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忘 双洁 HE】神道 仙魔篇12此生错
一路行来，镇上建筑还算完好，只是从洞开的门扉间可以看到散落的物件，足可见人们搬走时的匆忙。两人顺着街道走了一圈，将目光投向位于镇子中央的小庙上。
庙宇规模虽小，却建的有模有样，可见当初也是下了心思的。只是里面供的非寻常人像，而是一尊有着隐约人形的石头，院落里还有花木被拔过留下的枯枝败叶，可以想象，当初小镇未曾荒废时，人们来此上香赏花的盛况。只是如今人烟杳杳，石像上积了一层厚重尘土，连曾有的花木都不见了踪影，只有一截残根十分应景。
魏无羡随性的挑了块儿地方席地而坐，还不忘招呼蓝忘机一起。无奈的看他一眼，蓝忘机立在他身边，倚着柱子阖目养神。魏无羡被蓝忘机无声的嫌弃了一番，无趣的摸摸鼻尖，忽然对着空无一人的庙宇开口：“不出来见个礼么？这么多年不见人，你自己不闷的慌？”
庙中依然寂静，无人回应他，好像魏无羡只是自己在说着好玩。
“我们不过是两个过客，也没心思管什么闲事，纯粹是我现在无聊，想找人聊聊天。我观你气息，这么多年无人供养，你早该消散了，却一直苦苦撑着，想必有执念在身，不妨说给我们听听。”
“说了，你们能帮我么？”忽然，一道古怪声音响起，听得人很不舒服。这古怪，不是指声音难听，而是这句话语气低平，不带半点起伏波动，更遑论情绪流露了。
“不能。但如果有一天你消散了，这世上还会有人记得你在意的事。”
又是漫长的沉默，上首的石像忽而眨了眨眼，明明是块石头，却像人一样口吐人言：“我没什么值得被人记住的，但我希望有人能记得她。”
“她是谁？”
“莳花女。”
“那得看她有没有那个必要被人记住了。”魏无羡搭着话，有些懒洋洋的：“你不妨从头说。”
“从头说……”不知是不是因为本体是石头，这石像反应迟钝得很，过了很久才慢吞吞的反应过来。
“我一开始不在这里。我在前面那座山的山壁上，是它的一部分。后来，有一年，山间起了大火，有人被困在山间，被火势逼到山壁附近，就在他们要被山火烧死之时，下雨了，倾盆大雨将火浇灭，放了他们一条生路。绝处逢生来的太快，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一道天雷降下，劈到山壁上，将我劈了下来，就砸在他们面前。他们便以为是我庇佑，就将我拉回了镇上供奉。”
逐渐的，石像说话流畅起来，好像完全活了过来：“我不过是块普通的石头，意外的有点人形罢了，却在他们长年累月的香火供奉下开了灵智，是为怪族。这些，我都是从他们的闲谈中知道的。”
“开了智后呢？”魏无羡从善如流的问道。
“那时，我很感念他们，尽己所能的给他们帮助，但有时候也有些孤单。就在这时，莳花女出现了。”明明石像做不了什么表情，声线也没有变化，可两人却无端觉得它温柔了些许。
“这个镇子的人喜欢花，也擅长种花，最出名的品种就是莳花。于是，他们在供奉我之时，在这座小庙里栽满了莳花。我开智之后，发现有一株莳花很有灵气，便分了些香火给它，很快，莳花也开了灵智，成了小妖。她的修炼要比我快许多，我还是这般时，她却已经能化灵为人形了，是个很漂亮的花妖，美得明烈张扬，性子却截然相反，温婉柔和，脾气很好。从此，我便有了伴。”
“她从不嫌我愚笨迟钝，每天和我说她听到的事情，人们的苦恼和愿望，孩子的一句赞扬和轻抚都能让她开心很久。后来，她和我约定，等我的灵也能化为人形，就一起去镇子上逛一逛，只是，再也没有这一天了。”
“发生了什么？”一直沉默的蓝忘机忽然问道。魏无羡跟着看向这个石像，身上金红黑三色交错，还带着大片的裂痕。一点功德，一点血色，还有一点怨气，灵体也濒临崩溃，魏无羡知道，蓝忘机肯定也看到了这些。可石像明明是感知凡人善念而化灵，性情平和，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后来……”石像灵体上的裂痕又大了一些，“镇上有个男人，游手好闲，惹是生非，又不信鬼神之说，看不惯其他人拜我一块石头，故意在半夜拿了凿子跑来，要凿碎我给别人看看，证明我只是一块普通石头。莳花她看不惯，化形抽了他一花枝，把人吓跑了，却……害了她自己。”
“那人被莳花惊走，连着好几日做噩梦，不敢再在镇子上待下去，索性去了山上避一避。却不知怎么，惹上了山间的女鬼，精气被抽干，浑身赤裸的死在了镇口。因他之前被莳花抽了一下，镇上人便怀疑是莳花干的。在死了第三个人之后，他们、他们冲进来，将庙前栽的花，通通……连根拔起，烧成了灰烬。而我却因将力量用来保护镇民不再受女鬼所害而耗尽，只能眼睁睁看着莳花被烧死，无能为力。”
“可笑的是，莳花死后，女鬼找上了我。她说，她有办法救莳花，要借生人血气而聚精魂。”
“你被骗了。”魏无羡毫不客气的说。
“是，但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石像呆板的脸上也浮出几道裂缝，它却不为所动，自顾自说着当年的事：“女鬼告诉我，她本在棺材里好好躺着。那人在山间避祸时意外发现了她的坟，见坟冢规制不小，便起了歪心，联合其他几名男子挖了她的坟，取了陪葬花用。她从坟中醒来，发现此事，故而蓄意报复，却没想到连累了莳花，所以告诉我这个法子以作补偿。”
“我有灵智以来，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恨之欲其死，所以我答应了女鬼，撤去了对镇子的保护，配合她报仇杀人，她取精气，我拿血气。这件事一直持续到，她对孩子下手为止。我和她因此有了分歧，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来了一个人修。”
“他制止了这一切。除了成神，世间哪来什么起死回生的法子呢，莳花作为花妖，死于烈火焚身，那是真正的魂飞魄散，我亲眼看着她被连根拔起，亲耳听着她的惨叫一点点弱下去，我早就知道她回不来了，却一直不肯相信。而女鬼，当年被家人卖给大户人家冲喜，却不料还未成婚丈夫已死，被逼着结了阴亲，在棺材里挣扎了好几日，活殉而亡，所以有意报复。”
“那人修查明之后，亲手超度了女鬼上路，并将我封印在此。他说，我庇护镇民多年，已有功德在身，如今业果缠身，问我可后悔害人性命？我问他，‘莳花随我一起护佑镇民，最后却遭受无妄之灾，被庇佑的人害至魂飞魄散，她便白死了么？’”
“杀人偿命，莳花是妖，所以，杀她便不用偿命了，是这个道理吗？”
蓝忘机和魏无羡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回它。
这个问题想了多年，石像也有自己的理解和坚持，并不期待他们的回答：“我想拿杀她之人的性命来救她，这件事我从不会后悔，我只恨自己无能为力，即便如此也救不回她。因果业报，人修解不开我的心结，又无法就此下手灭杀我，便只能把其他镇民迁走，将我困在这里。”
“一日复一日，日日无终始。年年岁岁，我对着庙前的枯枝残叶，靠着一点回忆度日。可我也快消散了，到时候，谁还会记得，这里曾经有个很好看的花妖呢？”
石像上簌簌落下石粉，灵体的裂痕已经投射到本体之上，身毁在即，它却依然平静：“莳花走后很多年，我一次次回想当年，才终于知道，我喜欢她，可是这一辈子，我都没有机会告诉她了。过路人，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你与莳花皆消散在此地，灵散于一处，此后，风是她，雨是你，我祝愿你二者，相依相伴。”蓝忘机忽然开口，送上一句祝福。
石像脸上裂痕更大，瞧着倒像个笑：“多谢。”下一刻，身体分崩离析，化作一摊石粉飞扬，魏无羡站在蓝忘机身前，为他挡下飞扬的尘土，却抗不住随之而来的撕裂般的头痛。
“可是这一辈子，我都没有机会告诉她了。”是莳花与石像，又岂止莳花与石像？
“蓝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