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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锤40K官方小说】【死亡守望短篇】悲愁之冕/Sorrowcrown(下)

2023-09-05 22:50 作者:接锅侠苟茯雷  | 我要投稿


悲愁之冕/Sorrowcrown
作者:Nicholas Wolf

*收录于文集《死亡守望:漫长守夜》(Deathwatch: The Long Vigil),原作品版权归Games Workshop所有,翻译仅供学习交流

*书接上文

*出场SM如下:

铁茨吉(Tetsugei),白疤智库

贝蒙(Beymund),黑圣堂队长

阿卡梅迪斯(Arkamedies),蓝精灵技术军士

多索斯(Dorthos),星界骑士药剂师

潘托克斯(Pentox),帝拳

科德雷德(Kordred),牛头人

雷戈尔(Ray’gor),火蜥蜴

托尔乔斯·萨卡尔(Torchos Sakal),撕肉者

弗洛恩(Vrohn),太空野狼


 ***

VII

叮当——叮当。

睁开眼睛时,我僵住了。我屏住呼吸,拳头在盔甲内悄然松开,苏醒时身体本能的抽搐像被浇了水的火焰一样瞬间熄灭。

我躺在原地一动不动。眼前就是一个将面孔隐藏在铁盔之下的可恶异形,它正将一把带锯齿的刺刀扎向我头盔的眼部。

叮当——叮当。

这只病态的怪物从我俯卧的身体上抬起头,用咝咝作响的怪异腔调说了些什么。又有三个弓着背的身影从我旁边溜过,而我纹丝不动。当我看清它们遍布缝线、感染病变的皮肤,全然异样的形貌,以及狰狞扭曲的骨刺时,我的嘴唇无声地卷起,不禁露出厌恶的神情。

黑暗灵族。

我躺卧着,等待着,看它们来回交谈,张扬地打着手势。我躺卧着,等待着,而它们的视线终于从我这具可怜的“尸体”上移开。我躺卧着,等待着,直到他们致命的步枪枪管离我的脸越来越远。

然后,我发起了攻击。

不到一眨眼的工夫,我已站起身来,动作甚至比这些敏捷的异形反应还要快。我挥拳击穿第一个异形的胸膛,在一声潮湿的脆响中将它的躯干打得粉碎。第二个还没来得及举起步枪,我已经冲上前去,把它的脑袋从肩膀上扯了下来。第三个异形开了火。疼痛拉扯着我的神经,但我受的伤已经够多了,因而心知这并不致命。当我抓住它时,异形尖叫着扭动起来。我把它举过头顶,释放出一阵意念之力,将阿尔塔克人的怒火注入它的身体,直到它爆裂成一团模糊的血肉。

在我甩掉手上血淋淋的残骸时,第四名黑暗灵族的枪口瞄准了我的脑袋。纵使有法杖在手,我想我也赶不上它开枪的速度。

就在这关键时刻,从黑暗异形背后砍下的一斧将它从脖颈劈到臀部,扭结成团的内脏顷刻间涌出体腔。弗洛恩咆哮着将抽搐的尸体踢倒在地,一脚踩碎了它戴着头盔的脑袋。

太空野狼龇牙咧嘴地笑着,本就野性十足的脸上沾满了鲜血。“他们说的没错——你们巧高里斯人比看上去还要敏捷。”

我本想说点什么,但一张嘴就疼得说不出话来。盔甲上的医疗组件已经在评估我的伤口,并将诊断结果显示在我的面甲视屏上。很显然,神秘的能量光束已经烧掉了我的左肾和部分下肠。强力麻醉剂不断涌进体内,拉瑞曼细胞抑制住了喷射状的开放伤口。密封凝胶正自动渗入网状织物的缝隙,硬化以填充缺口。

这还不是我受过的最严重的伤。

死里逃生后,我终于真正睁开眼睛,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我曾在银河系最黑暗的角落驰骋,猎杀过生于人类最古老梦魇的怪物。可与眼前的光景相比,过往的所见所闻均相形见绌。

蔑视号的舰桥沐浴在烈火之中,现已面目全非。遇难船员支离破碎的尸骸溅满了每一个表面,血肉湿淋淋地从墙壁和天花板上滴落。空气中弥漫着尸体、油料和金属焚烧后散发出的灼热气息。一种险恶的、无处不在的恐惧气氛笼罩着这片毁灭之地,比任何伤口都更叫人痛苦,比任何悲剧都更令人心碎。

vox突然发出嘈杂的电流声:“杀戮小队……请回答。”

是阿卡梅迪斯。感谢帝皇。

我从扭曲的残骸间拿回我的法杖。“这里是铁茨吉。”

弗洛恩也加入进来:“好嘞,我还活着;我们的巫师倒真是豁出去了。”他对着话筒叫道。“你在哪儿?”

废墟对面,一块巨大的铁板被两只强壮的伺服臂拖到了一边。极限战士的仿生装置冒出了火花,但本人似乎没有受伤。“能再见到你们真好,兄弟们。”

“多索斯收到,”星界骑士喊道。他的vox信号断断续续。“我和托尔乔斯·萨卡尔在一起。他受伤了。”

“我没事。”撕肉者在vox频道里嘟哝,声音听起来有些痛苦。

“你肚子里有块金属碎片,你这顽固的混蛋,”多索斯咆哮着。“我看见你了,弗洛恩。我和科德雷德还有雷戈尔在下面。”

我们一路走向倒塌的甲板。几具戴着面具的黑暗灵族尸体躺在杀戮小队成员脚下,身上有不同程度的肢解和焚烧痕迹。我们帮助米诺陶和火蜥蜴从废墟中爬了出来,弗洛恩和雷戈尔以战士的姿态紧紧握住彼此的手腕。科德雷德也向我致意,他歪了歪脑袋以示感谢。

“贝蒙在哪?”阿卡梅迪斯问。

“他没和你们在一起?”多索斯反问。

我们环顾四周,只见废墟上火焰缭绕,血流成河。我突然体会到一种熟悉但又异常切近凡人的预感。

“中士,收到请回答!”阿卡梅迪斯通过vox网络呼叫。

对讲系统里只有单调的嘶声。

“贝蒙,请回答!”

“他是不是……”火蜥蜴试探道。

多索斯敲了敲他的药剂师臂铠。“他的生命迹象很微弱,但还活着。”

技术军士增强了vox信号。频道里充斥着愤怒的静电:“贝蒙,请回——”

“我被……困住了。”

“中士,你在哪儿?”阿卡梅迪斯喊道。

黑色圣堂潮湿的咳嗽声乘着电流传了过来。“我被困在了…什么东西下面,”他慢慢低语着。“我不能……我移不动它。”

“阿卡梅迪斯,”多索斯迅速说道,“你从鸟卜仪上看见他了吗?”

“不行,”极限战士回答,“他的装甲严重受损。”

“什么意思?”

他摇了摇头:“信号太弱,无法锁定。”

我闭上眼睛,心头的钢铁之盾稍稍下沉。这仿若地狱的所在通体沁满了毒,邪恶像馊烟一样扑面而来。但走过天堂之路的我仍能穿透层层雾瘴。我瞥见了苦涩与愤怒的微光。在我的注视下,那颗心灵似乎在退却。

“滚出……我的脑袋……”微弱的声音在频道内响起。

“他在这边。”我指着满目疮痍的舰桥说道。

我们形成一个谨慎的环状防御队形,迅速在残骸中寻找出路,同时密切注意黑暗灵族的动向。

“贝蒙,我们来了,但还是看不到你,”阿卡梅迪斯通过vox呼叫,“快说点什么。”

“不能……”

“他的肺破裂了,”多索斯确认了情况,“正在快速失血。”

“他就在那下面的某个地方。”我指着一大片倒塌的金属结构说道。

“好了,别光站在那儿,该死的!”弗洛恩一边大喊,一边迅速撕开燃烧的残骸。我们马上分头行动,着手清理眼前的废墟。

“他的生命迹象正在减弱。”多索斯告诉我们。他的声音平缓而克制。镇定如常。

“我们来了,兄弟!”阿卡梅迪斯呼喊着,用他的伺服臂将一块块硕大的金属板投掷出去。我抬起一块倒扣的铁板。贝蒙中士就躺在那里,浑身盖满了血和灰尘。

“这里!”我喊道。“多索斯,他在这儿!”

贝蒙喘着气。“我不能呼吸了。把我的头盔……摘下来……”

我小心翼翼地拿开他皱巴巴的头盔,放在一边。黑色圣堂的脸上血迹斑斑,鲜血从他的口鼻和耳朵中渗出。他的下巴因愤怒而紧绷,但我仍能从那双蓝眼睛里看到清晰的痛苦。

“风暴先知……”他喘息道。

现在,杀戮小队的剩余成员都聚到了我身边。即使不看他们的脸,我也知道他们的表情与我一样。

中士的身体从腰部以下完全粉碎。一只手臂几乎被撕裂,残破起皱的护甲下渗出鲜血。一块扭曲的金属翼梁从他裂开的胸甲间突了出来。

“多索斯……”贝蒙喘着粗气。“你能……”

和我们一样,药剂师面容坚毅,这份超乎凡人的冷硬也是基因工程的造物,但我仍能从他眼中窥见悲伤的影子。我从未羡慕过恶治的角色;与自己兄弟的死亡和凋零为伴,无疑是一种残酷的命运。

“省点力气吧,兄弟,”多索斯坚定地命令道,然后转向我们。“如果把他解救出来送到医疗部,只要那里还能用,我也许……”

贝蒙无力地摆了摆剩下的那只手——它仍和他的爆弹手枪栓在一起——口中咳出了更多的血。“不……已经……没时间了。”

“但我也许能——”

“不。”中士以一个垂死的阿斯塔特修士的姿态坚定地说道。我认识贝蒙的时间不长,但我已经足够了解他,知道和他的争论会在什么时候画上句号。

我看着多索斯,然后是杀戮小队的每一名战友,指望有谁能反驳垂死的黑色圣堂话语背后的无言暗示。但就连阿卡梅迪斯也无法抱有任何希望。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我已见证过无数兄弟的牺牲,他们的死足以教会我辨别致命伤。

星界骑士跪在贝蒙身边。杀戮小队的其他成员也加入了他的行列,将他们的手按在他胸前。弗洛恩用芬里斯语吟诵了些什么。托尔乔斯·萨卡尔向帝皇祈祷。雷戈尔则念起了某段普罗米修斯教的祷文。

而我站在一旁,不知应如何向这位崇高的战士给予最后的慰藉,因为我不了解他,不知道他的习俗、他的祷告、他的做法。我这辈子从未感到如此的不称职。

“要我施行帝皇的安宁吗?”多索斯最后问道。

中士的目光依然坚韧无畏,他注视着我。“我信任你……风暴先知,”贝蒙喘息着说。“而我也为此……而死。”

“我……很抱歉。”实在不知该作何回应的我最后说道。如果能够代替他,我一定会这么做。

“别向我道歉……”贝蒙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帝皇……帝皇会评判你……帝皇会评判你们所有人……以你们的利刃所杀死的异形为证……”

杀戮小队齐齐点头,接受了队长的最后命令。我们的药剂师将他的手术器具抵在中士仅存的心脏上。“安息吧,海力士的冠军(Champion of Haelex)。”他说。

弗洛恩粗鲁地哼了一声。“愿你在冥界安息。在全父身侧磨砺你的利刃吧,你这个老顽固。狼之时刻很快就要到来了。”

我看到中士伤痕累累的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

仪器微微震动——戛然而止。

哐当一声闷响,医疗组具中复位器的导管尖刺缩了回去。黑色圣堂的贝蒙中士最后一次闭上了眼睛。

“我需要一点时间回收他的基因种子。”多索斯面色阴沉。

杀戮小队一齐看向阿卡梅迪斯。我可能尚未完全了解死亡守望的非正式等级制度,但我已经在高贵的战士兄弟情谊中生活了几个世纪,我理解这种心照不宣的共识。

极限战士点点头。“弗洛恩、托尔乔斯·萨卡尔、雷戈尔和科德雷德——在多索斯工作时,进行外围防御。”

科德雷德嘲笑道:“回收这些东西是在浪费时间。我们没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星界骑士没有从他那可怕的工作中抬首。“换作是你,你也会希望我这么做的,米诺陶。”

“我会让你别管我。”科德雷德冷冷地说,语气比我过去听到的还要毒辣。但我感觉到他冷酷无情的气场中出现了一丝裂痕,就像某种不用吸进鼻腔也可以嗅到的气味。他把悲伤隐藏得很好,不过还不足以骗过风暴先知。我想知道这名黑色圣堂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等到这次任务完成后,我也许会吧。”他在怒气冲冲地离开前补充道。

阿卡梅迪斯看着他离开,好像要对米诺陶说些什么。但他没有。

 

VIII

我们刚走出正义蔑视号的断壁残垣,又步入了一片更可怕的炼狱。

舰船被火焰缠绕的废墟之外是狰狞可怖的生物机械混合体,尖刺密布的建筑结构间充斥着有意炮制的恐怖景象。液体在各式管道内汩汩流淌,就像一个畸形的毛细管系统,穿过一条又一条幽暗的隧道,将无法描述的秽物输送到有尖叫声回荡的地方。每一个漆黑的表面都附着了油腻的薄膜,散发着腐败的血腥味。布满污垢的溜槽孔盖吮吸着这些残渣。潮湿的空气冰冷彻骨,弥漫着炼金化合物和体液的恶臭。

先前萦绕在我们心头挥之不去的苦难的气息,正盘踞在这邪恶之地的每一个角落。每踏出一步,脚下都会传来匕首般尖锐的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与所有逻辑相悖的是,我们的动力装甲竟根本无法抵御这种感觉。

多索斯急忙重新配置我们的医疗系统,以保证强力麻醉剂的供给和生命维持系统的稳定运作;我们不知道自己的补给还能坚持多久。在这艘被诅咒的飞船上,此种原始的痛苦足以让星际战士丧失行动能力。雷戈尔带领我们不断念诵咒语,祈祷帝皇为我们的灵魂披上甲胄。然而这种努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我们仍在忍耐,一步一步、一里一里地在黑暗灵族的迷宫中越陷越深,因为若非如此,我们的唯一选择就只有接受失败。

贝蒙杀戮小队,现在是阿卡梅迪斯杀戮小队,行动迅速,悄无声息——就像藏在阿尔塔克草丛里的啮齿动物,躲避在空中巡猎的金雕。我们遇上了敌方的巡逻队和狩猎队,这些怪物成群结队地行动,武器直接从拼凑而成的皮肤间冒出,而我们用格斗刀和一记记粉碎性的重拳让它们相继安静下来。作为一名战士,身处家乡时,我尤其喜欢骑一辆攻击摩托,手持炽热的法杖和手枪,高喊着向敌阵疾驰而去;眼下这种迂回战术并不适合我。

尽管如此,我还是比某些人更能忍受潜行带来的不适。

“我们在找什么?”弗洛恩低声问道,这也许已经是我们离开蔑视号后的第三次或第四次了。

技术军士向我们发送了最新的数据,这是他在跳帮后进行的临时鸟卜测绘的初步成果。

“无论这艘船大小如何,是否属于异形造物,它都必须遵守基本的造船法则。它需要驱动力,周围有全息场护罩,装备了能摧毁大型战舰的武器系统,包括这种痛苦力场。所有这些都需要巨大的能量,因此它拥有异形版本的等离子体反应堆。在袭击尤万三号和之后摧毁我们舰队的行动中,它所表现出的战术敏锐性显示,这艘船的领导层相当狡诈,因此必定存在一个指挥官,很可能还有一座舰桥,”阿卡梅迪斯解释道,他自己听起来也很疲惫。“圣典规定,无论我们先遇到哪个,都要先解除它的威胁。”

“了解。”弗洛恩沉思着点头。他布满烧伤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所以我们到底要找什么?”

阿卡梅迪斯看着我,希望得到一个回答。

“等我们看到的时候就明白了。”我也没有更好的答案。

太空野狼对着他的冰霜斧抱怨了几句,但总算暂时搁下了这个问题,至少在他的急躁再次压垮耐心之前是这样的。我并不怨恨芬里斯人,也不怨恨我们中的任何人;我同样希望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白疤,你以前和这些异形战斗过,”雷戈尔说,“你见过他们飞船的内部吗?”

“是的,”我在痛苦的步伐间咕哝道。“就一次。在跳帮行动中。”

“这和你以前见过的那些一样吗?”多索斯问道。

我回忆起那场战斗,并短暂地重温了一遍。那一次我与巴鲁台还有其他火拳兄弟们并肩作战,我身披闪电,周围环绕着咆哮的狂风和链锯剑的嚎叫。矫健的异形试图依托每一处堡垒阻挡我们的脚步,从每一个洞开的房间内用重型武器牵制我们。而我们在剑刃的风暴中横扫敌军,动作疾如闪电,比阿尔塔克的风还要快。有些人甚至边杀边笑。回忆起笑的感觉真好。

但这个地方截然不同。它的隧道的走势,我们脚下的闸门与水渠网络……似乎有哪里不对劲,而且是某种比令人作呕的异形结构和诡谲的科技巫术更内在的东西。它看起来根本不像一艘飞船。

“不,”我在深思熟虑后回答。“不一样。”

我们来到另一个岔路口,两条同样可恶的隧道各自通向同样荒僻的神弃之地。

阿卡梅迪斯按着我的肩膀:“往哪走,兄弟?”

我咬紧牙关,痛苦地吸了几口气,紧闭双眼,再敞开心扉,以便捕捉到猎物的气味。就像盲人单凭热量寻找火焰一样,我用眼后刺痛的感觉引导自己。这并不容易,不仅是因为那令我疲倦的疼痛。当身在火堆极近处时,几乎不可能分辨出哪里烧得最旺。而在这里,我看到了一圈由凡人所受苦难形成的光冕,一种孕育了回声的刺耳喧嚣。它比黑暗还要黑暗。

潜入天堂不过几秒钟后,我就关上了心灵的大门,但暴露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已让我的肉体感到虚弱,这种陌生的感觉于我而言就同蜗居在狭窄的方寸之间无异。

“这边,”我喘着气指向右边。“已经很近了。”

“有多近才算近?”弗洛恩急切地追问。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复仇的渴望,这一个多小时里,他一直在揉捏着赫瑞卡用皮革包裹的手柄,一刻不停。

“近——”我刚一开口,脚下的地面便猛然一颤,剧痛如箭矢般射入我的脑海。我拄着法杖稳住自己,只觉得痛苦之火中心那恶意的痈疮正无情地凝视着我。我尝到了辛辣的胆汁味。

而当我睁开眼睛时,我看到杀戮小队的其他成员都在盯着我。那些没有戴头盔的人都表露出了深深的忧虑。

多索斯来到我身边:“你还好吗?”

“我很好。”我嘶哑着嗓子,尽力压制住喉咙里升腾的不适感。

“你的大脑出现了严重的神经创伤症状,”药剂师说。他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击着我的头骨。“灵能者的神经生理学不是我的专业领域,但我建议你不要再重复刚才的行为了”。

“我很好。”我又说了一遍。调整过几次呼吸后,我的视野逐渐恢复了清晰。

“我可以重新配置你的自动医疗系统以——”

“我说了我很好!”我怒吼着,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走廊里不自然地荡开,像雷声一样轰鸣。我再次深吸一口气,胸中的酸火稍稍减弱,变成了另一种钝痛。“抱歉,兄弟。我……我必须这么做。这是唯一的办法。”

星界骑士的面容藏在头盔之下,这让我无从辨读他的表情,但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继续从我身边走过。杀戮小队的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耳边传来vox柔和的咔嗒声。出乎意料的是,我听到了托尔乔斯·萨卡尔粗犷的声音:“我不是灵能者,但战团里有很多人都继承了我们原体的天赋。我知道你正在受苦,兄弟。”

“不是那样的,”我撒了谎。“贝蒙说得没错——我有很多事情需要弥补。”

托尔乔斯·萨卡尔满是伤痕的脸上露出一丝飘忽不定的微笑。“我们在战场上的生命就是一场无止境的赎罪。”

“我……谢谢你。兄弟。”

“让我们帮助你,白疤,”撕肉者回答。“我相信你会是我们以帝皇的神怒惩罚这些丑恶生物的最好机会。”

“前方有一个腔室。”科德雷德在vox里说道。无处不在的人类尖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我点点头,感觉胃里沉甸甸的:“我们到了。”

阿卡梅迪斯杀戮小队缓缓跨过门槛,走出这条幽闭的隧道,进入了一个无比宽敞的舱室。

“帝皇保佑。”火蜥蜴低声说。

“帝皇在上……这都是什么?”科德雷德叫道。

我感到炙热的怒火在胸中积聚,它渴望着释放。“我相信我们已经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这处房间大得惊人。已经不能用“大”来形容。它让昆喀尔塔的穹顶宴会厅相形见绌,其差别有如一名阿斯塔特站在普通的凡人跟前。它的边界向远方延伸,以至于一眼看不到头,惊人的层高又使得它的上半部分隐没于漂浮的化学迷雾中。

墙上嵌满了尖叫的人类。

数以千计、数以万计的受害者被悬挂在像安凡指挥部那样狰狞的异形刑具上,在汩汩作响的管道、蠕动的机械和残忍的痛苦装置间窒息凋亡。

但还不止这个数。不是成千上万。是几百万。数以百万计。

我们找到了尤万三号的居民。

科德雷德走近其中一个刑架。困在刑架里的可怜虫是个男性,大概是个中年人,而他的形体已经干瘪得不成样子,就好像全身的肌肉和脂肪在他活着的状态下被分解殆尽。那些穿过墙壁和溜槽的可怕管线也深深嵌入了他的肉体——肠道、肺部、大脑,乃至其他各个孔道。他的脸上流露出动物般的惊恐,那是一种反复受到致命伤害,却又总能苟延残喘的无尽苦痛。

“我和黑暗诸神的奴隶们战斗过,也直接目睹了他们对待朋友和敌人的残酷手段,”米诺陶说,“但这……”

看到如此肆无忌惮的堕落行径,如此大规模的恶毒场面,我感觉嘴里都在冒酸水:“黑暗灵族汲饮着苦难,就像我们呼吸空气一样自然。我也曾与混沌的仆从战斗过。他们用痛苦取悦他们的神。而黑暗灵族制造痛苦是为了取悦自己。”

阿卡梅迪斯用他的臂铠进行了一次鸟卜扫描。“这个舱室非常大,但即便如此,也匹配不上我们从蔑视号看到的那艘飞船的庞大体积。”

“不,”我面无表情地说,“这只是其中之一。第一个被填满了。还有更多同样的舱室,它们在供养着一个……核心。我能感觉到。”

“核心?”

“我想就是那件武器,”我回想起每次潜入亚空间时窥测到的黑暗深渊。“正是它向外投射了这种痛苦。”

“你好啊,猴子(mon-keigh)。”

瞬息之间,杀戮小队的武器就瞄准了声音的来源。似乎过了很久,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阴影中摇晃着出现。

“别开枪!”阿卡梅迪斯嘶声喊道,“那是个幸存者。”

一个普通人类,男性,只比我被汗帐带走时大几岁。他和其他人一样饥肠辘辘,但装在他身上的机器似乎与众不同,看上去没有那么杂乱无章。他的身上辐射着人类的苦痛,其中还混合了某种恶意的气息。这种常理不容的造物令人感到本能的厌恶。

那人越走越近,他的眼睛向后一翻,嘴巴像机器一样张开,软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然后,他以人体的肌肉与骨骼无法适应的诡异方式僵硬地鞠了一躬。

“欢迎诸位来到悲愁之冕(Sorrowcrow)——虽然是几位不速之客。”他用极不自然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

悲愁之冕。即使船的名字已经从黑暗灵族的语言译成了哥特语,光是听到这几个邪恶的音节,我的耳朵也会感到疼痛。一想到它还被翻译成了科尔沁语,我不禁咬紧牙关。

阿卡梅迪斯向前走了一步,他的重力枪依然对着凡人的脸。我看到托尔乔斯·萨卡尔的手指在链锯剑的启动符文上动了动。这家伙不是人。

“现在我要知道你的名字,异形,”极限战士坚定地说,“这样我就知道等击败你之后,在马库拉格打出的胜利旗帜上该写什么字了。”

人形傀儡发出可怕的哽咽声。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这是黑暗灵族借着人的口舌发出相当于愉悦的声音。

“鉴于我也知道你的名字,我想这再公平不过了,死亡守望的阿卡梅迪斯,”人偶说道,它的身体弯曲着,仿佛在努力摆出人类骨骼永远无法模仿的姿势。“别惊讶。自从你们踏上我的战舰,我就通过奴隶们的眼睛观察着你和你的手下。我名为兹拉克维尤斯(Zrakovius),‘无尽梦魇’协会之主(Master of the Coven of the Nightmare Unending),科摩罗的真正大师。”

“你自以为强大,这只是因为你捕食的都是那些没有反击能力的人,”阿卡梅迪斯对着人形的媒介说道。“然而你会发现,我们可不是好对付的猎物。”

“不,我可没指望发现这个,”兹拉克维尤斯发出嘲讽。“至少,与我迄今为止从这个星系收割到的灵魂相比,你们算是有两把刷子。不过别担心,猴子,我重生的次数多到自己都数不清,每一段生命都活得比你们要长。你和你那群原始人同类给我带来的麻烦,也不会比现在这些为悲愁之冕注入燃料的猎物多多少。”

燃料。

我抬头瞥了一眼绵延数里的刑场,每件刑具都充斥着人类所经历的最大痛苦。我还记得那块痈疮,痛苦黑洞中的奇点,它曾瞪视着我的闯入。

燃料。

我突然明白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没能早些理解这一点,也没及时看出端倪。我闭上眼睛、敞开心灵,把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极限战士身上。

+让他说下去。+

阿卡梅迪斯在他的脑海中听到了我的声音。他只犹豫了片刻。

“悲愁之冕。我想你相信这个名字会让我们感到恐惧吧?”

“我知道你们确实怕了,猴子。”傀儡咧嘴一笑,将嘴角拉得很宽。“当我收割矿区时,我亲眼看到了这一切。当痛苦攫住这些生物,让他们最害怕的噩梦浮现在眼前时,他们拼命挣扎、嘶吼的模样。然而他们的想象力竟是如此贫乏!我想,教会你们这个物种‘痛苦’的真正含义,将不失为一次超越庸常的美妙体验。”

极限战士毫不退让:“你从这艘船上施展的恐怖手段不足以阻止我们。帝皇的选民绝不会屈服于这种懦弱阴险的伎俩。永远不会。”

人偶嘎吱一声扭过头去。“拜托,猴子,别侮辱我了。你以为我看不出你们紧张时的生理反应吗?你以为我不了解你们这类变异亚种的神经生理学吗?我能看到那些粗劣血管里刻印着的痛苦,你的两颗心脏正在急促跳动。你的瞳孔放大了,说明你的苏斯安脑膜因使用过量镇痛剂而发生了机能障碍。”

我感觉鼻子在流血。

+让、他、说、下、去。+

“而你们现在所承受的痛苦,足以让整个世界不战而降,足以让一支声名显赫的异形猎人队伍沦为科摩罗华美宝石上的一粒尘埃——这不过是一个世界痛苦的总和。”血肉傀儡叫道。“我的杰作——悲愁之冕的穹顶由黑暗之城的骸骨铸成,足以容纳数以百万计的祭品。在它抵达目的地的几周前,它船首掀起的巨浪会将整个星系浸没在梦魇般的痛苦之中。”

+阿卡梅迪斯……+

“谁也无法阻止我,猴子。早在你们这个族类踏入星空之前,悲愁之冕的骸骨就已经铺陈于科摩罗。你们尚未被创生的数千年之前,我的胜利就已经注定。”

鲜血填满了我的口腔,多得我无法下咽。

+就只要……几分钟……+

“知道吗,异形,”阿卡梅迪斯咆哮道,他的声音呼和着贝蒙正义的怒火。“今天就是你的末日。”

人偶张开双臂,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再次发出怪诞的笑声。

“你知道你最让我失望的是什么吗?”邪恶生物笑道。“那就是在威胁面前完全缺乏想象力。现在请容我向你们这群猴子许诺。你们的骨殖将成为我工具的把手,让我继续从你们数百万可怜的同类身上榨取源源不断的痛苦。你们的肌肉将成为我宝座下的踏垫,我会在那里一边歇脚,一边俯瞰自己的领地。你们的皮肤将缝成衣裳,来装点我光彩照人的模样。我还会把你们的眼睛嵌在盔甲上,这样也好让你们近距离见证我怎么把每一只猴子炮制成一团会尖叫的肉块。我会让你们一直活着,解剖后的残躯将由你们这些原始物种无法理解的机器维持活性,神经系统则以深不可测的神秘技术相连,这样身体的每一部分就都能体验到你们的每一丝屈辱,直到宇宙终结。这听起来如何?”

话音刚落,兹拉克维尤斯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抛弃了作为傀儡发声的凡人。后者布满血丝的双眼重新睁开,痛苦地合上了嘴。

凡人呜咽着,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帝皇在上……这……这是真的吗?”

我看到科德雷德在我身旁准备好了雷锤。弗洛恩发出低沉的咆哮,就像一只感觉到危险的野兽。

“是的,”阿卡梅迪斯警惕地回答,他始终没有放下重力枪。“这是真的。”

那人跪倒在地,把脸埋在颤抖的双手中。即使伴随着无尽惨叫,我也能听见他压抑的啜泣声。“我祈祷过,”他泣不成声。“我向帝皇……祈祷……现在你们来了!”

“是的,我们来了。”火蜥蜴近乎轻柔地回答。他放下咆哮的火焰喷射器,缓步走向凡人。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米诺陶冷冷地说。“我们的位置太暴露了。”

“我……他们对我们做的事情……我……我不能……”

“雷戈尔,我们的处境不妙,”阿卡梅迪斯低声附和着科德雷德。“我们必须撤退,重新集结,重新部署。现在就走。”

火蜥蜴一脸纠结。“我们得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他说,“没关系,年轻人。来吧,和我们在一起你会安全的。”

我说:“雷戈尔……”

凡人向我们爬来:“我……我只想……回家……”

“雷戈尔,不!”

火蜥蜴侧过头看了我一眼。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的身体像气球一样剧烈膨胀,然后在血肉和化学物的爆炸中迸裂开来。

雷戈尔痛苦地大叫着,跪倒在地。

多索斯第一个赶到他身边。然后是我。雷戈尔在剧痛中嚎叫,双手疯狂地抓挠。不过一秒钟,凶残的异形强酸就侵蚀了他的脸部和胸膛。三秒钟内,他的双手和胳膊大部分化成了发臭的污泥。他用滴血的残肢徒劳地拍打自己的身体,直到化学物质最终吞噬了他的要害器官。

“是伏击!”

能量束、剃刀片和炮弹从四面八方同时向我们袭来,发出雷鸣般的巨响。在我们进入掩体时,我拼命用阿尔塔克的狂风之力凝成了一面护盾。哪里都是敌人——从上方的阴影里俯冲而下,自隐蔽的洞穴内跃至眼前,或是由下方爬出地表。戴铁盔的怪胎拿着步枪和滴血的利刃,号叫着向我们蜂拥而来。在饥饿的兽性驱使下,身披人皮的犬形怪物流着涎水冲向火线。一浪一浪蠕动的邪虫嘶嘶作响地爬过死者的身躯。

“我们的掩体撑不了多久!”阿卡梅迪斯在枪炮相交的喧嚣中大喊。他伸出重力枪,向一群敌兵发射了一道持续光束。十几个黑暗灵族被压成了一坨坨挂着内脏的发皱的盔甲,就像刚挨了泰坦一脚。“我们必须撤退!”

弗洛恩砍翻了一个驼着背的实验异种,用赫瑞卡把他剁成了肉酱。“往哪走?”

极限战士再次用重力枪开火。伴随着骨头断裂的潮湿脆响,又一群怪物被自己的重量压得狼狈倒地。“返回隧道!我们需要重新集结!”

“这艘飞船每一分钟都在向尤万二号靠近,”多索斯喊道。“兹拉克维尤斯每吞噬一个世界,悲愁之冕就会变得更强!”

“我们别无选择!如果留在这里,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科德雷德从掩体后瞥了一眼来时的路,那边是蔑视号残骸的方向。一束刺眼的黑色闪电在他的肩上炸开了一个洞。

“他们切断了退路!”他大喊道,被破坏的仿生义肢迸出了火花。“我们被包围了!”

托尔乔斯·萨卡尔将科德雷德拖回掩体。一个被缝起了眼睛的怪物正呜咽着向米诺陶张牙舞爪,撕肉者用链锯剑捅穿它的腹部,将内脏锯成一团烂肉,随后一脚踢开仍在尖叫的残骸。“该死!”

“那里!”我指着舱室另一头的溜槽孔盖大喊。

“你在说笑吧!”弗洛恩一边难以置信地大笑着,一边从一个怪物身上扯下它多余的手臂。

当阿卡梅迪斯的伺服臂从头顶抓住一个飞过的黑暗灵族并将其撕成两半时,血肉如雨般降下。他补充道:“我们都不知道它会通往哪里,铁茨吉!”

当狰狞的獠牙和利爪如潮水般涌向我们的掩体时,我释放出一串闪电之舌,啸叫的怪物相继爆裂成一片碎肉。“我有个计划可以了结这些——这一切!”我在嘈杂中喊道。“但我需要时间。相信我!”

在战斗中,阿卡梅迪斯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那短暂的凝视却漫长得如同永恒。最后他点了头。“杀戮小队,听我的命令!”他将重力子光束对准格栅,轰开了一个通往黑暗的入口。

每个有枪的人都换上新弹夹,做好了准备。我也给自己等离子手枪的动力电池充了能。“火力压制!”阿卡梅迪斯吼道。

阿卡梅迪斯、托尔乔斯·萨卡尔和科德雷德冲进身前的混乱之中,用武器盲射异形攻击者筑成的肉墙。多索斯、弗洛恩和我冲过缺口,踏过挡在我们面前的一切。异形的枪声在我身后响起。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撕裂了我的脸颊。我随手扔出一道闪电,也没去看击中了哪里。

我们冲进了被炸开的溜槽旁边的掩体。弗洛恩冲我咧嘴一笑。“你先请,风暴先知。”他指了指肮脏的入口,然后伸出枪口,向迎面而来的怪群开火。

我快速向帝皇做了个祷告,便把自己这副套着装甲的大块头塞进其中。

我向下坠落。

 

IX

在顺着沟槽急速坠落的同时,我慌乱地挣扎,但涂满黏液的内壁让我无处着手。上方战斗的嘈杂和混乱迅速远去。

我离开了竖井。在绝望的几秒钟内,我在自由落体中翻滚,最后摔进了一条流淌着化学品、酸性物质和血腥味的河流。

腐蚀性的、令人作呕的恶臭充斥着我的口腔,灼伤了我的双眼。盔甲的重量和湍急的水流将我拖入水底。我不停挣扎,终于找到了立足之地。我用靴子的磁锁固定住身躯,一步一步艰难地爬向岸边。在这样的酸液中,我一刻也没法睁开眼睛。

前进。

我的肌肉在燃烧。

前进。

肺部因缺氧而疼痛。我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向上倾斜。

前进。

我抓住盖着浮渣的地面,挣扎着爬上金属渠岸。盔甲上的油漆已经溶解,只剩下一块块被刮伤的陶钢。当我迅速擦去脸上的酸液和污垢时,我能感觉到皮肤正在脱落,伤口又疼又烫。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我就听见了杀戮小队队员们越来越响的叫声。紧接着,他们也摔进了这条漂着化学品的水渠。

在灵能的帮助下,我很快把他们从酸沼中拽了出来。

“兄弟们,你们受伤了吗?”我一边把他们拖到岸上,一边在低声痛呼的间隙问道。

“都还活着,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看着自己仿生手臂上扭曲的残骸,科德雷德咆哮起来。“可恶的异形。”

弗洛恩吐出一口酸水,笑出了声。“至少现在我们的星界骑士有了个双胞胎。”他指着多索斯说道。

科德雷德和多索斯都一脸不屑。“是的,但我已经失去过一次手臂了,”米诺陶抱怨道。“我希望不会有第二次。”

我突然察觉到一种明显的缺失感,随即环顾四周:“阿卡梅迪斯在哪里?”

我们恍然大悟,在水渠堤岸上四处张望。我看向托尔乔斯·萨卡尔、多索斯乃至这里所有人。“他和你们在一起吗?”

“他本来就在我们后面!”科德雷德惊呼。

“阿卡梅迪斯!”弗洛恩对着眼前的黑暗大吼。“你听见了吗?”

“多索斯,你能进行生物识别吗?”托尔乔斯·萨卡尔问道。

药剂师用手甲敲了敲自己凹陷的头盔:“我无法锁定他的盔甲。”

“什么意思?”

多索斯摘下破烂不堪的头盔,将它扔进了酸渠:“要么干扰太多,要么是我的仪器损坏了,要么……”

我短暂地降下了心灵之墙,顶着被淬毒的刀片剐刨大脑与肉体的风暴,寻找阿卡梅迪斯灵魂的火光。痛苦和悲伤像一团令人窒息的云雾在亚空间弥漫。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我重新建起精神的防线,一边擦拭从鼻腔淌出的血迹,一边处理自己受到的伤害。“我想……他死了。”我终于承认。

星界骑士用独臂和有限的物资尽力处理着小队成员的伤口。他打破了接踵而至的沉默:“铁茨吉,你说过你有个计划。”

“是的。”我带着并不充分的自信回答。

多索斯眯起眼睛看着我。

我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我们要去杀了兹拉克维尤斯。”

“白疤总算有了个能让我赞同的计划。”弗洛恩说。

我迅速尝试着总结与黑暗灵族战斗的经验、从尤万三号开始的怀疑、悲愁之冕骇人的灵能光晕,以及与兹拉克维尤斯的奴隶傀儡说话时产生的反感。

“这艘船……并不是一艘真正的船。它是一个实验室。”

“实验室?”

“武器的精密性、对痛苦的痴迷、船只的建造方式,还有这个下水道网络。”我解释道,“我们原以为自己面对的只是一个军事指挥官,一名执政官(archon)。但兹拉克维尤斯不同。他与科摩罗的血伶人结盟,由此变成了……另一种存在。”

“我知道你说的那些血肉匠人(fleshcrafter),”托尔乔斯·萨卡尔咕哝道。“这个情报很有价值,铁茨吉,但我看不出它要如何转化为可操作的战略。”

我们听到了一阵哀嚎,只见一大群被奴役的生物从沟槽滚进了酸河。数十个奴隶爬起身,驱使着正在溶解的躯壳向我们扑来。杀戮小队一齐开火,砍杀这些在病态饥饿的控制下爬上渠岸的幸存怪物。

“我们得走了,”托尔乔斯·萨卡尔咆哮着,一脚把一具明显属于人类的尸体踢回了暗渠。“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们还没死。”

药剂师给我身侧暴露的伤口涂上新的密封胶。“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多索斯催促道,“在医疗系统被迫关闭之前,我们最多还有一个小时。一旦发生这种情况……”

“这艘船上的每一处要地都被用于榨取痛苦,”我快速解释道,“自从离开蔑视号后,我们在每个施刑间和实验室都能看到这些溜槽。我相信这个水道网络连通了所有的施刑间和实验室。黑暗灵族渴望用痛苦来减轻自己的痛苦。不管兹拉克维尤斯在哪里,那都会是一处行酷刑折磨之地,而我们必将找到去路。”

“听起来不错,”科德雷德冷冷地说,“但是正如你所提到的,这艘飞船是一座虚空之城。即使我们能利用这个溜槽网络设下埋伏,那个混蛋也会在我们找到他之前杀光整个尤万星系乃至不知道多少东西。”

“不是这样的。”我说。

多索斯睁大了眼睛:“你叫阿卡梅迪斯稳住异形,让他继续说话……”

“之前我并没有意识到,但我在尤万三号发现的痕迹、我们感受到的痛苦光晕、整个悲愁之冕的刑具——这一切都与兹拉克维尤斯有关。就像血管、骨骼和血液一样紧密相连。这个地方就是执政官被放大了的扭曲灵魂。当它对肉身傀儡进行精神侵入时,我才第一次看清了它的本质——我看到的不是武器的核心,而是兹拉克维尤斯。他就是武器。”

托尔乔斯·萨卡尔转动链锯剑,将上面凝结的异形血肉喷开:“这是否意味着你知道那个异形在哪?”

“我是风暴先知,”我咧嘴笑道,“我能看破风暴。”

 

X

“多少人?”

“五十。也许是六十。或者更多。说不准。”

弗洛恩低声说:“我希望能超过五十个,不然我们怕是不够分了,而赫瑞卡可不喜欢分享。”

“你确定兹拉克维尤斯就在那里?”托尔乔斯·萨卡尔咬着牙问道。他的瞳孔如同针尖。怒火正灼烧着他。

我全神贯注,感觉兹拉克维尤斯就像脑海中一个生硬的毒疮,即使正被痛苦和梦魇的浓密雾霭所袭扰,那属于施虐狂的气息依旧清晰可辨。这让我咬牙切齿,血管里充满了闪电般炙热的愤怒。“它就在这里。我很确定。”除了腔室内无处不在的可憎气息,我几乎什么都感觉不到。

“那我们应该制定一个进攻计划,”多索斯建议,“我想你已经有想法了。”

“要猛,要快,”我轻敲着溜槽孔盖回应道,“穿过墙壁。杀光里面所有的敌人。”

多索斯做了个奇怪的表情。也许真的是在微笑,不过我看不出来。“我佩服你的简洁作派。”

米诺陶将他的巨型雷锤递给托尔乔斯·萨卡尔:“你觉得你和你那两只手能搞定这个吗?”

撕肉者掂了几下这把沉重的武器,试了试它的分量:“好的。我会给大家开条路过去。”

在我们准备冲向必死之地时,我情不自禁地看了看我的战斗兄弟们:米诺陶、星界骑士、太空野狼、撕肉者,当然还有一位白疤,都是各自战团的老兵,都身负枪伤、烧伤、刺伤和痛感折磨,甚至越过了超人类的生理极限。我们引以为傲的盔甲曾经通体漆黑,上面印着自家战团的纹章,如今却被刮成了相同的黯淡灰色。而我们仍准备向前冲锋。

“死亡天使,”我向我的战斗兄弟们宣告,“清除这里的异形。”

伴随着仇恨的怒吼,托尔乔斯·萨卡尔抡起雷锤砸向铁栅,粉碎了将我们与悲愁之冕中心隔开的墙壁。瞬息之间,我们就冲过了缺口,直入兹拉克维尤斯的王座大厅。

烟尘散去后,我以超人的速度打量着这个房间。这是一个集异形王座厅、行刑剧场和临时星舰舰桥于一身的恐怖混合体。血迹斑斑的刑架上挂满了人类的残骸,旁边则是新安装的来历不明的神秘异形机器。新旧机器排布在一个足有兰德速攻艇那么大的装置周围,占据了整个空间的高处。

数十名黑暗灵族战士聚集在房间里。身形矫健、身披铠甲、手持步枪的异形站在成群结队的合成憎恶(abomination)旁严阵以待。戴盔的持剑者与面目狰狞的驯兽师(beastmaster)以及他们没有血肉的夜叉猎犬嬉闹成一片。三个体格硕大、身形肿胀的缝合变种怪物尤其突出,身上到处都是接上的多余附肢和植入的武器,过长的骨架上长满了尖锐倒刺。嘶吼的毒蛇形同活剖出的肠子,在它们之间盲目游走。

而在这一切的中心,如伪神般主宰着舞台的,正是兹拉克维尤斯。

这名邪恶的异形生物像蜘蛛一样潜伏在巨大的网络中心——这个网络由不断振动的管道、发出水流声的软管和渗着水珠的生物机械设备组成,所谓“肉身”只剩下一颗食尸鬼般的头颅和伤痕累累的躯干,悬在那片血淋淋的甲板上方。被跳动的能量包裹着的机械深深钻进尸体般的皮囊,将异形与整个悲愁之冕融为一体。

在他身边的是阿卡梅迪斯。

极限战士被剥去了那身古老的盔甲和伺服套装,他的身体在黑暗灵族的毒刃下已是遍体鳞伤。仿生装置不是从肉体上扯下,就是被砸成了废铁。每一寸皮肤都遍布着剥皮刀口、凿伤、化学烧伤和野蛮的咬痕。正如我们在安凡指挥部目击的情形,他被吊在可怕的刑架上,看起来就像一个断线的木偶。他的身旁是两个畸形的巨人,各自将一把滴着血的植入武器抵上阿卡梅迪斯裸露的喉咙。

我的心中翻涌着冰冷的仇恨。我举起手,叫停了杀戮小队。

一个陷阱。另一个陷阱。

“所以,你们总算来见我了,”兹拉克维尤斯得意地叫道,令人厌恶的声音在整个王座厅内响起,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我早就料到你会来。我费了好大的劲才保住这个人的命,好让他活着迎接你们的到来。看来你们的生命力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顽强。”

极限战士艰难地抬起血淋淋的头。“你们还活着,”阿卡梅迪斯低声说,声音微弱得几乎传不到舱室另一头。“我就知道你们还活着。”

“放下武器,否则他就死定了。”我能看到那些憎恶身上严重肿胀的肌肉在兽性的热望中隆起。“马上。”

我没有照做。我们都没有这样做。

兹拉克维尤斯歪了歪脑袋。它手下的一头怪物用冒着火花的电击杵刺了一下俘虏。阿卡梅迪斯惨叫起来。

“我不习惯下两次命令,猴子。放下武器,我向你们保证,你们和他都会死得很痛快。”

我瞪着我打算杀死的异形的脸。我们的武器从未离手。当黑暗灵族意识到我们无意投降时,它脸上阴险的笑容消失了。我突然怀疑这位执政官不曾与阿斯塔特正面交锋过。

“你真傻,竟然拒绝我的慷慨,猴子,”怪物冷笑道。“我行将带来的恐怖,会让你毕生所受的一切相比之下都恍如天堂。”

“之前你要我让他继续说下去,”阿卡梅迪斯的喘息夹杂在涓涓血流间。“我就知道你会有办法……”

“安静!”兹拉克维尤斯吼道。我看到憎恶们严重变异的肌肉抽搐起来,仿佛随时会涌出鲜血。执政官花了一点时间恢复镇定,然后露出了微笑。“猴子,你知道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悲愁之冕的船外正在发生什么吗?”

我什么也没说,因为我的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更何况我并不想给这个异形留下半点满足感。而黑暗灵族把我的沉默当作鼓励,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正在本星系下一个世界的轨道上。我能感觉到数百万、数千万乃至数亿条美味的人类灵魂在为我的出现而痛苦呐喊。”兹拉克维尤斯闭上眼睛,深吸着王座厅里内辛辣的空气。“这个世界的防线已经崩溃,他们毫无抵抗之力。我的军队已经开始部署,准备进行收割。”

我握紧了力场杖。包围着我的异形变种人纷纷退缩。

“你知道他们一旦被送进悲愁之冕的刑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我紧绷着下巴。它们手中带刺的武器也在颤抖。

很好。

“我会让整个星区失去希望,”兹拉克维尤斯在王座的大网中狞笑着叫嚣道。“我要让整个星系在恐怖的浪潮中窒息,无处可逃。数百万人,然后是数十亿人,再到数万亿人——他们的痛苦将滋养我的生命。”

闪电划过我的手铠。我看到一个黑暗灵族从我身边退了一步,然后另一个敌人也选择了退却,紧接着又是一个。

+做好准备,兄弟们。+

“如果有一天,你们这个原始物种有哪位文士幸存下来,并见证了我飞升的时刻,我将确保他明明白白地记下这一点:正是你们今日的失败,成就了你们种族的毁灭。”

我血液中最后一点强力麻醉剂的效力也消失了。骨断筋裂、血液沸腾的摧灭灵魂的剧痛,连同绝望与悲伤一并向我袭来。然而,我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都比不上我胸中炽热的风暴,也比不上医疗系统将全部战斗兴奋剂注入血液的阵阵刺痛。

“你们输了,猴子,”执政官嘶吼道,“你们尚未降生时就已经输了。”

阿卡梅迪斯虚弱的笑声打破了紧张的空气。极限战士哽咽着低声笑了起来,残破的身躯颤抖不已,鲜血从他口中流淌而出。

兹拉克维尤斯转过脑袋,看着我们的中士:“你觉得自己种族的灭绝很有意思?”

“我告诉过你……今天就是你的末日,异形,”阿卡梅迪斯艰难地说道。然后,他英勇地抬起血肉模糊的脸庞,视线越过王座大厅,直达我的眼睛。“铁茨吉,”他用生命的最后一息呼唤着。“绝不让……异形苟活。”

我们如突袭的金雕一般冲向兹拉克维尤斯的巢穴,闪电、爆弹枪的火光、凶狠的利刃、破碎的陶钢、基因强化的肌肉和阿斯塔特的狂怒交织成风暴。迈出第一步之前,我们就见证了阿卡梅迪斯的死亡:在我们发动攻击的瞬间,一头粗壮的畜生将他砍成了两半。这只会助长我们的怒火。

但这并不重要——我们是攘外修会的精锐,是死亡天使,人类帝皇的复仇者。自踏上悲愁之冕的那一刻起,我们的死期就已注定,而等待我们的将是永生不朽的帝皇。我们被锻造得无所畏惧。我们就是恐惧本身。

如今,多亏了这只异形生物过剩的狂妄,我们与它已经近在咫尺,人数仅为十比一。

弗洛恩挥舞着饥渴难耐的冰霜巨斧,冲进了最密集的异形群。嘶叫的缝合怪物和摇摇欲坠的行尸走肉带着钩子、刀片和针刺向他扑来。太空野狼以他那野蛮嗜血的狂怒劈开了它们的盔甲、血肉和骨头。他锐不可当。

托尔乔斯·萨卡尔撞向其中一个高大的黑暗灵族变种人。链锯剑的轰鸣与他喉间涌出的狂嚎相得益彰。他心中迸发的纯粹的愤怒之力如超新星般耀眼。我从眼角的余光看到,比较聪明的异形试图逃离他的攻击范围,比较愚蠢的则选择坚守阵地。他们无一例外都惨死在撕肉者手中。

科德雷德低下肩膀,一头撞向第一个向他射击的敌人。十几支黑暗灵族的枪支同时向他开火,但这点火力就像是冲一道铁壁吐几颗唾沫星子。即使只用单手挥舞,他的雷锤也能将异形及其机械砸得粉碎。

多索斯拔出他那把闪着奇异光芒的利刃,投入杀戮之中。虽然他失去了一只手臂,但作为决斗者的灵魂在药剂师坚定不移的实用主义战术理念中熠熠生辉。在这里,他的灵魂得以释放;没有人需要服侍,没有人需要拯救,唯余一个契机——一个赋予我们所有人的死亡以意义的契机。他在敌人之间穿梭,用发光的剑刃刺穿它们的后背、胸膛、脖颈和咽喉。喷涌的血泉间,数名异形剑士傲慢的头颅在他面前滚落。

而我……我直奔兹拉克维尤斯而去。

在战斗开始的几秒钟内,我已经看到执政官苍白的面容从嚣张的喜悦迅速变得忧心忡忡。目睹自己的一半卫兵折于阿斯塔特的凶暴攻击,产生这种变化也是自然。先前它一直给我们设下埋伏,用异形的诡计愚弄我们。而现在,这是第一次公平的战斗。我们如猛虎出笼,动作疾似闪电,像刮过阿尔塔克的暴风一样咆哮着。

雷电从我的法杖中喷发而出,将一群挥舞着利刃的异形烧成漆黑的焦尸。狂风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席卷王座厅。着盔甲的黑暗灵族抓住机器才艰难立足,惊惶地向我挥洒弹药。

我是风暴先知。在阿尔塔克之灵面前,它们不足挂齿。

一声痛呼在大厅内回荡。我飞快地看了一眼,只见一柄邪恶的异形利刃刺穿了多索斯的后背。我用等离子手枪射杀了那名攻击者,但就在我开枪的同时,又有两个、三个、四个敌人冲向了独臂的星界骑士。他用闪光的利剑砍死了其中一半,然而它们的酸液还是腐蚀了他的躯干——他轰然倒下,被拦腰分成两半。

我听到弗洛恩像芬里斯的掠食者一样嚎叫。他正杀向兹拉克维尤斯的王座,浑身上下沾满了异形漆黑的脓血。他的盔甲已有一半被酸液腐蚀成渣,但赫瑞卡仍然亢奋地噼啪作响。

我飞快地转了一圈,试图在混乱中找到科德雷德和托尔乔斯·萨卡尔。无论是在布满缝线的尸肉还是披挂倒刺的猩红盔甲之间,我都未能发现他们二人的身影。

集中注意力。

我进一步加快了速度,将灵能冲击化作一柄关刀,踏着台阶向兹拉克维尤斯冲去。执政官正尖啸着向它的战士们发出疯狂的命令,本体则一动不动地悬挂在战场中央。

目标近在咫尺。我和兹拉克维尤斯之间只隔着不过十来个黑暗灵族,我们很快就能为被这个虐待狂夺走的所有灵魂复仇了。

一座由疯长的肉块和多余肢体组成的巨塔穿过我掀起的狂风,像自动炮弹一样撞了过来。肌肉和筋腱组成的活墙把我压在甲板上。我的肺部被挤压得喘不过气,力场杖也从手中掉落。变种怪物在铁盔下发出扭曲的悲吼。我拼命爬起身,用手枪瞄准它,但还没来得及一枪命中,它就猛地直立起来,一拳打在我的胸口上。我脚下一时失足,仰面摔了下去。

口中满是鲜血。装甲的自动系统报告了多肺破裂的消息。我试图站起身,但一只奇形怪状的脚又将我狠狠踩在甲板上。胸甲在重压下弯折。我咳出了更多的血。我无法呼吸。

浑身浸满异形血迹的托尔乔斯·萨卡尔冲向憎恶,将链锯剑插进它血肉模糊的胸膛。

变异怪物淌着涎水,发出潮湿的低沉吼声。酸性血液从伤口涌出,使得撕肉者身上也沾染了灼热的黏液。托尔乔斯·萨卡尔没有后退,而是转动链锯剑,将楔在巨型肉傀儡躯干中的剑越刺越深,就连他的手臂都开始消溶至骨。战士喉咙里响起了痛苦而愤怒的咆哮,直到酸液最终侵蚀了他的肺部。他瘫倒在地,化为一滩正在溶解的尸体。这头怪异的生物无力地摸索着将它一分为二的链锯剑,直至自己由实验室打造的躯壳也跟着渐渐死去。

随着这个畸形斗士的倒下,在场的最后一批黑暗灵族也崩溃了。剩下的几个异形无视兹拉克维尤斯的喊叫,它们转过身,疯狂地踩过成堆的尸体,试图逃离王座厅。弗洛恩用手枪射中了几乎所有人的后背,只剩下最后一个。科德雷德慢腾腾地从尸堆下爬出来,用他的雷锤将那条漏网之鱼砸成了甲板上的一滩烂泥。

然后——终于,我和我的猎物之间再无任何阻隔。

“你以为你赢了,”异形叫嚣着,嘴边渗出黑色的汁液。“但我已经数不清自己死过多少次,又有多少次重生到了这个世界上。当我回归时,我会再度恢复原状,而你将成为供我玩弄的肉体。你不过是将你们帝国的毁灭推迟了片刻,这点时间在我眼中甚至不值一提。”

我死盯着异形了无灵魂的漆黑的眼睛。“我熟悉你们这种东西的惯常做法。我猜你在这艘飞船上存放了不少躯体用来储存你的思想,或是一些能把你从肉块复原成型的神秘机器,”我喘着粗气回击。“我说对了吗?”

“有点意思,”异形咧嘴一笑。“等我披着你的皮君临科摩罗,我会去拜访其他协会的同胞,问问他们是否遇到过……你叫什么名字?”

我冲着甲板啐了满满的一口血:“你找不到与我对峙过的另一个执政官了。它已经死了,而你很快也会步它的后尘。”

兹拉克维尤斯歪着脑袋:“是的,但正如你所说,我的‘死亡’将持续到我的奴才们收集好遗体,并让我重获新生为止。你尽可以用你们残暴的头脑所能想到的最野蛮的方式杀死我,在我的尸体上肆意发泄你的愤怒,直到精疲力竭。这毫无意义。”

“除非我摧毁你的飞船。”

异形哈哈大笑。“请原谅我的怀疑,但你只是三个半死不活的变种猴子中的一员,你的对手是一艘载有数万名战士和奴仆的飞船,一艘你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摧毁的飞船。”

“不,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摧毁它,”我承认,“但你知道。”

在我捧起它的头颅,又将它狠狠摔向王座之前,兹拉克维尤斯惊恐的脸上浮现出片刻的困惑。也许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我完全降下了心灵的高墙,将全部力量尽数释放。

我潜入黑暗灵族的意识,就像一道从天而降的闪电。

我被淹没在馊水般的污秽中。这回所承受的针刺之痛远超我以往的经历。我隐约听见盔甲发出颅脑受损的警报,感觉到鼻子又开始流血。兹拉克维尤斯那肮脏的异形思维在黑暗中咆哮肆虐。这就像是在同卷集着剧毒、悔恨和恐怖的风暴云搏斗——悲愁之冕的本质被浓缩在一个扭曲得不能再扭曲的头脑中。

但我是风暴先知。我是风暴的化身。

我潜得更深了。

异形正与我对抗。它知道我在寻找什么,并试图阻止我化形为闪电的意志的探查。我的兄弟们在巧高里斯殒于暴君之手的画面浮现在我眼前。贝蒙、阿卡梅迪斯、多索斯以及其他许多人的记忆环绕着我,试图让我窒息,让我的脚步停滞下来。

但我是风暴先知。我是无法被禁锢的疾风。

然后,我看到了它试图向我隐藏的知识的内核。它散发着恐惧的臭味——并非这个邪恶异形所渴求的人类养料,而是真正的恐怖。它孤注一掷地抛出了全部的心理防线,意图向我隐藏它真正的秘密。

但我是风暴先知。没有什么能逃过先知的眼睛。

带着仇恨的怒吼,我猛地从兹拉克维尤斯的大脑中扯掉了这个念头。

我的意识被强行塞回体内,四肢因汹涌的力量而颤抖。阿尔塔克的闪电笼罩着我着甲的身躯。力量既从法杖中迸发,也自我的双眼流溢而出。虚无超凡的狂风在我周围翻滚,灵能的龙卷将巧高里斯的愤怒填满我身躯的每一根血管。

就连我的战斗兄弟们也以戒备而敬畏的目光看着我。

“你知道如何阻止它了吗?”科德雷德在风中喊道。

“我想是的,”我一边说,一边打量环绕着执政官摇篮式王座的巨大装置。“我认为它所连接的这台巨大机器就是一个枢纽,用来将数百万人的痛苦注入这只异形寄生虫。”

“离它远点!”兹拉克维尤斯尖叫起来。

我用跳跃着闪电的手甲握住仍在汩汩作响的生物机械管道,仅凭触碰就融化了这些异形金属。我可以感受到它所蕴含的巨大能量。如果说悲愁之冕是个合唱团,那么这台机器就是指挥。

“我叫你退后,肮脏的猴子!”黑暗灵族喊道。“别碰那个!”

“如果把它摧毁,”我微笑着,感觉到闪电在我血淋淋的嘴唇上浮动,“它会让所有不稳定的燃料失去控制。”

兹拉克维尤斯咬牙切齿地嚎叫:“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的肉从骨头上剥下来,将你撕成碎片——”

“你不会这么做的,异形。你会死在这里。死在你耗尽毕生精力制造的卑劣机器之下,”我沉声说道,声音中夹杂着阿尔塔克的滚滚惊雷。“当你乌黑的灵魂到达你们异形的地狱时,记得告诉你那些肮脏的同族,是贝蒙杀戮小队的阿斯塔特修士派你来的。”

在异形张嘴吐出更多的威胁之前,我转过身,将周围炽热的漩涡化作手中一记毁灭性的攻势,向兹拉克维尤斯珍贵的王座释放出震耳欲聋的雷霆一击。

神秘机器在火花中爆炸。整个王座大厅的生物机械管道破裂解体,混作一团。庞大的暗渠系统在电闪雷鸣间化为熔渣。整个悲愁之冕在我们脚下剧烈摇晃,就像它腐烂的心脏受到了致命重创,王座厅陷入一片黑暗。

“你做了什么?”执政官嘶吼着,惊恐浮现在它尸体般的脸上。“你都干了些什么?”

“多谢合作,怪物。”我咧嘴一笑。“我倒想让你活久一点,直到亲眼见证悲愁之冕的最终毁灭,但是正如被你杀害的勇士所说的那样,我们绝不能让异形苟活。”

一阵无处不在的次声哀鸣随即响起,声音大得足以让我牙齿发颤。它越来越响,从哀鸣变成尖叫,从尖叫变成嘶吼,再从嘶吼变成怒嚎。兹拉克维尤斯疯狂地撞击机器。王座的残骸充盈着无法遏制的能量——它在寻求释放,并最终涌入执政官体内。我后退一步,遮住眼睛。黑暗灵族尸白的肉体不断膨胀伸展,散发着病态的光芒。

异形仰起头,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粗犷凶暴的能量从它口中眼中喷涌而出。在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中,执政官兹拉克维尤斯——自以为能躲过帝皇复仇的异形怪物——于爆炸中化作灰烬,最后彻底蒸发。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寂静,只有高台下方垂死的异形仍在呻吟。

肾上腺素和战斗兴奋剂带来的躁动逐渐减弱,“daraa ni”也随之降临。只是这一次,我的舌头尝到的不是苦味。这让我想起了披上白疤战装的最初几天,那时我还觉得战争是件简单的事。我很高兴自己能在一切终结之前再次体验到这种感觉。

就像风暴雨云在清晨的阳光下消失一样,无尽的痛苦光晕开始消散。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种感觉着实美妙。

弗洛恩打破沉默,指着黑暗灵族邪恶王座烧焦的残骸说道:“这倒是我从来没见识过的东西。所有风暴先知都能做到这种事吗?”

“只有最强大的才可以,”我疲惫地笑了,“当我们生气的时候。”

“现在怎么办?”科德雷德挣扎着站了起来。

我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让米诺陶自己站稳脚跟。“这个恐怖武器所需的能量被释放了出来。它已失去控制。失效保护装置可能会启动。也可能不会。”

“悲愁之冕的毁灭会被阻止吗?”

“从设计来看,我想只有兹拉克维尤斯才能做到这点。如果他还有这个管道的话。”我指着那堆冒烟的残骸说道。“一旦超负荷的能量达到临界值,应该就不行了。”

“所以一切都结束了?”米诺陶问。

我点点头:“是的,都结束了。”

太空野狼深深叹了一口气,而这声叹息马上被肺部破裂引致的湿咳打断。他将一口血吐在甲板上,手指摩挲着冰霜斧的边缘。“我真想再看一眼芬里斯。”弗洛恩怅然地说道。

“我对它知之甚少,”我承认,“我很想看看它。”

弗洛恩大笑道:“你会讨厌它的。那里太冷了,也就只有野狼们能扛得住,你那巧高里斯人的屁股会被冻得结结实实。”

我笑了。我喜欢这位太空野狼。

“你有家园世界吗,科德雷德?”我问我的米诺陶兄弟。

他对着喷出的火花耸了耸肩。“我有达得洛斯·克拉塔(Daedelos Krata)。”他咕哝道。

“战斗驳船?”

他点点头。“算是吧。锻造于久远的岁月,载着人类的怒火进入最黑暗的战争中心。和莫洛克大人一样丑陋,一样顽强。没有哪艘船比它更让我中意了。”

我叹了口气,凝视着悲愁之冕舰桥上火星四溅的残骸,上面沾满了异形的血迹。“我讨厌战舰。我从没想过死在船上。”

科德雷德冲我挑起一边眉毛:“没有吗?”

我悲伤地自嘲一笑:“我想死在天空下。”

米诺陶发出的哼声就像发动机的回火。如果他能笑,我想他一定会笑的:“我也是。”

我们三人陷入了疲惫的沉默,在剩余的药品耗尽之前享受最后的宁静时光。我们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数百名绝望的异形匆忙赶来帮助它们的主人,它们心爱的飞船正在它们身边死去。而在更远的地方,我们听到了星舰武器轰击悲愁之冕的声音,尤万二号的舰队重新加入了战斗。

“好吧,”弗洛恩说,“这艘操蛋的船还要多久才能报废,中士?”

“用不了多久。”我转了转酸痛的肩膀。

“可惜啊,”科德雷德一边嘟囔着,一边把滴血的锤子扛在肩上。“我才刚开始享受呢。”

恐怖的异形狂潮涌向舰桥;高大的血肉傀儡、嗜血的狂信徒、嘶吼的怪物和野兽不顾一切地向我们扑来。它们知道末日即将来临,只是相信自己还能阻止这一切。

而我像巧高里斯人一样粲然而笑,和最后的战斗兄弟一起,用爆弹枪和利刃迎接它们的到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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