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备:琴声悦响
这个男人是九号巷的一名钢琴师,叫彼得,就好像许多人跟他重名一样,这个巷子里也有许多和他一样的钢琴师——默默无名。
他只是个破烂酒吧的打工仔,死撑着面子吃着半碗饿不死的饭,为那些个根本不欣赏音乐的酒鬼弹着助兴的三流小曲。
他总是羡慕那些服装干净无瑕的同行,他们是被翼赞助的幸运儿,仅仅是奏响一个音符,也能引发成百上千人的欢呼。
他还是坐在经虫蛀了多年的板凳上,弹着二手的破旧钢琴,连彰显职业的整齐着装也显得皱皱巴巴。
颓废的胡子茬总是沾着微小的黑面包渣。

彼得是怀着理想从巢中来到这片巷子的,他曾与青梅竹马的女友约好,要在自己能弹出打动上万人心的乐章那一日向她求婚,给她最完美的幸福,即使那时他们的联系被重重铁网所封禁,他也要拼尽全力来到她身旁。
他们分开了,一人奔向后巷去追逐理想,一人深入巢中去扎根现实。他们一直在期待自己命运的再次交汇
——曾经。
她死于烟霾战争,成了前L公司的陪葬品。
她的父母只给他邮寄了曾经约定的定情信物。
之后,彼得再也不谈及理想,只是不时在某个疲惫的午夜向碎裂的音符项链泣诉自己的哀伤。
从此,他只有音乐,除此之外,仅剩生存。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有苦涩回忆常伴其身。

今晚,他继续履行合同的要求,弹着不入流的糟糕小夜曲。
酒吧里一如往常的嘈杂嬉闹完全盖过了琴键的粹响。
他只是弹着,手指划过黑键与白键,使自己的心绪漂流向不知何处的远方,在那次奇异的三日纯昼,四日极夜后,他发现自己的情绪更加纯真。
不知不觉间曲调改变了,逐渐深沉,宛若波涛涌汐的蓝海,浮动着莹莹月光。
但乐曲的改变并未改变此地醉生梦死的氛围,人们都在惬意享受着繁重工作后所剩仅一丝的欢乐,何人在意这来自一个孤独灵魂的哀鸣?最终,只是挑动了一名醉汉的注意。
“弹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如老幺家弹棉花来的好听。”
醉汉粗暴地将皮特从钢琴的位置上拉下,在同伴的嬉笑声中装模做样地用肥呼呼的十指敲打琴键。
“俺们走,俺们走,俺们要酒酒全有~酒全有,酒全有,俺们喝酒越喝有~”
稀烂无序的弹唱竟引发了一阵阵热烈掌声与喝彩——充满了看人出丑的嘲弄气息。
但彼得并未察觉这点,他在思考,难道自己的音乐甚至不如一个醉汉的即兴弹奏来的受人欢迎?
他到底在演奏什么?

“彼得~还记得我们是怎么结缘的吗?答对了就请你看电影哦。”正式交往的二周年纪念日,青年和少女在天桥上欣赏繁华的街景。
“是咱们俩…家原先就是邻居吧,日久生情,哪里还有什么特殊时刻。”
“错了,彼得,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记不清楚呀,作为惩罚,接下来你要带我去看电影!”
“好了好了,我掏钱,爆米花还是要大桶的对吧。”
“当然!一小桶两个人怎么够吃.....喂,你这什么表情啊,你明明知道的对吧!”
“我可是什么都记不清哦,小珍妮。”他笑的更明显了。
“你这样可是会失去我的,混蛋八爪鱼!”粉拳用力敲打青年的肩膀,只是给他缓解了一下练琴的酸疼。
“哦,经你这么一锤我倒是想起来了哈哈。那会是你想学音乐,家里人却让你报补习,你不肯,就死活不肯进家门在门口哇哇大哭,刚好我家正在吵架,我闲的没地方待也在楼道里溜达,然后你就突然拼命抓住路过的我,气势汹汹的抓了兜里一大半零花钱塞我手里叫我去学钢琴,以后长大了教你!所以啊,就成现在这样了。”
“还记得...就好。”
“想想你小时候那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也许十分可爱呢,可惜我当时没仔细欣赏。”
只记住了你那将希望带给我的声音。
家庭已是一地碎片的男孩重新有了存在意义的憧憬。
“彼得!我决定了,电影的门票钱就你出,不许逃跑!”
“是,是,是——哈哈。”

音乐,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
这是自己存在意义的证明,怎能被他人轻易否定?
三十年磨炼的技艺,怎么可能比不过外行人的随手一弹?
他的弹奏不能打动人心的原因不在乐谱,而是他本人不肯将感情真心倾注,他的音乐只为她所演奏。
那么,就在今晚,认真为她演奏吧。
是为她而演奏的乐曲,即使她已不在,也不能停下。

钢琴师站了起来,推开醉汉,也许是这一举动太过突然,周围人竟没人出声阻止,静静等待他重新调整好座位。
纤长而沧桑的手指触碰白键
纯粹的温暖流入无限的天地,追逐着年华似水的青春与不可再有的热恋,将这一切封入静默的记忆当中,回转,回转,品尽不舍与悲伤,踏遍迷茫与遗憾,最终理解已是过去不可回头,看向远方。夜色是寒冷的,但人们总会期待即将升起的光明,走向前方。
曲子一直演奏至天亮.....光明再次充盈人心。
“皮特.....”
彼岸的轻呢传入钢琴师苍白的耳中,他起了身,走去。
“是的,珍妮,我来到你面前了。”
青年跪下,将细细项链缠绕,将一枚小小的休止符安在上面,将戒指戴到心上人的无名指尖。

‘我们会带来改变,只要我们坚定是我们自己。’

怀有身孕的银发姑娘坐在橱窗前,她刚刚听完了一首宛若神迹的古典乐曲。
叮咚,叮咚,有人在按门铃,她立刻前去打开。
“你回来了!”她惊喜,微笑看着眼前整洁西装的黑发男子。
“昂,因为那个音乐,不自觉的站了一些时间,不说这个,哝,你的葱油饼,没凉。”
“好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