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谷早苗的消失 第五章 遁入黑暗
十一月二日的早上和前日的早上如出一辙,我在冻的不知所措的被窝中僵硬的把手伸出被窝外,把衣服拿进来,像只毛毛虫似的蠕动着身体,自己给自己裹上一层茧。我又一次被全世界的冰川袭击,这次我真的怒了。如果昨天是忘了新进来一个顾客而忘开暖气还可以理解,但为什么晚上好好的,早上又给停了?
我带着酥麻的脸蛋和肿胀的大脑,气冲冲的下去找到了前台棕头发的小姐,问她这家酒店的暖气是怎么回事?
“稍等一下,您是单人房205的客人吧,请稍等。”说完,她露出工作式微笑,开始操纵电脑。不过一会儿,她渐渐地睁大双眼,鼻孔伸张。不知道的以为她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而我知道她是在忍一个哈欠。
她莞尔一笑,再三确认我的房间号后对我说:“很抱歉,暖气供应因为失误的原因,没有对您的房间供暖.....”
“这问题不是一次了吧。”我对她的工作微笑视若无睹。“昨天早上就这样,今天也是。要说昨天我刚进来你们忘了也罢,为什么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早上就停了啊?”
她的笑容如石头被丢进宁静的水塘里一样荡漾起波纹,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其转瞬即逝。“那个,我再帮您查看一下。”说罢她继续操纵电脑。看到她的表情变化,我早上起来憋的闷气已经消散开了,尤其是荡漾后的笑脸已经明显的有些勉强,现在低头查电脑也是为了快速收拾神情。
“那个,先生,您是什么时候入住我们酒店的。”她问。
“前天晚上。”我说。
“是吗?可是,房间卡和记录显示,你是昨天晚上才入住的,十一月一日。”
“啊?”我的脑子被这句话撞的如同大钟一样嗡嗡响,脸上表情僵硬,屏住呼吸,左嘴角开始抽搐,这是我不知所措和很尴尬的表现。我不认为她在开玩笑,跟一个小青年开玩笑有什么意思?还有可能败坏酒店的名声,这幅有些尴尬的样子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意识到自己沉默了太长时间后终于觉得事情有些离奇,我问她什么意思,她把电脑屏幕往我那里转过去,上面用表格标注着我的房间号,姓名,以及入住时间——十一月一日.....我一歪头,用手指指着屏幕上我的名字,然后直线的划,确认在我哪一行的是十一月一日无误。
现在钟声已经停止,留下的声音只有声音消散后物体的颤抖。这是怎么回事?我问。但没有人回答,比起尴尬,情绪占多的是匪夷所思。我开始思考,从昨天拜访完弥生回来后遇到的一切,听到的话,遇到的事,都无不是一团让人看得见摸不着的迷雾,没有一点头绪线索。这到底是什么?大腿连接到腹部的神经此刻突然急于凸显自己存在似的,在人体数量众多,错综复杂的神经中感觉尤为醒目。我害怕了。
从昨晚回来开始,先是遇到了八云紫两人,听她们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再是今早上,明明是十月三十一日住进酒店的,但房卡和前台记录却是十一月一日。事不过三事不过三,我让自己赶快冷静下来,暂时还不能把它仓促归咎于什么大难临头。但实在是让我陷入不知所措的境地了。
我对前台小姐点了点头,装出原来是这样的吗的眼神,低着头,背顶着她莫名其妙的眼神慢慢走回电梯,回到房间。已经八点了,再不吃早饭的话....算了,现在什么食欲也没有。喝了口昨天买的矿泉水,压了压快要冒烟的嗓子后,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幻想乡了。

我来到坐了半个小时车才到的森林公园,在公交车上,我手里一直把玩着护身符,生怕这个能让我回去的信物因为各种原因不见,而把我一人孤身留在外界。森林公园因为昨天下雨,今天也还是多云,而且似乎随时准备倾盆小雨的原因没有几个人。门卫室里光了头的门卫穿着皮夹克,百无聊赖的看着二十寸液晶电视上播放的电影。我们彼此看了对方一眼,他觉得我无趣,我则没看出他在看什么。
呼吸着章鱼触手般冰凉丝滑的空气,身体里的暖气在一点点的被触手勾住拉往体外。我吃冷的颤抖,前面说了今天温度和昨日相差无几,但奈何我的身体实在不吃冷。就这样踩着泥土往森林深处走着,说是走在深处,其实是在躲避监控摄像头,如果身处监控摄像头下,我是无法回到幻想乡的。
用树皮擦去脚底上已经积了一层的泥,我再三确认自己正身处一片没有他人注目之地。围墙外货车刹车声传来。“应该没有喜欢偷窥别人的变态在这里吧?”我小声说,就算这里没有几个人,但我也不能确定来这里的人都是什么成分。处在怀疑中,我不断往周围看去,周围的树木犹如身穿坚硬长袍的元老院长老们。我倚在一位长老的身上,暗自祈求他原谅我的任性。
拿出护身符,我不知道它是如何工作的,神奈子只对我说:“只要手里握紧它,闭上眼睛,心里虔诚的对守矢神社祈祷,信仰,然后一切都好了!”
真就这样就好了。我照她说的做,闭上眼睛,心里想出自己一时间能想出的所有赞美词一并丢给那座位于幻想乡的,一直充满着欢声笑语和啼笑皆非喜剧的守矢神社。这么想着,我想起第二场宴会上发生的一件事:
神奈子又喝醉了,不仅抱着我和早苗大吵大闹,还一脸坏笑的讲早苗小时候干的蠢事。有一天大雨下的稀里哗啦,守矢神社的神官们都呆在室内不外出,在为第二天即将举行的不知道为了什么但总之没卵用的仪式发愁。那时还很好动的早苗看到外面下雨开心得不得了,尽管那时候她对洗澡十分抗拒。
她在泥地里穿着一身白色的和服像小猪一样打滚,像一个骑着快马的牛仔一样一脸疯狂的坏笑,一边跑一边跳,嘴里唱着只有自己能听懂并从中感受快乐的歌谣,让衣服干脆换了个颜色。后面来追她的人前截后堵,愣是被她从裤裆下,胳肢窝下钻过去了,还沾了一身泥,而她就像一个从奇异山上飘落下来的精灵一样,手里的御币像仙女的魔法棒似的到处挥舞,只不过后者挥舞洒下的是金色火花般的小星星,前者是让人苦恼不得的泥巴。
雨越下越大,早苗不光在泥地里跑,还躲进了树林里,让神官们更加苦恼.....
“请你,请你无论如何都不要再说下去了,神奈子大人!”早苗已经面红心赤,嘴角扭动的程度犹如上岸挣扎的鱼。她着急的捂住神奈子的脸,但无奈是力量还是身高都远不如她。看着她在众人的笑声中无地自容的样子,我真感觉她接下来可能心一狠,牙一咬,就用弹幕对决的方式来让她闭嘴了,即使自己必输,也决不能让当前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你也,不要听下去啊,忘掉,马上忘掉啊!”看着早苗这个滴酒不沾的人竟然在逼着别人喝酒和已经红苹果的脸庞逼近我时,我没有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不要笑,为什么连你也?”早苗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这股尴尬感在她心里估计能赶上智齿被拔掉的痛苦,至少我是这么觉得。
说回躲进森林里的早苗,在听神奈子讲述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也在想象着这幅场景——一群穿着古装的人一身泥泞的站在森林里,身上的泥泞自然都是小孩的手印,他们在树林里追着一个自由洒脱的绿发小姑娘,小姑娘小鹿般的在森林里行跑自如,让追她的人无不着急。当然最后还是被抓住了,因为小鹿没有力气了,玩够了的小鹿满身烂泥,倒头就睡,被叫起去洗澡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逃亡。小女孩在浴室里挣扎着,浑身泡泡,假装痛苦的表情来抗拒洗澡酷刑,她从水里伸出头来。
那副表情——是弥生。表情是从照片上的她进化而来的。我愣住,想象到此而止,怪了,为什么弥生会在这个地方?
我还在依靠着树,茫然的想象。难不成那个孩子自始至终都是弥生不成?亦或者因为自己最近刚拜访了她,对她的经历和故事而产生了同情心理?我依然手握护身符,站在泥地里,在潮湿的环境中苦思冥想。
等等。
我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仍然是公园里的森林。为了印证我还是在外界,汽车引擎声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我张开手,护身符好好的还在那里,只不过蒙了一层我的汗水。幻想乡独有的空阔也好,与世隔绝的美妙也好,统统不在。
我跟被放了鸽子一样独自伫立,心中一万个不解。
头脑乱,很乱,一个电脑屏幕却同时打开了数十个视频同时播放,还要用两只眼睛去看的混乱。
弥生还在我的脑海浴室里因洗澡而挣扎,我做了深呼吸把她吹的干干净净。现在必须要知道是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导致我没有回到幻想乡。
难道是信仰不够纯真?神奈子怎么说也不会用这种方法来试探我吧,不对,难不成是诹访子的主意?乘机把我留在外界驱逐我?那她怎么对早苗和神奈子解释?这可不是打一架就会解决的问题。
问题在我身上。到底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我小心的挪动自己已经麻了的腿,随着麻痹针刺般的痛苦传到神经,恐惧也随之蔓延而来,势必要把我拉到孤独地狱的恐慌,要是被拉到地狱,那得付出极其巨大的努力才能回到地表。到底哪里不对?神奈子说的,没有人看着的地方,护身符,呼唤守矢的神明.....我探出头去,猫鼬般谨慎的盯着四周的情况。没有人,没有人是肯定的,我能保证。监控?也不会的,树木的叶子已经开始掉的差不多了,树干和树枝上都已经裸体般无法隐藏,果然只能是信仰吗?
我回头,握紧手掌上的护身符,开始第二轮祈祷。说来荒唐,第二轮祈祷完全就是一个乞丐躺在地上,滚得自己浑身是垃圾那样的祈祷了,这样的话,与其是祈祷,乞求更为恰当,还是死不要脸那种。我真的就差在地上打滚,嘴里念叨着守矢大神、守矢大神...这种神神叨叨的话了。
不过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睛,失败,眼前仍是这现世。我深呼吸,双手捂头,如果自己现在能听到一点幻想乡那不切实际的空气滑翔声,感受到一点安心感,我就会感激涕零,抱着她们三人哭这种窝囊事也能干得出来,现在实在是心乱如麻。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长久的留在这里。心脏跳动的鼓动已经足以和金属乐队的鼓手拉尔斯[1]相其并论。
我必须阻止自己陷入自己给自己埋的恐惧之坑里,总得想想办法,当前现状总是有方法可以解决的。
我绕着树转圈,脑子里开始出现一些与现状无关的胡思乱想.....我喝令再禁止它们出现,决定不再去想它们,屏住呼吸的绷住自己,不能在这方面浪费时间。我全神贯注的去想,用尽全力去想,而突然Bing的一声,我咽了口唾沫。
我平时不用功的大脑今天不知为什么反应如此迅速,,从刚开始苦恼不已到找到突破口茅塞顿开,心跳也趋于平稳,只用了不到短短一分钟。
也就是我想到那个突破口时,脚步声啪嗒啪嗒的突然从身后传来,朝我靠近,没有由远及近的距离,它是突然出现的,不是人类能做到的。对,她一直在想一个好时机入场,看到我这幅模样,明白终于到了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我的背后出了一层虚汗,容易出汗或许也是体质的原因。汽车的声音,风声,脚步声一切的声音都短暂停止了,她就在我身后看着我,脸上还在微笑。
“哎呀呀,发生什么事了吗?”她说:“苦恼不得,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实在是难看啊~哼哼,但是我喜欢。”
八云紫。
[1] 美国金属乐队的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