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旧日的回忆

文/青松

“随风飘荡的蒲公英，何时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

第七次大提速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北京动车段也更加忙碌了。今天，是动车段实习司机安子琳参加最终考核的日子，只要通过考核，就能成为正式的动车司机，为了这一天，她等了很多年。她登上了列车，通电，升弓，提功率……一切都很正常的进行着。她今天的发挥异常稳定，表现出了平时罕见的水平。连她的“师傅”车队长邱腾骏都感到惊讶。这也许是临场爆发吧。

晚上，全预备队的司机们正在一起为安子琳通过考核举办庆祝会，庆祝会上，安子琳心情十分激动，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而这时，传来一条消息:铁道部发文了，第七次大提速的标尺完全对社会公布，直达特快列车标尺提升至200（客专200+）特快列车标尺提升至180（客专180+）快速列车标尺提升至140，普客列车标尺提升至120，一律采用新一代客车进行运营，同时，为了整合优化铁路资源，地方铁路正式收为国家所有，各路局代表国铁管理所辖地方铁路。此令一出，全场欢呼，而安晓峰陷入了沉默，他的思绪，回到了十二年前……

那年，那件事，改变了他、她、以及国铁的命运，就是那年，暴雨磅礴，信号错误，两车相撞，损失惨重。老领导被打成罪人，内部发生了严重的人事地震。首任铁总决定降速，同时，推进市场化机制，打着“让行业更有活力”的旗号让一切都走向未知。他还记得那年，他正在家里写着作业，父母领着一个满脸泪痕的小女孩来到他身旁，对他说：“以后她就是你妹妹了，要好好照顾她”。

“嗯”，他干脆地答应下来，他在那一刻明白了，什么是责任。这个小女孩，就是之前事故的遗孤安子琳，事故发生后，她的亲戚将她父母的财产一分而光，然后将其丢进福利院，后来被安晓峰的父母——都是善良的铁路职工领养。安晓峰明白，照顾好她，是自己无法推辞的责任，于是他逐渐变得成熟，不再调皮，学习也比以往更刻苦，同时，他每天也尽可能陪着妹妹说说话，让她开心。后来，两人以相当好的成绩来到了市里最好的中学学习。本以为作为小镇做题家的他们，能通过读书完全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不幸的事情发生了，他们的父母因为地方铁路引入社会资本经营出现问题，被“买断”了，一切，似乎在将兄妹俩推入绝境，他们因为是铁路工人的孩子，外加父母失业外出打工，衣着常年很简朴，因此被那些靠砸钱入校的狗崽子嘲讽、欺负。有次，安晓峰实在是忍不了了，挥拳打向一个欺负他的下流胚，那人的父亲正是地方铁路的高层，当初吃垮地方铁路，在经营中捞钱，克扣工资的就有他。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安晓峰生平第一次狠狠地把那人揍了一顿。结果却换来了一顿批评和处分，老师竟对他说以他的家庭地位，不要惹这种事。他感到内心非常委屈，凭什么那些有背景的人能横行霸道?愤怒转化为绝望，他冒着暴雨，走到了已经因岁月摧残而破败的小站旁，自从地方铁路改制以来，小站基本上废弃了，除了偶有列车经过，基本上什么业务也不办理了。他望着雨幕下的远方，雨滴像刀割一样划过他的脸。

“再见了”，他想，“希望大家能原谅我的行为吧”。他毅然决然，走向了钢轨，刚要躺下，似乎觉得有人呼唤他的名字。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但是身影因为雨幕已经不再真切。“哥，回家吧”，她哽咽着说，他不为所动。“你为什么要作践自己，对自己这么不负责”，她哭了。“谁不负责，没人能理解我，我还活着干什么！”，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妹妹这个样子。这时，在暴雨和电闪雷鸣声之中，似乎传来了别的声音，“哥哥，你看”，安晓峰顺着妹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一束光正在从远处射来，越来越亮，他看着满脸泪水和雨水的妹妹，有些不知所措，正当他发愣的时候，他发现她居然朝着钢轨走去，这样，会死！容不得多思考，他一把将妹妹拉过来搂在怀里，两人放声大哭。雨越下越大，这个时候回家显然会很困难，于是他们就在旧站房里呆了一夜，那天晚上，兄妹俩谈了许多许多，他们似乎在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后来，北方几个原国铁路局组建联合体，同时采取新的管理模式，推进职工队伍年轻化。兄妹俩看到了离开小镇的机会，于是投考了新成立的北方铁道应用技术大学，二人全部考中后，离开了小镇，开始了新的学习生活，兄妹俩分别在本科与预科就读，都选择了铁路运输有关专业。而他们在北铁读书时，发生了一件事情，改变了整个国铁的走向。那年，上面某些人出于自身利益考虑，强制配属CR200J型动力集中动车组（动集的模式其实还行，可问题是CR200J这款动集不太行——作者注），并且使用D字头运营（D字头最起码200起步——作者注），但是此车速度最快才到160，严重坑害旅客，车迷们也分分表示不满。被迫配属的路局领导们迫于压力，心里就算有100个不愿意，也没办法。结果短短几个月内，实现了连续机破故障的“优益成绩”，后来，甚至发生了自燃事故。这一刻，怒火终于被点燃。

“撤销动集，国铁永存！”，“我们不要垃圾桶！”，“停止坑害旅客！”，“捍卫国铁荣光！”。他们开始行动了，而各大路局对新车也是嫌弃不堪，纷纷宣布封存停运，这下惹急了大人物，他直接警告说如果反对他就是成心抗命，结果那位大人物发现，各大路局有很高自主权，甚至他都管不了。当初他觉得集中管理会影响所谓的“积极性”，如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其实坑钱最后这个结局纯属活该——作者注）后来，在全路职工和车迷们的一致努力之下，CR200J成为了知名短命车型，被封存，拆解。大人物也被严肃处理，铁路系统开始整顿，到现在七提近在眼前。

“真是快啊”，安晓峰感叹，他的思绪逐渐回到了饭桌上。

“为庆祝小安通过考核，预祝大提速成功，咱们干杯！”，是队长在说话，“哎晓峰你愣着干什么，你妹妹考过了，你也跟着庆祝下，来，干杯！”

“干杯！”

飘散的蒲公英，或许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与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