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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夕阳穿过缝隙——《1973年的弹子球》书评

2023-08-20 15:52 作者:1398号监听员  | 我要投稿

请想象一下这样一个场景:在一个晴朗的傍晚,可能是盛夏,可能是秋初,你走在某个有些破败的小镇的一条僻静无人的街道上。耳边响起蝉鸣,或者秋风卷着落叶的声响。金黄色的夕阳从路旁的屋檐之间的缝隙上洒下来,可能洒满了你前方的石板路或者对侧房屋上的木质窗户,透过光线你可以清楚地看见灰尘在空中飞舞。当然,也可能只是正好有一缕夕阳穿透了路边的野花,将花瓣映得接近透明,也可能不是野花,而是刚好落下的一片枯叶。你可能感到闷热但并不烦躁,也可能感到凉爽但并不洒脱,但无论是哪种,每当你在之后的时光中回想起来的时候,总会想起当时那种寂静的氛围、平和的心情,以及一种莫名的怀念和淡淡的伤感。

以上就是我读完《且听风吟》和《1973年的弹子球》之后,在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的画面。文坛将村上春树的前三部作品《且听风吟》《1973年的弹子球》《寻羊冒险记》合称为“青春三部曲”,因为这三部作品都是中年人的视角,以偏回忆性的语言来讲述青年时期的生活,文字中透露出一种村上特有的简练、幽默,以及若隐若现的孤独感。这种孤独感是独属于村上那一代人的,但从中也能窥见其与当代城市青年类似的感觉。

《且听风吟》是村上的处女作,一出道就斩获了日本文学“新人奖”,而《寻羊冒险记》也获得了日本野见宏文艺新人奖,夹在其中的《1973年的弹子球》却只获得了芥川奖的提名。作为一个大家公认的过渡性的作品,村上自己也承认:“我也认为《1973 年的弹子球》是具有过渡性的小说。在这三部作品中,这部小说的读者反应最为普通。”

在创作《且听风吟》的时候,村上还是个酒吧老板。处女作意外获奖之后,村上开始思考要不要成为全职的作家,于是决定再写一部来试试水。在《1973 年的弹子球》完成之后,村上卖掉了酒吧,开始进行全职写作,而《寻羊冒险记》也是村上第一部算得上长篇的小说,至此,村上的文学风格也逐渐确定下来。在多年以后,村上对自己的作品做合集的时候,大多数作品都有稍微的改动,但唯独最早的两部作品是一字未改,可见其对于村上的重要意义。

从哪里看出其过渡性呢?首先是书中使用的两个人物交错出现的小说结构。“我”的故事都出现在奇数章节,“鼠”的故事都出现在偶数章节。这种结构在后来的《世界的尽头和冷酷的仙境》、《海边的卡夫卡》、《1Q84》中都被使用过,但是明显用起来更加成熟。在这种两条故事线交错的结构中,两个主人公可能并不会有直接的接触,但两者一定会相互呼应,在故事的主题上存在联系。目前学术界都基本达成共识:在青春三部曲中出现的“我”、“鼠”、“杰”三个人都可以看作是村上自己的不同角度的写照,或者说,都是“我”的影子。“我”沉默寡言,在《1973年的弹子球》中一开始也是以一个“倾听者”的角色出现,而“鼠”却恰好相反,在《且听风吟》中常年泡在酒吧,对各种事情大放厥词。“杰”作为酒吧老板,在小说中更像是旁观者的存在,但考虑到“杰”在《寻羊冒险记》中的出现频率减少,而这与村上卖掉酒吧的时间也比较吻合,基本也能判断出“杰”是村上自己在小说中的代言人。这三个人物本质上都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来逃避现实,我们从村上的文字中也能感受到他们内心深处的孤独感。虽然这种故事交织的结构是村上的第一次尝试,但他对不同故事线主题的把控和统一已经相当了得。

其次,在村上作品中频繁出现的“死亡”、“里世界”等相关概念,在《1973年的弹子球》中也是首次出现。“我”因为在早年时候沉迷于在酒吧玩弹子球,而且技艺高超,以至于多年之后,在感到空虚、孤独的时候想要再次寻找之前玩过的“宇宙飞船”弹子球机。在经过多方打听和寻找之后,终于在一个偏僻的仓库找到了它。而村上在此时全程都使用了“她”作为代指,再加上书中对于仓库离人群之偏远、仓库本身之寂静、以及自己独自一人在仓库中寻找的心理描写(让我在大夏天感觉直冒冷汗),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挪威的森林》中渡边去深山中的疗养院寻找直子,和《海边的卡夫卡》中卡夫卡独自一人前往森林中的“里世界”的剧情。这种静得有些可怕、静得似乎停止了时间的描写,无一不是在告诉读者:这里不是活着的人该来的地方。而“我”也和卡夫卡一样,在“里世界”里稍作停留之后就离开,只是和“她”见了一面,并没有沉浸其中。这其实也反映了村上作品中在故事最后都会出现的积极的一面:可以怀念过去,但是不要沉溺在过去,人总是要回到现实中,勇敢地向前看。所以,在《1973的弹子球》中,“我”最后告别了208209双胞胎,脱离之前那种不真实的生活,回归现实,“鼠”也断掉了与过去的联系,离开了之前居住的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在《海边的卡夫卡》中,卡夫卡也最终踏上了回家之路,成为了最顽强的十五岁少年;在《1Q84》中,天吾与青豆也最终携手逃离了之前的世界,来到了新世界。正是因为有“里世界”的存在,村上的作品才会有了一层独特的魔幻感。

虽然相比《且听风吟》,《1973年的弹子球》有了诸多改变,但贯穿两部作品以及村上所有作品的孤独感,却从来没有发生过变化。林少华老师曾说:“《1973的弹子球》隐约影印出凄寂萧索的侘寂之美。”,而北师大的王向远教授则对“寂”这一美学概念有更加形象的描述:“‘寂’是落叶,飘零于日本古典文化向近代文化过渡的秋末冬初。”这在文中多体现在“我”的寻觅过程中:在书的开篇,“我”在寻找狗,一个人坐车站的长椅上,但是并不觉得喧闹;在书的结尾,“我”在寻找弹子球机,在夜晚独自走向幽静的仓库。而这种“寂”的背后,潜藏着“我”的孤独。虽然“我”开了家翻译公司,赚了不少钱,有漂亮的女助理,回家后还有一对双胞胎姐妹同居,过着大多数年轻男性都羡慕的生活,但是“我”并没有感到充实满足,“我”的内心仍是空虚的。在面对双胞胎姐妹的时候,“我”表现得十分冷漠,以至于一遍遍地读《纯粹理性批判》。德国古典哲学家康德给人类社会认识外界的能力设定了一个界限,在这个界限内的认识通常是真实可信的,而超越了这个界限就往往走向失败。康德“批判哲学”重视“先天判断”而轻视“经验判断”,认为“只有先天知识才是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的”。“我”自认为,无论怎样进行抗争,“命运都是奈何不得的”,所以才会对双胞胎姐妹表现得如此冷漠,但是在配电盘葬礼之后,“我”开始有所改观,觉得双胞胎变得温柔起来。

在小说的最后,“我”在送走双胞胎后,作者这样写到:

车门“啦嗒”一声关上,双胞胎从车窗里招手。一切周而复始……我一个人沿原路走回,在秋光流溢的房间里听双胞胎留下的《橡胶灵魂》,煮咖啡,一整天望着窗外飘逝的十一月的这个星期日,这个一切都清澄得近乎透明的静静的十一月的星期日。

我们从中能够感受到“我”的孤独,但是并不消极,相反,而是充满了恬静和闲适。就像“侘”,在中国的古文中多用来表达失意、悲凉等负面情绪,而在日本经过发展之后则变成了追求空寂、简谱、清静的审美理念。让我在读完之后莫名地想起了记忆中的夕阳,以及那种清寂的心情。这或许就是村上的作品以及日本美学的魅力吧。

参考资料

[1] 尚一鸥. 1973年的弹子球》的孪生性——村上春树小说艺术论之一[J]. 外国问题研究,2010(01):79-82.DOI:10.16225/j.cnki.wgwtyj.2010.01.010.

[2] 刘洋风. 记忆的神话——对《1973年的弹子球》的解读[J]. 株洲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5(03):21-24.

[3] 王玉华,赵海涛. 村上春树《1973年的弹子球》主题新释[J]. 长治学院学报,2016,33(04):62-65.

[4] 陈婧. 1973年的弹子球》中的死亡意象[J]. 华中人文论丛,2011,2(02):62-65.

[5] 张佳玮. 海边听风之后,世界尽头之前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335844/

[6] 林少华林老师. “人生的意义,就在于从无意义之中找出意义。”《1973年的弹子球》【林少华】.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wd4y1W77B/

[7] 林少华林老师. 为什么说日本文化是对中国文化的“一种误解”?| 侘寂美学【林少华】.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3M411a7dJ/

这篇文章是我写的第3篇村上春树小说的书评,这篇写完之后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读村上的小说了。主要原因是村上的小说大多都透露着一种灰暗、怀旧、忧郁的气息(我并没有否认其中包含的些许的积极色彩),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学业压力的增大以及各种琐事的增多,很难再静下心来品味这其中细腻的感情,而如果只是浅尝辄止又很容易被作者的低沉情绪带着走,这对于生活、学习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新的学期开始,是时候换个心态、换点其他口味的书来尝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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