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心[檀太]
“你或许应该删减一下你的抒情。”国文老师皱着眉头指着我的文章,“这样看起来太过于啰嗦了。”
我低埋着头,只用余光瞟了瞟她。
吉田老师的眼镜镜片在日光灯下折射出蓝色的光芒,看起来较为昂贵的金属架子也透出较好的光泽感。
这副眼镜应该是老师最喜欢的一副吧。
“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喜欢在文章里讲大道理了。”可能是见我太过于拘束,吉田老师渐渐舒缓了她的表情,让她在我眼中没有那么严厉。
“这样‘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道理,过于的牵强了。”她侧过身看着我,后又低下头看文章。
我很紧张,生怕老师否定我的文章。
老师微微地抬起头打量了我的表情,接着又来了句:
“文笔不错,文题也足够新颖,但你还是要有活力才行啊!”
“年轻人有点朝气也不是什么坏事。”
就是还过于的年轻了,在成熟些,估计就更好了。
我听见老师在独自地“说”。
从幼时起,我便发现自己能够轻易地听到别人的想法。
这在常人中可能是一种奇特能力,就像是读心术一般,带着点神秘的色彩。但是吧,我觉得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也并不是件好事。
毕竟啊,胆小鬼最害怕的还是别人内心最大的恶意。
我无法学会去屏蔽他人的恶意,只能勉强压下我的不安,成为一个比正常人还要正常的小丑。
“修治,你要明白你只是个孩子。”小时候我总是会被别人心里的恶意吓到躲在母亲的身后,那时母亲总是喜欢用她白皙的手来揉我的黑发,“不要想的太多了。”
这是我的至亲安慰我的话。
“不要想太多了。”
仿佛我只是在母亲面前说自己做了个噩梦一样。母亲没有给我过多的安慰,只是在强调我还是个孩子。
我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奇怪的是我也不会听到母亲的心声。
她似乎从不说人闲话。
无论是在表面还是在心中。
母亲是一位传统的日式美人,尽管父亲给她买过漂亮的洋装,但她仿佛是对和服情有独钟,一年里大多数时候,母亲总穿着有精致印花的传统和服。
但我还是喜欢洋装,它没有那么繁复的穿衣过程,而且看起来更整洁干练。这也许是我与母亲所接触到的文化教育不同吧。
而且对于白话文章,母亲她也更喜欢古中国的诗词。
“就先这样吧,津岛同学。”吉田老师用左手食指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急忙抬起头,生怕老师看见我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但是她只是接着抚平我文章上被她捏皱的纹路,抬手递还于我。
“回去稍微改改吧,老师相信你还能写的更好。”她朝我一笑,“下节课是数学课,赶紧回去上课吧,津岛同学。”
田中老师挥挥手,示意我赶紧回教室,准备上课。
我抱着我的文章,不慌不忙的走出办公室。
怎样修改文章,我在心中早有定数。只不过还是怕大人们不相信那些过于早熟的文字出自于一个还在上国中的孩子之手,所以我选择将我的文章内容同龄化,不至于显得我那么突出。
但是田中老师,这个年轻的国中女老师从刚开始转来我们班时,她就敏锐的从我那些像是写着玩似的文章里嗅出了些墨味儿。从那以后她一直相信我能成为一名好的文者,所以啊她一直努力的培养我写作的能力。
这样,掩饰我自己的同时我又得保持我的文章不至于让她那么的失望。不过也不能太好,这样可能会给她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我也希望能从田中老师的口中听到对我的肯定。
我只能这样保持着令我讨厌而又有些微妙的生活态度。因为要“融于人世”,所以我不能过于的非人化。
毕竟再特别的人也不能抗住别人的恶语相向。
此时正已入春,阳光正暖,学校里的樱花也开得正盛。一切看起来都挺好的。
“修治小先生,想什么呢?”
我正专注于看那粉嫩带着春意的花,并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人靠近我。
结果,我有被这人给吓到。
“啊,我是隔壁班的新国文老师,檀一雄。”是名青年男子,他友好的对我笑笑。
对他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也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毕竟田中老师喜欢和别个班的国文老师一起讨论我的文章。
久而久之,那些老师见到我也会笑的挺和蔼的,顺带还会跟我打个招呼。
只是,这个老师带给我的感觉不怎么一样。
我收回惊慌的目光,装成其他学生看到老师时的惊讶。
“檀老师,您好。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我眨了眨眼睛,心里生出了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的异感。
仿佛我应该对他很熟悉,我应该去依赖他。
“在我面前没必要装成特其他人的样子,修治小先生。”他无厘头的在旁边冒出了一句话。
我愣住了,虽然为他轻易看破我的假面而感到不安,但是我也不禁在心里吐槽这个人的言语过于的直白了。
果然,我还是不适合与喜欢打直球的人说话。
“抱歉,檀老师,您是在打什么谜语吗?”这种情况我只能装傻充事,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也希望我掩饰地够快,没有被他看到破绽。同时我也准备好被拆穿时的一系列做法。
但是面前的男人没有对我的装傻而感到不悦,他也只是柔和的笑笑,嘴角向上,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他的眼睛很亮,泛着光。
“还是老脾气。”这人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对我说话。
不理解。
我并不认为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为带着如此熟稔的语气与他人交谈。尤其这人还是一个喜欢打直球的人。就算是我那八面玲珑父亲也没有办法与自己不香熟识的人交谈甚欢。
况且我们的谈话并不友好。
一时间,我们之间的氛围有丝尴尬。
“老师,快要上课了。”我瞄了瞄左腕上的表,冷不丁的冒出这一句。
“啊?哦,那你就先回教室吧。”他错愕地眨了眨眼,似乎有点遗憾。
话说这人那里来的遗憾啊?
回教室的时候我早已没有了观赏那开的尚好的花,我只想逃离那里,只是不由地想逃离那个人。
喜欢打直球,说话的语气似乎跟我很熟。但我不记得自己这十几年的生活里出现过这么一个男人。奇怪,真的是太奇怪了。
让我对他产生不安情绪的原因还有一点:他和我母亲一样,我听不见他的心声。
为了减少不必要麻烦,我决定,今后一定要离这人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