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陈往事.龙门日常（5）

  换做是以前，睡眠对陈来说无非是折磨。但现在，她不再害怕自己的梦境。梦靥已经很少来光顾自己了。虽然还是会在半夜时不时地惊醒，但她总会想到星熊就躺在客厅的另一边卧室睡觉，她心里霎时间安静了许多。没有那么多本应该烂在土里的尸体从床下伸出爬满蛆虫的手来拖拽自己。次日清晨，她一起床就看见星熊在客厅读书。柔和的日光照亮了半个客厅。

  “那本乌萨斯小说看完了吗？”陈洗漱完后热了两杯牛奶，向她走去。

  “看完了。”星熊合上书，接过热气腾腾的牛奶，“那本书简直像是一封向富人宣战的战书。那作家笔下的穷人竟如此有魅力。”

  “与之相比，现代文学就像是三块钱的廉价啤酒。竟然还有人将这位作家奉为现代文学之父，我无法理解。”陈说道，“说来也怪，这就是文学的弱与高贵。这位作家被当时的乌萨斯皇族列入黑名单。但现在皇族没落，这位作家的作品留存至今。”

  “高贵的艺术品都有永恒价值。”星熊说出自己的观点。但令她没想到的事，是陈拒绝地摇头。

  “也许这就是初学者容易犯的错误，去寻找艺术品的永恒价值。”陈喝着奶，在星熊身旁坐下，“我以前也这样，但我后来认识到一点：现在我们为什么要说这位乌萨斯作家的作品有永恒意义？是因为我们这个时代需要用到他。在他那个时代，没人意识到他的作品具有永恒的意义。也许到再到后来，我们不需要用到他了；或者需要反对他，提出一个新的文学流派。到时候，再也没人会承认他的艺术价值。如果我们又设想更远的未来，几百年之后，这位作家又被翻出来。那个时代与我们这个时代相呼应，社会的状态与我们现在社会再次产生奇妙的重合，产生一个文艺复兴的运动，到时候，又会有人承认他的艺术价值。”

  “没错，但我认为还是不能抹去文学中的永恒性，”星熊放下手中的杯子，辩驳道，“社会状态之所以会再次出现奇妙的重合，是因为我们这个社会是在螺旋式前进。谁也没法保证历史不会重演，因为事实上，历史似乎一直在重演。就像有一支主旋律，在贯穿人类历史这个复杂的交响曲的始终。也许有足够优秀的文学作品能够抓住这个主旋律，找到极其高超的表现手法将其讲述给世人。”

  陈现是愣了一下，后来看到星熊煞有介事的表情，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星熊冷静下来，也笑了。星熊拿起两人的杯子去厨房清洗。她似乎真的有进步了呢。陈点上一支烟慢慢地吸，虽然看法依然幼稚，但起码迈出了第一步。我当然也有考虑过星熊的观点。但这个观点很容易让一般人对文学失去信心。星熊所说的，就是人的本性。太阳底下无新鲜事。文学的最终目的永远是落到‘人’身上。但她没有考虑到政治因素。可悲又无可奈何的政治因素。陈翘起二郎腿，吐出一口浓烟，仰着头，看着烟雾在日光下飘散如丝网。

  晚上，诗怀雅请她们唱歌。陈和星熊走进去时，诗怀雅正一边唱着龙门当地语的老歌，一边笑嘻嘻地看着林雨霞。陈和诗怀雅先合唱了一首每次来KTV两人必唱的歌。然后是林雨霞，她唱歌也是轻声细语的。诗怀雅一口干完酒杯里的酒，举杯呼号：“林小姐你唱歌最好听啦！”

  星熊碰了碰陈：“她们俩。。关系好像不是一般的好啊。”

  “嗯，”陈告诉星熊，“其实她俩都还是相互喜欢，但林雨霞有些腼腆了。你看看那叉烧猫的脾气。。。”

  “同性恋啊。。。”星熊若有所思，没注意到陈看着她的目光，“感觉女性要比男性更容易接受同性恋。”

  “是的，”陈点上烟，“但就现在女同性恋大幅增多的情况来看，感觉这件事本身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反抗，几乎让我想到了炎国近年来不断强调的女权主义。我认为这样似乎很危险。万一两个女生并不相互喜欢，只为了强调一种与社会偏见反抗姿态而选择了在一起。这样的越轨行为让她们兴奋不已。轻浮的决定我不喜欢。也许每个有对象的人都应该问自己一句：自己到底是真的喜欢身旁这个陪自己一同欢笑，一同哭泣的人；还是为了满足自己某种别样的心理需求。。。”

 星熊挠挠头： “我还是觉得女孩子之间谈恋爱。。。确实好酷啊。。”

 陈笑笑：“那确实，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喝酒。

  恍恍惚惚间，星熊看着陈，感觉到房子在移动旋转，低声细语。她似乎听见了陈心中光怪陆离的灯塔。

恍恍惚惚间，陈没有看着星熊，感觉到雨水在心里涤荡，有人离去。她看到自己的眼泪倒流到心上，结成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