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
我和她正疯狂地想要逃离现场。
几天前,我和女朋友收到了高中时代一个好朋友的消息,邀请我们去参加某个神秘人举办的活动,内容保密,整个班能联系上的都可能会去。
她对此一向很感兴趣,一看到高中的班群里发了这个消息,就开心地跑过来,叫我一起去参加。
我对这种群体活动一向是排斥的,更何况要在几年后见到高中同学,不觉有些生理上的排斥。
“去嘛去嘛,就当是陪我了,好不好?”
我和她是在高中认识的,很快我们在一起了,觉得彼此之间,就是命中注定的,我们熬过了毕业,熬过了异地,现在虽然只是在一个小屋子里租住着,但她一直很乐观开朗,觉得未来可期。
我假装不太情愿,小姑娘的难过就立马写在脸上了,告诉她我也一起去,就又开心地像只小兔子,窜来窜去的。
如果没认识她,我一辈子也不会去什么高中聚会。

在高中时,女朋友学习一直很优秀。
班上优秀的人之中,她大概是没什么天分,但却是最努力的一个,长得可爱,声音动听,不乏追求者。
我和她不一样,是个异类。
不爱说话,孤僻,喜欢音乐,爱创作,爱艺术,就是跟学习打不着关系,而在所谓重点高中,没有底子半路想要搞什么艺术的学渣,只不过是学校门口旁的一块砖。
“想什么呢?”
她眨巴眨巴眼。
没什么,我说,我们下车吧。
高考失败的我考上了个二本,她不负众望上了一流大学,我们相隔千里,毕业后我考研又再次失败,她则保研出了国。
我们的人生截然不同,但她毕了业后,选择了回来找我,陪我在这呆了二十几年的城市打拼,和我挤在租住的小屋里。
之前一直没回过高中,现在看来离住的地方不远,打了个车就到了。
一切都是熟悉而陌生的。
门口有个身影,似乎是看到了我,就冲了过来,给我撞了个满怀。
“哥们,这几年你也不联系咱兄弟几个,不够意思啊。”
他就是我和女朋友共同的那个好友,自来熟,高考完直接出国了,一年前刚回来。
高中毕业后,我和他就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了,如果是之前,还能聊聊喜欢的乐队和爱看的电影。
不过女朋友倒是和他畅快地聊着,两个人去的都是英国,或许很有想说的。
陆陆续续有人来到学校,有的我能叫出名字来,有的彻底变了样子,一点认不出来了。
大多数人见了我,没有什么反应,过了许久才恍然大悟起来,是和我女朋友在一起的那个,想组乐队没组成的跟班。
有个男生,似乎某个学期当过班长,见我第一句话就是,你还和她在一起啊。
我没什么感觉,女朋友听了倒是很不开心,气鼓鼓地还想要骂他,被我拦住了。
人似乎快齐了,但总感觉少了谁。
这时候大家手机突然响了,班群里有个未命名的账号,要全班同学在体育馆集合。

她看上去特别兴奋,觉得活动这时候已经开始了,我却觉得奇怪。
虽然是暑假的学校,但这样的重点高中,假期也会有些学生像在大学一样,留在学校做竞赛或者项目,而今天校园里空无一人,老师和职工也不在。
“可能是某个特别厉害的同学,跟校长说把学校包下来了吧。”
“那他也太厉害了,学校的荣誉啊,是班里哪位同学呢?”
大家的讨论声此起彼伏,只是离我有点遥远。
我一个人跟在女朋友身后,她想牵我的手,我没让。
在大家面前,你还是不跟我走在一起吧,免得别人说……
“我才不管呢。”
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搂住了胳膊,只好这样一起迈进了体育馆。
体育馆中间有个带斗篷的黑衣人,冲我们招了招手。
他远远地喊着什么,大家都没听清,好友也没听清,不过他说要抢个第一,于是就冲了出去。
被飞来的一把刀刺穿了身体,倒在了血泊里。
黑衣人的声音清楚了。
“鬼抓人!抓到了,就会死!”

我背着女朋友疯狂地往校门跑去,后面还有许多嘈杂的声音和女孩子的哭声。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
她腿软了,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我也在发抖,故作镇定地讲着自己摸不清楚的话语。
别怕,我带你回家。
有人想要报警,掏出了手机,却立马爆炸了,身首异处。
我告诉她捂着眼睛和耳朵,别看,别听,你做噩梦了,我们回家。
后背上的女孩子发抖着,身后的惨叫声也此起彼伏。
我试图告诉自己正在做一场噩梦,结果下一秒就看到本应是校门的地方变成了水泥墙。
我打了自己一巴掌,真疼。
真她妈的大白天见鬼了!
“这边!”
当过班长的那个家伙反应快,转身就跑,几个男生和女生跟着他一起跑,我下意识也想跟,但他留下了一句话:“你带着她去别的地方吧!人太多了!”
生死关头顾不上吵架,我只好背着她接着跑。
我死了不要急,我的姑娘,她必须活下去。

“第一阶段的游戏结束了,大家玩得还开心吗?是不是很刺激?”
“当然啦,游戏还没结束,刚才的鬼抓人呢,其实并没有鬼在追,之所以会被杀死,是因为别人有了‘嫉妒’,一个人身上的‘嫉妒’多了,就会死,所以努力要成为大家都喜欢的人哦!”
“第二阶段是狼人杀,当然只有狼人哦,而且在我们之中,游戏愉快!”
我木讷地读完了班群里的消息,久久没能回神。她躲在我怀里哭泣,呜咽地说着,都是因为她,非要来什么活动,拖累了我。
和你没关系,千万不要这样想,我说,你冷静冷静,就这样先呆着,什么狼人一时半会找不到咱俩这里。
“你不怕……我是狼人吗?”
我噗嗤一声笑了,这种时候还开玩笑。
你不能真信那什么狼人的话吧,虽然这一切都很离谱,不过现在看来不是做梦,比起什么狗屁游戏,我们还是想办法逃出去的好。
况且你怎么可能是狼人呢,你是我女朋友……
胸口突然剧烈地疼了起来。
我低头看,一把刀直直地插在了我的心脏上。
“不!!”
我疼得倒在了地上,她吓得魂飞魄散,想扶我起来,却被后面的人影一把拉开了。
我倒在地上,眼睛一片血色,朦朦胧胧能看到,是那个体育馆里的黑衣人,戴着帽子和面具。
“我是来杀他的,和你没关系。”
“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的男朋友!!为什么!!你究竟是谁!!什么狼人什么游戏,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她崩溃了,哭喊着,撕心裂肺地哭着。
“因为我恨他。”
我伸出手,把她护在身后,意识正在消散,但我还是想保护她,哪怕是在死前。
你……杀了我……放她走……别伤害她……
“我会的,因为我恨的一直都是你。”
他说着,放下了帽子,摘下了面具。
是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妈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让我别太伤心了。
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临,谁也不知道。妈妈说他是个好孩子,为了我挡了一刀,不然死的就是我。
“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挂了电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是那样的爱我,我也爱他,我们从高中认识到现在,甚至已经有了结婚的打算。我知道他那些经历,学历怎么样都好,我只想和他好好过日子。
可人竟是如此的脆弱。
都怪我,非要叫着他参加什么高中聚会,如果不去,是不是就不会在学校门口遇到抢劫,他也不会替我挡了一刀,我们的生活,是不是还是那样甜蜜。
如果他还在的话,他一定会说,不怪我,都是他的错。
“呜呜呜……”

他终究还是进了那个小盒子里。
叔叔阿姨和妈妈一直没说什么话,只有我在一个人抽泣。
我能理解叔叔阿姨,能体会那种无法言说的痛苦,失去至亲和失去挚爱,一样令人窒息。
如果中刀的不是心脏,他或许还能抢救过来。
人是那样的脆弱,脆弱到不堪一击。
叔叔阿姨抱着他的盒子回去了,我在租住的“家”哭了七天七夜,买了他一直不让喝的烈酒。
醉死方休。

我在租住的房子里,找到了他的遗书,他和我说过,他写了两份,哪天他真的不行了,一份给我,一份给他父母,内容是差不多的,只是有些各自的话要说。
那时候我还笑着说:“哪有人给自己女朋友留遗书的。”
那时的我从没想过有拆开的一天。
我颤颤巍巍地拆开了留给的我那份。
“你好吗?我的姑娘。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人世了吧。
别太难过哈哈,人固有一死,我是病死了还是英雄救美了呢,是前者那我肯定和你度过了最后愉快的时光,不亏!
如果是后者,那我这么多年,也终于耍了一把帅是不是哈哈哈……
我舍不得你。
我其实一直恨我自己。
你说要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很诧异,你说是因为我的幽默和才华,我也很开心。
可我太差劲了。
我跟不上你的脚步,我只会把事情搞砸。
所以有时候我会在想,是不是死了也挺好的。
但是一想到要真死,我觉得更对不起你了。
所以就算你为了你和父母,我也决定再活一阵子。
其实写这遗书的时候,我有在准备考在职研究生啦,我真没想到你会回国和我一起努力,我那时候还在担心会不会就此和我分手,所以为了我们的明天,我也要再努力一把。
不过当你看到遗书的时候,或许已经是几十年后,老头老太太的时候了哈哈哈。
在那边我也会想你的。
晚安啦,我的姑娘。”
笨蛋。
我怎么睡得着呢。
窗外没在下雨,屋子里却下了雨。
眼泪聚成了湖泊,漫过了整间小屋。

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梦见我和女朋友参加了恐怖的活动,有好多人被杀了,我带着她四处逃亡,以为躲在了安全的地方,结果被人一刀捅死了,那人还是我自己。
真是个抽象的梦。
不过,梦醒了,我似乎却触碰不到她了。
这才想起,我好像真中了一刀。
看到遗书的她,哭的泣不成声。
对不起啊,我的姑娘。
这么多年我一直恨我自己,想要努力地逃亡,逃离现实,但我想为了你,为了自己,为了父母,在努力一次。
看来上帝没给机会。
我轻轻地抱住了她,胳膊穿过了她的身体。
也许终究没能逃过命运。
对不起啊,我的姑娘。

喜欢一个人或许不需要理由。
这么多年以来,我心里一直还有他。
他一直恨自己,但我一直喜欢他,从头开始就是。
他高中毕业那天,替我挡了一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