是十分巨大的，更不要提完全光速了。因此，科学家只能另辟蹊径，单单让时空旅行者的意识回到过去而依附在其他物质存在上，这在理论上是完全可行的。科学家们普遍认为，人类的意识是存在于大脑中的生物电，而这种电能是可以通过类似磁带的装置进行翻录和转移的。同时为了避免所谓‘自相矛盾’的情况发生，这样的物质存在只能按照或基本按照当时时空内的客观规律发展。但是由于时空旅行者的意识存在，可能会造成一个奇妙的现象，那就是使原本无意识的物体变得有意识起来，从而可能会对当时时空产生扰动，且扰动幅度正比于旅行者的意识强度。但是尽管如此，科学家们还是认为，他们的做法在理论上是万无一失的，这样的所谓扰动并不会引起外祖母悖论的产生。最后，一旦旅行者所依靠的物质基础遭到不可逆的消耗或破坏，旅行者即被送回原时空。”

我的好奇心完全变成了一团问题：“我不太明白，能说简单点吗？”

“简单说来，现在的技术可以让你回到过去，不过仅限于你的思想意识。然后你回到过去了，就会像个鬼魂似的附在别的东西上，譬如一瓶可乐，你就变成了三年或者五年前，某餐厅桌上的一瓶有思想，有意识的可乐。但你看不见也听不见，因为可乐又没有眼睛和耳朵。不过，你说不定可以打开你的盖子，这就取决于你在旅行前的意识有多强了。一旦可乐被喝掉，你就会被‘打回原形’，送回你本身所在的时空。”

“那我要是打开了盖子，或者意识更强些，直接自爆了，然后盖子一不小心掉到我外祖母嘴里把她噎死了，这不还是外祖母悖论吗？”我问。

“所以让你好好听人家讲话啊！理论证明外祖母悖论是不可能发生的，所以即使你把盖子崩开了，被噎死的也可能不是你的外祖母，或者根本就没死，或者有很多可能……哎呀你问那么多干嘛，总之，我们已经能做到这一步，并且只差成功的实验了。”

晴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们？凯，你说‘我们’？”

凯得意地一笑：“林杰，晴，想不想见识一些你们绝对没见过的东西？”

三

　　　我们三人披好衣服匆匆出门，路灯的橘色光芒笼罩着我们的影子。凯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一个偏僻的地方。我和晴坐在后座，晴的手紧紧地握着我，看得出，她有些不安和紧张。

  出租车七拐八拐，开进了一个并不宽敞的小区，这附近只有一座破落的古迹，我依稀记得上次到这附近，还是和晴一时兴起来拍照片的。我们三人下了车，凯付了钱，带着我们走向漆黑的小区深处。

  走了不到三分钟，我们在一座普通居民楼前停下。借着远处微弱的灯光，我和晴惊奇地发现，整幢楼上竟没有一家亮着灯，凯掏出钥匙打开厚重的单元门。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动，一楼的声控灯亮了起来，狭小的空间内满是飞扬的尘土。

 凯默不作声，只是登上台阶，打开了一单元的一扇门。

“请进吧，可能会有些乱。”凯说着，打开了屋里的日光灯。随着灯光照亮屋内的每个角落，我和晴几乎是同时发出了轻声的惊叹，因为这里，太不像一幢居民楼了。

我们的脚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线路，有许多像是在机房里看到的一样，整束整束地被透明胶带裹在一起，然后固定在线盒里。原本是客厅的地方没有任何家具，依靠着墙的地方，是一组像是90年代的游戏厅街机一样大小的显示设备，一共有五台。设备的荧光屏下方，布满了各种按键和开关，屋内各处的线路显然是以它们为源头，像潮水一般地扩散开去。最右侧的设备旁边，放着一个类似于一张床的一架带头罩的设备，头罩由一个有成人手臂粗的机械臂支撑，并与一台电脑相连。客厅的中央，是一个有圆形底座的，几乎碰到天花板的有机玻璃柱体，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芯片和线路的数量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个奇怪的柱体，会不会被这些线路撑爆开来。柱体的侧翼安装了一排散热器，散热器的背后，似乎是这台仪器真正的工作重点，许多线路在这里汇聚，然后不再出现。

我看着这些仿佛科幻电影里的东西，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晴更是杏眼圆睁，一手捂着嘴迟迟没有放下。凯仿佛无所谓般地笑了笑：“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21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处，下面你们所见到的，都是这个世界上的绝密。”

晴逐渐恢复了平静，对凯说：“我就说你绝对不是一般人吧，外星人先生？”说完扯了我一把，我赶忙把自己从各种电影的遐想中拉回现实，同时把疑问的目光投向凯。

凯微微一笑，从上衣抽出一张证件，烫金的小字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时间与空间研究院”，凯打开证件，里面是凯的大名，照片和公章。

“晴，愿不愿意作一次时空旅行？”

四

“胡闹！”我一把把晴拉到身后，怒道：“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凯，你这是什么意思！”

凯不怒反笑：“林杰，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刚才我也说过了，现在的技术水平完全能够实现无害的时空旅行，而且，旅行的只是意识，她还会完好无损地躺在这里，对她而言，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技术水平？就凭这些破烂？”凯的话显然不能使我信服，“而且，就算是意识穿越时空，要是回不来怎么办，她和植物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再说了，天下的人多了，为什么一定要她去！你随便拉个人来不就行了吗！”

  “你以为什么人都可以完成这个伟大的使命吗？我们需要平稳的意识流！只有那些平时温和谦让，处变不惊，有单纯而坚定信仰的人，才能保证时空的平稳！”凯也急了，但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然，这是现在技术上唯一的缺憾了，而晴，可以完美地弥补这一缺憾。有了这次的资料，我想，修复这一缺憾不是难题，而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时间旅行，将永远是个梦想。”

“那也不行！我不同意，我不能让晴去冒这个险！”我抓起晴的手就要往外走，却被晴拉住了。

“林杰，让我试试吧，我信得过他。”晴的眼睛里流光溢彩，单纯地令人不敢直视。

“可是……”我蹙着眉，咬着下嘴唇犹豫不决。晴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我做不到让她离开我，哪怕一分一秒。

“没关系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嘻嘻！”晴的笑容击碎了我最后的防线，我无奈的垂下手，望向凯：“出了问题我拿你偿命！”

“林杰，请相信我。”凯的神情突然变得无比肃穆，他举起右手，竟是想要敬礼的样子，却又发现了什么似的放下。

“好吧。”我叹口气，望向天花板，攥紧双拳。

五

晴被要求躺在那张床似的仪器上，凯帮她戴好那个头罩后，便一刻不停地在电脑和那几台街机上忙碌起来。风扇的嗡嗡声和各种设备开机和运行的噪音充斥着这个不大的客厅。我看到，那五台机器的荧光屏逐一亮起，每台机器上显示的东西都有所不同，有的是个波形图，有的是一组组正在变化的英文代码，有的是类似于雷达的图像，示波器一样的电子束打在光屏上，让我不禁想起了大学时期做过的大物实验。我紧握着晴的手，手心满是汗水，并不断的告诉自己，一旦情况有变，我就动手拆了这些乌七八糟，把晴带回来。

凯在机器和机器中间不断地做着调试，末了，他指着中间的一台机器和我说：“林杰，那就是用来调整四维空间坐标的仪器，它可以调整在时间旅行中的时间维度点，使旅行者到达想要到达的位置。而且，它还可以存储多个坐标来进行时空跳跃，并不是它有多先进，只是大跨度的时间旅行，一时很难做到，因此只能采用这种跳跃式的办法，就像下跳棋一样，你若想连跳，就必须找好合理的落脚点，而这个机器就是在合理的跨度内，提供足够的落脚点，然后让旅行者通过跳跃来达到目的地。”

我胡乱地应着凯，却只一心担心躺着的晴，晴的眼睛被头罩遮住，嘴上却还是带着一抹微笑，这丫头，到现在还是这么平静。凯看我心不在焉，也就没多说，走进屋中间的那个圆柱体，熟练拨动一系列开关。随着嗡的一声，整个圆柱体开始发亮，并开始在底座的带动下缓缓转动。与此同时，一系列电流的爆鸣声从里面传来，我担心地望向晴，晴却一如既往地平静。

凯走到晴身边，俯下身去：“要开始了，晴，就像做梦一样。准备好的话，请给我一个手势。”晴的手臂抬起来，手比划出一个OK。

凯有些激动，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着。他伸手按下墙壁上的一个红色按钮，“启动！”随着他的喊声，房间里所有的仪器像是应声一般，同时发出自己最大的轰鸣，屋子中间的柱体开始加速自传，直到我再也看不清哪里是散热器，哪里是线路板。

做完了这一切，凯立刻坐到电脑前，拿起旁边的纸笔，开始疯狂地记录。五台街机上的电子束图像越来越紊乱。突然，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有三台机器的图像变成了一条线，显示英文代码的机器也不再变化，我依稀辨认出，最后一行的最后一个单词是“complete”。

“成功了！”凯激动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倒计时正式开始，结束之后，晴会自动返回这个时空！”

我松了一小口气：“我只要看她回来，别的随便你。”说完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凯。

“你们绝对不知道，你们刚做了件多伟大的事情。”凯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林杰，你那还有啤酒吗？”

六

远远就看见凯靠在单元楼门口，垂着头。我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就那么让我抓着。但很显然，这并不能抵消我的愤怒。

“你他妈的还敢来见我！晴死了，死了你知道吗！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开始的，但是我还爱她，她就这么死了我接受不了知道吗！”凯的衬衫扣子被我扯落在地，凯抬起头，眼睛里居然满是泪水。

“林杰，我知道你听不进解释”，凯的声音透着沙哑和疲惫：“但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你，和晴都知根知底，我不可能……不可能做出背叛朋友的事情。“

“那你倒是给我解释下，三天前中午，就在这，在你们家的破楼下面，我看见的是怎么回事！”面对凯的泪眼和诚恳的语言，我心底竟浮起一丝恻动，眼前似乎浮现出我们三个人一起度过的种种，可爱的晴，健谈的凯。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那该是多么美好，我甚至开始恨我自己，为什么偏偏要在那天中午犯酒瘾，为什么偏偏要去找凯，为什么偏偏，在那幢藏满神秘机器的单元楼门口，看到了我这一生都不能忘记的画面。

当我拎着一瓶二锅头和几个小菜，兴冲冲地走向凯的家的时候，我还在庆幸终于在难得的公休抓到了这小子一次。当我转过一个弯，正要走向那幢楼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黑色的长发在中午的阳光下显得柔顺异常。

不用说，那是晴。

这个时间，晴不是在加班吗？带着种种疑惑，我并没有上前，而是躲在远处的一个角落里，看着事态的发展。

果不其然，凯出现了。

我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只是看到凯一边看表，一边似乎在不断地解释什么，又似乎是在不停地嘱咐。晴显得很焦急，不停地摊开双手向凯说着什么，似乎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我看得一头雾水，但潜意识告诉我，不能轻举妄动，要有事情出现了。

这一次，我的潜意识没有骗我。几分钟后，凯和晴的对话停止了，凯望着晴，晴垂着头，似乎犹豫了很久，然后，向前走了一步。

接下来的画面，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

凯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阳光，也遮住了晴的整个身子。晴的秀发在微风里轻轻飘扬着，飘到了凯的侧脸上，因为，他们的脸，靠的很近，很近。

他们居然在接吻！我的女朋友，和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哥们，在接吻！

我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但身体却不听使唤似的一动不动，直到晴的身影消失在小区出口，我才意识到，中午的风带起沙尘的咸腥。

我没有去找凯，而是回到家，自斟自饮了一下午。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晴要这样做。我一边喝酒一边流泪，直到我的耳边再也听不见楼下汽车过往的鸣笛，直到我的视线变成一片蒙蒙的白，然后变成浓浓的漆黑。

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微微偏西了。我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空酒瓶，知道这一切不是在做梦。我自以为是个理性的人，虽然，我无比看重这份感情。

我颤抖地摸出手机，给晴打了电话。

“喂？什么事呀，我加班呢！”晴的声音与平时别无二致，但在我听来，却是止不住的掩饰和伪装，我不由得感到一阵嫌恶。

“你中午去了哪里？”借着酒劲，我大声质问道。晴似乎是被我吓到了，但一时搞不清状况，只能如实回答道：“去了凯那里，凯说上次的实验有些问题还需要我帮忙，正好今天他公休在家……”

“好一个帮忙啊，把你们俩帮到一起了不是！”我嗤笑一声，“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告诉你，中午的事情，我全看见了！”

“你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纵然是好脾气如晴，在这种状况下也恼火起来：“我不就是帮了凯一个忙吗！不就是没告诉你吗！你至于这样吗！”我听得心头火起：“帮忙还要打个嘣儿是不是？下次也叫你的女同事过来，给我帮帮忙？”

晴的情绪显然是到了一个极限，声音反而冷静了下来：“听好，林杰。中午的时候我的确去了凯那里，帮忙的过程也很简单，就是躺在上次那台仪器上，前后不超过二十分钟，我就已经从凯那里出来了。我承认整个过程是有些奇怪，因为我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出的凯的家门，但是，你说的那些，完全是空穴来风。如果是我没有提前通知你，我向你道歉，不过，我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小心眼的一个人。林杰，算我看错你了。”

“根本不知道？你骗鬼！是你不想说吧！你给我回家，现在立刻马上！”我怒不可遏，挂掉了电话，顺手抄起酒瓶摔了个稀巴烂，一块碎片弹到我的左手上，划了一个小口。我条件反射地抬起左手，看到手表上显示的时间：

3月16日下午5点40分。

七

“林杰……我说什么都没用，我只是求求你相信我……”凯的泪水似乎带着千度的高温，一点一点融化着我已经脆弱不堪的心。

我抹了一把眼睛：“听着，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痛苦……如果那天我没看见你们……如果我没给她打那个电话……如果……她没在那个时候从公司出来……她就不会……就不会……”晴的生命定格在3月16日下午6点整，新华路口，一个离她公司只有几百米的地方。

“林杰……其实……那天你看到的不是晴，其实那是……”凯断断续续地解释着。

“不是晴？难道我见鬼了不成！你是不是非得要我当时抓你们个现行……”猛然间，什么事情电流般地穿过了我的大脑，“对啊，你他妈的不是会穿越时空吗！让我回去，我要救晴！”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了，这没用！回去的只是你的意识，你的身体还在这里啊，你拿什么救她！”凯激动地朝我喊道。

“那我不管！只要有希望，不管我回去以后能变成什么，只要能造成那个时空的扰动，说不定晴就不会死了！让我回去！快点！”救晴的念头顿时发展成燎原之势，熊熊地在我的脑海中燃烧着。

“就算你造成了时空扰动，可是外祖母悖论是不可能的！晴已经死了，就算回到过去改变了时空，她还是会死的！林杰，你醒醒吧！”凯的声音盖过了我，胸膛由于激动而剧烈地起伏着。

“去他的外祖母悖论！我就不相信，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能凭空消失了不成！凯，就一句话，你帮我还是不帮！要是不帮的话，你可别逼我！”我已经完全失控了，所谓的理性丧失殆尽。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救晴！不管我变成了一颗石头还是一朵花，只要我有意识，能扰动时空，晴就有可能有救！

凯无奈地垂下了头：“好吧，我答应你。”

“哐当”，凯身后破旧的防盗门缓缓打开，一股熟悉的土腥味扑来，使我竟不由得想起了那晚笑的灿烂的那个女孩。

“晴，我来了。”我在心里默念道，然后跟在凯的身后，走进一片熟悉的黑暗中。

八

我按照凯的指示躺在仪器上，让那个厚重的头套遮住我的视线。在机械浓重的机油味中间，我似乎还闻到了晴的一丝发香，但随即我意识到，这只不过是我的幻觉。我要救晴的意识太强，太强了，强到我自己已经完全丧失了自我。不过，这在某种意义上正是我想要的，因为那个时空里，我是什么还不一定，只能通过意识产生扰动，然后寻得晴的一线生机。

“仪器检测完毕。林杰，作为此次的时间旅行者，你有权决定旅行的时间和地点。”凯的声音不带一点感情，但我完全不在乎。

“时间，3月16日下午5点41分至3月16日下午6点整，地点，新华路口。”

“我只能努力帮你调校坐标，让你尽可能地接近那里。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林杰……算了，还是祝你好运吧。”凯迟疑了一下，随后，我听到了按钮被按下的声音。

一阵机械的轰鸣和电音传来，我感到我的意识正在被头上的装置慢慢地吸出来，我甚至可以看到我的头顶，但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视野的完全黑暗和耳边传来的间歇的电流声音。我的意识漂浮在这无尽的黑海中，想动却又完全动弹不得。凯和晴之间的故事，晴的死，就在这片无尽的黑暗背后。

突然，我感到整个人，不，应该是意识猛地往下一沉，眼前出现一道光，越来越亮，直到我被那炫目的光芒刺得完全失去了意识。脑海中的电音越来越强，然后到达一个极致，“啪”地一声归为暗寂。

我醒了。

这是什么东西？

轰隆轰隆的声音和浓烈的机油味仍然挥之不去，可能是之前传送留下的后遗症吧。我不断地想用意识来探寻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外面的世界给我的回应，似乎只有间歇的“呼呼”声和“隆隆”声。但我唯一清楚的是，我在不断地接近那个时空点，因为我能感觉到，我是运动的，而且还不慢。我继续使用我唯一能使用的意识，试图使我的身体各部位活动起来，但是徒劳，就像是一个高位截瘫的病人想要动他的脚一样。

意识！我需要更强的意识！

晴生前的音容笑貌，一股脑地涌进我的意识流，而现在她就在不远的前方！这种强烈的感觉，使我仿佛增添了很多力量，但可惜的是，身体，应该说是这个物体，仍然没有要动的意思。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我十分清楚，在这个时空中，我只有短短的十九分钟，这是最后的，拯救晴的机会。我有些着急了，意识里拼命想着动这个字。本以为，扰动时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惜我错了，但我不甘心就这样失败，因为如果在晴刚刚去世的日子里的意识，都不足以扰动时空，那之后即使凯再愿意帮我，挽回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如果我有牙齿，一定已经被我咬碎了，我想着，然后拼命让意识试图覆盖全身。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而事情似乎仍然没有进展。就当我已经快要把想象中的眼睛瞪爆的时候，突然，我感到了一丝异样。我感到有外力在不停地踩踏着我的身体，这股力道很讨厌，忽轻忽重而且毫无规律可循，这无异于火上浇油，让本就不平静的我更是烦躁不堪，根本没办法去集中精力扰动时空。于是，我的意识转而集中一点，专心去对抗这讨厌的力道。出乎意料地，我感到我似乎可以通过释放身体的某个部位来无视这种讨厌的挤压，就像一个失灵的按钮一样让它做无用功。我知道，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容不得我再次浪费，于是再次集中意识，准备来个借力打力。

猛然间，那股力道突然加重，而我愤怒的意识也到达了顶峰。我猛地一松身子，明显地感到那力道运了个空，然后再也没有反应了。正当我还没来得及继续集中精力的时候，我突然感到我的嗓子被狠狠地攫住了，然后，我居然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叫喊——

“滴——！”

我的意识一刹那间全部觉醒了，我居然变成了一辆汽车！刚刚我松掉的，居然是我的刹车！

一个东西狠狠地撞到了我的前挡风玻璃上，然后“砰”地一声把发动机盖砸出一个大坑。我带着那个大坑往前滑动，像一个肆无忌惮大笑奔跑着的人。

我的驾驶室内，电子表血红的荧光告诉我，现在是3月16日下午6点整。

我到了。

但什么也没改变。

九

等我摘下头套环顾四周，凯已经不见了。

我坐在那台床似的仪器上傻笑，命运，竟是如此庞大的一个怪物。它让晴离开这个世界，而我本以救晴为目的的旅行，竟直接导致了她的死亡。

我应该听凯的话，我知道如果我不去做这次时空旅行，我就永远不知道晴的真正死因。我一直认为是凯害了晴，但其实，是我自己。这个铁一样的事实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一片一片地剐着我的心脏，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下笑，傻傻的笑。

我缓缓起身，注意到离我最近的那台街机上，放着一张照片，一本证件和一封信。

我拿起照片，上面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长发披肩，染着好看的金黄色，笑容温柔可人。

我拆开信，果不其然，是凯留下的：

“林杰：

       我不想以老套的话开头，但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相信你已经完成了去3月16日下午6点的时空旅行，而我，正在去往一个遥远的地方。你不愿意听我亲口告诉你真相，那就让我来用这种方式和你说明白吧。

来说一下为什么我要找晴做第一次时空旅行吧，并不是因为晴有多纯正的意识流。人的意识说白了就是电信号，哪有纯正不纯正之分呢。而是我需要一个人，去帮我做一件大事，正好那天晚上说到了时空旅行，我才会顺水推舟，以让晴开眼界为目的把你们带到了这里。

照片上的女孩叫琳，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时间与空间研究院的高级研究员，我的同事兼女友，那本证件就是她的工作证，也能证明她确有其人。大概两年前，我们受命研究CTT（consciousness time travel 意识时间旅行）项目。由于经费紧张和资料不足，国家只提供了简单的设施和场地，有多简单，我想你也感同身受，但我和琳还是接受了这一艰巨任务。两年来，我很少出门，直到认识你和晴的那一年开始，也随着CTT项目的初露端倪，我才有了自己的一些闲暇时间。半年前，CTT项目正式从理论下到实践中来，我和琳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但国家有着严格规定，项目送审前不得有任何实验等可能造成风险的行为，且项目若存在风险，将被即刻下马。作为一名研究员，我深知如果没有实验，任何项目的成功率都会为零，但我们无法从技术上向国家证明，CTT项目的风险几率就小于规定值。这仿佛是一个死循环，没有实验，就不能解决风险，而存在风险，就不能进行实验。时间旅行一直是全人类的梦想，而且CTT由我们一手创立，我们不忍就让它这么终止。因此，我和琳决定铤而走险，违背国家的规定，擅自进行实验。

决定的当天，我成功地将琳的意识送回了过去的一个时空点，但就在此时发生了意外，由于技术上的一个小小缺陷，在返回途中，琳的意识被困在了时空缓冲带，就是你看到的那一片黑暗处。

如果不把琳的意识带回来，琳迟早会消亡。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于是我在CTT项目的意识转录技术基础上，用一个月的时间开发成功CST（consciousness sticking technology 意识粘连技术）。它的作用也很简单，就是利用一个人的意识生物电将另一个人的意识生物电通过电荷的吸附粘连在一起，然后在时空缓冲带后设立分析仪将两人意识分开。可以说，这是一项专门为琳开发的技术。我找晴，也只是因为同性之间的意识电荷较好粘连，而你们是我信得过的朋友，如果让国家知道我们擅作主张，恐怕整个CTT都会毁于一旦，琳的安危更无法保证。晴旅行的当天，其实并没有回到过去，而只是到了时空缓冲带里，并成功地带回了琳的意识。但我随即又发现了问题，如果没有两个意识输入/输出装置，就是你看到的头罩，琳的意识无论如何也不能从晴的身体中出来，因此，我只好先用CST的抑制功能将琳的意识封存在晴的身体内，然后让晴回去。

但是再造一个装置谈何容易，国家给的装置虽然简陋，但涉及到多项核心技术，我用了几天，也只是仿制出一个不太成功的作品，但我还是决定试一试。于是，那天中午，我背着你将正在加班的晴约到了这里，并尝试使用了复制的装置。但很可惜，装置并没有起作用，反倒将琳的意识释放了出来，也就是说，在意识上，晴变成了琳。

我当时的心情很复杂，但是作为一个科研工作者，我必须先记录这来之不易的第一手资料。我和晴，应该说是琳，完成了一系列工作，在此期间，我们发现了上次时空旅行的事故点并成功修复了这一缺陷。当一切结束的时候，琳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我知道这种暂时性的回复不能持续太久，可我实在抑制不住对琳的思念，于是，就发生了你见到的那一幕。

之后回复了自己意识的晴自然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我没想到，你会看到这一切，然后和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然后，发生了那一幕惨剧。当晴的意识随着她的心跳停止而消逝的时候，琳的意识，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我惊骇的无以复加，原来自那天起，和我朝夕相处的晴的身体中，居然还有一个沉睡的琳，而这个琳，就是凯无意提起的女友，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当时被我生生打断的凯的话，居然在一瞬间，就颠覆了我的世界。

凯是高尚的，但某种意义上，他又是卑鄙的。他利用了晴，欺骗了我。虽然我不愿承认晴的死是命运的安排，可我无言反驳，因为事实摆在眼前。凯为了救本应在事故中消逝的琳而开发了CST，用CST将琳封存在晴体内，然后又因为琳的苏醒而解决了CTT的问题，然后我靠着琳苏醒带来的解决方案成功回到过去，并阴差阳错地导致了晴和琳的香消玉殒。整个事情就像一个可怕的怪圈，凯救出琳，琳帮了我，我杀了琳，而晴，只是命运车轮里的另一枚棋子，到最后，我们还是没有改变命运。

我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读信：

“林杰，我们都是傻瓜，都以为我们可以和命运抗争。当琳的意识被困在时空缓冲带的时候，其实她已经注定要消亡了。CST只不过是我试图改变时空的一个拙劣把戏，但那天下午6点发生的一切，证明我只是个失败的小丑。时间旅行也是一样，我知道这次的时间旅行还是没有让你救回来晴，甚至可能更糟，让你感觉到了一些更加残酷的真相。但我却没有阻止你，因为，命运的剧本根本无法被阻止。我们不能在所在的时空陪伴所爱的人，这是我们的悲哀，但至少琳留下了CTT，而晴，留下了在你心中永远的美好。CTT的研究成果，我准备上报国家，由此造成的后果我打算一人承担。林杰，也许我们要永别了，感谢你和晴对我的友谊，我永远记得你们给我的欢笑与感动，这个时空我们注定错过，我希望未来或过去的某天，我们能在同一个时空点再聚首。

  凯

 3月19日”

我关上身后厚重的铁门，向小区外走去。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天是那么的蓝，蓝得让人仿佛触手可及。我还真实地活在这个时空，我还有工作，还有父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此刻，我又不得不感谢命运，感谢它在带走晴的同时，没有将我的其他东西一并带去。也许冥冥之中，命运早将我们的一切安排停当，它一丝不苟地轮回，并将时间的车轮滚滚推向前方，却从没有人能改变它前进的方向。往事如烟，也许正是这个意思，既然注定错过，不如让过往散去。我还依稀记得初中时代同桌告诉我的一句话：抓不住的沙放下一把，抓不住的人放下也罢。我苦涩地笑了一下，晴是我注定抓不住的人，无论我能穿越几次时空。我不是生活的导演，做不到像《源代码》的男主角一样，让自己在时空旅行的终点，做个幸福快乐的人。我只是命运的一个群众演员，我的戏还没结束，下一场，还需要我继续端着盒饭喝着瓶装水，然后继续在三月的冷风里奔跑。但，我还有自己的发挥空间，至少我可以在这个时空每个起风的清晨，在夕阳下的新华路口的每个六点，默默地念几遍，我爱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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