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火起
初绛
第一卷《赠花郎》
第十章－－火起
暖黄的月亮高悬楼顶，一身酒气的四人跌跌撞撞地走出酒馆。
四人皆穿着青绿锦服，除一人背剑外，腰间都跨着长刀，是临安人人皆畏的锦衣卫打扮。
其一身材高大的男人名叫李城林，是锦衣卫中名头极盛的佥事陆炳的义子，极受看重，仅用三年时间便当上了锦衣十二楼中陆行九楼的总旗。
“九楼的兄弟们辛苦一夜，功劳全被他孙怀树抢走了，不就是放了把火么，小爷我在那破山庄的井里躲了一夜，连个半夜挑水的寡妇也没有，冻的我现在还打哆嗦。”
说话的人名叫黄辞柯，是百越中人，北上临安屡试不中，一怒之下投笔从戎，加入了锦衣卫，与李城林早年便相识，据说两人曾经半夜在采荷楼跳窗逃单，导致黄辞柯摔断了腿，现在走路还有点破脚，不过对于此事两人从未承认。
“姓孙的想抢功，也得有这个能力，藏剑山庄的行动可是指挥使一手布局，我义父说，这背后有娘娘的意思，如此大事让我能避则避，姓孙的胃口大，却不知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不过四纯杀掉了正门的刺客，这个功我是一定要报的，也是为咱们陆行楼的兄弟们长脸。“
”我只是偷袭得手而已，还要多亏卢大哥相助，不然单凭我也拦不住那个刺客。“段四纯拍了拍趴在自己肩上喝的烂醉，鼾声如雷的卢大年。
三年前，段四纯加入锦衣卫，因其不俗的剑道天赋被分往指挥使直接下属的锦衣十二楼中的陆行九楼，与同期进楼的三人关系甚好。四人在一起堪破大小案件无数，在十二楼的无数高手中也极有威望。
三人把不省人事的卢大年送回小巷居所，黄辞柯虽不似卢大年那般烂醉，却也是脚步虚浮，朝李城林和段四纯摆摆手，上了停在巷口的一辆马车离去。黄辞柯来自枝江黄家，家族是百越游商大族，靠着家族每月供给考学的钱，平日里吃穿用度极为奢华。
”四纯，好像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
”我......我没有家人，自幼在西北长大。“
两人在巷子里沉默前行，半响，李城林声音略带苦涩地说道。
”我八岁那年，何阳郡大旱，父母带我一路逃难进京，在凤阳街冲撞了王爷仪仗，是当时随行的陆炳救下了我，可我的父母，却被恶奴生生打死。“
”陆炳待我不错，他没有子嗣，便收我做了义子，把我当亲儿子抚养长大。义父对我说，‘想为你的父母讨回一个公道，就得站到能够和你的仇人对视的位置。’于是我当上锦衣卫，就是为了能有一天站在老王爷的面前，千户不够，佥事也不够，我就去当指挥使。可是，我当了这么久锦衣卫，却发现现在的我和当时打杀我父母的恶奴没有什么两样，临安百姓人人惧我，朝廷百官人人厌我。但我必须要往上爬，要教这片天地换个模样，靠一个小小的总旗是不够的 。“
段四纯诧异的看向李城林，”李大哥，你喝醉了。“
”啊，哈哈，是啊，我又在说胡话，四纯，你别往心里去。“李城林讪讪笑道。
”李大哥。”段四纯抬手指向月亮。”月有阴晴圆缺，没有月亮的晚上，星星也会很明亮的。“
李城林眼睛一亮。
”在轮到星星发光的时候来了，二殿下不日回京，四纯，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加入暗盟，拥护二殿下执掌大宝？“
巷子里只有几盏照不亮路的灯，段四纯推开酒馆的门，门缝里透出光，他的影子被拉宽，和黑暗的巷子连成一片。
“我不会依附于任何人，你说要让这片天地换个模样，那你还要继续吗？从一个女人开始？”
“客人？两位怎么又回来了，忘掉东西了吗？”
头戴青巾的女子撩起厨房的帘子，顺手在上面擦干净手上的水渍。
段四纯看向李城林，后者面色犹豫不定，一步上前，从怀中掏出身份令牌。
“北镇抚司，陆行九楼段四纯。现查明你的丈夫乘山于昨晚参与暗杀定远侯谢景行的行动，反贼乘山已被当场击毙，按大周律法，刺杀公侯者，当诛三族。现将你收押北狱听审，若有反抗，剑下无情。”
朱环的脸上血色全无，嘴唇微微颤抖：“大......大人，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我们夫妻二人本分生意，怎么会沾染谋逆，我夫君,我夫君只是个厨子啊，他怎么可能刺杀什么定远侯。”
“既然如此，乘山何在。”
“他......他昨日回乡祭拜双亲，老家在廊山，许是要等几日才能回来。”
李城林猛地一把抓住朱环的脖子，手上青筋暴露。
脖子上传来冰冷的感觉，韩熙载修长的手指不断用力。
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朱环无力地不断捶打着韩熙载的胳膊。
死亡离她从未如此近，她的眼底开始湿润，四周变得越来越静，慢慢的，好像一切凝固，在一片混沌的黑暗里，响起了一声重物坠落的声音。
“咳咳，呃咳咳咳......”
朱环趴在地上，扯着自己的衣领剧烈咳嗽着，一张脸已经被泪水覆盖。
“呜呜，咳，呜咳咳......”
“我问你，乘山离开前可曾留下什么东西，或是什么话，又或者，他和什么人有来往。”李城林一脚踩住朱环腹部，把腰间雁翎刀拔出一寸。
“徐公巷书院的管先生，咳咳，我丈夫只有他算一个朋友。”
李城林点点头，对段四纯说道：“你看住她，我去。”
段四纯一把按住起身的李城林。摇了摇头。
“夜还长，你可以和这位夫人慢慢谈心，我去。”
段四纯走出酒馆，慢慢关上大门，瘦削的影子消失在漆黑的巷子里，朱环突然一巴掌扇向李城林，冷声道。
“你就是这么对待指挥使夫人的？”
“啪。”
李城林还以巴掌。
“蠢货，搞清楚你现在的身份，别误了祭酒的大事。”李城林起身坐到一旁椅子上，不再看地上脸色铁青的朱环，搬起酒坛给自己添了一碗酒，目光闪烁地看向门外。
月光照耀河畔，流萤穿行长篙，走过西京桥，长长的街道两侧蔓延着大片民房。
这里多是无名巷，住着温驯善良的百姓，也藏着穷凶极恶的奸徒。
管先生住在一间四处漏风的祖宅，门前是邻居买来养鸡的空地，鉴于他偷过鸡的劣迹，邻居并不许他从这里通过，于是管先生出入都要经过灶台后面的一个破洞。
管先生如往常般躺在土炕上，饿着肚子数漏进房子里的一片星星。
他砸吧了几下嘴，那里空空的没有滋味，不由地想起又酸又辣的黄酒，于是摸出了枕下的一封信，里面装着一把细细长长的钥匙和几张薄薄银票。
管先生翻身而起，夜遁而去，身后房舍忽然火起。
于是天色大亮，从城里看去，太阳升起的地方总是城墙。
东侧的城门大开，刺眼的阳光如剑般刺入临安，一只军队身披金甲，在阳光下缓缓走入城中。
日出东方，所顾之地皆为北周。
北周苍凉的边境上，长城很早就被风沙磨灭成了土坡，土坡上早早坐着一个孩子。
背靠着北周，他是一个常常受伤的皇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