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海之音，海之恋 II —— 青春的交响诗》唐婉儿之章（下） 第二节
（二）“恶魔”在人间
2014年四月十四日，晴。
“一！二！三！四！……”
营区里的口号声整齐划一、此起彼伏，自从白峰上任以来，他就一直在观察这一群不寻常的“兵”……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和全国任何一处军营里每天发生的事都一样，有良好的纪律……但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每从自己眼皮子底下经过一个排，那里面就至少有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剩下的要么是“将死之人”，要么是“黑户”……
那些档案到底是不是真的？白峰总是这样问自己。
今天，这座“人间地狱”又要迎来一位新人了，白峰想象着随他移送过来的档案会有多神奇，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
“跟他们比起来，我才是真正的凡人。”白峰估摸着时间应该快到了，就往营区正门走，准备迎接新的“大神”降临。
没过一会儿，一辆黑色高级轿车徐徐开了过来，白峰在哨楼上远远地望见了，便问王立枫：“每次都是这样？”
“不，这还真是头一回，以往都是咱们自己的车。”
“那就下去看看吧。”
白峰和王立枫带着四个士兵来到门前，轿车也刚好停在土路边，不得不说这画面实在是太不协调了。
白峰挥挥手，指示两个士兵上去查车。还没走到近前，就见副驾驶的门打开，从中下来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性。两位士兵一看，也不好意思拿枪指着，就喝令他站住别动。
“别误会，这次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就是换了个机构给你们送人而已，我是某省国家安全厅的特派员。”
“以前无论是什么人，都是先移送给我们军方，然后我们军方自己把人送给我们的，这次你们怎么自己把人送来了，况且某省离这里那么远？”王立枫开口问道。
“同志，这不是您该关心的问题，总之我的手续都齐全，事前也联系过了，这并无不妥吧？”
王立枫看了看白峰，白峰打量了一下轿车：“人和东西呢？”
“都在车上呢。”国安的同志拉开了车后门，一名警察押着一个人的肩膀从车里爬了出来。另一名警察拿着一个公文包从另外一边下车。“犯人”被戴着黑色的头套，但白峰仔细一看，背后的长发很是显眼。
“女的？”
“对，女的。”国安的同志把公文包递到白峰手上。
白峰拉开公文包的拉链，取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文件袋里的第一张就是这个人的基本信息。他粗略的看了一眼：凌依，女，1994年1月1日生……2012年犯故意杀人罪，2014年被判处死刑……
非常平常的信息，这个院子里，杀人不是什么可以“炫耀”的罪名。
白峰本以为“不过如此”，不过在他取下她头上的头套之后，他傻眼了。
“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见。”白峰心里默念道，“虽然不知道是谁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但结局是好的就行。”
然而刚刚重见光明的“凌依”，却还慌张地打量着这陌生的世界。
白峰平复了一下情绪，故作轻松地跟王立枫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辛苦国安的同志了。”
王立枫扒拉了一下凌依：“走，这边。”谁知道这一下差点给她拉倒在地上。旁边挎着枪的小战士显然是不给她面子：“别装怂，有种你不要犯事儿啊！”
凌依被这阵仗吓得不轻，她赶忙听话地跟着王立枫走了。一切都被白峰看在眼里：看来很多事情，并没有和她本人交代啊。
……
7层高的女宿舍，实际上只住下了三层人，而且并不是每层都住满了人。根据情况的不同，这里的女人们被分为三种：体力特别强大的、脑子特别好使的、体力特别强大且脑子特别好使的，分别住在第一、第二、第三层里。这第三层实际上只有一间房住了人，而且只有三人。今天，这第四位终于来了。
“长官，我们是不是搞错了。”负责体检的女兵向王立枫抱怨，“她怎么会被分到第三层呢？且不问这个女的是不是杀人犯，就看这小身板，也绝对没有20岁啊！”
“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向您保证，她可能只有15岁，甚至更低。”
“其他的呢？也没有疾病、伤病之类的？”
“额……有的。不过说起来也不影响，是那个方面的问题。其他的都只是一些皮肉伤罢了。”
“哦……”王立枫微微一笑，“好事，省去了很多麻烦。”
交谈的时候，凌依已经被带到王立枫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凌依没想到自己刚刚来到这里，就被问了一个如此直击灵魂的问题。
她问自己：唐婉儿……真的已经死了吗？
“我叫凌依。”她回答道。
“来自哪里？”
我真的回不去了吗？
“来自HN省。”
“多大了？”
我的前14年人生，就这么白活了？
“20岁。”
“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我明明才是那个被杀掉的人……
“我杀了人。”
王立枫的发问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这里的每一个人在来到这里的时候，都会只带着这些基本信息，他甚至无法知道他的家属都有谁。
现在该换凌依发问了：“你们不是判我死刑吗？快让我见我爸妈！”
王立枫笑了：“每一个死刑犯刚来的时候都会有这个困惑的，现在我明确地回答你，祖国和人民借你一命，因为你还有价值。”
“呵呵……”凌依很无奈地笑了笑，“借我一命，却又不放我出去，还不是让我当你们的免费劳动力？”说罢，凌依用她所能达到的最强的气势，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再看他。
这倒给了王立枫一个底，他知道为什么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女人会被分到第三层了。他摆了摆手：“凌依，这里的情况，与你想象的，可以说是完全不一样哦！”
凌依并不理他。见状，王立枫立刻拍起了自己的肩膀：“认识这军衔不？这里我是老二。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表现良好，你一定有一天能够从这里走出去。并且我保证，你不会等待超过10年。”
凌依的内心动摇了，“出去”是她现在这样的愿望。但是，他的话可信吗？她又会以什么方式、什么样子出去呢？
“什么叫表现良好？”凌依试探性的问道。
“这很简单。你应该看出来了，这里是军营。纪律是军人的生命，只要你服从纪律，就算是表现良好。”
“可我并不是军人。”
“本来就是借你一命，你还想挑怎么活？”王立枫的语气不再友善了，凌依对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也心知肚明：苟命，苟活下去就完了。毕竟这是能回到那个“他”身边唯一的办法了。复仇？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王立枫看凌依的眼神，已经读懂了她的内心：“走吧，带你认识几个好姐姐。”
……
王立枫把凌依带到301号房门口，敲了敲门：“检查内务！”只听里面几声脚步，门就被打开。三个年轻的女人各自站在自己的床旁边，看着王立枫——和他身后的凌依。
“不错，一如既往地令人放心。”王立枫点了点头，“今天，有一位新的同志要加入你们，她叫凌依，比你们都小。以后她就和你们一起生活了，对于她各种不懂的地方，要耐心地教她。301房日常的作息安排不变，给你们一早上的时间认识一下，下午的操课照常。新来的凌依除外，训练课她可以先看一天，但技术课还是要照常上的。”
“是，长官。”站在一号床下的女人敬了个军礼，把凌依吓了一跳：妈呀，难道真的是女兵？
王立枫把一脸懵的凌依推进了房间，关上了门。凌依正打算开口说话，就被2号床旁边的姐姐打了个“嘘”的手势。一号床的姐姐把耳朵贴在门上，待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走远了。”
“哎呀，让我看看这新来的妹妹，我的天哪，太可爱了！”2号床的姐姐一个健步就来到了凌依身边，盯着她脸颊的双眼都放光了。
“去去去，离远点，她刚来，本来就害怕，你就别再吓她了。”一号床的姐姐把她推到一边，“凌依你好，我叫张景，是这间房的寝室长。”她指着被推到一边的姐姐说：“她叫陈潇。”又指着3号床的姐姐说：“她叫葛原。”
凌依微微地向三位姐姐点头致意。陈潇脸上还是堆满了笑容：“看不出来啊，这么有礼貌的人也能跑到这里来？”
“你又忘了你是怎么进来的了？”一直在床下站着不动的葛原终于走了过来，盯着凌依的眼睛看了一会。凌依有些害怕，但也不敢逃避她的目光。
“妹妹，老实告诉我，你多大了？”葛原把手搭在凌依的肩上。
“我二十了。”
“真的？”葛原微微侧脸，斜眼看着凌依，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真……真的二十了！”凌依把眼睛瞪得圆圆的，生怕葛原不相信。
“呵……好吧……”葛原坐回自己的位子上，“跟姐姐们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额……”凌依打量了一下三人：张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陈潇脸上还是堆满了笑容，葛原的眼神里还是充满了怀疑——这三个人到底都是什么名堂啊！
张景心里有数：“嘿嘿，葛原你个坏心眼儿，就知道欺负新来的。我替她回答！她也是犯了故意杀人罪才进来的！”
凌依一听，大惊：“你们三个也都是杀人犯？”
三人看着凌依惊恐的表情哈哈大笑，笑了好久，这可让凌依摸不着头脑了。
“妹妹，我问你，自打你进了这个地狱，你可曾听过一句实话？”张景收回了笑脸，继续面无表情地问道。
这一问可把凌依吓坏了：难道刚刚那个军官在诈我？不行，得赶快打消这种怀疑，不然接下来的日子还怎么活啊！
“我相信那个人说的话是真的！”凌依攥紧了拳头，坚定地答道。
“看来你还没死透啊……”葛原的表情一下子抑郁起来，“希望我明年问你这个问题的时候，你还能这么说。”
气氛一下子将至了冰点，凌依察觉到，连那个脸上一直堆满了笑容的陈潇，都轻轻地叹了口气。
“咱们仨，谁先说？”葛原冷冷地问道。但是没有人回答她。凌依似乎知道要发生什么了，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葛原。
“好吧，我来当这个恶人……”葛原冷冷地看着凌依，“那个人没有骗你，但是前提是，那个本来的你，必须死透了。”
“什么意思？”凌依不解地问。
“我就说你没有二十岁嘛！”葛原又把视线放到了窗外，“你不说你以前的故事也没关系，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不说的话，就再也没有人会知道你还活着了……虽然说了也仅限我们四个记得你而已。想要在这里活下去，既不能忘记自己，又必须忘了自己，多么地残酷啊……”
凌依大概明白了，屋里的这四个人，似乎都有什么“不能言说的秘密”。但如果就真的把过去当成秘密，也就没有必要再这么苟活下去了。
“我啊……进来的原因，不是故意杀人罪，而是决水罪。”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张景突然开口了，眼睛里泛着泪光。
“哟哟哟，开始了开始了，我已经是第二次听这个故事了。”陈潇的脸上又充满了笑意，坐回了自己的板凳上。
“切，我都听了三遍了……不过这可能是最后一遍了吧。”葛原也微微一笑，“你继续，最好声情并茂。”
张景叹了口气……
……
……
……
“姐姐，我的病，还能好吗？”
“肯定能好的，颖，不要瞎想。你是个好孩子，老天一定会保佑你的。”
“可是父亲早上跟我说，已经四个月没下一滴雨了，这一季的庄稼已经全都枯死了，已经没钱……”
然而就在这一天，大雨如注，代价就是，颖她自己……
“姐姐，看来……一起去上大学的约定……没法实现了……姐姐一定要，成为出色的科学家，守护……大家……”
然而，雨下得太大，不是什么好事……
“颖，姐姐已经获得了能够杀死他们所有人的力量……我必须向他们复仇，我必须杀死他们所有人，我必须让他们都给你陪葬！然后……姐姐就去找你，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无论拦路的是神仙，还是阴兵……”
……
……
……
“听懂了吗，凌依？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悲壮凄美，实际却挺无聊的故事。”葛原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张景声情并茂的讲述。
“张景姐姐，是炸开了大坝，让山洪淹死了所有的村民吗？”凌依被这个故事吓到了，她不敢想象，这样一个看起来如此面善的姐姐，竟然一口气杀死了一千两百多人……
“当初听她第一次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差点就被感动到了，但是事后一想，你连自杀的心都有了，怎么还会被抓进来？你被抓进来之后为什么不自杀？我第三次问你这个问题，你这个故事是不是没讲完？另外，这也不是你把自己的原名‘济”和你妹妹的名‘颖’连起来改名‘景’的理由。”
“你这个没人心的老女人，在这里面呆了十多年，不能理解也很正常。”张景对葛原的问题不予理会。
“十几年？老女人？”凌依敏锐地捕捉到了问题的所在。
“对，你看她的脸蛋，是不是特别不像33岁的老阿姨？”陈潇一脸坏笑地去捏葛原的脸，让凌依看：不仅光滑白皙，还弹吹可破，说18岁都有人信嘞！
“你……你别捏啦！”葛原冷艳的“伪装”似乎要被识破了，发出了少女才会有的置气的脾气，惹得四人哄堂大笑。
“葛原姐姐还没死透呢，张景姐姐也是。”凌依用刚刚的话回应了三位大姐。
但陈潇的笑容却凝固了：“你也别死了啊，凌依。”
“不，我不叫凌依，我叫唐婉儿。”
三位大姐都愣住了，但很快脸上的表情就都愉悦了起来：“你别死了啊，唐婉儿！”
……
“葛原姐姐，张景姐姐的妹妹张颖，是病死的吗？”
“不是，她死于一场以人为祭品的祈雨仪式。”
“你真的觉得这个故事很无聊吗？”
“和你的比起来，确实是差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