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湖,相思树
3.18胸椎骨折养伤第19天
一大早沁凉的风就暗暗催送时间拨弄湖
水的声音,恍惚熟悉却难理解的唏嘘;
雨若也加入,把湖搅得不宁,我们也不
来了。湖上溟潆,假如是雾,可把湖罩
得凄迷。迷糊或清醒,我们任何时候来
,湖都慷慨招待。
心境晴朗,我们又到湖旁。总是晚起的
日头答应在五点一刻醒来。日头比谁都
爱水,昨天黄昏我们还上班它就一声不
响坠入湖的另一边睡了。现在要起来,
唯恐着凉,先点点火烧几片云衔接天跟
湖。水不害怕滚,都尽量保持冷静。看
来五点十分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它却还
缠着水。赖了两三分钟后才眯着眼抛出
橘色的染发,浮散在水平线上;摊开成
彩绘溶释后,才冉冉探头露脸。开始还
矜持绯红,越往上升越不害臊,装模作
样,竟奢丽起来了。脸全都亮出时,圆
润闪耀得刺目。一霎那,几只水鸟惊叫
起来,飞入风浪的和声里;高亢、清脆
、优柔三重奏,婉婉转转送给日头听,
渐远渐稀。
漾漾传来湖水和日头的交谈。谈的究竟
是什么?习习推挤着阳光又和湖水厮混在
一起的微风不见得懂,徒填满我们的耳
朵,还自作主张约定湖水向沙滩涌来韵
律。湖水朝石灰石岸冲,冲不动,冒出
白厉厉的獠牙,噬不裂,自己却碎了。
石灰石是多年前从远地运来的,久已附
生着水藻引诱鱼给人钓。人就是这样,
口口声声说爱湖,却不准水扩展,围造
岸按捺住湖。人占领了这里后无端替湖
担忧,甚至安排些柳,风吹都不走。也
不知是湖依依挽留,还是柳婀娜拖曳湖
,互相体贴正够幽美的,却还嫌单调;
既造桥又摆亭,简直把庭园都搬来了;
非但要给人瞧不停,而且故意和鱼过不
去,养些天鹅、鸳鸯之类,滋扰得湖都
不能悠闲。
有空却闲不住的日头已豪放亮相了,烧
不灼,就光临湖上潋滟泛着光波,波动
我们的思绪。
思潮中浮起法国精神分析学者拉康说的
:并无单纯地观看。我们观看的永远不
是我们要见的,因为每个凝视都隐含欲
望,带着遐想,然而我们只单纯想看我
们见得到的湖而已。不必想就都存在的
是纷争的人间,挤满诡谲,一凝视就感
到恐怖。
面对坦荡的湖,我们呼吸清爽,可各自
掬捧思想的浪花,或交换情愫的亮光。
有许多话可说时,湖盈盈和谐配音;有
话不说时,湖盈盈填补沉默的旋律。旋
律过去不必我们思虑。我们不想探究湖
的性格,毕竟娴静和粗犷都是自然的,
自然就好。不想湖水洗涤阳光,还是阳
光喜欢晃荡;不想风嬉戏湖,把水撩弄
得痒个不住,还是湖和风有缘相会,无
缘平静;也不想风找湖胡闹,还是湖稀
里糊涂起哄;更不想鱼游得累不累,只
要不被诱惑,自然不咬着钩不放而可活
久些。反正我们不愿用人的观点翻译湖
景。湖总是无谓地操练不懈,我们只是
边漫步边舒展筋骨,感到恬适自在。
自然,为了生存鸟常来盘旋。一只水鸟
不愿随波漂摇,快到沙滩时就飞离了。
沙滩上还散布着很多没被我们践踏的鸟
爪印,湖水忙着和阳光打交道,也不来
扫;而我们又莫名其妙赖在这里,水鸟
宁可调侃浪也不肯来歇歇。偶尔踩到小
贝壳,不知潮汐何时送来的。拾回去可
当作湖凝固的声音欣赏,但留着或许还
可给一些不相识的小生物当家。什么都
不取最清爽了,我们拿不起阳光,就留
在沙滩上瞩望。见到救生看台上写着:
“救生员不在此,游泳责任自负。”看
出摆在这里很多年了,但不管什么时候
来,我们从未看见过救生员。有一次它
被暴风雨推倒,还是我们扶起的,无人
守着的看台早已发呆成了多余的风景,
只因是政府所有,我们一搬动就犯法,
徒让它阻碍自然的视界。其实自然生死
自负,鱼游泳最怕救生员了。
不会游泳的日头也不要人救,径自升得
比看台还高。一只乌鸦呱呱叫着,要烦
死高高在上的日光。我们踩到自己的脚
印时,已快六点了,想起也该去工作了
。我们一离开,两只水鸟就飞到看台,
默默看着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