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把二泉琴《二·胡》创作随笔

作品:两把二泉琴《二·胡》
作曲:刘健
演奏:代洁、陈晓雁
录音:王波
时间:2009年
获奖:2012年第五届《TMSK刘天华奖中国民乐室内乐作品比赛》优秀奖;2014年第十八届全国音乐作品独奏作品组优秀奖(“文华奖”)


《二•胡》是2009年研究生二年级的一个作品。当时为代洁同学的毕业音乐会而写。她的演奏搭档是上海民族乐团的青年演奏家陈晓雁。我们演出前进棚,请王波同学帮忙录音。这是第一个跟演奏家紧密合作,一起打磨出来的作品。我收获匪浅,了解了许多二胡的演奏技术,还有一个很好的音响结果。这个作品后来帮我拿了全国性和国家级比赛的奖项,随后再演出几次。
《二•胡》“嫁接”了两首的风格素材截然不一样的二胡名曲《二泉映月》与《赛马》,有些亮点。其实我当时的想法非常简单,因为家里有个二胡的CD,第一首是《二泉映月》,第二首是《赛马》。某天突发奇想:能否将两个曲子“连续播放”呢?有时比较“神经质”,所以才干作曲这行嘛。
当然,促成这个想法的是两个重要的启发:第一个来自宋代书法家米芾的《戎薛帖》。
这个书法帖子前面两行用比较规矩的行书,第三行开始变成不羁的草书。截然对比的章法直接启发了我创作选取慢-快速度素材的并置。《二泉映月》是逐字逐句的“叙事”,就像一笔一划的行书;《赛马》是淋漓尽致的抒情,如同笔势延绵的草书。为了展示这一启发,我把米芾的《戎薛帖》直接放进封面做背景,右面点出标题,再挂一把二泉琴。这个封面设计有点小心机吧?!

并置两种风格不一的素材的思维可以联想至二十世纪现代艺术的“拼贴”,但这样理解有点过于简单。(就像将“综合艺术”等同于加法)无论视觉艺术二维平面上的并置,抑或时间维度中的先后对置,凸显的是二元的问题。曲式分析课常告诉我们,贝多芬的主部快而强烈,副部慢而柔和,二者对比统一推动音乐发展……但我常在思考A和B的关系,全世界的音乐就这个样子的么?A和B是否可以“长”出来呢?即,二元之间的关系如何。这问题在《戎薛帖》里只提出而没有回答。
另一个启发是模仿弦子的同音反复音响。
《二·胡》的“成功之处”在于把听众糊弄了——不知觉之间从《二泉映月》过渡到《赛马》。我想说,其实这个作品的真正主题是胡琴空弦双音的同音反复音响。这来自于对藏族弦子的模仿。于我而言,主题是一个(种)音响,不是一个旋律曲调。同音反复,是《二泉映月》与《赛马》可以共同提取的音响素材。即,这两个经典之作是同音反复主题的两种不同的“外化变形”而已。

这涉及从艺术本体语言角度看作品的方式。节奏与音高是音乐的第一参数,于是旋律最为突出,就像绘画的轮廓那样,天生具有当主题的资格。但二十世纪初现代艺术的发展历程告诉我们,艺术本体语言的独立才是推动变革的根本原因(我还想倒回去研究一下,很可能经典作品也是用本体语言说话的),塞尚的苹果、毕加索的非洲面具、梵高的色彩、康定斯基的点线面……德彪西与拉威尔的音色,斯特拉文斯基的节奏等。我个人认为,勋伯格十二音的发明,不是为了继续在音高方面钻牛角尖,其真正的意义是解放其他音乐要素(从这个角度而言,本人反对过分研究各种音高“谜语”)。所谓其他(音乐)要素,就是艺术本体语言的真正依托,笼统称为,音响。
……
回来这个作品,我在实验如何用纯粹的音响说话,又不失“具象轮廓”——一般耳朵所依赖的旋律线条。有些朋友嫌我的尾声拖沓。因为我想反复点题,告诉大家这才是我这作品的真正“主题”。也许现在就不会这样做了。
学生时期的这个“习作”有很多不足之处,譬如,音调的旋法缺乏“道理”,以及情绪过渡生硬等。不过还是珍视这个作品,听自己大胆创新的想法,听自己当时不怕天高地厚、连滚带爬的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