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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接龙(四)—— 神秘的马戏团

2023-01-07 19:04 作者:人间逢夏至  | 我要投稿

和群友玩的第四次故事接龙~

  第一棒:人间逢夏至

  女孩的手中握着一张请柬。

  请柬很华丽,是她从未见过的类型。它以硬纸衬底,纸面上绘着一张笑眯眯的猴面,画风轻灵俏皮,玉雪可爱,乍一眼,像是顽皮的小精灵从画中跳出,向她递来一个欢乐聚会的邀请。但女孩知道不会这么简单,她将请柬翻了一面,果不其然,背面绘着的这位同样眯着眼睛,嘴角勾起的红鼻子小丑,真正告诉了女孩这张请柬的来历——《童话》。

  小丑的眼妆,鼻子和嘴唇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深红色,像是凝结的鲜血。

  女孩抿了抿唇,将手轻轻抚上请柬,随着簌簌金粉洒落,烫金的大字如同火焰,在请柬表面壮丽的燃烧出来:《童话》马戏团将举办嘉年华,欢迎您的来到。

  暮色微启。

  女孩轻轻叹息了一声,将手中读了一半的童话书合上,跃下床铺,随手扔在了烛灯旁边。她来到穿衣镜前,仔细的打量着自己的装束——礼帽,公主服,项链……切都很合适,并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她转身推开房间的大门,从封闭的屋子来到的空旷的街道上。她松开手,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微的响动,自己合拢。

  屋外,华灯初上,一丝不同寻常的幽静悄悄的潜伏在黑暗的角落之中。

  

  第二棒:木尚无

  女孩拎着裙子缓缓的来到城市中间最大的那片广场,这里比想象当中热闹的多,她自己都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有从那个房间当中出来了。

  最近快要到英灵节了,广场上的人也越来越越多了,有些人往日根本是不出来的。

  而那座向他递交请柬的童话马戏团,占据了整个广场最中心的位置,只要来到广场的人抬头一看,都能看到马戏团的醒目的标识,一张半哭半笑的红鼻子小丑脸。

  小女孩不费吹灰之力,就已经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此刻,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月亮悬挂在天上,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珠子在看着自己一样,不免有些慎人。

  小女孩强提着心中的勇气进入了马戏团的会场之中,把请柬交上去之后,她也得知原来自己的位置是在最前排呀。

  最前排也是整个会场最低的位置,她想要去前排,可是这时候去另外一个女孩拦住了她,那个女孩儿比他还要小很多,甚至连个头都只是才刚过她的腰。

  “姐姐,前排的客人都要买朵花的。”那个女孩儿打扮的很精致,但是身上穿着的黑红色紧身裙,却让她看起来有那么些古灵精怪的样子。

  小女孩打量着她手中的花,那是红色的玫瑰,在这玫瑰的衬托之下,那女孩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小女孩没有多想,就掏出来一枚铜币放在了她的花篮里面,并且顺手拿走了一朵玫瑰。

  随后,女孩让开了道路,而小女孩也拿着玫瑰向前走去,只不过在她没有留意到的地方,手中的那朵玫瑰掉落出来了一些金色的粉末,撒在会场的楼梯上,在火把的映照之下,却并不是那么的明显。

  

  第三棒:人间逢夏至

  “请出示请柬。”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女孩的耳畔响起。

  女孩转过头,发现是一个穿着绅士服的人立在她的身边。他的帽檐压的很低,几乎将整张脸都挡住了。但不知为何,女孩却仍能感到两道目光穿过帽檐注视着自己,这目光很锐利,像一块被打磨过后的坚冰,除了寒冷,还有无边的锋锐。女孩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她将手伸入怀中,取出了那张华丽的请柬,交予了绅士服。

  绅士服握着那张请柬,拿近到眼前,一看之下,发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疑问:“嗯?”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即使绅士服的声音很小,女孩也听的清清楚楚。她抬起那双黑色的眼睛,用疑惑的目光看向绅士服:“怎么了?”

  绅士服没有回答女孩。他将请柬递还给了她,随后手中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了一张纸和一支笔:“我们需要对持有这类请柬的宾客姓名进行登记,请理解。”

  女孩刚刚接过纸笔,就听见了绅士服的话,不由的一愣。

  她的……名字?

  女孩皱眉思索,她握着笔,笔尖触到了纸面,似乎想要写出什么。然而过了半旬,笔尖都没有移动,女孩迟疑着,把笔从纸上移开了,一个不起眼的墨点留在纸面上。

  她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绅士服似乎误解了她的迟疑,轻轻抬了抬下巴,对她说道:“如果不想用真实的名字,也可以随便编一个假名,只是职责所在,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在意这些。”

  随便编一个吗?

  女孩的眉头蹙的更深了,她的脑海里似乎笼罩着一层乌云,乌云深处又隐约传来雷霆的怒吼,青光舞练,紫电贯空,震的她脑海同样隐隐作痛。

  恰逢此时,午夜的钟声敲响了第三下。

  空灵的钟声仿佛卷起了一阵小小的风,将宇宙夜海中笼罩的乌云吹去了些许。女孩眼中忽而流露出些许的清明,她复抬手,落笔而下。

  “午……”

  单写下这一个字,笔尖的去势却又凝住了。女孩的眼中再次浮现出迷惘的神色。

  这番颠来倒去,时间已经是耽搁了些许,但绅士服却没有丝毫不耐之意,依旧笔直的挺立在一旁,静默的等待着女孩写下她的名字。

  ……如此这般沉默了良久,女孩的手终于再次动了起来,但奇怪的是,她的目光没有任何焦距,意识恍惚,神志迷离,看起来不像是她在执笔写字,反倒是像笔牵动着她的手在纸面上游移。

  直到笔锋走势停下,女孩才如梦初醒一般,恍然复明。她往纸上一看,自己先前写下的“午”字竟被划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新字,笔迹如行云流水,龙蛇舞动——

  子夜。

  此刻,正是十二子时。

  女孩——不,子夜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绅士服已经从她手中拿过了纸笔,对她深鞠一躬:“谢谢。”

  绅士服转身离去,子夜拿起自己的那张请柬,发现自己的名字不知何时也署在了请柬的上面。而且,笔迹与颜色,都与自己刚刚提笔写下的两个字完全一致。

  绅士服给她的笔是黑色,于是现在请柬上的署名也同样是严肃的黑色,且一笔一划苍劲有力,与请柬表面烫金的艺术字体完全无法相融,格格不入。

  耳畔忽然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子夜抬眼一望,发现广场上的几个旋转木马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一个小孩子坐在跷跷板的一端,另一端空空荡荡,翘起的座板像一只磨损的剑,沉默的指向那一轮孤悬于冷夜的寒月。

  演出……就快要开始了。

  将那朵买来的玫瑰随手别在了发卡上,子夜坐了下来,静静的等待演出的开始。

        

  第四棒 木尚无

  子夜找着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而她的位置居然离舞台是那么的近,几乎再往前两步就能直接跳到台上了,而周围坐着的也大多数是一些看起来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

  她们无一不是穿着淡黄,淡粉或者是淡紫色的宫廷式长裙,可是子夜却很好奇,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是坐在她周围的这些女孩,她竟然一个也不认识,难道是从隔壁城市过来的吗?

  还没有等她走神太久,随着第一组烟花从马戏团的正中央升起,在天空之上留下绚烂的花朵,本次马戏团的正式演出也算是开始了。

  首先上来的就是一个脸上画着浓妆的小丑,那一头茂密的彩色头发显得十分的可笑怪异。

  随着他手中一个球接着一个球的抛起,十几个球在他的手中化作了一条剪不断的彩带,等他之后表演正式开场。

  只见幕后人员缓缓的推上来一个木盘,而那木盘上正有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的瘦弱小男孩被绑在上面,而在他周围则是挂着几个苹果,在场的观众无一不是欢呼起来,而有些女孩子却是吓得用手捂住了眼睛,可仍旧抵挡不住他们的好奇心,偷偷的扒开了手指的缝隙,朝着那边看去。

  只见小丑十分利落的拿出了几柄飞刀,而随着舞台上幕布的落下,那个小男孩也只是在灯光的照射之下将影子投放到了幕布之上,飞刀飞出,几块碎裂的苹果,从那幕布之上掉了下来,在场众人开始欢呼。

  幕后的人员又把那只木盘推了下去,可是子夜却并没有看到那个男孩。

  随后,又是马戏团之中比较常见的小丑跳火圈,猴子抢香蕉,甚至最后还牵出来了一匹马,让猴子坐了上去,猴子在马背上表演着各种古怪的动作,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可就在这时,子夜朝着幕布的后面看去,之前那个卖给她玫瑰花的小女孩正在和她打着招呼,并且摆了摆手,示意着她过去看看,子夜一时不解便顺着她的指引去往了后台。

  此时的舞台之上依旧很热闹着,但是和刚刚不一样的是,观众席前排的那些小女孩儿手上的玫瑰全都缓缓的枯萎了,而她们自己也慢慢靠在椅背上沉沉的睡去。

  

  第五棒:人间逢夏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尖锐的笑声蓦的撕裂夜空。

  是小丑。

  他的倒影映在了幕布之上,滑稽的面孔与身形逐渐扭曲,慢慢变成了恶鬼的形状。

  而此刻,正是整场表演的高潮的到来。

  子夜倏然站定,惊疑不定的注视着面前发生的异变。她踮起脚尖,似乎想要看清楚小丑隐藏在幕布后的真面目。那发出狰狞笑声的,到底是人,还是魔鬼?

  观众席前排的那些女孩,她们本来已被一种子夜尚不知晓的手段催眠,但此刻,那些已经合上的眼睛却再度缓缓睁开——

  慑人的金黄色闪耀在一双双瞳孔里。

  宛如一道闪电照亮了混沌,子夜心念电转,神色立僵!她一把拔下了自己随手插在发卡上的那朵玫瑰,将其从中整个撕开——霓虹闪耀,在万千华彩的笼罩下,隐匿在空气中簌簌洒落的金粉被照的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子夜神色凝重,她捻过一小撮金粉在手指尖,凑近眼见观察,又拿出请柬,仔细对比那烫金字迹的边缘,果然如她所料,这玫瑰当中所藏匿的金粉,与这请柬之上洒落的金色粉末,都是同一种东西!

  她豁然转头,朝着幕布的后面望去,却发现那位卖花少女不知何时早已消失在原处。

  喧哗声猛然大盛,声音的骇浪在舞台和观众席中爆炸开来,所有人皆是神色恍惚,目光呆滞,仿佛戴上了一张又一张的假面。子夜同样睁大了眼睛,她看不见那些人真实的情感,却能清晰的感知到每一张“假面”上那无比趋近与真实的虚伪情绪。

  “不必担心。”忽然,一个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子夜转回头,发现竟是之前的那名绅士服!

  “他们距离你,还有很多年。”此刻的绅士服帽檐抬高了一些,能勉强看到他嘴角,没有笑意,仍是一片淡漠:“和你不一样,他们,没有明天。”

  “你……是什么意思?”子夜今晚的疑问太多了,她像是坠入了一个荒诞的梦境,一切都在身边史无前例的混乱中分崩离析,但奇怪的是,她自己的理智还能维持清醒。

  绅士服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抬起手,摘下了那一顶宽大的礼帽。

  这个动作,像是触发了一个什么样的开关,所有的一切喧闹,哭喊,嘶叫……都在绅士服摘下礼帽的一瞬间,全部冻结!

  而在下一刻,这个被凝固的世界就像绘在石板上的浮雕一般,在子夜一声短促的惊叫声中,轰然破碎。

  万物归寂。

  ……

  子夜猛然惊醒。

  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一手捂住胸口,尽力抚平急促的呼吸。当怦怦直跳的心脏终于稳定下来之后,才发觉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

  ……是梦吗?

  不,不对。

  子夜看向自己手里的请柬——上面苍遒有力的黑色字迹清晰的写着自己的名字。她又望向一旁的日历,比记忆当中的日期延后了一天。

  不是梦,那就是昨天发生的事。

  可是……子夜凝眉,昨天最后的混乱,应该是那位卖花少女在玫瑰中做的手脚。但那个神秘的绅士服,又是什么来历?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她自己为何没有被金色粉末所蛊惑?在混乱滋生前,那卖花少女将她引到了后台,又是为什么?

  种种谜团如纷乱的线麻将子夜的脑海搅的一团混乱,她紧紧闭着眼,一手按上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眉头紧蹙。

  此刻,暮色重临,又一轮月明。

  子夜烦躁的摇了摇头,睁开眼,目光无意间注意到了昨天被自己扔在一旁的童话书。一开始,她并没有觉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但就在某个瞬间,她陡然意识到了问题!

  脊背瞬间绷紧,子夜一把抓过自己昨晚阅读的童话书,哗哗的翻开一看。

  一片空白。

  什么都没有。

  无论是字迹,还是图案,统统都变成了满页空旷的白。

  子夜的眼角罕见的抽动了起来,她慢慢抬起头,视线穿过了窗户,凝视着窗外那一轮惨白的月亮。

  ……

  窗外,华灯初上,夜之精灵的背影若隐若现,再一次朝着记忆之中马戏团的方向,朝着未定的命运走去。

  

  第六棒:木尚无

  子夜从头上将发夹拽了下来,她头上的玫瑰花已经被她碾碎了,可是还是有一些金色的粉末残留在发夹上面,有些眼熟。

  这时候,她注意到桌面上那本童话书的旁边多了一个古朴的本子,这上面是什么?是自己的东西吗?

  子夜翻开看看,看着这好像是一本日记,是自己写的吗?为什么自己没什么印象?

  “纪年357,炎月二十三日

  今天是英灵节,告慰亡灵的日子,已经不记得这个日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外面很吵闹,很多人手里都拎着白色的蔷薇,头疼的越来越厉害了,几乎达到了没办法睡觉的程度,找了许多的医生,他们都没什么办法。”

  “炎月二十四日

  父亲找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过来,她自称是巫师,不记得她做了什么事情,只记得她在最后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一朵金色的玫瑰花。”

  “炎月二十五日

  头疼果然缓解了不少,这大概是这一年来睡过最安稳的一次了吧?”

  ……

  中间缺失了很多页,像是被撕掉的

  ……

  “炎月二十七日

  我收到了一封来自马戏团的请柬,我顺着请柬的地址去了,在路上许多人家的门口都摆放了红色的玫瑰,等我到达的时候,我看到了烟花腾空而起,马戏团的表演也开始了。”

  这是昨天的日记吗?是我回来之后写的吗?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子夜去努力的回想着,可是大脑之中却一片空白,甚至她连这本日记本都记不起来,就在她努力回想的时候,窗外却刮起了很大的风,把楼下的窗户拍的啪啪响。

  她尝试着叫着房间外的女仆,可是也没有人回答她,没办法了,她合上日记本,穿着拖鞋下了楼,刚把窗户关上,却发现大门又不知在什么时候开了。

  “真是个粗心的女仆。”

  子夜口中说着,随后她又走到门前,想去把门关上,可是就在这时却发现门外多了一本书。

  “这是什么?”子夜走出门外将那本书拿起,却发现这不是在自己房间里的那本书吗?那本童话书!

  子夜将书翻开,里面掉出来了一张请柬,一张新的马戏团的请柬,而上面写着的日期是今天,名字写着午子夜,和昨天的那一张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一张请柬出现在这里?不对,自己不能再去了,那个地方很古怪!”子夜本能的抱起童话书想逃,可是刚一转过头来,那扇门就已经消失了,或者说整个房子都消失了。

  她出现在了街道口,身上穿着的是特制的宫廷服饰,而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摆着红色的玫瑰花。

  这里的街道好像在动,只有她站在原处。

  紧接着,她又出现在了广场,昨天还热闹着的广场,今天却显的格外的冷清。

  可是马戏团里面却很喧闹,她没有看到人,似乎那声音是从别处传来的。

  子夜抬起头来,面前是一座雕像,一个手持着巨剑的男人,站在雕像上,雕像的底座下面写着:纪元357年,炎月二十七日,玫瑰公国最后一任国王战死。

  子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想要离开此处,可是当她回头走向出口的时候,出口外却多了许多熙熙攘攘的人,那些人不断地挤压着她,让她根本没办法走向出口,只能不断的随着流动的人群,簇拥向马戏团。

  子夜只是轻轻地一恍惚间,那些人就一定都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并且坐在了原地,而她自己也进入了马戏团的里面。

  这时候,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姐姐,你要买一束花吗?”

        

  第七棒:人间逢夏至

  “……”

  子夜转过头,凝视着眼前的小女孩。她的模样与子夜记忆之中的一致,仍然是那一身黑红色的紧身裙。黑珍珠一般的眼睛覆着睫毛,却衬的她的面色更加的苍白。

  “姐姐……你要买一束花吗?”那小女孩见她只是看着自己,并不说话,目光不由的有些躲闪,怯生生的重复了一遍。她偏过眼睛,将手中的玫瑰花朝着子夜递去。

  鬼使神差的,子夜一拧眉,倏然抬手,将小女孩的手腕紧紧扼住。

  小女孩惊惶的“呀”了一声,立刻想要把手抽回,却没能做到,她几乎是慌乱的看向子夜,“姐姐,你……”

  子夜的视线在这只握着玫瑰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重新移回了小女孩的脸。

  “小妹妹,你的手,很好看啊。”子夜轻声说道,“你卖这些玫瑰花,有多长的时间了?”

  她瞧的清晰,小女孩的手握着红色的玫瑰,洁如白玉,素如柔夷,葱指纤纤。

  “十……十……”像是被子夜突如其来的发难给吓住了,小女孩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不,是……很,很长一段……时间了……”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子夜神情淡漠,“小妹妹既然卖了这么久的花,手里沾染有玫瑰的香味,当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了。”

  说话间,广场上的旋转木马再一次在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广场上,许多人在窃窃私语,像是迷宫中迷失旅客无声的喧哗。

  “抱歉。”子夜瞥了一眼四下场面,面色微缓,松开了小女孩的手腕。小女孩一把手腕抽回,兴许是子夜太过用力了,被扼住的地方竟有些发白,小女孩眼眶含泪,抓着隐隐作痛的手腕,低下身往人群当中一钻,瞬间就没了影子。

  滴答滴答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随着烟花在夜空中炸响,马戏,又一次开场了。

  

  第八棒 木尚无

  还是那个拿着飞刀的小丑,他再一次站到了台上来,顺着他的目光,台上也再一次推出了一块圆形的木板,木板上有一个小男孩,似乎和昨天的不太一样了呢。

  小丑在舞台上喃喃自语,还不时的用手在胸前比划着什么,像是教堂里赎罪者的祷告,女孩儿没有办法,只能如昨夜那般寻找座位,可是在场的人竟然比昨天要多的多,根本没空座,有的只有最前排她昨天坐着的那个地方,似乎那个地方就是专门给她留下的。

  等到她真正坐下之后,回头看去,身后的观众他们一个个都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明明面无表情,可是女孩却觉得他们似乎在笑。

  随着台上小丑飞刀的飞出,这一次,女孩听到了嘀嗒嘀嗒的声音,是下雨了吗?

  圆盘被推了下去,猴子从台后顶着南瓜,慢慢跑了上来,他滑稽的表情再一次逗笑了场中的众人。

  可是就在众人发笑的同时,那猴子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一样,竟然滑倒在了地上,子夜顺着猴子的方向看去,借着昏暗的灯光,那地上似乎有滩水。

  这一次,女孩听得很清楚,她听到了祷告的呢喃声,全场的气氛都开始热烈起来,而全场所有的观众都无一例外的拿出了一朵金色的玫瑰,玫瑰放在胸前,女孩努力的踮起脚,想看到在场人中那个不一样的身影,可是全场所有人竟然都做着同一个动作,这一刻她自己觉得自己像一个异类。

  再转过头时,小丑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面前,他脸上依旧是那滑稽的笑容,可是子夜却难以通过那笑容看到小丑眼底的深邃。

  

  第九棒:人间逢夏至

  子夜静静的站在原处没有动弹,哪怕小丑的笑脸就在三寸之外。小丑扭动着手脚,在她面前做出一个个滑稽可笑的动作,但子夜没有任何反应,就那样静默的看着它,神情平淡的让人不寒而栗。

  小丑似乎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它开始加快了扭动的频率,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如同狂舞的焰火一般摇晃起来,这舞姿似乎充斥着一种摄人心魂的诡异威力,像遥远的苗疆那些巫师的巫蛊,全场的所有观众,都在这狂乱的舞姿当中陷入了迷醉。

  但子夜没有,她只是闭上了眼睛,将头微微扭了开来。而后,她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就在这一瞬间,小丑原本疯狂舞动的身躯蓦的停了下来,像一个玩偶被拆去了电池,从手舞足蹈,一下子变得了无生气。

  它死死的盯住子夜的眼睛,身躯微不可查的发起了战栗——子夜那双原本漆黑的瞳孔,此刻竟如同覆上了一层银纱,如梦如幻,闪烁着如同水晶一般绮丽的光泽!

  就像被一对无形的怀表所催眠。

  小丑的舞动停下了,会场所有的观众们都如同剪断了吊线的木偶,失去了神采,一动不动。

  子夜缓缓伸出了手,覆上了小丑脸上那张悲喜的面具,而后,轻轻摘落。

  世界冻结。

  无声无息的,绅士服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你为什么要踮起脚尖?”他问道,“为什么不逃离小丑的笑脸?”

  “喧闹,但却温暖。”子夜回答道:“这里……好过冰凉的世界。”

  绅士服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个说法并不接受:“你梦中的童话,分明温柔如春天。”

  “醒不来的梦,再温柔也不可信,让她沉睡在回忆里,就好了。”

  “……”绅士服沉默不语。

  他看向这座华丽的舞台,这座被时间封冻住的,曾经令万人羡慕的高台。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他看向小丑揭落面具后的那张脸。

  “这么久以来,辛苦你了。”他叹息道。

  伴随着这一身叹息,他整洁的绅士服,压低的礼貌,都在一瞬间散作飞灰,消失不见。

  绅士服下,是一身玄肃的战甲。而礼帽下那张冷峻的面貌,与广场上那一尊手持巨剑的雕像,一模一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黄金台。

  他看着曾经在走上这一方高台的小丑。

  那一天,带着真诚与灿烂的笑容被血淋淋的从面庞上揭落,一张充斥着诡异,森冷,令人不安的悲喜面具被不由分说的,死死的扣在它的脸上。

  这么久了,血迹已经干涸,疤痕也痊愈了。

  但再一次摘落面具的他,却再也瞧不见自己原本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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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这里开始,由于我和木祖两个人的剧情思路过于割裂,无法在衔接到一块儿,因此为了不烂尾,我们两个人只能各自为这个接龙写了一个结局

  接第九棒  结尾一 木尚无

  “父亲大人,原来您还记得他是谁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子夜的脸上也变得慢慢冰冷了起来,但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却一直在盯着台上的小丑。

  而这个时候,绅士开口了:“是啊,当年玫瑰王国最后一任骑士团团长兼内阁参政大臣波翠尔•罗尔。”

  子夜沉默了,是啊,他回来了,没有改变。

  “那,父亲您知道吗?当年在您消失之后,若不是他拼尽全力甚至毁掉了自己的容貌保下了我的话,,我可能也不会继续活下去了,更不可能再见到你了。”

  绅士一时语塞,面对着女儿的话语,他有些不知所措,但随后又似乎想通了,伸出手来打了个响指,台上的小丑瞬间瘫软下来,随后缓缓站起,当他看到眼前的绅士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震惊,而是先转过头来看向了子夜。

  “公主殿下,向您问候。”

  “向您致以问候,夜安,我的王。”

  子夜挥了挥手,小丑便退到了她的身后,紧接着幕布拉开,一个嬉皮笑脸的猴子走了上来,慢慢的他的身体变得粗大,身上那套原本滑稽的西装也变得紧绷,甚至最后破裂。

  这一幕,绅士也习以为常的看着:“昔日的王国护卫队队长蒙卡,原来他们都还在呀。”

  “那父亲大人您带来的那一位也应该带出来见一见了吧?”子夜这一次把头转向了那位绅士,而绅士也点了点头,随后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拿着花篮的小女孩。

  只见小女孩摇身一变,猛然变成了一个衣着妩媚,眼神勾人却穿着宽大衣袍的巫师,就是当年给自己治病的那一位。

  对啊,如果不是她的话,父亲又怎么可能消失了这么多年,还能回来呢。

  “父亲大人,今天晚上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让我猜猜看,是子夜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您在这王城之中所埋伏的骑士团就会一拥而上冲向王宫,然后您站在广场之上,像那些已经被蛊惑的民众宣告旧王的回归,英灵的复生。”子夜眼神平静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似乎在诉说着一件与她完全无关的事情。

  而绅士也愣了愣神,自己精心布置了这么多年的局面,竟然被她一语给道了出来,果然不愧是百年前王宫之中受到上天眷顾的孩子,记得自她出生之时,她便受到光明眷顾,不光天资聪颖,甚至还有不死的诅咒!

  可是自己呢,自己又得到了什么?为了复活!自己失去了一切!最终也变成了如今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

  “有时候我可真羡慕你这妖孽般的智慧,和这一张瓷器般的容颜呀!如果你早愿意把你的这副身体献出来的话,或许当年的玫瑰王国也不会凋谢了。”这个时候的绅士,哪还有刚刚的模样,直接抬起手来捏住了子夜的双颊,将她拉至近前眼神牢牢的盯着子夜的眼睛,甚至子夜都能闻到他鼻子喘出来的粗气。

  而这个时候,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小丑的身后多了一把飞刀,被他握在了手心之中。

  当子夜被放下的那一刻,小丑握紧的拳头也慢慢的松了开来。

  只见子夜此时还不紧不慢的说道:“父亲大人,我已经厌倦了战争了,你带着你的人离开,好吗?”

  “我亲爱的女儿啊!这怎么可能呢!你别忘了,百年前是谁夺走了我们的家园,是谁攻入了王宫!当年他们把我钉在十字架上,用火焰审判的时候,他们哪一个人的脸上不是充斥着笑容!只是他们也应该想不到,我回来了吧!”国王缓缓向前,靠近子夜的耳朵说着。

  “可是父亲,你既然已经离开了这么久了,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子夜不紧不慢地说道,同时还朝后退了几步,和刚刚的小丑,猴子站在一起。

  “当然是为了复仇!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同样也包括你!这一次你没有了再拒绝的权利!我要得到属于你的那股力量,你的智慧以及你的永生!”此刻的国王已经陷入了癫狂之中,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他的王国,在他的统治之下,进入长久的和平安定!

  可是似乎他已经忘了他当年做过什么样的荒唐事了。

  “父亲大人,您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吗?”这个时候,子夜突然说道。

  国王先是一愣,随后不解的静静地倾听着外面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就突然出现了吵闹的嘈杂之声,甚至还有马蹄的跺踏之声。

  “怎么回事!”国王一瞬间慌了,现在子夜的钟声还没有敲响,难道他们已经提前行动了吗?不会的,他们绝对听命于自己的统治,他们还在等待着自己给他们赏赐。

  那就只有一个结果了,有人背叛了自己,将自己的谋划全部告诉给了现任的国王!自己辛辛苦苦的筹谋化作了泡影。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了眼前自己那个妖孽一般天才的女儿!

  “是你做的!”国王瞬间就怒火中烧,此刻他爆发出了冲天般的杀意,回手一抬背后的骑士重剑就已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无论是谁,看着自己数年的谋划化作泡影,恐怕都无法平静下来的!

  他的手不管不顾的挥舞着骑士重剑朝着子夜的头颅劈了下来,无所谓啦,即使是一个死去的人,自己也同样有办法把她的力量给提取出来。

  而就在这时,随着一道光影的闪过,国王手中的重剑竟然稳稳的落在了地上,而在他的身边,正站着一个瘦弱的身影,是那个小丑!

  此刻,他手中的剑尖正在对着自己!

  “罗尔,你别忘了你的剑术,可是我教的你,就这样把你手中的剑指着我吗!我可是你的王!是你的老师!”国王厉声大喝,可是罗尔却丝毫不为所动。

  “从你死去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不是了。”小丑从地上捡起了刚刚掉落的面具,重新戴在了自己的脸上,平静的说着。

  这时候,小丑又转过头来说:“公主,既然然您回来了,我们就该走了。”

  子夜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她的父亲。

  虽然名义上他是她的父亲,可是在她看来,她的父亲与禽兽没有什么差别,什么样的父亲会在晚年竟然要求自己的姐姐去侍寝的。

  “如果你刚刚就离开的话,或许你还有可能活下去,但是现在你已经走不了了。”看着子夜慢慢的离开了自己的视野,国王瘫坐了下来,小丑也收起了长剑,跟随着子夜离开,而巫师早就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

  就在这时,马戏团外围的幕帘被拉了开来,清晰明亮的火光透过帐篷照了进来,门外竟然是数百的骑士铁蹄,毫无疑问,他们是来抓自己的,那自己在城中布置的那些人此刻也应该已经全部伏诛了吧?

  骑士团团长一脸笑意地看着大厅中央的那个骑士,脸上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而他的旁边正押着一个提着花篮的女孩。

  ……

  此刻的子夜正带着小丑和猴子走在路上。

  “主人,那我们怎么办?”小丑朝着子夜问道,而子夜的心中却不免想起了一个人。

  “都走吧,把城中的那些布置也撤了吧,我也累了。这一届的国王挺不错的,虽然稚气了些,但是我挺喜欢,是个不错的人,留着他吧,或许他能给我什么惊喜呢,也辛苦你们找了我这么多年了。”子夜笑了笑,带着两人慢慢的走向了城门。

  在城门口,一个少年正站在那里,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籍。

  两人似乎是没有看到一样,就这样错身走了过去。

  就在子夜即将走出城门的那一刻,少年却叫住了她:“姐姐,你的书掉了。”

  子夜看了看,走到少年的经前,从少年的手中,接过了那本童话书,朝他笑了笑。

  在子夜走出城门的那一刻,子夜的钟声刚好响了起来。

  ……

  接第九棒  结尾二:人间逢夏至

  不知何时,整个会场都寂静了下来。

  漆黑的夜空当中,纷纷扬扬的飘起了漫天的玫瑰花瓣,金色粉末如同初雪一般洋洋洒洒,散落在交错的灯火里。

  马戏团的舞台上,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卖花少女正将手中的花篮高高举起。那些鲜红如血的玫瑰花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裹挟,都从花篮当中一卷而起,飞往四面八方。玫瑰花瓣在夜空中积压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厚重,到最后,竟在马戏团的上方化作了一片血红的云海。而洒落的金粉从初雪变成了雨瀑,几乎要将正片广场都淹没在炫目的金辉之中。

  卖花少女看着这一切,那张精致的小脸上,逐渐浮现出了一丝病态的微笑。她几乎是强行压下自己那几近癫狂的兴奋,眼里似乎有焰火在灼燃。

  “不必伪装了。”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卖花少女心中一惊,倏然回头!

  华丽的舞台上,三道身影踏着飘舞的花云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卖花少女的面前。他们三个人,一个身着玄肃战甲,目光锐利。一个披着马戏长袍,眉眼低垂。

  而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女孩,黑发束挽,神色清寒。她穿着一身华美的公主裙,眼睛里却没有半分公主的天真,只有与战甲男子及其相似的锋芒锐利,还有如霜雪沉寂一般的冷静卓绝。

  “大姐姐……”小女孩眨了眨大眼睛,神情显得有些害怕,泪光楚楚,“你……刚刚捏的我好痛……”

  “哦,很痛吗?”子夜微微抬眼,盯着还在故作镇静的卖花少女,“比玫瑰花刺扎在手里还痛吗?”

  “……”卖花少女神情一僵。

  “卖了这么久的玫瑰,手却比刚出生的婴儿还要细嫩。”子夜似流露出一丝羡慕,细看却是讥讽,“我该说你是保养有术呢?还是该说你法力高强呢?”

  “女巫阁下?”

  四个大字如同一柄尖利的改锥,将卖花少女的伪装一下子刺的支离破碎。

  她那副天真和楚楚可怜的模样消失了,脸上的表情逐渐被阴冷和沉郁填满。

  “没想到,竟然是在这个地方出了差错。”她冷笑道。小女孩的面貌如同戴上了魔鬼的面具,露出极尽狰狞的神情。仿佛这个瞬间,她又变成了当初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当年,你借着白色蔷薇散播瘟疫,将疫病传遍了整个王国,灾传四野,让那些医生都束手无策。”战甲男子开口了,“等到局面完全失控的时候,你又趁机打着救世的旗号施行巫蛊之祸,抓住了灾民不顾一切的求生欲望,把它们仅剩的血肉也劫掠殆尽。”

  “我早就说过,你手上沾了那么浓郁的花香,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掉的。”子夜说道,“不管是一开始的白色蔷薇,还是后来的玫瑰。花香如是,血腥味,亦如是。”

  “那又怎么样?”卖花少女冷笑一声,“今夜之后,红云漫天,凡是金粉洒落之处,所有人都将化作我掌中棋子,你们以为,拿什么能拦得住我?”

  说着,她忽而将手高举,猛的握拳!

  伴随着这个动作,一道刺目的金光瞬间闪遍了整个广场!那些金粉如跗骨之蛆一般朝着所有人聚落,死死的粘附在他们的身上,而后在金光的闪耀中融入身躯,消失不见。而人们的神情,也随着金光的闪烁而变的呆滞起来,包括战甲男子,戏袍男子,还有一身公主裙的子夜,他们的眼睛同样失去了神采。

  卖花少女走近前来,颇为得意的看着这三尊雕塑,仿佛很欣赏自己的杰作,慢悠悠且自顾自的说着:“我还以为有什么样的能耐,没想到,也只不过是三个乌合之众而已。”

  她围着三人绕了一圈,神情愈发愉悦了,笑眯眯的朝着三人问道:“今夕何夕?”

  “岁不由我。”三人整齐划一的回答道。瞳孔仍旧无神。

  卖花少女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此间何地?”

  “地不由我。”声调呆板木讷。

  卖花少女脸上的笑容更浓郁了,继续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尔乃何人?”

  她满怀期待的,想要听见那一句悦耳的回应:“名不由我。”

  凡是为她所控的人,不知己身何名,不知身处何地,不知今夕何年。

  皆由她定夺。

  她怀着满心希冀,再一次重复了那个问题:“尔乃何人??”

  却仍然没有听到那个梦寐以求的回答。

  “吾……名……”忽然,子夜空洞的瞳孔微微颤抖了起来,似有火光的星芒在她的眼里溅落。两个清晰的字迹自重重夜幕中穿云而来,如同光洒人间的日月,在刹那间照亮了脑海中无边的浑浊!

  “吾名……子夜!!”恍如拨云见日,宇宙夜海的乌云被刺目的星芒射穿,子夜的瞳孔转瞬之间已再次溢满了神采。

  有了光亮。

  卖花少女脸上洋溢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飞烟灭。

  她几乎是不可置信的惊呼起来:“你……你怎么会记得自己的名字!!”

  恢复神智的子夜只是神情冷冷的瞥了卖花少女一眼,并没有理会她。她转过身,对着身边的战甲男子和戏袍男子轻声道出一句话:“昭王白骨萦蔓草……”

  二人的身形皆是一颤!

  “谁人更扫,黄金台?”一个不约而同的答案,两道异口同声的回答。

  镇压在心中的山岳轰然碎作齑粉,战甲男子与戏袍男子蓦然抬头对视,瞳孔的焦点恢复,理智和记忆猛的撞回了脑海之中!

  他们二人都不会忘记,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忍辱和牺牲出自君王之口,传入臣子之耳,黄金台静默的承载着这一切,一直到现在,岁月斑驳。

  小丑戴着一张不属于他的笑面,伪装了难以计算的时光,马戏团夜以继日的娱乐至死,终于降低了女巫的警惕心,让她显现出了踪迹。

  女巫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她死死的盯着这三个想起了名字和地域的人,面目逐渐扭曲,狰狞,宛如厉鬼。

  “你们……”她嘶哑着吼道,“你,小丑,你只不过也是个操纵人心的傀儡师而已,你有什么底气站在我的面前!!你也跟我一样!!!”

  戏袍男子转过头,看向女巫。他那经久被面具覆盖的脸上,似乎很难浮现出活人的情绪了,停留在脸上的永远是一片淡漠,像寂静的深海。

  他轻轻抬手,一道极细的傀儡线出现在他的手中,这道傀儡戏似乎与天空相接,穿透了厚重的红云。伴随着这个动作,密密麻麻的傀儡线从天而降,如同长了眼睛一样,精准的与广场上的每一个人相连接。

  而后,戏袍男子手指轻动。

  下一刻,他手中的傀儡线蓦的断开!

  与此同时,与人群相连的所有傀儡线也纷纷断裂,一团团的金粉骤然炸起,却再也翻不起任何波澜,疲倦的散落满地。

  “抱歉。”戏袍男子沙哑开口,似乎很多年没说过话了:“一直以来,我都是在以控制的表象,修行着解控之法。”

  “……”女巫沉默了。

  她以为自己是在棋盘外操纵棋子的棋手,掌握天下,算尽一切,没想到,她只不过是一只螳螂而已。

  这些在瘟疫肆虐之下痛苦挣扎的人们,竟靠着那难以想象的执念,隐忍如此之远,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小丑带领着马戏团对人们发出请柬,做出蛊惑人心的假象,只是为了将她这条滑蛇从岩窟中引出。绅士服潜藏在暗处,引导着人们想起自己的名字,摆脱身不由己的诅咒。

  而子夜……

  她同样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子夜这两个字是她为自己新赋的,就如战甲男子所说,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只要它是独一无二,能代表你自己,那它便有存在的意义。

  战甲男子与戏袍男子只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此地的曾经,他们同样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也没有想过新赋一个。

  “女巫。”子夜默默注视着她,忽而问出意料之外的一句话:“这三个问题的答案,你自己,知道吗?”

  女巫闻言,脸上的血色猛然褪尽!

  她几乎是惶恐的后退了一步,眼中浮现出一种懵懂的惶然。

  她也不知道。

  己身何名?此间何地?今夕何年?

  “看样子,你也不记得了。”子夜缓缓开口,“你的名字,我也不知道。这个地方,我想你也不会关心。”

  “不过没关系。”她动了,朝着女巫一步步的走过去,“我会告诉你,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

  “今夕是何年。”

  “不,不要告诉我……”女巫那张小孩子的脸上,阴沉和癫狂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手足无措的慌乱。她惶恐着,想要夺路而逃——这才是真正应该出现在孩子脸上的表情,“不要告诉我!!!”

  但是没用。

  他们不会轻饶了她的。

  瘟疫夺走了太多人的性命,但战士们的英魂却仍然守护着这一方净土。英灵节,告慰亡灵的节日,他们自几日前苏醒,就一直等待着这一天。

  将罪恶的源头掐灭的唯一机会。

  “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词句轻柔,在女巫听来却如冤魂的啸叫。

  不寒而栗。

  “须臾风起灯忽无,人鬼尸棺暗同屋。”

  她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啊————”

  恍惚间,那些死去的灵魂出现在面前。那些滚滚的罪恶,滔滔的怨念,都在此刻,成为了呼啸的风暴,席卷的洪流。

  冲击着,翻涌着。

  如同屠刀裂去躯壳,如同尖锥凿穿心脏。

  子夜三人静默的站在原处,看着洪流将她吞噬,看着漫天的红云散去了,无边的玫瑰花瓣消失无踪。

  金粉落入尘埃。

  在漫长的黑暗童话结束之后,天地间,终于迎来了一片辉煌的灿然。

  彻底告别了血色的过往。

  这才是真正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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