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之合》羡三 番外一 《我来见你了!》

《天作之合》羡三
番外一 《我来见你了!》
玄斗界,世家宗派林立,灵修为尊,百花齐放,瑰丽精彩。
现今仙门世家之首,诸古老氏族之一,夷陵魏氏,主修剑、音,辅助以咒符、灵器,乃近百年来玄斗无可争议的世家顶端,自然也是各色目光聚焦的中心,是势力辗轧间绕不过去的高峰,为普通灵修们向往追逐,受无数别有用心者窥视觊觎。
玄斗仙门大会,世家四大古老氏族轮番举行的一场灵修者的盛会,五年一开,每逢与二十载一现的琅嬛炼境重合的那年会举办得尤为盛大,既是许许多多、出身平凡的普通灵修者拜入顶级世家的绝好机会,也是顶端势力彼此间试探、摸索敌对氏族的难得良机。
明面上,仙门大会是散修、世家、宗派百岁以下年轻一辈展露头角、锋芒初露的最好舞台;
暗地里,却也是顶级氏族们搜刮好的灵修苗子,彼此之间联合、姻亲、结盟、决裂等大动作的前哨战。
适逢琅嬛炼境二十载一度的试炼之期结束,旬月已过,新的一届仙门大会即将召开。
轮办氏族,恰是世家之首夷陵魏氏。
仙门大会开办当日,夷陵域,莲湖大泽,魏氏中心驻地,剑冢城。
天色尚早的时辰,乌泱泱的无数灵修者们便已经盘踞在主城城楼下,等着魏氏驻地的人给他们打开城门,登记册录,可以提前进城四处逛逛。
城门口看不到尾的长队伍井然有序,形形色色之人五花八门,之中普通出身的灵修者居多,多是希望能在大会中崭露头角的,他们或是望能一举名扬玄斗,或想有幸得到某些氏族的青睐,以求实力能更上一层楼。毕竟古老氏族们传承千百年,底蕴深厚,从资源见识、到灵修法诀、试炼机会,都是无背景的散修们无法比拟且梦寐以求的。
只不过,当下倒是还看不到多少氏族中人前来。
且不说,世家结伴而来的人们大多都衣色制式统一,来势汹汹;就说他们来的目的,也与散修们大不相同。
仙门大会是年轻一辈比试较量的舞台,氏族之间的暗潮涌动,借由自家小辈们在擂台上、夜猎比试间的输赢胜负展露那么些许獠牙,胜利者除却能为自己、为家族带来荣誉,还间接地成为了奠基未来数年里,世家地位高低的某种标志。
个中的弯弯绕绕,千百年来皆是耐人寻味、意有所指,却又不可避免的。
只不过,下头排队的散修们都没留意到一件事:今日驻守剑冢城城门的魏氏之人,总抑制不住地分神撇开一抹视线去看头顶,尤其领头佩剑的小队长,频频坐不住在门口绷着脸的模样,一副凶神恶煞的面目,不知道的还以为心情不太好。
其实,也难怪最近这队城门轮守的人这么紧张——
琅嬛炼境结束后,玄斗四处的散修、氏族便有许多马不停蹄地动身,陆陆续续地往夷陵域的剑冢城赶。
魏氏的城守也早就做好了准备,本来一切也没什么特别的,但大会前半月起,魏氏的一众城守们却开始发愁,每天晌午后就开始如坐针毡。
让他们如此想不通的,是他们家奇怪的少族长。
今日正是魏氏仙门大会正式开始的第一日,魏无羡揣着一个青瓷酒坛又来到剑冢城的正门城守阁楼上,借着此处巍峨城墙的遮掩,不发一语地斜倚在高台墙垛后。
他错着城下的视线死角随意靠上廊柱,时不时抬手饮下两口烈酒,幽深的桃花眸沉默地一一掠过阁楼下有序入城的队伍,像是在搜寻着什么人的身影。
半月以来的每一个晌午,每逢饭后不多久,魏无羡都会雷打不动地来到这里,屏退左右独身一人,就这么懒懒地倚在阁檐下,一壶青瓷小酒坛子半口半口抿着,怔怔出神地朝剑冢城墙下望,这一望往往就是一两个时辰。
起先,城守的魏氏中人都被突如其来的魏无羡惊了一大惊,个个草木皆兵绷紧了皮,人人都摸不太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少族长这猝不及防的到来,到底所为何事;
可后来,次数多了,每日每日魏婴都按时准点地来,到了也不理会其他,只那么朝下出神地看,大家除却一头雾水,鉴于魏少族长往日的威名,也没人敢凑上去好奇打听。久而久之,大家也只得按下心中的万千疑惑,做好本分,未免哪天被自家少族长抓住了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
——一时之间,临近仙门大会召开的半月里,剑冢城的城防倒是愈发紧密严苛了起来!
魏无羡抿紧了唇眸色晦暗,深邃的视线定定地落在城下乌泱泱的人群里,他熟练地逡巡过下首形形色色的人,目光绝不在无关的人身上多停留一刻,可直至余光放远望去了城门外的莲湖大泽,视野被广阔的荷莲盛景淹没,也终是没有收获,人群里能够让他视线停留的那张脸仍是没有出现。
然即便如此,魏婴面上神色却无波无澜,既无失落,也并不急躁,他拎着圆肚青瓷的小酒坛饮下小半口,薄唇含笑甚至还显得颇为惬意,男人饮酒向来是习惯了豪烈不羁的做派的,如今却也改了脾性,提溜着精巧的酒具晃晃悠悠,大半日了小瓶子都不见喝到底。
丰神俊朗的男子慵懒地倚在廊下,屈着膝架起一边长腿,手上还换了一边挽臂,怎么看都不紧不慢的样子,他砸吧砸吧唇齿间清冽回甘的酒液,若有似无的竹香滚落喉咙,后劲里火热的烫意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分明和某个在魏婴心上灿烂笑着的蓝银少主,一模一样的撩拨人心。
只不过,还不待魏婴躲着清闲、安静地喝上两口竹叶青,城墙阁楼的拐角台阶方向便远远传来了一把无奈又焦躁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江澄拧着眉还是那张苦大仇深的脸,腔调里颇有些咬牙切齿。
他也不知都经历了什么,锐利的眉眼下难掩的暗青疲态,俨然是一副忙昏头的模样。
他腰束着佩剑三毒,一手捏了捏眉骨,朝那头惬意喝酒的人长叹了口气:“魏无羡,好歹也是魏氏轮办的一届仙门大会,你这少族长是不是也太清闲了些呀!?”
“忙得团团转,我居然还得来逮你回去......”
魏婴撇了撇嘴仍是漫不经心的神情,倒是挑起桃花眼来戏谑地打趣了江澄几句:“这不是有江澄你这样靠谱的在吗?用得着我什么地方。”
“况且,你们也就准备大会这会儿忙一忙,这氏族们陆续到了以后啊......”
眉目如画的玄衣男子唇角泄出两分薄淡的笑,意味不明地摇了摇手上的酒坛子,语气嘲讽,“——就是我的麻烦事儿多了....”
江澄闻言,一点都没被安慰到,倒是感觉更加头疼了。
魏婴说得戏谑,但他却也深知,此人说得确实不假——这人身为世家之首魏氏的少族长,年少成名、实力超绝,更兼长着那么祸水的一张脸,不论如何都是目光的焦点,说得好听点是众星捧月,说得难听点就是麻烦的聚合体。
偏生他家这位魏少主还就是个潇洒恣意、我行我素的主儿,这场大会集合了世家间多少弯弯绕绕的腌臜心思,但凡是指向魏氏的,便绝不可能绕开魏无羡这个人。
江澄暗想着,大家伙儿大抵也是心知肚明这一点,所以大会前期的这段时日,才都默契地各自揽下了族内的杂事,给魏婴留出来大会前这么些难得的清闲日子。
只不过,往日里这人总静不下来,闲来无事的空当往往都不知要浪去了何处探险、闯祸,但这些时日竟也能如此老实安分地在剑冢城里待住,连他们这帮一起长大的伙计们都对此颇感惊奇,觉得甚是不可思议。
想到这个事儿,江澄发愁的苦脸上终于显出几分笑模样,他又叹了口气,语调这回也轻快了起来:“所以——我们的魏少族长这天天跑来城楼守着,可有等到想见的人呀?”
魏无羡挑挑剑眉,抬睑扫了江澄一眼,他自是听得出这人调侃看热闹的腔调,勾起一抹招摇的笑,俊美潇洒的少族长语带轻笑,一点都不肯吃亏,“有劳江公子如此关心,不过我的三三自是有我来挂心就够了。”
“只不过......这种满怀期待的感觉,恐怕江公子还不曾有机会体验吧?”
说到最后,慵懒半靠的玄袍男人语尾都飞扬了起来,还不忘得意地朝人抬了抬下巴,满目的清亮调笑。
江澄被这话一哽喉咙,瞧着眼前笑得春光灿烂的发小愈发心塞起来,但说到了这个,他抿了抿嘴,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没忍住想问上两句:“话说,你可从未如此......”
“就这么笃定,人家也和你一般心思?”
“可别就你一头热,你可是堂堂魏氏少族长,跟你求亲的不知几何,也用不着...”
“江澄——”
江澄絮絮叨叨操心的话被魏婴低沉的一声截住,抬眸看去,他从小立志追随的少族长满眼幽深,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男人极少见的肃然,那张完美无瑕的俊脸上不见一丝一毫的玩笑之意。
“这样的话,我只想听到这一次。”
“我心我主,我自有数。”
“况且......”魏无羡像是想起了什么,凌厉的眼眸不动声色又柔和下来,波光粼粼地闪着盈盈的笑意,“唐三是什么样的人,我相信你们也自有体会。”
“我信自己,更信他。”
江澄从未在魏婴的脸上看见过这般神情,谈及温柔好似说得太少,说他深情却又远远不止;
魏婴聊起唐三名字的时候眼睛里有细碎闪烁的光,像是星河万里都落在了眼底。
这是他们所未知的魏无羡,一个遇见了唐三以后方能得见的魏无羡。
江澄猛然意识到,人一辈子的相遇,或许就是这般奇妙。
他曾听他最敬爱的阿姐江厌离说起过,缘分与劫数,是一场相遇的两面;江澄那时不懂,但至少如今看来,之于魏无羡而言,唐三大抵就是这人的命中注定吧。
思及此,江澄莫名松了口气,瞧着眼前与平时判若两人的好友,眼底也不自觉漾起了笑。
他余光瞥见了魏无羡手上日日不离的青釉小酒坛,禁不住又想——或许,也不只是命中注定;
眼前如风般无拘无束的人,自动自觉给人套上犁拴缰的模样,倒更像是某种在劫难逃。
被我行我素的魏少族长余毒许多年的江公子突觉心上舒服了许多,莫名还有些好笑,大抵是类似于某种损友的幸灾乐祸。
他咧嘴笑了笑,脸上的忧色总算散去,或许也确实是他多虑了,他该相信魏婴的判断的。眼前这家伙虽总是乱来,但从来乱中有定数却也是事实。
“我知道了,我们也信你。”
江澄摇摇头再不谈此事,朝前走了几步靠过去城墙高台边,也往下扫视了几眼,声音里倒是生了几分含笑的感慨,“玄斗数千年隐世不出的方外之族,最后的武魂遗脉,还是圣魂蓝银一系唯一的少主,还有你这夷陵魏氏少族长,天下闻名的夷陵老祖....你俩这是存心不想让这届大会平静地过去啊.......”
话虽如此感叹着,但实际上,青衣的锦袍公子面上倒也没看出来有多忧虑烦恼的样子,他拨了拨腰间的三毒,倒是更关心另一件事:“所以,如今仙门大会将开,唐三他们真的来得及吗?”
魏无羡仰首呷上了一口竹叶青,难得的佳酿让嗜酒如命的魏公子满足得眯了眯桃花眼,闻此言斜眸瞥了身边人一眼,语气淡淡,却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他让我乖乖在夷陵等他,便绝不会失约。”
江澄听见那声“乖乖”,心中某些毒舌的腹诽都要溢出来了,不禁翻了个白眼,“平日里我们好说歹说让你安分点,你可从来不是这么说的啊!”
青衣的公子拧着眉,对好友过分区别对待的态度很是无语,他还是没能忍住,吐槽了一句:“有时候真不知道,你和唐三之间的这种自信,都是哪里来的。”
魏无羡扬唇弯了眉眼,俊美灼灼的一张脸放肆笑开的模样当真是风月无双,可江澄却只觉眼睛闪得厉害。
“我和三三这样的心有灵犀,你自然是不可能明白的啦!”
“你不像我,遇不到三三这样的人,哪会懂?”
“啧!”
江公子觉得魏少族长果然还是太清闲了,得给他找点事儿做。
于是——
“魏无羡,跟我回去!你爹找你呢!”
“欸~~~?!”
玄斗界,夷陵域魏氏剑冢城,五年一度的仙门大会正式拉开序幕。
相较于大会后期制药、炼器、探宝等氏族、散修组队合作的比试,魏氏深知大会首日所谓气氛的重要性;
因此,第一日,灵修者们尽皆汇聚于剑冢中心灵斗场,这里率先开始的,便是最令人血脉贲张的灵斗擂台赛!
夷陵魏氏传承悠久,中心灵斗场自五百年前落地起便占地面积巨大,自四周围观众席朝下看,大大小小的青石高台错落有致地分布着,每一处擂台下皆绘制有自发启动的固灵阵,既保障了不同青石灵斗台之间的独立性,也隔绝了各类外在的、影响灵斗的因素,保护了四处观战之人,可谓防范周全。
灵斗擂台赛赛别多样,从单人守擂,到双人组队挑战赛,再到全场最大灵斗台上的混战群斗,形式不一;更以魏氏为主办,设有丰厚的灵器、稀有药材、各类大陆秘境的试炼名额等资源作为获胜奖赏,引得无数散修甚至氏族中人趋之若鹜,是考验个人实力、名扬玄斗的绝佳舞台!
当然——若是对着一般人,这大概确实是挺热血的。
可惜了......
中心灵斗场主办席,为了视野的开阔性,以及更方便众世家掌权者们遴选好的灵修苗子,高高架于圆形灵斗场最佳视野的位置上;有别于擂台四周围层层递上的普通观战座位,主办席设在了一处凸出的浮空阁楼之上,宽敞舒适,阁檐精巧,作为世家牌面来说自是无可厚非的。
但魏婴却觉得很是无趣,他支着一只手靠在矮几上,背着阁楼最前头的魏长泽仰首小小打了个哈欠,隐隐露出了几分不太耐烦的神色。
“爹....好无聊啊~”
“我能走了没?”
魏长泽眉毛一跳,一听身后这把哀怨的嗓音,就知道家里那不省心的肯定又是坐不住了。
他揪着一把短胡须扭头朝后看,见魏无羡软骨头似地坐没坐相的模样,瞥了一眼四周围看台下热烈的观众,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哪儿也不许去!好歹也是咱们魏氏主办,这么多人看着呢!”
“阿羡你再不济,起码也做做样子,如此懒散成何体统!”
聂怀桑和江澄在另一侧的座位上绷着脸瞧这父子俩,无奈地对视了一眼,满脸一言难尽。
也无怪乎他们这帮旁观的下属们想叹气,但凡魏长泽的语气能稍微严厉一点,魏无羡也不至于如此肆无忌惮。
魏婴一点都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对下首灼灼盯着主席台的一众观众们也一点都不在意,他撇了撇嘴一点都没有要改正的意思,俊脸上浅淡的不服气,一点都没把他爹没底气的教训放在心上,径自错开视线,扫了一眼茶几上寡淡的茶水,肚子里的酒虫又汹涌了起来。
他皱着脸不情不愿地抿了一口清茶,怎么喝怎么觉得嘴巴馋,视线不自觉落到了左手无名指圈紧的一枚素戒上。
魏无羡这两月里第无数次屈手,敛着眉垂眼出神地摩挲银戒的内侧,手上一晃,一瓶精巧的青瓷小酒坛落入掌心,他稳稳接住,入迷的目光却仍定在戒指上,动也没动。
那是一枚简简单单、毫无修饰的银戒,看似其貌不扬,但到了魏婴这等见识的人却不难看出,这不仅是精良的储物戒,还是一枚深海沉银银母锻铸而成的储物戒。
深海沉银,玄斗最是稀有、亦最是鸡肋的炼器金属矿,产自大陆南端什刹海千万米下的深渊海底,乃天下炼器金属中坚韧之最,说它鸡肋也是归因于此,由于几乎无法用凡火或者灵火烧化凝练,只能单凭传统的锤炼工艺对其进行加工塑形,所需耗费的人力灵力、乃至锤炼工艺手段的要求实属严苛,几乎无人可及,因此被人冠以鸡肋之名。
仅仅普通的深海沉银便是如此,就更不要说沉银银母了。
单是如此简单的一圈细戒,所需用到的银母便不知何等的珍贵稀罕了,魏婴更是难以想象,这枚银戒到底经了多少下锻锤方能塑就得如此圆润;
魏无羡自己便精通咒符、炼器和奇门机巧,自信也是个中高手,他自是深知,当今玄斗灵火炼器一派的匠人大师已是难得,诸氏族对此皆是求贤若渴、奉为上宾,可见其地位之高;而懂得传统锤造技法、能够锻造沉银银母的神匠却是闻所未闻,即便是在世家之首的魏氏,也寻不到哪怕一个,就更别说别的什么氏族了。
只不过,惊异归惊异,这枚戒指之于魏无羡而言,更加不一般的是它的意义。
在琅嬛炼境里,分别前的那夜,唐三忙前忙后地给他倒腾东西,从一些稀有的灵物草药,到挑拣出来的稀罕矿石,那人忙得一头薄汗,亮闪闪地朝他扬唇笑,像是恨不得给魏婴带上所有用得着的,操心得不得了。
魏无羡哭笑不得,一时也想不通这人身上怎么攒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仿佛一只囤坚果的小仓鼠,入了他的眼里,总瞧着可爱得不行。
最后的最后,连同唐三最得意的竹叶青一起,这些东西被俊美绝伦的蓝银少主一股脑儿地塞进了沉银戒内。
那晚寒潭山谷摇曳的篝火火光里,唐三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焰火的暖色,魏婴直至今日都清晰地记得,那人喜滋滋地献宝过来,抓着他的左手捧在怀里打量,最后笑弯了眼,勾着他的无名指将银戒套了上去。
——就像是注定的,戒指与指节严丝合缝。
“呐,都给阿羡弄好收在戒指里啦!”
“好多还是我的珍藏呢,阿羡可不能分给别人!”
魏无羡想啊,他大抵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时候心脏喧嚣鼓噪的悸动,像是盛大的洪流山呼海啸而来,是向来自信骄傲如他也无力抵抗的劫难,酸涩又甜美,一败涂地。
他犹记得,自己最后好像没忍住,反手攥住人拥进了怀里。
就像初遇唐三的那天,阴冷潮湿的漫天寒潭水汽里,他回身拢住了一个暖融融的小火团。
温温软软的,青草味道的。
魏婴这两月里总时不时懊恼,思前想后地念着那一晚,觉得自己那样会否显得太心急了。
但魏无羡又想,这也没办法啊——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心跳得太快,那人笑得太好看,这怪不得他。
光是如此想想,魏婴便更是坐不住了,他摩挲着指节的沉银戒,点漆的桃花眸左右撇撇两边,完全忽略了主席台上其余世族别有深意的各色目光,正暗戳戳思索着寻个没人注意的空档溜出去晃晃,却不想台下异动突生。
灵斗场偌大的入口处传来了隐隐约约嘈杂纷乱的躁动人声。
魏长泽疑惑地将视线投去灵斗正门方向,众世家已到场的几位掌权者们也被分去了几分注意力。
聂怀桑和江澄见此状倒是机灵,蹭地一下挺身站起,他们朝魏长泽和魏无羡点头示意了一番,脚下匆匆地便转下了主席阁台的台阶,飞身赶去骚动之地查看。
等到两人匆身赶到灵斗场正门口,人来人往的入门石阶外,两伙人马分庭抗礼,泾渭分明地在宽阔的灵斗圆广外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其一是江澄二人颇为熟悉的金星雪浪绣金袍,那一脸倨傲跋扈的模样,俨然是古世家之一的兰陵金氏;
而另一边......
江澄和聂怀桑视线下落,齐齐瞳孔一缩,面色骤然惊变!
二人视线的聚合之处,两边人马的另一端,领头的白袍男子一袭无比熟悉的精白长袍,眉眼如画,俊秀绝伦,引得四处围观的男男女女们纷纷窃声惊叹不已,还有他身后紧紧跟随的白虎、凤凰血脉等诸位,气势凌然,入目不凡。
江澄暗叹一声不好,赶忙拖着聂怀桑赶上去!
还没等二人凑到近处,远远就听见兰陵金氏为首的一人越众而出,朝着圣魂一众领头的唐三伸手指指点点,嘴里不干不净的话句满是蔑视,好似还分明地带上了某种嫉恨:“我说你!还不快将腰间那莲花坠给本公子摘下来!”
“就凭你这般毫无家世背景的低劣之人,也配得上这样精巧的玉坠?还不快给本公子献上来!”
那面目阴狠的金氏公子话音落,身后追随的侍从们还狗腿地连连在后附和着,“就是就是!就凭你也配!”
“打肿脸充胖子,那么精致的玉莲花定是不干不净的所得,还不快献上来给金子勋少爷!”
“长着那样的一张小白脸,还不知道什么不清不楚的来历呢!”
“就是就是!金少爷可不一样,咱们可是四大古世家之一!哪是这些低劣的散修们能比的?”
金氏之人个个嘴碎得很,皆是如出一辙的鼻孔朝天,贼眉鼠目的几个锦袍公子仗着身份,阴邪的视线打量着唐三俊美无俦的面容,甚至还带上了几分隐约的灼色。
他们都未曾注意,那几声所谓“低劣散修”的恶语落地,四处围观的许多灵修者皆是齐齐黑了脸,落在金氏一众身上的目光也都骤然幽暗不满了起来;
更遑论,对首神色寒彻胜冰的圣魂一众。
“你们都给我闭嘴!!”江澄冷着一张脸飞身落地,身后紧跟着脸色铁青的聂怀桑,皆是怒气冲冲的模样。
“江澄?聂怀桑??”
金子勋眉毛一紧,对上江澄和聂怀桑冰寒的视线,不知为何心口一跳,有了几分不妙的预感。
江澄本就样貌眉眼锋利,崩着五官冷脸时更是阴寒得吓人,他抬步闯进了两伙人马的中央,背对着圣魂众人挺肩站着,朝金子勋咬牙切齿地大喝:“是谁给你的胆子如此对待夷陵魏氏的贵客的?!”
金子勋被江澄吓人的脸色和声量震了震,朝后怯怯地退了半步,后又觉面上挂不住,朝前迈过一些来,他挺挺胸一点都不知悔改,仍是目空一切的嘴脸:“就凭这帮无氏族的家伙?也堪得上魏氏的贵客?!”
“原来你们魏氏也是泛泛而已,竟然还能瞧得上这样的货色!”
“我是看那人身上的玉坠子肖似魏无羡陈情上的笛穗,好心好意讨过来辨别一番罢了!”
“我金氏富可敌国,你以为我还稀罕这点东西吗?!”
金子勋一把嘴颠倒黑白,叭叭个没完。
但玄斗世族、乃至散修之间也皆知,此人多年来一直嫉恨青年一辈为首的夷陵老祖,但偏又胸无点墨、修为平平,相貌更是拍马也及不上容貌无双的魏无羡,只要是与魏婴沾上边的事情,他都好似疯狗一般喜欢凑上去撕咬一番,出了名的跋扈难缠,堪称恶名昭著。
而金子勋如今此举,既是此人欺软怕硬的一贯做派,或许也还同样出于某些卑劣的嫉恨心理;但更多的,大抵还是想借着这么个借口,在魏氏轮办的仙门大会上趁机搅乱几番。
聂怀桑闻当下也是鲜少见地冷下那双圆溜的眼,向来嬉笑亲善的人紧绷着侧颜,他攥紧了手里的骨扇,“啪——”地一声展开晃晃,同样踱步到江澄身边,冷笑着嘲讽起来:“这么说我魏氏还得感谢金公子的一番好意了?”
“真没想到,兰陵金氏现今已有了如此底气,面对隐世圣魂一族,也敢如此大放厥词!”
金子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声:“你说什么?!”
聂怀桑郎朗的声音落地,四处围观的灵修者也皆是面色一变,窃窃私语声轰然响亮了起来。
“圣魂族!?”
“这些人是....怎么可能?”
“骗人的吧?武魂遗脉已千年不出了,哪可能?!”
“可你看那为首公子的气度啊,还有那模样....我瞧着与魏氏少族长比起来都不差啊!”
“那可是魏氏附属聂氏公子的话,他可是老祖的得力干将啊!怎会有假!?”
聂怀桑仍未完全敛去唇角的弧度,但那双墨色的眼却肉眼可见的冰冷,他朝后挥手一招,身后赶来的魏氏灵修者们便齐齐向前,顷刻便将这一大片空地团团围住,气势凛凛,震得金氏的一帮纨绔公子哥们齐齐抖了抖。
为首的金子勋更是被一旁动怒的江澄暗暗摄开灵力锁住,腿软不已,他满脸震惊,却仍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哽着脖子还要提出质疑,那把尖锐的声线嘶哑得仿佛锯木头一样难听,“我不信!什么狗屁圣魂族,聂怀桑你别以为随便胡编这样唬人的噱头就行了,我金氏可.....”
“金公子若是这么想替你金家与魏氏公然为敌,大可以继续说!”
江澄拔出手上的三毒,剑尖朝向发抖的金子勋,不耐烦地截住他的话头,面露不屑,落字如冰。
金子勋从未见过魏无羡手下的这两人如此坚决冷冽的态度,像是当真动了真怒的样子,他本就欺软怕硬,如今气势一弱,被人打断的话头一下子哽在了喉咙,一张扭曲的脸涨的通红,心中的不安越发的强烈,他脚下抖得更加厉害。
江澄的旁侧,聂怀桑同是满脸难掩的厌烦,勾唇朝金子勋冷哼了一声,同样是再不欲接这金氏之人的话茬了。
他径自收了温玉骨扇,在众目睽睽下拉着江澄转身。
唐三负手仍长身立在那里,唇带淡笑,不怒不恼,却自成一派气度风华。
这人至始至终如此不言不语地端站着,他敛眉浅笑着兜住了腰间的龙泉玉莲花坠,白皙分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只是如此却也将对首的金氏一伙完全比了下去,仿佛那群跳梁小丑的低劣表演,被他那双点漆的瑞凤眸看进眼里,一点也不配惊起波澜。
但即便如此,江澄和聂怀桑却也隐隐觉出了圣魂一族身上凝滞肃穆的气场。
俊美无双的白衣公子分明仍是琅嬛初见那般平易近人的气质,但江澄和聂怀桑却隐晦对视了一眼,两人收起各自的武器,挺直的脊背微屈,齐齐抬手朝白衣的俊美男子躬身,施下郑重的全礼。
“夷陵魏氏附属,江氏江澄,见过唐少主!”
“夷陵魏氏附属,聂氏聂怀桑,见过唐少主!”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眼前人现如今、乃至未来,对于魏氏会是一个如何的存在。
这份摆在明面上的敬重态度和至高礼遇,绝不可废。
身旁一圈的魏氏门众也被两位少爷的反应惊了一惊,但他们向来训练有素,个个皆是反应极快,同是整齐躬身,齐声朝人群中央的人行礼:“见过唐少主!”
剑冢城中心的灵斗场正门外,人头攒动的灵修者们不知何时竟静成了一片。
戴沐白和身旁的马红俊对视一眼,手中凝聚的两色武魂之力当下方才散去,连同他们身后的欧思客、宁荣荣和小舞等人的面色直至此时才好看起来,他们抿紧唇看向自家的少主。
唐三歪歪脑袋,倒是对眼前态度郑重的魏氏一众露出了两分无奈,他是个不太循规蹈矩的人,这麻烦的礼数一套他向来受不惯,但他却也看清了江澄和聂怀桑脸上的郑重,挑眉勾唇,不一会儿便也明了是因了魏婴的原因,心头一动,某些压抑的冲动便再也抑制不住了。
“江澄,怀桑不必如此多礼。”
俊逸的白衣公子瑞凤眸灼热了几分,免了身前人的礼节后朝前迈了两步,再启唇的话音里却分明多了急切。
他一点都没打算和人寒暄的意思,开口就是直截地一个问句:“现在,告诉我——阿羡在哪儿?”
江澄怔了怔,倒是一旁的聂怀桑露出一脸不出所料的神色,从善如流地站直身,他拿着骨扇朝身后的灵斗场指了指,面上恢复成了平日的笑模样:“三哥,魏兄就在灵斗场的主办席上,他这两月可是望眼欲穿啊,你终.....”
“——我去找他!”
“欸.....欸...三!??”
江、聂二人齐齐愣住,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俊美公子便已化作了残影,身形奇快地掠过众人,脚下一个腾跃甚至越过了围观的群众,似一道电闪的白芒划空而过,眨眼就窜进了灵斗场内!
“三哥!” “少主!!”
就连戴沐白等人也是没料到唐三会如此心急,客套话都来不及说,一个没看住人就跑得没影了!
欧思客捂着额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这一月星夜不辍从什刹海赶来夷陵域,三哥他是都不会累的吗?!”
“我们几个陪着他赶路都快吃不消了啊!”
江澄瞠大了眼,偏头对上面露疲态的圣魂余众,语气震惊:“一月?!你们从什刹海到了这里?!”
马红俊也是捏着眉骨深深出了口气,他松了松肩膀,声音里又是无奈又是感慨:“是啊,几乎横跨南北,两月的路程硬是走成了一月,这才堪堪及时赶到夷陵.....”
宁荣荣也是攥着手腕甩了甩,苦着娇颜,“怀桑,你是不知道三哥他多么魔鬼啊,简直不是人啊!”
圣魂一众人满嘴的吐槽,眼神却熠熠,江澄和聂怀桑沉下面上的震惊,偏首看了对方一眼,再回想了想天天跑去剑冢城楼上眼巴巴守着的魏无羡,不由得失笑出声。
该说,他们这些做属下的,还真是同病相怜了.....
只不过——
戴沐白斜眸看了身前一圈的魏氏门众,嗓音压下来几度:“江澄,怀桑,一码归一码。”
“今日之事,少主他不在意,但我们可不会这么轻易揭过去!”
“啊....此事是我们疏忽了,一定会给三哥和圣魂族一个交代的。”
江澄沉声回答他,而后径自转过身,眉眼里的冷意又起。他踱步朝前行去,人形的阴影笼住了腿软蹲在地上的金子勋。
灵斗场主办席上,魏无羡莫名有些心神不宁。
他瞥了一眼江澄和聂怀桑空下的座位,不知为何有些在意适才灵斗场入口的小骚动。
正当魏婴捏着左手的沉银戒垂眸思索之时,入门方向的人声忽地静了下来,他的五感向来敏锐,第一时间便觉出了异常,如墨的桃花眸眯了眯,悠悠站起身来,缓步踱到主席台的栏杆前。
魏长泽坐在最前的位置,见自家儿子走上来,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也好奇起来,“阿羡,怎么了?”
魏婴不答话,幽深的眸落在数百米外的入口处,他伸手不自觉抓上了看台的栏杆,心上不知为何有越来越强烈的预感升起来,骨节攥着木栏杆隐隐发白。
玄袍的俊朗男人桃花眸幽深似海,正按捺不住想转身亲自去看看的时候,主办席下最近的一处灵斗台,占地最大的混战群斗赛恰巧正式开始,四处的魏氏中人刚引导了百人的群战参赛者进场完毕。
偌大的混战灵斗台上,乌泱泱地塞满了大半边的灵修者,散修、氏族尽皆混迹其中。
裁决者立在斗场青石台下,那人一声令下,第一场的群战赛开,灵斗台固灵阵骤然亮起,圆弧状的穹顶阵界闪着澄黄的光芒悠悠升起。
却不想就在此时,一道迅疾如电的白衣人影惊闪而过,快出残影的身法让所有人眼前一花,还没等有人看清,那人便擦着结界落定的最后缝隙窜进了群战灵斗台内,落在了人群空白的那边场地上。
“欸...你谁啊?!”
“怎么就闯进来了啊!”
“他好好看呐....诶小姐你看!”
“真的耶....”
细碎的窃窃私语声里,光风霁月、灼灼其华的男人旋身款款落在了偌大的青石空地上,来人微卷披肩的发被风吹得飘摇,一双灿若寒星的瑞凤眸,还有满脸张扬灵动的笑——
魏无羡呼吸一窒,瞳孔骤然紧缩,上一秒还平稳安定的心跳,在这人身影入目的瞬息,喧嚣四起,嘈乱得震耳欲聋。
唐三气定神闲地平稳落地,拍了拍微乱的衣摆,他站在众人视线的中心,朝四处好奇地张望。
蓦地,他好似也感知到了某道格外灼热的视线,顺着直觉抬首望去。
高台之上,唐三看见心心念念的人身形俊挺一如初见,魏婴隔着长栏站在烈烈的长风里,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
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的灵斗场,明明坐满了人的灵斗主办席,唐三却像眼里只望见了唯一的一个魏无羡。
众目睽睽的窃语惊疑中,俊美绝伦的男人满脸惊喜,眼神熠熠,他急急朝前跑了两步,伸长了手朝阁台上的魏婴旁若无人地招摇挥舞,眉眼弯弯的模样好似霎时点亮了天光。
唐三在笑,连同说出的每个字都在开心,他朝怔愣的魏婴挥手大喊,欢喜得不可思议:“阿羡,我来见你了!”
“——我好想你啊!”
那个时刻,魏无羡才忽觉,原来一颗心的悸动也能如此疼痛,像是整个胸腔都涨满了难以宣泄的欢欣、满足和....某种不知所措,充实得好似要喘不过气来了。
但他又禁不住贪恋,男人攥紧了身前的衣襟,咬紧下唇。
魏婴想啊,喘不过气来也好,悸动到疼了、痛了更好。
他来见他了,像那天篝火的暖光里这人说的那样,马不停蹄地来见他了。
如此想着,魏婴只来得及朝那人唤出一声“三三!”,身体好像就已经知道了自己主人汹涌的某种冲动。
于是,在所有人紧盯不放的视线里,魏无羡发白的指节撑住栏杆陡然使力,身形颀长的男人不顾周围人震撼的惊呼,长腿一翻自百米的主席阁台上纵跃而下!
魏长泽惊得揪掉了一撮胡子,主办台上陡然乱了起来,他忙从座位上跳起来,朝高台下惊呼:“阿羡!”
魏婴听不到任何其他人的声音,呼呼下落的风声里,他的视线也仍定定地落在唐三身上,直至轻巧落下平地里,都未曾挪开一寸。
一袭玄袍的魏氏少族长抛下身后的各色视线,脚下几个腾跃落到了唐三近处的灵斗青石台阶下。
“三三!”他急声朝台上跑去,唐三也快步凑上来。
却不想——“少族长,您小心!”
一旁瞠目结舌围观的群众中,群战台下的那位裁决者忽然惊叫出声,魏婴只觉面前澄黄的光芒恍惚闪过,额前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堵软软的墙壁,怔了一息定睛看清,这才发觉自己与唐三之间,竟还隔着一道固灵阵的阵壁!
魏无羡捂着脑门,咬咬牙后退开半步,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灵斗台上群战已开,固灵阵自是已经自觉生起,此阵在赛事结束前只得从内突破,若要从外强行截止,需得繁复的解除手法,且防御力颇为惊人。
这是为了避免某些外部投机取巧的力量介入了斗灵,玄斗实力至上,若是能凭实力赢下比试,那只需在群战混斗的一炷香内打败所有人,便能自结界内占据阵眼,提前解除固灵阵。
魏无羡面露不耐,唇边烦躁地轻啧了一声,眯眼扫过一眼灵斗台下绘制的阵法纹饰,右手握住了腰间的随便,第一次生起了要不要强行破开自家灵斗固灵阵的想法。
而那头,唐三也是被吓了一跳,稳下脚步凑到阵壁近处,他没第一时间去留意脚下的阵法,倒是伸手抚上结界,朝外头的魏婴蹙眉低声问:“阿羡你没事吧?撞到了吗?”
魏无羡闻言,面上冷厉的神色掩下不少,靠过去唐三身前也触上结界,朝他笑笑:“我没事,三三不用担心。”
“三三,你等我一下,我这就破开阵界!”
“欸?!”
“阿羡,万万不可!”
魏长泽绕过主席阁台的台阶,终于紧赶慢赶也追到灵斗台下,刚站稳就听见自家宝贝儿子这惊悚的发话,连忙出声阻止。
魏家主有点心累,觉得养孩子真是不省心,正想好好和自己我行我素的儿子好好说说,让他好歹也顾忌一下魏氏轮办大会的颜面问题,却不想那头结界里,唐三却率先含笑着出声:“我想还是不用了。”
魏长泽愣了愣,这才有时间分出心神,去看台上突然闯入的男子。
入目,他眼前一亮。
唐三没留意到一旁魏长泽瞧他的奇异视线,他只径自看着魏婴勾唇笑,“阿羡,是我不小心闯进来的,这般精妙的阵法破坏了岂不可惜?而且这是你家主办的比赛吧,这样对你影响不太好。”
“况且——”唐三薄唇弧度扩大,瑞凤眸里精芒烁烁,自信招摇,“若要想出去的话,只要我打败了所有人就可以了,是吧?”
男人眼眉弯弯,气度随和,但他的这句话落地,却让人没由来地就信服了。
好似,这事儿一点都不难的样子。
魏婴柔下眉眼,他眼神定定地盯着唐三唇边笑开的小窝,再沉沉地将这人整张灿笑的俊脸吞进视线深处。
魏无羡也不知怎的,忽觉好像有些口渴,他屈指捏住了指间的沉银戒,终是没能抵住唐三眼底跃跃欲试的兴色。
玄袍的夷陵老祖一改往日的冷淡,笑起来甚至谈得上温柔缱绻,他虚虚抚上固灵阵的阵界,隔着澄黄颜色的光壁缓声和里头的人说话:“既如此,三三你小心,我就在外边等你。”
唐三眨巴眨巴眼,朝他嬉笑着沉沉点头。
唐三转身,长腿快步走向对首,款款地站定在了群战的人群前。
隔着半个场地的灵斗台这头,乌泱泱的群战混斗参赛者为数众多,此一场是为百人战,胆敢报名前来的自是多少有几分真本事的人,要么是组队结伙的小团体散修,要么是某些氏族公子带着保护的随从一同前来。
形形色色的灵修者五花八门,他们的目的不一,背景不一,有的仅是冲着魏氏设下的群战获胜奖赏而来,有的则是想要历练一番,还有的或许还藏着什么浑水摸鱼、暗算搅乱的心思的。
眼下在临阵赛前,众人忽逢旁观了这么一场“意外”,那天下闻名的夷陵老祖、魏氏少族长那般心急的模样可谓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当下便让人群里许多别有用心之人心上一跳,面上难免起了几分若有所思,其中尤以某些衣着制式统一的氏族灵修者,神色变化为最甚。
甚至,里头还有些人目光频闪,几道带着怨毒、仇恨的视线隔着层层的参赛灵修者,隐晦阴狠地射向了结界外的魏无羡,连同暗地里的神情都扭曲了一瞬。
唐三站在百人前,觉察到人群里有浅薄的杀意闪现,不自觉眯了眯眼。
他沉下含笑的瑞凤眸,点漆浓墨的眼冷冷一凛,左手作微握状,气息涌动间,一柄深沉黝黑的重锤出现在他手中。
空气好似骤然凝滞沉重了起来,身形纤瘦俊挺的白衣人握着重锤,任由手上锤子荡开沉重肃穆的灵力波动,眉目如画的人歪了歪脑袋,“不好意思各位,为了早点出去见阿羡,我得抓紧时间。”
“所以——”唐三朝一众参赛者们漫不经心地笑开,狭长的瑞凤眸中寸寸幽暗,他抬起锤首对上众人,吐字如冰,“不如你们一起上吧?”
“太狂妄了!!”
“毛都没长齐的小儿,也敢如此大放厥词!”
俊美绝伦的男子薄唇微挑,“是不是狂妄,诸位试试不就知道了?”
话音落,群战灵斗台上肃穆的空气停顿一息后骤然炸开,看不惯唐三态度的一批灵修者们率先发难!
巨大的固灵阵内,平静一下子被打破!
魏无羡紧了紧身前的衣襟,一手扣在腰间的随便之上,深邃的桃花眸四处扫视,追随着那抹翩飞的白衣身影,唇角的笑意却愈扩愈大,眉眼里隐隐的自得之色愈发明显了起来。
许多年后,亲历目睹过这场群战斗灵的人们都还能无比清晰地记得——
那日青天众目之下,手持重锤的白衣公子身姿凛然,锤影生风;
未到半盏茶的功夫,被击退的修者躺了一地,原本自信满满的一众人当下却只能在地上痛呼着来回打滚,一时哀嚎遍地;
坚持到最后的,是一伙十数人不到的氏族门众。
仗着剑的为首锦袍公子有些手抖,他还算有几分实力,但面对实力太过悬殊的唐三,还是只能步步后退。
他颤着手腕不敢放下武器,结巴着牙,恶声恶气地拿剑尖对上唐三,嘴里色厉内荏地嘶吼开一声:“你别过来!我们陈氏可.....可是与魏氏交好的!!”
“你....你是魏无羡的什么人.....你不能动我!你别过来?!”
魏无羡眯了眯眼,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却好像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他抿着唇,跟着唐三阵内的身影也挪开步子,踱到唐三两步远的阵界外守着。
倒是唐三,听闻对手的这句发问,不知为何竟真的顿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朝人偏了偏脑袋,放下手里欲动的重锤,一手抵着下巴思忖了片刻。
少顷,俊逸琳琅的男人咧嘴灿烂笑开,耳朵尖应时起了几分淡薄的绯色,但唐三却很是开心的模样,瑞凤眼底落满了星碎的笑意,他摸了摸鼻子,飞扬的唇角弧度里有明媚的春光在盛放。
春光里,唐三噙着满脸的笑意朝发问的那人回答:“非要说的话——”
“阿羡他啊.....”
魏婴扣紧了指节间的沉银戒,不知不觉竟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所有围观瞩目着此处的人都听到了唐三含笑的回话,一字一句、无比认真。
“阿羡他是我喜欢的人,我是来见他的。”
语音落,唐三偏头看向两步外玄袍的那人,弯着眼眉朝他狡黠地眨眨眼,晶亮的凤眸不躲不闪地对上魏婴深幽的眼。
四处的人在惊叹、起哄些什么,魏无羡一概都没听到。
世界仿佛褪去了颜色,唯有他的三三依旧灵动鲜活,身体里有铺天盖地的欢喜从四肢百骸里窜出来。
就连魏婴自己都没想过,原来人的身体里能藏起来这么多的喜悦,它们太多了,以至于魏无羡毫无招架之力,顷刻之间,便被不留余地地吞噬干净。
“三三。”
魏婴忽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吓人。
“嗯?”唐三眨眨眼,语出惊人的人正一手捂着发烫的耳朵,仿佛后知后觉才有些不太自在的模样,听见魏婴唤他,下意识反声应了一句,“怎么了,阿羡?”
魏无羡伸手扯了扯斜襟,不着痕迹地深深出了口气,他一手负在身后,朝阵界更凑近了两步,几乎贴上了光壁,但他的视线却始终不动,渊海一般邃暗莫测的瞳眸一眼望不到底,只灼灼地盯住了唐三。
“三三,我想抱你了。”
唐三愣住,没半秒后眼瞳更亮,他失笑出声,皱着鼻子露出些无奈的纵容,“好,阿羡等我。”
魏无羡盯着人目不转睛,眼底有赤暗的灼色在涌动,适才喉间那种干渴的感觉好似一点都没有缓解,反倒是愈发的强烈起来。
“哦对了——”
唐三像是忽地想起了什么,本来都转身过去的人,不知为何又匆匆回过头来。
笑靥灿烂的人脚下步子迈开,朝魏婴快行了两步,眨眼就跑到了魏婴跟前。
而后,唐三挨上阵界,朝光壁外靠紧过来的魏婴凑首过去,隔着固灵阵澄黄的灵力光芒,吧唧一声朝心上人脸上偷了个香。
魏婴手上指节陡然收紧,桃花眸震惊地对上阵界内的人,唐三见他一脸的难以置信,反倒笑得愈发狡黠得意了起来,“好啦,我去去就回啦!阿羡乖乖等等我哈!”
语罢,语出惊人又出手惊人的俊美公子脸上更乐了,他好似心情好了许多,扭头颠颠儿地朝群战最后的残党走去。
魏无羡被他丢在身后,见那人撩了人扬长而去,桃花眸底蠢动的灼色愈演愈烈。
最终,夷陵老祖俊朗的脸上扯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舔了舔唇,将颈间层层的斜襟更扯松了几分。
“好,我等三三。”
但可能就没办法乖乖的了呀,我的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