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一箩筐的琐碎事儿】

梅馨经过几日的思考,觉得梅香说的话有道理,她也反思过了,决定和梅香统一战线,有机会帮梅益远认祖归宗。
转眼就腊八了,梅馨十八岁生日到了。
丁洁在丁老夫人跟前吹风,这可是丁家大奶奶过门儿后的第一个生日,不好好操办,传出去了,让别人笑话怎么办?
丁老夫人想想也是,就让丁旺福去办了,还派人去请梅家的人来一同庆贺,但是梅老爷忙生意,梅夫人不愿意出门,结果就只有梅香和佩雯两个人来了。
梅香带来了梅老爷准备的礼物,还有一份是给丁老夫人的谢礼,谢她这一年来照顾梅馨。
其实丁洁和梅馨还有其他的打算,梅香十一月底的生日没过,每年都过的,今年也不能不过。
为着梅夫人心情不好,整天待在屋里,梅香不想扰了她,就取消了自己的生日宴会。
所以丁洁想着凑到一起,给她们两个一起过了,也能弥补一下自己的生日没好好过的遗憾。
梅香头一次在别人家过生日,虽然不适应,但是有梅馨和丁洁在,而且丁老夫人似乎挺喜欢她的,所以她也就不拘束了。
“给您添麻烦了,老夫人。”
“二小姐不用客气,家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借着这个机会也好好的乐一乐。”
丁旺福安排的酒席隆重而不失温馨,相比家宴,多了很多厚重感。
这场宴会,就只有丁老夫人作陪,丁忠,丁孝,吴美娟,陶碧兰都表示不想出席。
不用跟这几个讨厌的人一起,梅香乐得自在。
“娘,您看这二小姐是越来越好看了,是不是跟我一样漂亮!”
丁洁斜过身体,靠着丁老夫人,丁老夫人淡淡一笑,摸摸丁洁的手背,“是啊,许久不见,二小姐长高了不少,也出落的越来越水灵了。”
“玉姐姐也好看呀!来,老夫人,我敬您一杯!”梅香主动替丁老夫人斟酒,整个席间表现的懂事又稳重,丁老夫人连连夸赞,继而又对吴美娟和陶碧兰表示不满,一直念叨着她们不懂事,没规矩,有贵客上门,都不知道出来迎接。
梅馨心里一阵窃喜,丁老夫人对吴美娟和陶碧兰的不满,就表示她在丁老夫人心里的位置又重了许多。
虽然她不是那么在乎了,但能让欺负她的人不高兴,她就很高兴。
“娘,媳妇儿也敬您!祝您老万寿无疆!”
“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应该我敬你。”
梅馨连忙站起来,“您折煞我了,娘是长辈,儿媳敬您是天经地义的!”
梅香和丁洁也端起酒杯,丁老夫人很是欣慰,也陪着多喝了几杯。
这场生日宴,过的是其乐融融,几个人推杯换盏,喝的都有了些醉意,丁老夫人还留下梅香在府上过夜,她也欣然接受了。
吴美娟在房间里坐立不安,白天她去找过陶碧兰,跟她闲聊,套她的话。
丁洁不喜欢她,丁老夫人对她也是不冷不热,包括丫头们,都对她敬而远之,表面上保持着主仆的关系,更不会成为她的心腹。
在这个家里,除了丁孝,她连一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陶碧兰进门后,她开始偷偷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她的言行举止都在吴美娟眼里。
她想要找寻同谋。
吴美娟的试探陶碧兰都看出来了,她没有明确拒绝,也没有答应,就假意迎合着,敷衍着。
陶碧兰在丁家也是孤立无援,但她不傻,不会轻易的相信吴美娟。
反正她也闲的没事干,顶多是找一个陪她说话的人,打发打发时间,解解闷儿罢了。
“婆婆对她可真好,还让管家亲自张罗酒席,不知道我生日的时候会不会有这待遇。”吴美娟满脸的不高兴,边说边翻白眼,那表情,可真难看。
陶碧兰绞着手帕,微微一笑,“那可是大奶奶,是长媳,待遇自然要好,而且,大奶奶是梅家大小姐,不能谩怠了。”
“对呀,我们都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哪比得上人家,大户人家的小姐,我们跟她比不了。”
陶碧兰低下头笑着,“小门小户又怎样,二奶奶何必妄自菲薄,大奶奶有大奶奶的好处,所以婆婆喜欢她,对于我们,想必是我们做的不够好,所以不得婆婆喜欢,他日我们做的好了,兴许,也能讨得她老人家欢心。”
她没有顺着吴美娟话往下说,陶碧兰也是有心眼的。
吴美娟自讨没趣,甩甩手帕,回房去了。
怎么着,还有个丁孝向着她。
吴美娟跟丁孝撒娇抱怨,哭哭啼啼,柔柔弱弱,丁孝心疼的很,安慰了好一阵子,又许诺给她买首饰,才让她破涕为笑。
梅香留宿在客房,她激动的睡不着,这几次见面,她深切感受到梅馨身上的变化,从前的梅馨,她不争,不抢,不怨,不怒,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三从四德她全都做到了,可是换来了什么?
她一直替梅馨惋惜,替她感到不值。
但是现在不会了,因为现在的梅馨不一样了,她有了自我意识,她不再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只做好自己应该做的,用心对待对她好的人,对于想要欺凌她的,她也会还击了。
梅香攥着被角,开心的笑出了声。
翌日回到家,梅香的心情又沉了下来,梅夫人从康复出院,就再没踏出过房门一步,她的情绪低落,一直自责,不肯走出来。
其实,梅夫人隐瞒了一件事。
关于那个死去的孩子,其实在分娩前一天,她摔了一跤,当时身边没有人,都被她支开了,梅夫人想要一个人走走。
然后,她就摔倒在了台阶上。
就是脚下一滑,坐到了地上,但是她发现身上没有不对劲的地方,肚子也没有不舒服,一向小心谨慎的梅夫人决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拍拍身上的土,回房间去了。
结果,孩子就没了。
所以她自责,她后悔,认为是自己的大意才害死了孩子。
梅香熬了鸡汤,送去给梅夫人喝,梅夫人倒也不拒绝,梅香送什么,她就吃什么,身体倒是一天比一天好,这心情,却是再也好不起来了。
梅老爷心疼,寻摸了许多新奇的玩意儿给梅夫人解闷儿,更是请了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回来,想着她听听戏,说不定能好一些。
戏班子唱的是梅夫人最喜欢的《三娘教子》。梅香对于戏曲没什么兴趣,不过她很喜欢《穆桂英大破天门阵》,她喜欢独自自主的女性故事,像梁红玉,花木兰,武则天什么的,都是她喜欢看的。
眼看着要过年了,家里又忙活起来了,梅馨嫁人,也一年了。
梅夫人破天荒的走出房门,换上新做的衣裳,一早坐在了客厅里。
“娘,您今儿个,怎么出来了?看着精神头儿好多了!”
“今天,咱们家要来远客,你也快回房,换件衣服,准备着迎接客人。”
“谁要来啊?搞得这么隆重,还要我换衣服,我这身衣服挺好的,不换了啊!”
梅香刚想跑,又被梅夫人叫了回来,“听话,去换一件,把之前新做的那件换上,就那身绣牡丹花的,挺好看的,快去。”
“我身上这件不是挺好看的,”梅香老大的不乐意,撅着个嘴,“谁要来呀?我还要换衣服迎接他?凭什么?”
梅夫人的语气重了些,“你去不去?不去,我让你爹训你了啊!”
看着梅夫人生气了,梅香也只能妥协了,“好嘛好嘛,我去,我去还不行吗?您别生气了啊!”
梅香没办法,回房间挑了又挑,选了最不起眼的一身,一身淡粉,外面罩着透明纱衣,没有任何绣纹,只是颜色娇嫩了些。
她翻遍了衣柜,就这件最普通了。
“只能穿这件了,其他的更花哨。”
佩雯帮她捋顺裙摆,“挺好的,就穿这身吧,也不知道谁要来,看夫人的样子,挺重要的。”
“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梅香打了个冷颤,“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临近中午,那人没来,雪倒是来了,天空中飘起了大雪,而且越下越大,一个时辰不到,整个府邸都被染成了白色。
梅香跑到院子里玩雪,她最喜欢下雪了,好像全世界都是一片白色,她在雪地里转啊转,不时抛起一把细雪,让雪落在头上,撒在身上,好看极了。
“佩雯,我们来堆雪人吧!”
“好!”
梅香玩的不亦乐乎,也不顾手指被冻僵,和佩雯堆起了一个大大的雪人,找来一根胡萝卜当做它的鼻子,又添上几颗石子,做它的扣子。
“好啦!”佩雯围着雪人转了一圈,她的手也冻僵了,放在嘴边哈气暖暖,“姐姐,我们回屋吧,你不冷吗?”
“不冷啊!玩起来身上就暖和了,我们来打雪仗!”
两个人玩的很开心,梅夫人站在长廊下看着梅香,淡粉色衬的梅香娇艳,活泼,在漫天大雪中,像一朵绽放的花。
梅香回过头,对着梅夫人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梅夫人也笑着看着她。
梅香也长大了,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梅夫人看着梅香的眼神,充满了不舍,但还有很多,梅香看不懂的东西。
这个眼神让梅香感觉很不好,梅馨出嫁前,她就在梅夫人眼睛里看到过。
是,什么呢?
她们都是梅夫人的女儿,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她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们?
梅香不懂,她很想知道,但是她不敢问,她怕会刺激到梅夫人,梅夫人现在的状况,很糟糕,糟糕到,任何细微的事都会影响到她。
郁郁寡欢,沉默寡言,不愿意出门,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整日,就是发呆,然后以泪洗面。
如果放到二十一世纪,有一个词可以解释梅夫人的状况,抑郁症。
或者说是,产后抑郁症。
但是在梅香这个年代,心理医生都很少见,就更不用说抑郁症这个词了。
梅香很害怕,都说情绪是会传染的,梅夫人的这种心情,也深深的影响着梅香。
即便是她再开朗,再没心没肺,也是会跟着一起难过的。
梅香希望梅夫人好起来,她不希望自己的亲娘继续难过下去。
她不希望,自己没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