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讽刺小说 《礼物》

李雾觉得自己病了，而且这次尤其严重 。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咙恶心地蠕动着。李雾从书包里掏出润喉糖含在嘴里，又看了看表，21：42，还有将近20分钟才下晚修。他强忍着反胃，用力咽了几次口水，终究还是忍不住了。他飞快地起身，奔向学校的厕所。还没进入那个昏暗而简陋的小房间，一股刺鼻的氨味就像冰冷湿滑的毒蛇，迅速钻入了他的鼻孔。这对现在的李雾来说，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开始在厕所里大声地、止不住地呕吐。 四十多秒后，呕吐声停止了。李雾擦了擦嘴角残留的口水，抹了抹眼眶中盈满的泪水，想着：又是这样，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纯粹的干呕。他又狠狠地咽了几次口水，然后回到了教室。 “呼——，累死啦！还是学校外的空气比较香甜！”李雅熙深深吸了口气，如释重负般说道。 罗冠宏和林烨都表示赞同，只有李雾不动声色地从书包里掏出一颗润喉糖，含在嘴里。 罗冠宏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说：“明天下午就放假了，我们四个一起出去聚一聚如何？” 其余三人纷纷表示赞同，林烨感慨着：“国庆就给放两天半的假，唉。”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雾冷笑一声：“哈，初三的学生一向是没有人权的。” “唉，初三就这样了，高中可怎么熬啊。”李雅熙叹了口气，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四个人就这样边走边聊，走完了一路。 回到空无一人的出租屋里，李雾找出老人机准备发个短信给母亲报平安。他发现母亲已经给他发了两条信息，其中一条居然还是图片！图片一时间还没加载出来，另外一条信息的内容是： “最近疫情闹得比较严重，妈花几百块向高人给你请了一个符，能保平安的。你把上面的图案记在心里，就能发挥作用了。” 那张图片里，有一张黄纸，上面画着血色的图案，想必就是母亲所说的“符”。 李雾并不相信这些，但是毕竟是母亲花了钱求的东西，他还是照做了。花三分钟记下图案后，他回复道： 已经记下来了 妈，我明天下午和同学约着出去玩，你们要不晚上再来接我回家 李雾犹豫了一下，又回复道： 我感觉自己最近生理和心理都很难受，国庆假期能不能带我去医院检查一下呢？ 按下发送键后，李雾去洗了个澡，回来看时，母亲已经回复了： 很多初三的学生都处于亚健康状态，心理上也是咬咬牙就过去了，你觉得你压力大，大家都跟你一样呀，怎么别人就不用去医院检查呢？这一年再坚持一下，咬咬牙就过去了，别多想 李雾按在键盘上的手顿了一下，木然地回复了一句： 好 然后就去睡觉了，毕竟明天他还要早起。十几年来与父母的相处让他变得逆来顺受，或者你也可以说他的心就像已燃尽的余烬，已经没有愤怒的能力了。 第二天李雾照常去上学，在学校里一切都相安无事。正当他兴高采烈地回到出租屋准备放下书包和朋友出去玩的时候，却发现父亲来到了出租屋。父亲一看到他，便催促道：“快去换衣服，今天是你太爷爷的诞辰，家里要拜神祭祖。” 李雾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无言地照做了。他换好衣服后用老人机简要地告诉朋友们为什么自己去不了，然后就跟着父亲上车了。 祖宅里热闹非凡，各种姑婶舅叔齐聚一堂，热火朝天地谈天说地。作为长子长孙，李雾在香炉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就去厨房打下手了。 突然，他感到一阵反胃，摸摸口袋，想起润喉糖放在书包里，没带过来。现在厨房里很忙，他又不能立刻去买。那就扛着吧，李雾想，反正不是什么大毛病。 “雾，来厨房端个菜！”是二叔的声音，李雾应了一声，立马赶了过去。把那盘煎鱼端出来，放在供桌上……供桌上已经摆了很多盘子，快没位置了，他只能试着把手里的盘子放在靠近香炉的那一块空位上…… 香炉里，二氧化硫从三根燃着的香中流下，两根红烛正因不完全燃烧不断地吐出石蜡蒸汽……令人作呕的气味顺着李雾的鼻孔钻入他的肺，再经过他的血液游历他的全身…… “咳咳…咳！”李雾手一抖，勉强让那盘鱼平稳落桌，但是他开始不可抑制地咳嗽。突然，他感觉喉头一腥，竟然对着供桌上的香炉咳出了血！ 李雾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扶着供桌想休息一下，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碗大的巴掌狠狠地把他整个人都抽到了地上：“李雾你干什么！快去跪下，磕头！”旁边的亲戚们此时也停住了嘴，一个个大气不敢出地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 李雾什么也没说，他抬起头，视线透过泪水变得愈发模糊，但他还是认出来了，眼前的人是父亲。他从地上爬起，还没来得及拍拍身上的灰和土，就立刻跑到沾上了血的香炉前跪下，磕头。父亲也虔诚地跪在他旁边，双手合十，口中用方言说着什么，大意是请神明祖宗原谅之类的。 李雾已神志不清，他不记得是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在亲戚们异样的目光中被带上车，更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去到医院的。 那天下午，李雾做了胸部CT和胃镜，三个不同科室的医生轮番上阵，得到了如下结果：肺出血、慢性食道炎、轻度胃溃疡和内分泌严重失调。告诉他们结果的护士还说，建议再做一下腹部磁共振成像，因为医生怀疑李雾肝脏也有问题。但是父亲和母亲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不过是初三学生处于亚健康状态太久导致的身体状况不好而已，没什么所谓的。 护士看他们这样，不放心地补了一句：“这种情况还是建议住院治疗…” 父亲直接抢答：“这里离我们家太远了，我们转去县医院那边再治疗好了。”然后，就在护士狐疑的目光中带着李雾离开了医院。 坐车回家的路上，父亲得意洋洋地说：“还好没有入院治疗，你们都不知道，那医院住院要花的钱多的离谱啊。李雾，这个你也别放在心上，听爸的，都是小事，国庆这不是还有两天嘛，爸帮你把补习班推到下周，这两天你就好好休息，很快就没事了。” 李雾看着夜色中父亲的侧脸，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只说出一句：“好。” 回到家以后，李雾用老人机简要地给同学们交代了一下自己的情况，然后早早地躺下，准备睡觉。这时候母亲端来一碗绿豆汤，她边看着李雾喝，一边犹豫地说：“李雾，这些病问题不大的，修养一下就能好。妈给你请了个大师，明天下午让他给你看看，是不是气血不太行，让他帮你驱驱邪，补补气，病就能好得快点儿，以后也不容易生病了。” 李雾疲惫地说：“妈，带我去医院，开点药吃，不比求什么大师好吗？” 母亲有些急了：“你这孩子！大师能够闯出名头，肯定是有些道行的，你不能不相信呀！” 李雾本想说些什么，但是因为一阵突然的反胃，话到嘴边了又跟口水一起咽下去了，只勉强回答了一句：“好。”他突然觉得很累很累，累到不想再多说任何话，于是在母亲再一次开口前又补上了一句：“明白了，我想睡觉了。” 母亲欣慰地道：“那就好，那就好。”然后她拿起空碗，离开了李雾的房间。 李雾算是睡了个好觉，将近上午十点才醒来。他打开老人机，惊讶地发现有七八个未接来电——是他的朋友们。他慌忙选择了通话记录未接来电最上面的那个联系人回拨了过去，是林烨。 “喂？李雾吗？现在身体好点没？” “嗯，身上不怎么疼了，我想应该是好些了。你呢？找我有什么事吗？” “噢，我们几个打算今天去你家看看你，你还是住在旧城区那边吗？” “是的……” 话音未落，李雾就听到电话那头一片混乱： “打通了？让我说两句！”这是李雅熙的声音。 “我去，你们别抢我手机啊！”林烨大喊着。 “靠，手机给我，我也说两句！”这是罗冠宏的声音。 “疯了吧你们……李雾，你稍等，我们大概十五分钟后到，先挂了。”林烨急匆匆地说道。 “好的。”李雾简短地回答，放下老人机，回床上躺下。一想到那三个人打打闹闹争夺手机的样子，他的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扬。 其实，说身上不怎么疼是假的。李雾全身都在隐隐作痛，腹部和胸口尤其严重，嘴里全是胃酸的味道，咽口水的时候感觉喉咙特别疼。他试着说了两句话，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得很沙哑了。生理和心理双重因素的作用下，十五分钟的等待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门铃响了，李雾起身去开门。还未拉开门，便已经听到门外三人的叽叽喳喳声。 “你爸妈在家吗？”第一句话是罗冠宏说的，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门内。 “不在，家里就我一个人。” “哈，那我们就放心啦。”李雅熙松了口气一般，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啊，不用换鞋了，我家地板本来就不咋干净。” 走在最后面的林烨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了李雾：“来，这是给你的。” 李雾掂了掂那盒子，感觉还挺重的，问：“这是什么？” 李雅熙笑眯眯地说：“打开看看吧，是我们三个凑了一百多块给你买的礼物。” 李雾愣了一下，然后喜出望外又小心翼翼地开盒子：“什么日子啊，你们怎么想着给我送礼物？” 罗冠宏一边动手帮他，一边说：“你不是十月多生日嘛，我们三个早就讨论着一人出个几十块钱帮你买下你馋了很久的那套漫画。已经到货了，昨天听说你病了，所以今天就提前把生日礼物带来了，顺便也当慰问品啦。” 李雾看到了盒子里崭新的、连膜都没撕的一整套漫画，惊叹道：“够意思，太感谢了，你们破费了啊……” 林烨理了理头发，不好意思地说：“害，这有什么，我们也不至于一个人几十块都出不起啊。” 另外三人对李雾昨天没跟着去玩感到非常遗憾，李雾笑着回答：“嗨，我等寒假呗，刨去春节怎么着也能剩下个三五天假嘛。” 四个人坐下聊了一会儿，林烨看看表，也差不多要回家吃饭了，便起身告辞：“这也不早了，我们还要回家吃饭，不打扰你修养了。你这两天在家躺好、休息好，你看看你那黑眼圈，比熊猫还熊猫啊。过两天，咱们学校见。” 李雾张开嘴，但是很快又合上了，还带出了一个真挚的笑容：“我没问题的，谢谢你们的关心。” 几乎是朋友们前脚刚走，母亲就回来了。她急匆匆地，催促李雾快点吃饭，很快就要到跟大师约好的时间了。 四十多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一栋单元楼。 “我看看……7栋，12楼，2号房……应该就是这里了。李雾，进去之后你记得对大师尊重一点，不要乱碰里面的东西，乖乖听大师的话，明白了吗？” “好。” 开门的是个穿黄道袍的中年人。一进门，李雾就闻到了浓浓的二氧化硫味，因为整间屋子点着不计其数的红烛和香。而且屋子里光照很差，李雾隐约觉得房里各种鬼神的塑像都在昏暗的烛光中死死地盯着自己，给他带来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母亲一进门就满脸堆笑：“诶，大师，这是我儿子，李雾。木子李，雾里看花的雾。李雾，快跟大师问个好！” “大师好。” 大师终于发话了：“李雾是吧，好名字，你爸妈挺会起名的。生辰八字让我看看。” 母亲立刻从包里掏出一张白纸递给大师，大师瞄了一眼，掐指一算，老神在在地说道：“这命格挺好的，就是五行缺水……噢，所以起了这个“雾”字，取雨字头里面的四点儿水，你爸妈这名字起的还真聪明啊。” 母亲谦虚地说道：“哪里哪里，我们都是乡下人，凭自己的浅薄见识瞎取的。” 大师正色道：“五行里缺水，取这个名儿是有助改善，但是不能全凭这个。我看看，”大师细细地打量着李雾，“你是不是最近总会感觉很困，总是昏昏欲睡，一天之中没有哪个时候精神是好的？” “好像……确实是这样。” “这就对啦，五行缺水的人会出现很多的附带问题……你喉咙那一块是不是也不舒服？” 母亲一听，立刻两眼放光：“大师您神了！昨天刚去医院查的，说是慢性食道炎，昨天有点咳血。那您说说，我家这孩子咋办呀？” “这缺水嘛，你听我的，首先，多给他穿蓝色黑色的衣服，裤子，鞋子，家里的家具也多用这种颜色的，然后……咱们这儿不是靠海嘛，你呢，就多带他坐船到海上玩儿，有空的话多出去旅游，一来呢靠近大海是补水的，二来呀，取旅游这个流动漂泊的特点，能补水。如果有条件，也可以在家里养养鱼什么的。还有啊，把他的床位安在他房间的北方。哦，咳血的话应该是气血不太足，我给你拿点丹药，你在家多给他做点鸭血猪血吃，补补气血，就差不多了。”大师微微一笑，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又从刚才拿丹药的房间拿出一个串着天蓝色宝石的饰品，“这个叫天蓝石，补水特别好。我看着生辰八字算了一下子，你儿子新历生日应该快了，这个就当礼物送给他吧。” 母亲一直听得很认真，还时不时往自己的小笔记本上记些什么。大师说完后，她更是千言万谢地接过饰品，立刻绑在了李雾的左手上，然后直呼大师是上天派下来救苦救难的，还拉着李雾让他也道谢。 大师谦虚了几句，开始进入正题：“那这个咨询费……本来打算收你两百，看在是琳姐介绍来的份儿上，就收你一百六吧。”然后熟练的用手指了指橱柜上的二维码。 母亲很爽快地拿出手机付了钱，又谢了几次，大师只是摆摆手，然后又嘱咐了几句，便关门送客了。出门之前，李雾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恰好和一个三只眼的不知是鬼还是神的塑像对上了眼。他打了个寒战，立刻离开了。 一出门，李雾就深深吸了一口气。刚刚多亏了嘴里的糖，才没有里面咳嗽出声啊。母亲很高兴，认为这次遇到真高人了。李雾也很高兴，因为终于不用忍受屋里难闻刺鼻的气味了。 晚上，母亲买回了不少猪红，李雾吃得很香。睡前，他把大师给的丹药就着水喝了下去，说：“妈，我的病真的能好吗？” 母亲一边帮他调整床位方向，一边慈爱地笑笑：“你要相信大师呀。妈也一直求菩萨保佑你呢，放心吧。” 李雾睁开干涩的眼睛，发现自己一觉睡到了上午11点。他伸了个懒腰，却一不小心刺激到了自己的喉咙，开始剧烈地咳嗽。无法抑制的咳嗽引诱出隐藏于他腹部深处的恶心反胃感，他已分不清自己是在咳嗽还是在呕吐。 他立刻连滚带爬地来到厕所，对着马桶不知是呕还是咳地吐出一团带血的痰。 李雾定睛一看，其中其实只有一点血丝而已，出血量跟昨天完全没法比。看来有所好转啊。他一边按下冲水键，一边这样想着。 母亲说下午带他坐渡轮出海看看海景，于是母子俩欢乐地出门了。一开始还好，坐到快半途的时候，从不晕船的李雾竟破天荒地开始晕船，吐的七荤八素。母亲慌了，工作人员见状也慌了，交涉了十几分钟后决定用救生艇把李雾送回去。返程中李雾只会干呕了，因为他连昨天晚上吃东西的都吐完了，胃里除了胃酸之外空空如也。 回到家之后李雾立刻躺下，还是有些发烧了。他虚弱地对刚回家的父亲说：“爸，帮我给学校请个假吧，我今晚应该回不去上晚修了。” 父亲看过了体温计，知道此言非虚，掏出手机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喂？张老师吗？我是李雾家长，他不太舒服，今晚要先请个假。” 李雾平时跟张老师关系不错，他听到手机里传来张老师关切的声音：“啊，不舒服啊？严重吗？” “没什么的，嗓子下边儿有点儿发炎，现在又有点发烧，他休息一下就好了。”父亲回答道。 张老师顿了一下，说：“好的，这边已经给学校报上去了，让李雾在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谢谢老师。”父亲挂断了电话。 李雾这边也是吃了点退烧药就睡下了，他安慰自己：情况总不会比祭祖那天更差。 李雾醒了，此时天还没完全亮。他头昏脑胀，即使睁开了干涩的双眼，视线里依然只有一片模糊。他觉得嘴里有一股恶心的怪味，四肢无力且麻木。就像……刚刚从坟里爬出来一样。我怎么这么早就醒了？神志不清的李雾思考着。怎么好像感觉全身发热呢……还没来得及细想，他又感觉一阵恶心，吐在了床上。呕吐物很稀，还有一股发酵后难闻的中药味儿。他还想着自己把烂摊子收拾好，却发现自己根本起不来。 好不容易挨到父母起床，一量体温，三十九度七。高烧。 “爸，妈，带我去医院吧……”李雾昏昏沉沉地嘟囔着。 父母焦急的讨论着，最终还是决定先找大师问问。两个人半推半抬把李雾弄到车上，李雾隐隐约约地听到母亲和大师在通话：“大师，我家李雾又不好了，现在开始发高烧了，您看怎么办？嗯，我们已经在去您那的路上了，好，好，我们十几分钟就到。” 李雾又昏睡过去了。 再次睁眼时，他已经进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屋子。昏黄的灯光，缭绕的烟雾，在火光中若隐若现的鬼神的脸，还有穿黄色道袍的人，正在一张黄纸上画着什么。 “大师，好了吗？”是母亲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担忧。 “好了，现在把这符烧掉，倒进这碗水里。”大师把那张黄纸递了出来，上面用红墨水画了一个不知道表示什么的符。“啊，李雾也醒过来了，你过来，拜一拜三清神，记得要三拜九叩噢。然后再把这碗水喝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李雾昏头昏脑地走到神坛前，突然清醒过来了。他怔在原地，死死地盯着神坛上那三尊神像。敬畏和恐惧逐渐消失，愤怒与怨恨开始升腾…… “怎么了？李雾？”母亲的声音传入李雾的耳朵，同时他感到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不知怎的，各种各样的情绪在此刻同时汇入李雾的大脑，其结果是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涌出，他说出的话也带上了哭腔：“妈……我的病真的能好吗？” 母亲露出了慈爱的，关切的，大人对小孩的那种笑：“会好的，相信妈妈。听话，啊。”还边说边拍拍李雾的背。 李雾理解了，彻底理解了。他恭恭敬敬地对着面前法相庄严的三清神像三拜九叩，然后看着父母露出的安心的表情，将那碗混入了不少草木灰的水一饮而尽。尽管它应该辛辣，苦涩，还有一股碱的味道，但在李雾脑中，它仿佛琼浆玉液般可口。他感觉一股暖流涌入了自己的身体，给他带来了无穷的活力，他热泪盈眶，一头扎进了父母温暖的怀抱中…… …… 一个月后。 “那个……张老师……”张老师一抬头，发现李雅熙，罗冠宏和林烨三个人怯生生地走进了办公室。 “什么事？” “我们想问问……李雾到底怎么了？他都快一个月没来了。”李雅熙小声地说道。 “就是啊，打电话电话不接，发信息信息不回，他到底怎么了？”林烨也着急地问着。 “张老师您就告诉我们吧，我们都很担心他，您一直说他请病假，到底是什么病啊？！”说着说着，罗冠宏都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了。 “你们小声点儿，”张老师犹豫半晌，扶着额头说，“本来不想告诉你们实情的，但现在告诉你们也比临近中考时再告诉你们好。李雾近一个月前就去世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父母没有任何说法。我也很遗憾，因为我也很喜欢李雾这个学生。你们先调整一下心情吧，调整好了再回去上课。” …… 李雾看到了一个荒诞的世界。这个世界有魔法也有玄学，东方龙和西方龙在空中自由地翱翔，各种叫的出名字的和叫不出名字的鬼神或争斗或洽谈，无数的奇兽异植漫山遍野…… 以上是他最后时刻在高烧和谵妄中看到的情景。当时他人在ICU里，高烧已超过四十度，一直上吐下泻，而且次次带血。 入棺的时候，李雾左手虎口上仍戴着大师的礼物，那块散发着廉价塑料感的所谓的天蓝石。而他三个朋友所送的礼物，也就是那套刚被拆开的崭新的漫画，已经被和一大堆冥币放在一起，等待着化为灰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