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无恙2(羡忘)帝王羡×质子机
魏婴记忆里,还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身披月色银辉,白色衣角在风里飞扬,尤其是一双眼睛,正对上时带着几分与夏日不符的凉薄,低垂时又能窥见几分难以言喻的悲哀,和他指尖流淌的琴声一模一样。
人好看,琴好听,是他初次见他时就喋喋不休的原因。
虽然没有得到一句答复,可他却觉得这人颇有意思,大约就是江澄说的,他是性子里带着欠。
每日白天要应付师傅的功课和父皇考验,诗书,理政,骑射,兵法……无一不学,拖着一身疲惫在他的墙头坐一会儿,那琴声就慢慢消解他的倦意,时间久了,似乎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今日替他解了围,还以为终于可以好好说句话,可他突如其来的抗拒,却着实让魏婴觉得手足无措。
“太子殿下?阿羡?魏无羡!”
江澄猛地一嗓子将他从快要走近死胡同的思路拽出来。
“干嘛……吓我一跳。”
“你还说呢,我叫你好几声了你也不理我,想什么呢?”
“蓝忘机……他刚才突然叫我不要再去找他了。”魏婴满脸迷茫的看向江澄:“你说我今日还帮了他呢,怎么这么不领情。”
两人并肩往前走着,江澄反倒不理解他清奇的脑回路:“你老是琢磨着他做什么,你是我云邑的储君,他是南诏的质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你干嘛没事儿去招惹他?要是被朝中那些人听了,难免生口舌是非。”
“他……他长的好看……”
“天下长的好看的人多了。”江澄很不客气。
魏婴撇撇嘴没说话。
到底是为什么,他就是和这个人杠上了呢?他反反复复的想,最终也只是觉得,那个人在月光下,实在太孤寂了。
他想,要是他能高兴一点,能笑一笑就好了。
可也或许就是骨子里那点奇奇怪怪的胜负欲被激起来了:你要我远离,我偏要去靠近,烦也要烦死你。
所以隔天他再出现在宫墙上,着实是叫蓝湛一愣。
经他那天一言,他还以为他不会再来了。
“今日怎么没有抚琴了?”那人笑意里带着几分狡黠:“莫不是……在等我?”
“……”
“没有。”
真的不是在等,因为没想过他还会来。只是没了那个听众,曲子声声都觉得索然无味。
“太子殿下不该到这儿来。”
魏婴仍旧笑:“你也说了,我是云邑的太子,整个皇宫,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就愿意坐在这朝歌堂的墙头。”
像个小孩子似的,原来云邑的太子这般会胡搅蛮缠。
没来由的,蓝湛觉得有些好笑。
他转身坐下来抚琴,指尖在琴弦上跳跃。
“你今日心情很好?”
尽管不愿承认,他的听众失而复得,自然是高兴的,只是这个人,真的能做他永远的听众吗?
答案显而易见。
欢快的琴声很快又低落下去,魏婴偏头去看他,那人一身白衣总透着几分寥落。
好像他从来都不快乐,不知道为什么。
“太子殿下,今日就到这儿了,您明天……不要再来了。”
他必须习惯没有听众的生活。
如果只是黄粱一梦,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清醒的活着。
魏婴却觉得没什么,蓝湛催他走他便走,只是每日还是照常来。
后来,朝歌堂便没了琴声了。
起先思追觉得奇怪,可慢慢的,他发现那人若是不抚琴便终日无事可做了,他常常倚在窗台边,整个人愈发的寂静寥落,好像死生皆如此,再没什么可以牵绊。
可是记忆里,这人似乎一直都安静如斯,若说那双浅色的眼睛里终于有些光彩的时候,细想来,唯有墙头那根红色发带映入其中,会带来一丝涟漪。
其实魏婴还是会来的,只是爬上墙头,不见了院子里那抚琴的白衣人,左等右等,终是无功而返。
魏婴知道他有意在躲着他,可他生来尊贵,哪个不是上赶着甩都甩不掉,怎么就到了蓝忘机这里,这么不讨人喜欢。
魏婴一度很郁闷。
站在宫墙下站了许久,朝歌堂依旧是寂静的只有风揺枝丫。
这是铁了心不打算理他了。魏婴心不在焉的转着笛子,有些沮丧。
“太子殿下留步。”
魏婴回头,见是上次在鹤鸣殿外见过的蓝忘机身边的人,便刹住脚步。
思追一笑显得很内敛和气:“太子殿下可又是来听琴的?”
“你们家公子已经一连十日没有抚琴了,他这是嫌我烦,不想理我了。”
“若是如此,思追就不会来找太子殿下了。”犹豫了一下,思追轻叹:我能不能,跟殿下斗胆多说两句?”
魏婴很有兴趣:“你说。”
思追抿了抿唇角:“我们家公子,平日里性子闷些,不爱说话,他想什么,都在那琴声里了,我们来云邑这么久,只有殿下一个人能听懂……我们家公子他……其实很开心的。”
“真的?”
“真的。”思追点点头,指着魏婴素日习惯坐的地方道:“不知道太子殿下有没有印象,您第一次来的时候,哪里的榆树枝长的长了些,坐在宫墙上,很容易被勾到衣服……是我家公子他发现的,悄悄吩咐了我把那些树枝清理了,这不就是盼着太子殿下常来吗。”
这魏婴倒是有印象的,头一次来时衣襟被树枝挂了好长一个口子,还倒霉叫父皇瞧见,难免数落他不够沉稳,像个孩子一样上窜下跳。
“太子殿下,我们家公子心思敏感些,毕竟是身份有别,许是怕太靠近了会惹来闲言碎语,可思追却觉得若是与太子殿下交好,也算是两国关系向好的象征……我们家公子他……我觉得他有些陪伴也好……”
“思追。”
那人不知道是何时出现在墙边的,晚风里的白衣簌簌,黑发将束未束,几乎要融进黑夜里,只是头顶这银色的月光,便无端多出几分清冷孤独来。
思追没想到蓝湛回出来寻他,被抓了个正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
“公子,我……对不起……”
月光下,他又看见了那个笑容,明朗月色不及君。
一颗心没来由的颤了一下。
“你别怪思追啊,他也是好心才……”
“太子殿下回去吧,日后不要再来了。”
也是够轴的。魏婴想。
“我不来你想……见了我又赶我,你是跟我过不去,还是跟你自己过不去呢?”
指尖发颤,死死的握紧嵌进掌心。
蓝湛轻轻呵出一口气来:“思追,我们走吧。”
僵硬的转过身,浅色眼睛里的红发带消失了,就变得一片晦暗。
“蓝忘机你给我站住!”
实在是这一声太有气势,真的定住了那人的脚步。魏婴深吸一口气,索性上去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将人牢牢拽住,对思追道:“你这人不是太会说话,不过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交给我解决吧。”
蓝湛有些懵:“太子殿下……”
“跟我走。”
长而安静的宫道上,他拉着他走的飞快。
“你……放开我……”
“你要是再挣扎我就喊了,到时候会有多少人看见就不好说了啊。”
“……”
宫中最大的湖当属平业池,魏婴带着蓝湛东弯西绕,岸边竟是泊了一只小舟的,竹篙用力一撑,小舟便摇摇晃晃的漂向湖心。
那人笑的很神气:“这下你就跑不了了。”
“……”
确实是无处可逃了,蓝湛垂下头,在船头寻了个地方坐下来,指尖卷着衣袖,不说话。
“你知道我是谁吗?”魏婴叉着腰站在他面前。
“太子殿下。”
“那名字呢?”
“……宫中无人敢直呼太子殿下姓名,忘机不知。”
“那就记好了。”魏婴用力扳过他的脸,对上他躲闪的目光:“我叫魏婴,字无羡,长辈还有熟悉些像阿澄他们,都叫我阿羡。”
我不全是什么太子殿下。
“蓝忘机,我是魏婴,记住了没?”
蓝湛喏喏道:“记住了……”
“记住了,那叫我。”
“魏婴……”
“再叫一遍。”
“魏婴……”
“这还差不多。”少年很满意,便挨着他坐下来:“你说你整天一个人……我小时候也是一个人,总觉得闷都要闷死了,后来认识了江澄才好一些,所以最受不了一个人,巴不得有人陪我说说话。你倒好,我自己来了你还赶我走。”
“听思追说起,你不是挺盼着我来么?”
“为什么宁可一个人待着也要赶我走?”
蓝湛将视线挪到湖水倒影的月亮上。
因为我跟你不一样,你是集万千宠爱的太子殿下,我是冷宫里长大的孩子。
因为孤独是可以习惯的,并不会带来伤害,可就像陪伴了我多年的师傅,一朝变成了我素未谋面的父皇,他需要一个牺牲品,于是选择了我一样,成为被放弃的那一个,就是在心里狠狠的扎上一刀,会很疼很疼。
他说:“……我是来云邑为质的,你是未来云邑的帝王,我对你和你父皇都一样,只是需要握在手里,把控两国和平的棋子罢了。”
一旦有一天,云邑或南诏不想要这和平了,我就会是最先被牺牲的那一个。
“殿下若是喜欢听琴,这天下不缺好的琴师,殿下也不必每天都来辛辛苦苦爬宫墙,我不大会聊天说话,殿下亦不必费尽心思的找话题……您尊贵惯了,想来我也没有那个资格需要您来讨好,既然迟早会厌烦,实在是没有必要多作纠缠。”
魏婴歪了歪头,瞬间笑起来:“你真觉得我就是来听琴的?你也知道我不缺琴师,我堂堂太子为什么每天跑朝歌堂去吃你的闭门羹?”
“我当然是来看人的。”
“算啦,是我的错。”魏婴大方的笑笑。
蓝湛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殿下何错?”
“没让你看出来我这是喜欢你,可不就是我的错嘛。”
少年说的太过直白,只让蓝湛觉得反应不过来。
“殿下,此事不宜玩笑。”
“谁说我玩笑,嗯……我之前也没搞明白,被我父皇关禁闭的一个月,可终于想明白了。你说,你也没和我说过什么话,可是墙头月下一相逢,惊鸿一瞥,我就是喜欢你,是不是很神奇?”
“忘机以为,感情之事讲求天长地久。殿下觉得,惊鸿一瞥,可够此生么?”
“我以为,惊鸿一瞥于我就够此生。”
“你不信,可以试试啊。”
直白且坦率,笃定且年少热诚。蓝湛抬起头,见他眼睛黑的很漂亮,在忽明忽暗的夜色中写着不加掩饰的温情。
心底忽然蔓延开一阵慌乱,蓝湛连忙起身从他身边弹开。
魏婴知道他性子一向谨小慎微的没什么自信,凡事都顾虑良多,于是本着江澄交代过的适可而止的原则,不再追问。
“就算你没那个意思,咱们也算知音吧。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好歹告诉我你的名字。”那人一脸可怜像,偏又笑的好看:“忘机是字吧,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
这么多年,除了母亲会温温柔柔的唤他一声湛儿,母亲去世后,似乎也没有人问过提过他的名字了,很多时候,他总是要靠自己在心里念几遍,不然也许某一天,这个名字也会渐渐陌生。
“蓝湛。”他叹:“我叫蓝湛。”
“蓝湛啊……这个名字听起来同你一样,干干净净的,真好。”
“那,中秋那天初见,你一个人在院子里抚琴,放灯了没有?”
“放灯?”
“嗯。照我们云邑的风俗,月圆之时放灯祈福,很灵的。”
小舟在湖上飘飘荡荡了一圈,又渐渐靠了岸。
魏婴眼看着小舟离岸不远不近,便起身道:“上去吧。”
蓝湛估算了一下,船头离岸还有些距离,稍不留神,定是会一脚踩进湖里。
下意识拉住他的衣袖,愣了片刻,似觉得不妥,又很快放开,强装淡定道:“太远了。”
“跳一下就好,不远。”
魏婴很不要形象的攒了攒衣服,轻巧的打船头跳下去,回头得意的朝他笑了。
“你怕水?”
蓝湛闷声点点头。
小时候遇到过一次,不知是何人竟有意杀他这个冷宫里没用的皇子,冷不丁的按住了他的头浸入水中,那徒劳的挣扎和接近死亡的无助感至今犹记。
“没事儿你别怕,就尽最大的努力往前跳,我接住你好不好?”
“我保证接住你,真的。”
“其实不远,我跟你说……”
白色的身影扑上来的猝不及防,难得横冲直撞的冲进他怀里,魏婴抱着人往后踉跄几步,结结实实的当了一回人肉垫子。
难得这样近的距离,低头就能闻见那人发间淡淡的桂花香。
“怎么样,不远吧?有些事你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
蓝湛自己手忙脚乱的从魏婴身上爬起来,便慌着要走。
“我……我该回去了。”
“蓝湛!”
那人停住脚步。
“这地方晚上没人,明日戌时三刻,我带你放灯,把十五的福气留住。”
“你……记得来。”
蓝湛回过头,见意气风发的少年难得有些扭捏,头发上还粘着方才粘上的草叶。
理智告诉他,他正在靠近最危险的界限,是时候要远离,躲回他的安全区里。
可……
许就是,越美好的东西越危险吧。
“好。”

是的没错,羡羡再次开启了一见钟情(见色起意)模式恋爱,死缠烂打式追人,不怕你不跟我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