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若彩虹(十一)

11
把最后一片薯片塞进嘴里,我揉着肚子像葛大爷一样瘫在了椅子上。佳佳从卫生间出来,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和满满登登的垃圾桶,无奈地摇了摇头。“莎宝亮同学,你的肠胃还好吗?”因为薯片还没完全咽下去,所以我冲她伸出三根手指,做了个“OK”的手势。
“真的没问题吗?”佳佳又仔细看了看那堆零食的包装袋,不放心地问。
我睁圆了眼睛冲她点头,用我“真诚”的目光向她证明我的肠胃确实没问题。然后,我的电话响了,是外卖小哥。“您好孙女士,您的外卖到了,麻烦下楼取一下。”
“好的,稍等,马上就来。”我揣好手机,套了件外套,忽略掉佳佳紧皱的眉头,开开心心取外卖去了。反正不是我花钱,某人自己说的他要“赔罪”,那我干嘛不趁这个机会好好宰他一顿呢。谁叫他惹我来着。哼!
当我拎着满满一袋子水果切回到房间的时候,阳阳也回来了。她看着我用一盒盒切好的西瓜,甜瓜,哈密瓜,草莓,芒果,小番茄以及酸奶水果捞把桌子再次摆满之后,终于忍不住问佳佳:“都是她哥哥给买的?”
佳佳点头。
“第几天了?”
佳佳伸出了一个巴掌。
“还没哄好?”
佳佳点头如捣蒜。
“所以,”阳阳把视线转向我,“大头到底怎么着你了?”
阳阳这句话,有点儿把我问住了。其实头哥他也没怎么着我,就是吧,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奇怪到我自己也说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自从上次头哥生病我去男生宿舍看过他之后,我们俩之间的氛围开始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场上还是该怎么打球怎么打球,该怎么沟通怎么沟通。可是到了场下,我突然间发现,头哥开始暴露出了他藏在骨子里的另一面。比如,休息的时候他会和我并肩站在一起,然后用余光扫过我的头顶,再意味深长地露出一个笑容。再比如,他会在体能教练要求我不许吃糖不许喝饮料的时候,故意拿着这些东西在我面前晃悠。更可气的是他居然还会分享给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分完了还冲我笑。说好了哥哥照顾妹妹的,怎么突然就变了呢?还有还有,他们男队队员也不知道是不是集体吃错药了,每次看到我,都像耗子见了猫一样,也不说话,就点个头示意一下,然后跑得像个兔子。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又觉得不好去问崑哥,就只能回宿舍跟佳佳吐槽。
“你说,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嫌我矮吗?还有他们,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至于跑得那么快吗?”
佳佳托着腮看着我在屋里转圈,突然问了我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你小时候,被男生揪过辫子吗?”
“啊?”我小的时候是短头发基本没怎么扎过辫子。
“就是说,有没有小男生主动往你身边凑,但是又莫名其妙地抢你的玩具,怼你一下,掐你一把。有吗?”
佳佳问得认真,所以我也特别认真地回想了一下。
“没有。我小时候在幼儿园,同学都是爸爸妈妈同事家的孩子,我是最小的那个,他们都护着我。不过……不过我学球的时候倒是有那么一个男生。每次训练完捡球他都要跟在我身后,等我捡了满满一盆之后他总会趁我不注意抓了几个就跑。”虽然这事儿过去很久了,但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儿生气。那可是我辛辛苦苦一个一个捡回来的啊,他凭什么抓了就跑。
“那你没采取点儿措施?”
“有啊,我直接去找教练了。教练训了他一顿,还罚他给我捡了一周的球儿。”
“后来呢?”
“什么后来?”
“后来你俩没故事了?”
“有什么故事?听说他后来转学了,就不学球了。”
“哎,好可惜。”佳佳扶额,一脸的遗憾。
“为什么?”不就是一个一起学球的小朋友嘛,有什么可惜的。
“你没听说过嘛,一个男孩儿主动去招惹一个女孩儿,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喜欢她啊。”佳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所以,你的意思是,头哥他……”喜欢我吗?
“我说大头了吗?我们不是在回忆你小时候吗?莎莎啊,你现在的这个思想很危险啊。”佳佳故意板着脸,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那,那,那他成天在我身边晃悠,想到他也很正常啊。这事儿又不能怪我嘛。”
“不怪你不怪你,都怪那个脑袋大的不好。明天我就去跟他说,让他离我们家宝贝莎莎远一点,不要有事儿没事儿总来‘招惹’我们。”
“不行!”
“诶?不是你说他最近很烦人吗?”
“他,他是很烦人啊,可是,可是,可是他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照顾我啊。再说了,我们还要一起打比赛呢,离我远了还怎么沟通嘛……”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和头哥还有很多人一起,要去一起执行一个什么任务,需要假扮成情侣。可是在选搭档的时候,头哥压根儿就没考虑我,反而是选了一个比我高,比我瘦,比我头发长好多的女的。看着他们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突然间觉得好沮丧啊。这种感觉太逼真了,醒了之后还是很不舒服。凭什么?凭什么你不选我?我才是你的正牌搭档好吗?她有什么啊,她了解你的打法风格吗?她看得懂你的手势吗?她知道你什么时候紧张什么时候烦躁,烦躁了之后怎么安慰才是最好的吗?你凭什么选她不选我?!想来想去,越想越气,于是我抓过手机,点开了头哥的对话框。
——你为什么不选我?!!!
虽然现在是早上七点,但那边几乎是秒回。
——???
看到这三个问号之后,我瞬间清醒:这下完蛋了。
训练馆里,头哥一脸坏笑地看着我。我低着头不理他,他就歪着脑袋凑到我跟前。
“莎莎,你就告诉我呗,你早上发那个微信是啥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
“那什么叫‘我为什么不选你?’我选你干嘛呢?你本来也不是我选的啊。”
听到这话,我愣了一下,头抬得太猛,差点儿撞到他的下巴。
“你什么意思?”
“我们做搭档不是教练组的安排吗?不是我自己选的啊。”
联想到早上的那个梦,我突然觉得自己现在这样特别没意思。
“那我问你,如果不是教练组的安排,你还会选我做搭档吗?”
“不知道啊。”
不知道?什么叫不知道?你凭什么不知道?看着我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头哥特别认真地开始了他的解释。
“确实不知道啊。你看,咱俩刚搭档那会儿你升一队才一个多月,要不是刘指导叫我过去,我根本就不知道女队还有你这么一人。我都不知道有你这么个人,我怎么会了解到你的脾气秉性,打法风格。这些都不了解,那我又怎么知道自己会不会选你做搭档呢。诶,莎莎……”头哥话没说完,我就甩手走了。
从那天开始,我单方面和头哥进行了“冷战”。反正接下来的一周都没有混双课,所以我决定无视他的存在。我这个人从小就有个“本事”,能在其他人看见我之前看到对方,然后根据自己的心情来决定要不要让对方看到我,要不要跟对方打招呼。所以这几天头哥根本没能和我直接沟通。微信倒是发了不少,但我一条都没回他。至于为什么不把他拉黑?嗯,还是有点儿舍不得。
不过这冷战才进行到第二天,崑哥就找上门来了。他在食堂堵住了我,然后开始大倒“苦水”。
“莎莎啊,妹妹啊,你就原谅大头吧。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俩到底怎么了,可是你要是再不理他,他就要把我们折磨疯了。天天对着我信息轰炸,微信上问完了,训练场上还得问。那个脸沉的像他老家的长白山,但凡有人靠近他身边五十米都有被‘冻死’的危险。跟我们说话没别的,除了怎么哄女孩儿,就是怎么哄女孩儿。要是得到答复了倒还好,得不到答复……”崑哥回想了一下,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他那个眼神,我这辈子不想再见到。我这么跟你说吧,当初他失恋,都没这样过。莎莎啊,看在同在冀队的份儿上,你救救哥哥吧。”
崑哥端着餐盘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头哥刚刚发来的微信。
——莎莎,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哪儿错了,但是我肯定是错了。你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负荆请罪”的机会吗?
——负荆请罪?我可不想看你光着膀子的样子。
——天呐莎莎你终于理我了,你要是再不理我我都要去你们宿舍楼下拿大喇叭了。
——我才不想理你呢,还不是看崑哥的面子。
——没关系,没关系,你理我就好。那个……你不生气了吧。
——生啊,还是很生啊。
——那你怎么才能不生气呢?
——嗯……有好吃的我就不生气了。
——想吃啥?哥请你。
——我才不要跟你一起吃饭呢。
——那我咋请?
——外卖啊,送到我宿舍的那种。
——行,你随便点,点好了我付钱。
——还有……
——什么?
——从现在算起,你要管我一周的零食。
——好。
“所以?”
“所以就是你看到的呀,这些都是头哥买的。有的甚至都不是我提的,估计是他找崑哥他们问的吧。”
“可是莎莎,你以什么样的立场跟他提这个要求呢?”
“我是他妹妹啊。”
“但你俩没有血缘关系啊。”
“那又怎么样,谁叫他天天在我面前‘哥’长‘哥’短的。当哥哥的给妹妹买零食,天经地义的好吧。”
“那你仔细想想,他有叫过你一声‘妹妹’吗?”
“那他……”我还来不及回答阳阳的问话,就觉得肚子一阵绞痛,佳佳和阳阳吓了一大跳,赶紧带着我出门去找医生。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我试着动了动,发现左手上扎着针头,顺着管子往上看,架子上挂了那么大一瓶药。诶,我怎么进医院了?
“醒了?”是头哥。
“你怎么在这儿?”
“佳佳给我打的电话,我和她一起送你来的。你太沉了,她背不动你。”
“你才沉呢,你个猪头。”
“注意称呼啊,小豆包。”
头哥走到我面前,伸手在我脑袋上胡撸了一把。
“你说你,这么大人了,吃东西怎么不自己注意点儿呢?我又没饿着你,你用得着短时间之内吃那么多嘛。又是辣的,又是油的,还有那么多水果。你是真的不怕体能教练给你加练是吧。”
“可是鲜切的水果是要在两个小时内吃完的啊,它的包装里面特意放了小卡片提示的。再说了,是谁给我买了那么多的。”
“好好好,是我,是我。是我不该给你买那么多的零食,是我不该赎罪心切。怪我怪我,都怪我。”
“本来就怪你。”
“所以我这不是赶紧来赔罪了嘛。别生气了啊小豆包。咱还得打比赛拿冠军呢。你这几天不理我,我训练都觉得少了点儿啥。”
“你活该!”
“活该活该,我自作自受。莎姐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回呗。”
听着头哥这一会儿一变的称呼,我突然想到了进医院之前阳阳问的那个问题。
“头哥,我问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你说。”
“你为什么从来不叫我‘妹妹’啊。”
听到这话,头哥眼底闪过一丝“促狭”。他抿了抿嘴,又蹭了蹭自己的鼻尖,然后说了两个字。
“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