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于井户中,秋日的食人妖怪——琪斯美(零设文本考辨与取材地巡礼辨析)


好的,这里是前几天走夜路时被美化行道的高大棕榈树上的怪声吓到的水狮。
首先,重启本系列专栏的角色文本解读与母题辨析的契机,与其说是阿B终于将专栏字数上限开放到4w的心血来潮?不如说,系在前不久刚结束的中文东方人气投票上,发现琪斯美终于摆脱常年正作角色人气垫底的窘境的欣喜?旋即选择原型捏他看似较简单的琪斯美作为题材,虽说在后续的检索参考资料过程中,在其母题溯源和文本解读的难易度和冷门程度上,并非想象中的简单就是。
再者,起码从感觉上,以笔者在日本东方社群中的观察,在查阅到对于琪斯美的元捏他分析的话,日本东方社群普遍是将琪斯美视为地灵殿诸多角色原型分析中,宛如深渊般的存在,即不存在和地灵殿诸角色一致的、成体系的考察专栏?毕竟在ZUN看来琪斯美只是“一次性的捏他”嘛。
那么,依旧是惯例的注意事项;
本文为《东方地灵殿》一面道中角色“琪斯美”专属的零设文本考辨与取材地巡礼辨析。因其系统性考察过角色原型的刊物与论文,普遍在谷歌学术与CiNii等网站上下载不到资源,尽量会以笔者在日文网络检索到各类资料为主,试图拼凑出如何用现代民俗学框架去理解“钓瓶落”型文本的解读,辅以个人主观见解,对本文疏漏之处有不同意见者,欢迎评论区互相交流。
本文会借由对原型文本的解读,将以笔者视角延伸到其余冷门领域的辨析和见解,把角色设计拆解成诸多母题和近似文本展开,观看时还请注意。
本文照旧提供,角色零设原型的整理素材库或角色厨、作品出们二创灵感来源的集散地,甚至得知与琪斯美观念的巡礼地的工具参考皆可。
本文所参考的部分资料,均来自于THBwiki、東方元NETAwiki、日文wiki、PIXIV百科事典、コトバンク、谷歌学术、J-STAGE数据库、国际日本文化研究-怪异妖怪传承、妖怪世界遗产、異界俱樂部、松籁庵 妖怪介绍bot、Ewig Leere等网站。
对文中涉猎的“东方舞台探访/东方圣地巡礼”部分感兴趣的各位,还请私聊主动联系笔者,亦会提供类似的地图考察渠道与推特上巡礼社团的安利。
引用ZUN在各处访谈书籍中,对角色设计本身的看法,皆为本系列专栏的特点。
“東方本身是宗教民俗的戏说,二设又是東方的戏说”



STAGE 1 幻想风穴
从忘恩之地吹来的风
一面道中BOSS 恐るべき井戸の怪
琪斯美(キスメ)
Kisume
种族:钓瓶落
能力:降下鬼火程度的能力
BGM(?):暗闇の風穴

其一 钓瓶落的由来
ZUN:她是一种名为“钓瓶落”的神秘妖怪。单看角色图,只觉得她是一个待在吊桶中的小孩子,并不清楚实际是什么情况。
之前不是有个待在罐子里的大叔用锤子爬山的游戏吗?感觉和那差不多。
(注:和班尼特福迪一起攻克难关 getting over it )——《东方人妖名鉴 常世篇》
首先,在初见地灵殿一面关卡时,唐突地从风穴中降下的木桶中,探出头来的绿发小女孩形象,无论是亲自体验过还是纯粹看REPLAY云过,起码在对琪斯美的印象设计上或多或少,普遍都存在着奇妙的乡土感或新奇感罢?笔者始终认为ZUN将“钓瓶落”型妖怪原典,在元文本祛魅后进行再创作的过程,并非是完全可以被省略过去的存在。将抽象化概念与具现化钓瓶合二为一,辅以近似性质的“钓瓶落”型文本化为能力与符卡的灵感来源,何况在角色设计上表明的种种逻辑等,方便后续以此展开原典考察。
至于琪斯美的形象设计,并非是通常传承的“钓瓶落”型文本这点,应当是去查阅THB的考据分析页面就可知晓的事实。为何将这里称其为“钓瓶落”型?还必须强调的点则是,钓瓶落与江户市井间盛行起的诸多妖怪形象一样,在最初的文本传承中,即并不存在着日本各地域间统一,能被数个情节或情境母题准确描述出来的情况。
通常模式体现为,在确立在某地域上查阅到可溯源的原型文本后,逐渐传播至各地域乃至于各大都城的城下町,其传播速度之快,却导致“钓瓶落”作为妖怪形象本身,最多仅被收录各地口口相传的民俗报告,或年代更近的妖怪类书籍、绘卷的文本中;“钓瓶落”型妖怪形象被受到广泛瞩目或被化用到文学创作当中,兴许还存在着更晚近的时间段,最终才被市井民众统一认知的可能性。虽说不至于是近现代被建构的结果,但在各地域的民众间对“钓瓶落”型妖怪,在基础认知上的独立和讹误却是广泛存在的。
如同上述所说,目前可考最为典型的“钓瓶落”型妖怪原典,果然还是在京都府西边的丹波地域上,大正年间所撰的地元研究资料集《关于口丹场的口头伝説集》中的记述:在京都府曽我部村的宝木区(現京都亀岡市法贵),釣瓶下し(ツルベオロシ)突然从榧树上掉下个大人头,对过路人们笑着说“夜の仕事は終わったのか、バケツを落とそうな ギイギイ”(夜晚的工作结束了嘛?木桶要落下了,嘻嘻)后再次回到树上。从大杉树之上坠落下来的大人头,咯咯地笑着,又一下子回到大杉树上。据说还有着五六个大人头同时坠下,咯咯地笑着吓唬过路人的文本存在。
另外,在曽我部村的寺部地域,有着釣瓶下し会从常年生长的老松树下坠下来,在具体吃了谁后,会以被吃的断头形象出现,并且两三天内不会出现的循环的食人性传承。在和歌山县海南地域的黒江部源六所讲述的妖怪物语中,据说老树的根部有东西在闪闪发光,过路人看到过后因好奇心驱使,认定为是小判伸手去摸,就会被拖进去到木桶里面,随即被送往树上,被居住在上边的钓瓶落吃光光,掉到地上就失去了生命。
在岐阜县久世村(現揖斌)的津久見地域,即便是一天中的正午,钓瓶落时常出没在昏暗到阳光照射不到的巨树底下出没,而在毗邻京都府滋贺县的彦根地域,存在钓瓶落为吸引过路人的目光视线,从树上把木桶给抛下来,直接丢在过路人身上的传承。却在北近江地域的近似文中,认定是为天狗们的恶作剧,或是其余妖怪所为的,钓瓶落却不存在于此地。诸如在柳田国男的记述中引用的《爱知县传说集》中认为是鬼住在大杉树之上,用着金钓瓶把过路人从树下捞上来的案例。

又据“松本孝三”先生1992年所撰,刊载在《加能民俗研究》23号刊上的论文《「釣瓶落之怪」的伝承-围绕北陆地区展开的事例-》中收录的“钓瓶落”型传承文本展开,文中引用调查过的文本,基本引用自《福井县的传说》与北陆各地域的近代集落志与民谣民话志中的内容。
中西勇——石川县加贺市:在废弃屋宅的竹林中,有着从天而降的钓瓶落,倘若手脚触碰到它就被不能移动,直接被带到天上去。
《わかさ名田庄村下集落誌》《名田庄むかしばなし》——福井县遠敷郡名田庄村:从深夜的榉树上传来“釣瓶おろそか、よなべしもたか”的声音后,钓瓶就这样坠落下来。在大水曲柳树上悬挂着钓瓶,当地一位叫正白的人在大晦日经过之时说“大大将か、味噌将か”,如果回答“大大将”的话就会变出三片良田,据说回答“味噌将”的话就会变成泥沼。
《敦賀の民話民謡》——福井县敦贺市:因丈夫每天晚上都下棋下到很晚回家,所以妻子就把自家钓瓶挂在红楠上,丈夫被声音吓了一跳,之后的棋会就不在晚上而是白天举行。
《福井県の伝説》——福井县遠敷郡上中町:有棵大榉树当人们在晚上经过它时,钓瓶就会从树上掉下来,砸伤了不少人,至今还被称为“釣瓶落とし”,依旧讨厌在夜晚路过此树。
《石川県鹿島郡誌》——石川县鹿岛郡:在村里大朴树之下,年轻村民们正在讨论不动用自己手脚的情况下赚钱,当中的一个人说“即使是年糕也不会从天掉下来吧”,于是从树上坠下来钓瓶,里面藏有年糕,大家一起吃了。之后这样的情况也持续了几天,在一天晚上,钓瓶罕见地没有坠下来,反而从大朴树之上传来“たんべたんべに、おかい餅あたろか”(钓瓶中还有年糕嘛?)的声音,使年轻人们认识到自己错误,并开始努力工作。
由此,在大正年间普遍收录记述的各地域典籍中,亦可窥见“钓瓶落”型文本繁杂多样化的情况,主要是以关西近畿地域为中心传播开来,特别是在京都府周遭的乡野郊区,均可认为是“钓瓶落”型文本的原典传承地,甚至说从江户时期末期至整个大正年间,应当都视为“钓瓶落”型文本逐渐从关西的乡野与都市的夹缝间,逐渐传播至日本各地域形成各类“钓瓶落”型文本的另类诠释的重要节点。
虽说实际的分布地域,从日本全国范围内看来要更广泛,但传承更多还是将钓瓶落视为无名怪异或别种妖怪的恶作剧的类型,就是说在这层语境中的钓瓶落并不是作为独立妖怪去记录,而是作为类不知缘由地从树下坠落下来的怪奇现象被记录。在当时历史语境中,与其说钓瓶落是一种妖怪,不如形容为怪奇现象会更为恰当?
(不知琪斯美的首张符卡中的“怪奇”前缀,是否存在着这样的顾虑?)
还有就是,“钓瓶落”型文本的所属的母题范式,还是被笔者考察的框架给敏锐地捕捉到,以此展开阐明“钓瓶落型”型的文本特征。首先,文本当中的情境场域发生在夜晚或者昏暗的野道旁边的巨树下,时间上的确是容易遭遇妖怪的时间段,普遍存在着“过路人经过树下——钓瓶落坠下——吓人/食人——回到树上”的文本线索,情节母题的特征主要是“巨树坠下何物”这点,且在最初的京都府周遭地域传承的文本,均没有具体描绘“钓瓶落”的形象,临近地域的传承中甚至含糊其辞。
说明在远离村落共同体外部的场域,断然是不可能遭遇这类以“唐突惊吓”为特点的钓瓶落,场域是且必须是夜晚的乡野与村落交界地域的巨树之下,昏暗的村落与乡野的境界之处,在物理意义上是本就容易遭遇妖怪的场域,更不要说处在心神恍惚之时的过路人们,架构于物理和心理的双重境界之上。
(请各位设想下,即使以不存在妖怪的场合,纯粹在这样的夜晚提着灯笼,提心吊胆地走在境界之处的野道,恰好是过路人最疲惫最紧张之时,倘若从路旁的树之上发出掉下什么的怪声,不去确认落下的到底是何物?纯粹地被吓了一跳的案例更是常见不是么?)

所谓的“钓瓶落”,通常被用来描述被捞上来的钓瓶,在某种机缘巧合下,垂直地落入井中的景象,系近似此类景象后被运用的词汇,倘若从语源角度来考察就是字面含义,完全是没什么特殊之处的词汇。却不知从何时开始,主要用来形容突然从大树上掉下来的怪异或妖怪,皆可属于钓瓶落的范畴,相较于用做形容词的“钓瓶”来修饰客体,后者“落下”的情境主体,才是怪异本身更为显眼的特征,不管落下的是何物。
归根到底,“钓瓶落”型文本还是作为泛指从树下坠落下的不知缘由的何物存在的,并非是实际见到的物体,而是在“夜晚的野道”等场域察觉到貌似有从树下坠落下来的何物存在?基于对在市井与乡野交界的夜晚,步行在这种氛围下的山村野道产生的焦虑情绪,担忧着“有什么会从树上掉下来?”的焦虑性集体记忆,从而引发的臆想才是更为普遍的传承原貌。
釣瓶落とし在传承文本的样貌,确实因地域差别而不同,从最经典的大人头形象文本到模仿井户中的钓瓶模样,甚至存在着手鞠一般形象的钓瓶落。由此,可分为坠下大人头的吓人型钓瓶落和拟态井户钓瓶坠下的食人型钓瓶落,而前者形象的起源兴许是日本中世盛行的拥有巨大身型的入道坊主型妖怪,毕竟两类看似不相干的传承中,皆有过路人在何处遭遇巨大人头的情节母题;后者则应是望“钓瓶”生义的想象再创作,属于是杂糅进更为骇人的食人性要素,系将“会食人的井户”或藏于井户中的食人怪异们转移其原生场域造成的文本。
倘若将琪斯美的角色设计上,木桶中露出人头的形象设计,和钓瓶落传承文本的形象进行比较的话,毫无疑问完全是前二者形象的组合。因此,导致和“钓瓶落”这确切的名字在一起,以具体的妖怪姿态传承的地区,并且被认为与钓瓶落类似的怪异并不多,还是以近畿和东海地区为中心分布。地域周遭作为独立妖怪文本传承的重视程度与恐怖程度,或许是“琪斯美”被定为地灵殿初见道中BOSS的原因?

《东方香霖堂》:最近天黑得越来越早了,现在天空已经被染成了红色,这色彩让人不得不想要回家去了。人们经常把秋天的太阳比做钓瓶落,不过,这桶落到井底是速度上的问题,而秋天的日落却是时间上的问题,我觉得这两者的比喻并不相称。也许是我刚才的解释有误,这里面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等以后有时间时我再好好想一想吧。
关于钓瓶妖这种妖怪在香霖堂里有提到过,大概就是那样的。
ZUN:说起钓瓶妖(釣瓶落し),原意不是妖怪,而是形容像水桶直接落到井里时一般迅速,我只是觉得如果变成妖怪大概就是这种样子,所以就在桶里。(笑)关于那个头部其实没什么意义。我感觉这就是个一次性的捏他。
再来唠唠“钓瓶落”这词汇对市井的影响,可经由《东方香霖堂》第十五话“森近霖之助”对民间俗语的思考诠释,结合ZUN的地灵殿采访中对琪斯美的看法摘录,得知“琪斯美”第二次在《东方文花帖DS》出场的称号“秋の日の人食い”(秋日的食人妖),正好是在捏他“秋の日はつるべ落とし”(秋日的钓瓶落)这民间俗语。
在笔者查阅的goo国学辞典中,“秋の日は釣瓶落し”的民间俗语条目是这么解释:“釣瓶落し”是为三秋(即为季秋,秋季的最后一个月)的天文季语,以自然观察到的落日提前的季节状态,以“秋の日は釣瓶落し”的俗语基础,在近代被规定的季语。以猛然落在水面上的钓瓶为喻,形象地诠释季秋的太阳落得快。
倘若溯源此句民间溯源的话,则会发现“秋の日はつるべ落とし”,最开始出没在,歌舞伎脚本作者“河竹黙阿弥”所创作的“世话物”(以当时町人社会的市井热点时事为主,按照江户义理人情来演绎,跟贴近民众生活的歌舞伎剧本题材)《劝善惩恶窥视机关》(通称“村井长庵”,1862年首演)的台词中有着“秋の日の釣瓶落し”的使用案例:「もう入相(いりあい、日入時)でござりますれば、秋の日の釣瓶落し、日が暮れるに間もござりませねば、今日はお暇致しませう」;在同作者的“黙阿弥”所作的另外一部《牡丹平家譚》(通称《重盛谏言,1876年首演)当中,同样有案例存在:「一時(いっとき)あれど秋の日の釣瓶落しに暮れ易し」。
可据《故事俗信 ことわざ大辞典》中,包含与上述“秋の日の釣瓶落し”形容词近似的案例来看:「秋の入り日と年寄りはだんだん落ち目が早くなる」(意为宛如秋天的太阳急速落下,老人也在迅速衰老);「秋の日と娘の子はくれぬようでくれる、春の日と継母はくれそうでくれぬ」(此俗语中的「くれる」是有着「暮れる」变黑和「与える」给予的双关含义。可理解为“秋日的太阳似乎永远不会落下,但突然间就落下了;就好像家中的女儿似乎看起来很难出嫁,却意外地简单。 春日太阳很长,似乎永远不会落下;就好像继母似乎要给孩子们东西,却依旧不给)
此外,列举各种日本语辞典中的「秋の日はつるべ落とし」阐述说明如下:
(A)比喻秋天的太阳,只要一旦开始落下时,就会迅速坠落。
(B)指代秋天日落得早。
(C)秋天指的是太阳开始落山,似乎很快就会沉下去,然后就没了。
(D)把秋天的太阳突然落下比喻成掉到井里的钓瓶。
(E)意味着当你认为太阳还在西边照耀的时候,就会瞬间落下,就像钓瓶突然坠入一般,转眼就天黑。
(F)宛如汲水时的落下的钓瓶一样,秋天的日脚(太阳从东向西移动的速度)又短又快。
据上述案例和词源解释来看,从民间俗语能被化用到歌舞伎的世话物脚本来看,亦可说明此句民间俗语的缘起应为江户町人社会中街头巷尾的市井口语流变而来,在其逐渐流行兴盛起来后,作为同样讨论当时町人社会题材的世话物中被采用,对晚秋的落日下降得快的季节俗语「秋の日はつるべ落とし」,皆为江户年间的群众认知中共有的情况。
在此之前,作为市井间形容“秋日太阳落得太快”的季节性俗语相信一定不少,为何此句「秋の日はつるべ落とし」能传播开来,果然还是因为形容地形象且有趣吧?由此可见,“钓瓶落”型文本能在江户末期被传播至日本各地域,的确是从这类市井化口语到季节性民间俗语的再创作过程中衍生出来,在“钓瓶落”型文本传播至各地域之间,各地域民众认知中对“钓瓶落”词汇的基础认知,依然能整理出文本的传承脉络:市井化口语——民间俗语——对巨树的焦虑性集体记忆——原典母题形象——妖怪形象的地域多样化——妖怪文学创作的统一再建构——泛ACG化的钓瓶落形象。
特别是“钓瓶落”一词,在此句风物诗季语的基础上,甚至能延伸出以“钓瓶落”来形容日常生活中“快速坠落下去”般的场景运用,无论是物理层面的动作或者心理层面的词汇。诸如笔者在推特上检索到的,从属于剑道新阴流分支的“天心流兵法”,在挥动大太刀时不断地深蹲,将太刀反复斩向地面的训练动作,就被称为釣瓶落(土壇切り),甚至新闻媒体上在形容日本某政坛团体的窘迫现状也会用到此类贬义的形容词,实际想形容某事物很突然地一落千丈之时,通常体现为“xxx的釣瓶落し”的泛用语境情景,在当代的日常生活中仍在使用。

最后,江户末期诞生的“钓瓶落”型文本,到底反应当时村落共同体中或更大层面的社会环境上的什么呢?笔者认为得从江户年间的妖怪创作风潮中,在各类城镇的城下町的文化阶层兴起的百鬼夜行绘卷中,衍生出无名无姓只有绘卷形象的妖怪,甚至没有被各类妖怪书籍给收录进去,诞生于贴近市井百姓的生产生活的妖怪形象,对其介绍就寥寥数句。倘若按照《妖怪学讲义》中的说法,均可分类解释为“误解”、“偶然”、“心理”的妖怪,而“钓瓶落”型文本就完全符合此类定义,对村落境界之处的巨树上声音的误解、过路时偶然间看到树上怪影、对巨树之下的场地的焦虑不安感。
“钓瓶落”型文本,总归还是与村落地域共同体的居民们对巨树的各种情绪最终才催生的,是对巨树所代表的自然万物的敬畏,由巨木崇拜衍生而来的民间禁忌;是对巨树生长的地方,通常是村落的边界容易出事故场地的禁地警告;甚至就是当地居民们利用栖息在巨树上的妖怪文本,村落中的长辈们对孩童防灾避害的生活经验的劝导。笔者认为,在“钓瓶落”型文本背后真正潜藏着的民众生产生活实践的经验诠释,才是值得从现代民俗学角度进行的考察的村落地域共同体的底层逻辑。

其二 沦为能力与符卡陪衬的“钓瓶火”
其次,相较于琪斯美原型的钓瓶落,只能作为琪斯美“降下鬼火程度的能力”与符卡鬼火弹中意图捏他的“钓瓶火”,存在感稀薄到甚至无法将“钓瓶火”认知为独立妖怪,虽说在昭和平成年间的妖怪相关文献研究中,通常是将钓瓶火视为钓瓶落的地域型变体,皆从属于怪火型传承的文本。但据江户年间的鸟山石燕先生在《画图百鬼夜行》中的有独立描绘且命名为“钓瓶火”的情况来看,尽管图中看来没有任何解说文?认定为鸟山石燕独立翻案创作出的“钓瓶火”。
钓瓶落也并非是钓瓶的样式,在之前列举的近畿和东海以外的九州、死过地域,同样是作为在没有灯光的夜道老树周遭,做起伏运动的青白色的人面怪火被流传的情况,其余地域作为怪火姿态被记录的“钓瓶落”案例,皆是如此。众所周知,在这样既没有人气也无任何火气的场域出没之火,就可被称为“鬼火”型的妖怪。解释说是古木上的菌类和生长在腐叶土上的细菌引起的生物发光,并非是实际存在着燃烧着的怪火,倒是与船长原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江户时代收集市井怪谈记录的书籍《百物語評判》有着“在京都西院的周遭,在大树的枝上有鞠一样的火炎在起伏”的目击谭传承——《西岡の釣瓶おろし》被刊登。同书籍作者“山岡元隣”解释到,据阴阳道的五行学说,凡是世间万物皆有阴阳的传统观念,认定此火是为阴火(蕴含阴气的火),依照木生火之理的五行循环机制,系长年累月生长内部蕴含阴气的古树中产生,系完全是不灼烧事物的阴火,阳火反之亦然。若用水等扑灭的话会更加燃烧,所以在怪火中投入上灰就可防止,所谓的“阴火不烧东西,下雨天也能看得更清楚”的说法,就能更加肯定原型解释为生物发光的萤火的看法。书中还考虑到,此类怪奇形象之所以没有发生在小型树种上,则是因树中的木气未满,无法达成凝聚火气的产生条件。在这里的钓瓶落就被认为是大木之精产生的怪火,完全强调钓瓶落与巨树之间的情境文本联系。
在鸟山石燕的《画图百鬼夜行》中同样记载在巨树周遭起伏的怪异“钓瓶火”,应当就是取材自前者翻案创作的结果。为何要把两者分开?估计是考虑到钓瓶落既可以指代近畿、东海地域的人头型、钓瓶型等的钓瓶落,还可指代九州、四国地域的大树降下的“鬼火”的情况过于混乱,所以把此文本从“钓瓶落”型文本中,彻底独立出来塑造名为“钓瓶火”的存在。
另外,在《自然与文化》1984年秋季号中“白石昭臣”所著的《岛根的妖怪》一文中,记载到在鹿足郡的津和野町的笹山之足谷中,有着祭祀“大元神”可能作为御神体的神木与神祠,其中有段记述为:倘若周遭的树林被砍伐,由松明燃烧着的大火球就会从落下,造成重伤。关于敬畏巨树情节的因果报应谭,应当就是钓瓶火的巨木怪火型传承可能的母题要素之一,总归还是脱离不开原始巨木崇拜的一面罢?
如此一来,可认定“钓瓶火”或被称为“钓瓶落”的鬼火传承,从年代上来看,断然是要比在近畿、东海地域钓瓶落传承来得晚,诞生于江户市井间的说法和民间俗信的妖怪“钓瓶落”,本身在江户市井妖怪创作浪潮的兴盛,再获得各类再创作的形象,又回归到钓瓶落的原始形容词语境中,只不过,纯粹是以妖怪的形式而已。

结合上述对钓瓶火的看法后,琪斯美的三张符卡设计与弹幕轨迹的语言上,紧扣钓瓶落的坠落属性与钓瓶火的鬼火弹性质则更加浅显易懂,ZUN力图在此达成“钓瓶落”与“钓瓶火”两种具有同性质的本土和风妖怪的混同,毕竟无论是“钓瓶落”还是“钓瓶火”,这看似乡土且古典的、实际上却距当代非常近的怪奇文本,特别是对比后续出场的角色,就只能在起名上为琪斯美造造势?还是在外在风格依旧是和洋折衷的《东方地灵殿》中出场的妖怪,诸如在后续的地灵殿访谈中ZUN本人选择片假名作为琪斯美名字,契合地灵殿登场角色印象的缘由如下;
那就先从琪斯美开始。
ZUN:(笑)那个没什么好说的呢。(笑)
不过琪斯美和山女的名字都是片假名呢。不过琪斯美的名字是“蔵(きす)む”吧,也就是住在仓库的意思。
ZUN:啊,没有那么深的含义。我只是感觉片假名更土一些,就感觉像是没有汉字那个时代的妖怪,比较落后。所以用了片假名。
就是说为了表现出这是汉字使用以前就有记载的古老妖怪,才使用了片假名吧。
ZUN:是的。而且用汉字看起来就很强了,我想体现出她很弱的形象。所以片假名比较合适。没有什么太深的意思。
这种继承自地灵殿整体风格的和洋折衷,在琪斯美《东方文花帖DS》的再登场的两张符卡名称,均可体现本土的四字熟语与英语短句的混合,釣瓶「飛んで井の中」+釣瓶「ウェルディストラクター」=怪奇「釣瓶落としの怪」,延续着ZUN符卡捏他起名的特色。
釣瓶「飛んで井の中」(飞入井中)=飛んで火に入る夏の虫(飞蛾扑火)+井の中の蛙(井底之蛙)/火の中水の底(赴汤蹈火),符卡名系为两句四字熟语合并的造词,在查阅东方元netaWIKI与Ewig Leere的博客考察后,前者的说法纯粹从“飛んで”与“井の中”出典的原词组合出发,具有类似的揶揄讽刺的典故的互文性。后者则认为从《文花帖DS》中的符卡难度来看,为达成瞄准nice shot的目标必须主动深入到弹幕群中去进行拍摄,就宛如飞入火中的“夏の虫”般,同时和比喻困苦境遇的“火の中水の底”一致,在含义是痛苦状态上是共通的,自投罗网地飞入井中的所经历的困苦弹幕?但对两位天狗来说,肯定不算什么就是。
釣瓶「ウェルディストラクター」(Well Destructor/well distracter),尽管THB将其前者翻译为“井下的毁灭者”,亦可译为“井户破坏装置”,至于后者则是“偏离井中轨道的某物”,通常来说钓瓶落被认为与井中做上下提拉的钓瓶一致,可此张符卡却会依照自机所在方位的横向运动后,继续急速下降或上升的不规则运动组成。
此外,在琪斯美首张符卡的怪奇「釣瓶落としの怪」(钓瓶落之怪)中所释放的鬼火(作为符卡的钓瓶火),符卡有粗激光作为主体,周边产生无数绿色子弹。在激光落下后,每隔段时间,其余子弹会以延迟时间差落到版底。向着自机袭来兴许可认为是偏离原本钓瓶轨道的弹幕设计?又据本符卡的性质来看,在表现此类与钓瓶本身不尽相同的行为举动,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皆为有趣又契合弹幕设计的元捏他罢?


其三 井户与钓瓶

第九十八季 弥生之二《从干枯的井里发现白骨尸体》
但是,其真面目是!?幻想乡冬日的积雪虽然已经开始化了,但仍旧很是寒冷,这天,在人类村落响彻着悲鸣。虽然这几天幻想乡一直都很是和平,但这一天跟平时有些不一样。
孩子们在被遗弃的枯井周围中玩的时候,偶然发现了白骨化的尸体。当时,枯井被弄的没有人够进去。要说是怎么找到的话,是从里面出来了一个钓瓶落妖怪让人作呕的笑着说着「你弄掉的尸体是这个吗?」边说边撇下了白骨尸体。幻想乡的人类都被管理着,现在没有行踪不明的人。就因如此,完全不知道是谁的尸体。
更加奇怪的是,在准备将骨头埋葬在无缘塚的期间,骨头就这么放在当地,但骨头突然就消失了。这样的话别说骨头的原主,事件到底是否真的发生过都无从得知了。
妖怪的专家,八云紫女士这么说道。
「恩——,这应该是地底的妖怪干的,它们的力量来自人类的负的能量,所以或许是想吓唬一下一点紧张感都没有的人类呐」
地底的妖怪有签不干涉地上的协约。就因如此,如果这是地底的妖怪所为的话,事态就会变得有些复杂了。我们天狗也不希望与地底发生纠纷。「但是啊,没有关键的骨头的话或许只是看错了而已呐。不,应该就是看错了吧」
白骨尸体最后是以把白桦给看错了而告终了。人类村落据说没有发生任何事件。后日,我有确认枯井被埋起来了。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但什么事件都没有发生所以没有问题。
(射命丸文)
井户与钓瓶,本应是常见的公共村落生活场景,却为何能与“钓瓶落”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妖怪(注:人里村民视角)联系到一起呢?前文提到过“钓瓶落”的“钓瓶”只是形容修饰,而真正后世发展出的钓瓶型的“钓瓶落”,最多也就是使役钓瓶砸人来打成食人这一目标而已,究其原因还是跟井户这一场域没有半毛钱关系的,想要解答在《东方求闻口授》的新闻中出现的,将“钓瓶落”与井户联系起来的这则趣闻?笔者认为还是要从《东方地灵殿》中“独立于幻想乡之外的异界场域的入口”——幻想风穴、钓瓶和井户型场域的互文性展开。
首先吸引笔者的是,在2019年11月17号开催的“文々。新聞友の会”上发表的,KoCyan64与V層もどき两位协力制作的合同志《古明地姉妹とふたつの半神~ふたつの『半神』、東方地霊殿、そして連なる数多の作品について~》(古明地姐妹和两个半神~《半神》、东方地灵殿,与关联的众多作品~);主要系以萩尾望都的漫画《半神》,还有萩尾望都和野田秀树的舞台剧《半神》等为辅助逼近地灵殿和古明地姐妹设定中可能化用的捏他原型。
在合同志中就有提到,琪斯美的木桶(风吕桶)与魔界入口的关联捏他,原文如下:一面中ボスのキスメが桶に入ってますが、舞台版『半神』では魔界への次元の割れ目が風呂桶でしたね。桶=魔界への入りロを暗示していそう。(一面道中的琪斯美登场在木桶中,同时在本土舞台剧版本的《半神》中通往魔界的次元裂口就是和制浴室中常见的风吕桶,这似乎就在暗示着桶=魔界入口的概念。)巧合的是,半神原作就是关于出生时身心为一体的连体婴姐妹间,姐姐对妹妹的半身最终离自己而去,从而产生的种种憎恨与爱的故事。很难不认人怀疑ZUN是否有参考过?元刊物就是在阐明这点,感兴趣的各位可以考虑收一本。
本土舞台剧版的《半神》中的风吕桶=魔界入口,而《半神》的漫画原作更是早于《东方地灵殿》的创作时期,ZUN是否有参考过?尚不明晰,但似乎可以将在链接幻想乡与旧地狱异界之间的幻想风穴,同样比喻为通往异界的场域媒介本身。按照风吕桶=魔界入口或钓瓶=幻想风穴(旧地狱入口)的思维范式,承载这琪斯美这钓瓶落的“钓瓶”(木桶)理解为同样功能的异界场域媒介的“风吕桶”似乎别无不可?

话虽如此,可钓瓶落为何出没在井户中?笔者认为想要解答,必须短暂地从日本本土的文本母题范式离开,查阅“井户与异界入口”本身母题范式的关联性,于是笔者从研究现代民俗学不可少的常用工具书,美国民俗学家“斯蒂·汤普森”先生所撰的《民间文学母题索引》的条目中,笔者在其中检索到以下母题类型:F、MARVELS(不可思议)——F0-199、OTHER WORLD JOURNEYS(异界之旅)——F153、Otherworld reached by diving into water of well or lake(通过潜入井水或湖水到达另一个世界)
F200-699、MARVELOUS CREATURES(不可思议的生物)——F200-399、FAIRIES AND ELVES(仙女与精灵)——F212、Fairyland under water(水下仙境)212.1、Fairyland entered through well(从井中进入的仙境)
单单看到西方民间的母题范式还不够,上述总的来说,还是偏向于“通过井户为异界入口”到达偏向于正面积极性的“隐世仙境”之感,无法与明显带有负面恐惧性色彩的妖怪达成互文性,在理解西方民间亦有“井户等同异界入口”的母题汉字,最终还是得要回到,日本本土的井户文化人类学研究上。
因此,据笔者谷歌学术上检索到的相关论文,日本研究中心教育研究年报的第10号(2021年9月出版)上,“本间光德”先生所撰《从井中考察汉字“井户”:作为拟声拟态词的“丼”和愿文石》,文中主要表达如下观点:上田万年等《大字典》将作为井户正字的“丼”的声调词源,解释为“钓瓶落下的声音”,即拟声词,笔者也认为有拟声词的可能性,但难以同意系“钓瓶落下的声音”。笔者难以同意“钓瓶说”的理由是,认为把钓瓶掉到井里时产生的冲击音很难写成“咚”。秋田裕毅在书籍开头回忆小时候在井边游玩的爽快感,写着“把钓瓶狠狠地丢进井中碰撞出的声音和水花”。另外,在古代的井遗迹所发现的缸和壶中,通常在其脖颈部分有缠上绳子的东西,推测是作为钓瓶使用的,但它们是不是安静地降到了井里呢?
原始的井,即人下到水面附近打水的下井,或作为流水设施的井,或者像诸桥介绍的《农政全书》的插图一样的井,取水时用舀子或容器直接舀投入某种容器——使用所谓的“振り釣瓶”将其拉起。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向井里投入钓瓶时的冲击音,可以想到“パシャン”、“バシャン”等类的拟声词。另外,在垂直于钓瓶式深井投入桶的情况下,由于木桶的大小、重量、以及井筒的环境等,冲击音有可能产生反响。虽然可以考虑用“トーン”和“ト系”的拟声词来表现轻快感,或者“パシャーン”、“バシャーン”等形容,因此作为钓瓶掉落的拟声词“咚”是很难同意的。
井户雏形的原始土坑被指出是村落共同体祭祀的目的,到江户时代,属于各家各户的独立井也很少。作为弥生时代的环城河村落而闻名的池上曾根遗迹中复原井建屋(弥生时代的大井),与建筑物相邻的大型掘建柱建筑(泉之高殿)以及上部的立柱,被认为是村落祭祀性的共同水场。可理解为早期井户基本上是属于共同体的的,明显带有咒术性的祭祀功用的。此外,倘若是附属于家宅地域的井,这时就并非是单纯地“井户”,而是该将其称呼为“户井”的概念。
考古学家“田所真也”从阴阳五行说中阐明到游行神土公神,并写道“秋天住在井里”,同时写道“相信与井有关的神,在地下深处的世界和地上往来时,会将井作为其通道使用”。另外,岐阜县埋藏文化财产保护中心的近藤正枝也认为井是“通往神居住的地下世界的通道,是神的笼场”(可理解为放置神供品的场合)。
本研究对照了原本被称为“いど”的井的实况和汉字“井戸”。由此明确以下几点;以祭祀为目的而挖掘的土层竖坑,由于深度加深而挖掘到地下水脉,渐渐地,为得到地下水而开始挖掘。虽说汉字的“井”在中国的起源情况众说纷纭,但基本是从“丼”变为“井”。在日本,“ゐ”则是纯粹作为汉字“井”的替代用词。因其“ど”被认为是神明的通道,或是神明居住之地,由此推测“ど”是指地下神明的居住场所,系带有神圣性的“戸”的替代。加藤常贤、白川静均认可“戸”的神圣性。可作为汉字“井”的正字形式的“丼”和作为国字的“丼”完全是两码事,虽说存在时间性上的断绝,但通过井户的概念可发现其连续性。
(顺带一提,丼字这日本国字缘由被此篇论文作者认为是向井户中投入愿文石的祈愿性文本行为的变迁,并非是传统的井户钓瓶汲水行为的图样。井中一点的“丼”字即为往刚疏通的新井之中,投入祈愿性的向着井之神祭祀的经石,如此再建构的近代民俗行为对国字“丼”符号的诠释,但往“井户中投入何物、达成地下神明的沟通途径”这点是显然没错的)

ZUN:琪斯美等等……不知道平时在干些什么。不过,她的形象是很凶暴的。二话不说就来砍人的头,然后把头放在桶里拿回去。头说不定也不是琪斯美的头。那个脸确实是她本人的,我只是打个比方。——《东方求闻口授》篇末访谈
“井户”在未曾诞生善恶二元论的原始神道观念中,皆被认为是“地下世界的神明”居住之地,涌出的水源本身更是聚集起原始地域共同体的信仰之地,从井户纯粹作为沟通地下神明的途径,逐渐在后世变化为“井户”本身被尊崇为“井之神”的对象概念。时值正好是日本中世的“井户”场域从自然形成迈向人工营造的景观,作为水源场所提供刚需的井户,在愈发贴近村落民众们的实际生产生活后,因其会背景从宫廷视角到市井视角,井户原本的神圣性自然被消解,取而代之是市井打趣观念与怪奇型的文本介入其中,逐渐形成独特的井户信仰的二元化景观:即为在供奉祭祀游离在神社神道外的民俗神道体系下的“井之神”的同时,催生出在已知的场域对井户、厕所、天花板、产房等未知家宅异界的提防心理,原本的此类场所就是容易出事故的地方。
那么自然,井户身为未知的“家宅异界”观的一员,作为妖怪或怪谈故事主舞台,肯定要比其余场所容易得多,在江户年间更是产生以井户之下为怪谈舞台的戏作文本,诸如《东方深秘录》中布都所选择的灵异珠中的江户都市怪谈——“番町皿屋敷”,生活在江户町人社会的诗人剧作家们,尽量参照自己对日本中世封建阶层的城主迫害下人们的历史事实,把井户作为下人们死后,被迫害的怨念无法平息的场域表征。这时期语境的“井户”就彻底变化为江户市井创作中的符号,出没在文本中,本就代表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始终潜藏在“井户”中不安与怪异的象征。更多案例恕笔者这里无法再赘述,感兴趣的各位还请自己查阅。
经由上述举例,东西方皆有对“井中为异界通道”的民俗观念,虽说钓瓶落原典纯粹只是借用“钓瓶快速地坠落到井中”的比喻性文本,倘若把间歇泉异变与幻想风穴、地灵虹洞这些狭义上不属于幻想乡的地带串联起,同样比喻为进入异界的井户型的过渡居间地带。既然是性质上是井户,那么钓瓶、木桶更是必须的存在,是为穿越过这层异界间的不安性障碍,最终到达异界的意象。
考虑琪斯美的形象设计这点,作为地灵殿一面道中的初见BOSS,的确没有什么,能比承载在木桶中的非典型的钓瓶落形象更加合适。同理,安排下钓瓶落出没在井户也的确合情合理?



其四 巨木所藏之物
所以就想让钓瓶妖出现一次吗?所以不是所谓的“木之精灵”之类的。
ZUN:嗯,不是。关于那个头部其实没什么意义。
ZUN:我感觉这就是个一次性的捏他。
尽管ZUN在地灵殿访谈中,提到琪斯美与西方民间文本中的木精(Wood-spirit)并不存在关联,却在东方元netaWIKI的备考原型条目与THBWIKI的考据分析页面上,记载着滋贺县彦根市清凉寺的七大不可思议之一的“木娘”(ききすめ),传承文本体现为:寺的正殿前有颗树龄数百年的椨木,每到夜里就化作小姑娘的模样吓唬参拜者。由于此类事件屡屡发生,住持便将此树封印了。这则传承单独看待,确实没有什么大不了,可当回过头来,看到前文所提的“钓瓶落”型文本的原典地域上,东近江的彦根地域又的确是关西京都府周遭的“钓瓶落”型文本,是所能辐射到的地域北限,而各地域间的“七大不可思议”的怪谈文本,又确实是江户末期后被地方宣传给建构的结果。
那么,清凉寺的“木娘”文本与京都府周遭的“钓瓶落”型文本,是否存在互相影响的关联呢?从传承文本中的“巨树/古树”的情境母题以及“坠落吓人”的情节母题对比来看,笔者认为,答案是肯定的,指不定琪斯美在形象设计上,ZUN还真有参考“木娘”的小姑娘形象的可能性存在?无非就是小姑娘形象与大人头形象到底哪个比较吓人的问题而已。(话说,小姑娘形象真能吓唬到参拜者么?甚至能到住持亲自动身封印古树的地步?)

巧合的是,木娘与钓瓶落的文本中,在对待常年生长的巨树互文性,又能牵扯出在美国民俗学家“斯蒂·汤普森”先生所撰的《民间文学母题索引》的条目中东西方皆共通的母题范式,笔者个人命名为“巨木藏物”(笔者自译:Giant tree hide objects),至于为何不直接借用工具书中的母题名称,果然还是因为东西方在对待巨树中潜藏着的“怪奇”对象概念,在文本传承上的异同性的顾虑罢?
E. THE DEAD——E700-E799 THE SOUL——E712. Hidden soul(life)——712.1. Soul hidden in tree(隐藏在树中的灵魂)
F、MARVELS(不可思议)——F200-699、MARVELOUS CREATURES(不可思议的生物)——F400-499、SPIRITS AND DEMONS(灵与恶魔)——F441.Wood-spirit 441.2. Tree-spirit(木精)441.2.1. Wood-nymph(木仙宁芙)441.2.1.1. Wood-nymph comes to the fire to warm(木仙宁芙来到火旁取暖),疑似暗合巨木生出怪火的“钓瓶火”母题?而在上述这些继承自希腊民间神话文本中的女性化木精形象外,笔者检索到在同个木精母题项下亦有男性化木精与野人型、独眼巨人型等形象文本,甚至有半人半羊的潘神形象习合的木精文本,自然源于后世对希腊民间神话的再建构。
接着按照,上述西方民间文本中对木精形形色色的多样化描述,把这层逻辑代入到本土“钓瓶落”和希腊的“木仙宁芙”的对比研究中,会发现前后两者在对待“巨木藏物”型母题上,固然是有种共存且对立的曖昧观。即为绿发的木仙宁芙=寄宿于木中精灵的“积极性”的美好幻想,而大人头的钓瓶落=巨木中的邪祟之物化身的“消极性”的焦虑幻想。
且基本在后世的文本传承中,皆迈向与原典不同的另一面,希腊女性化的木仙宁芙,在传播至日耳曼或维京人的传说中,木精形象就被描绘成更贴近生存环境的野人型的存在;“钓瓶落”型文本尽管年代与前者相比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却在影响到同地域的传承的“木娘”文本,在当代泛ACG化的环境,甚至还能拥有绿发双马尾的幼女形象。但始终不变的,依然是从古至今无论地域无论种群,对巨树的最原始的敬畏情绪罢?
最后,笔者试图来诠释下ZUN的创作逻辑:尽力去消弭“巨木藏物”型母题之下的“恶作剧”木娘形象文本,对钓瓶落“从巨木坠下”的情节型母题与“昏暗的山村野道”的情境型母题产生的影响,这方面仅作边缘捏他藏到角色名中,或者以坠下井户的钓瓶要素为表,初见时焦虑的惊吓感为里展开设计,辅以关联的其余性质相同(秋日的钓瓶落、翻案创作的钓瓶火、井户异界的互文性)的文本母题要素,如此琢磨出的“一次性的捏他”,方是琪斯美。



其五 圣地巡礼
琪斯美的零设原型的巡礼点,果然还是想以前面考察中提到的地域为基础展开:以民间季节俗语的“秋日的钓瓶落”形容的东北地域观赏秋季红叶的最佳地点、原典传承的京都府南丹地域曾万部村地域内,锚定个存在被政府记录的巨树的地点、疑似琪斯美形象来源的清凉寺境内,被封印的老树。目前姑且就选定这三处巡礼地,各位有任何好奇之处,欢迎评论区交流!
曽我部町寺のケヤキ


作为“钓瓶落”型原典的出没场域临近的大木,树木本身就在曾万部村的与能神社周遭,特地去到京都府周遭较为偏远的郊区,纯粹只是去看树可太值得,可以去神社参拜完后,就这样好好地在曾万部村逛逛,周遭不远的法贵谷同样也是钓瓶落的原典传承地。
地址:京都府亀岡市曽我部町寺拍子垣内24
交通方式:从京都纵贯道·龟冈IC沿着国道423号1.7km,曾我部村小学前左转,府道407号1.7km,与能神社前左转约500m。
东方角色关联:琪斯美
零设捏他:町寺地域的“钓瓶落“型文本中,真正会食人的钓瓶落
清凉寺のタブノキ


清凉寺中对参拜客恶作剧的“木娘”的传承地,生长位置还就在清凉寺的讲堂,占据位置确实好,难怪会影响到参拜客?目前被住持给封印,必然是看不见她的,清凉寺本身更是近江地域闻名的曹洞宗的古刹,江户的井伊家中有很多名僧聚集在清凉寺,作为修行道场被称为彦根的清凉寺、天下的清凉寺。寺庙小册子上有“清凉寺的七大不可思议”的宣传来着,当中有“木娘”的条目。
地址:滋賀県彦根市古沢町1100
交通方式:从JR东海道本线·彦根站向北徒步20分钟。或者,乘坐彦根城下巡回巴士(4月~11月运行)在龙潭寺下车,徒步3分钟。
东方关联角色:琪斯美
零设捏他:清凉寺爱恶作剧的“木娘”传承
釣瓶落峠


在日本东北部的世界遗产“白神山地”中的原型巡礼地,但此处与钓瓶落的妖怪没有半毛钱联系,纯粹是看此处地形险要宛如“钓瓶落下去”一样,因此得名。在道路建成之前,牛马与大车均不能通过,必须使用锁链从陡峭的悬崖上爬下200米才能通行。因此,它以井户中的“钓瓶落”而得名。此处笔者强烈建议秋天去,观赏满山谷的红叶,属实壮观!在青森县一侧有报名旅行团的选项来着,毕竟是世界遗产嘛?位置游这么偏僻。
地址:秋田県藤里町藤琴沢国有林 9:00~16:00 1人 17,000円
交通方式:从小坂JCT开车2小时
东方关联角色:琪斯美
零设捏他:“秋日的钓瓶落”



结语:虽说本次趁着阿B专栏好不容易放开40000字的上限,好好地整体写一写人气投票常年末位的“琪斯美”,或为笔者个人能力所囚,对琪斯美原典的系统性发掘仅限于此,倘若说有什么本文中无法实现的想法的话,借由《魔理沙的魔法书》中琪斯美的代表图样,解读后来唠唠钓瓶代表的汲水工具的发展史罢?这倒是与琪斯美和原典的关系不大,何况已有不少更严谨的各类论文在前,这里就不献丑了。
在前期资料准备的考察大纲阶段,细细研究下来才了解到“钓瓶落”这类妖怪的特殊之处,纯粹催生近代市井之中,如此有活力的妖怪文本,毕竟关于琪斯美借由零设去发掘二创灵感的机会,从始至终一直在何处静待着你去发掘,只希望本篇真的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罢,让琪斯美人气宛如“钓瓶落下”地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