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教

2019年，安蒂奥基亚省，哥伦比亚北部，疤面煞星行动（哥伦比亚、美国及英国联合缉毒行动）

 

凡事总有第一次。他还记得自己的第一场交火。当时他胆战心惊，但最终也迈过了那个坎，他的训练克服了恐惧。现在他跑到这里又是为了证明什么呢？这个想法掠过他的脑海。一并出现的还有：我本该用点四五手枪的。

割断喉咙可不是轻松活，巴恩斯心里清楚，这个过程实际上更像是锯断。在他从植被层起身的时候，那名佣兵刚刚准备转头。在以前，麦德林和卡利的贩毒集团会用英国、美国及以色列的退伍军人来训练手下。新一代的贩毒集团则选择用东欧的佣兵，其中许多是前俄罗斯特种部队，一方面来训练自己的枪手，另一方面也直接加强自己的部队。

巴恩斯扑向那个人，将他摔在地上以控制他的行动，并着手锯断他的喉咙，此时他意识到这家伙还是有两下子的。那名佣兵知道这种情况下该做什么，如何反击，也明白自己是绝处求生。简而言之，巴恩斯的静声处决和自己设想的走向是大相径庭。

动脉，动脉，让大脑缺血，气管，别让他叫出声来。死死钳住他，别让他的手指挡住刀锋。他几乎是骑在那人身上，而在费兰托山谷这处小小山脊空地上的战斗声响之大，足以让波哥大的人都知道有人要被杀了。

贩毒集团的佣兵不动了。劳伦斯·巴恩斯中尉，第一特种部队作战分队-三角洲部队的一员，并没有停止锯断的手，直到他确定那名佣兵已经彻底死透了。他的身体瘫了下来，满身大汗，气喘吁吁，右胳膊上的血一路浸到手肘。这是他今天犯的第二个错。

第二名佣兵悄悄走出了丛林，突击步枪已经准备就绪。在他观察周边情况时，脸上的神色毫无变化。佣兵的步枪转向巴恩斯，而后者正在慌乱中伸手去拿副武器。巴恩斯心里明白自己的动作已经晚了，贩毒集团的枪手已经胜券在握。这时佣兵的脸似乎变得扭曲，向内部塌陷。在第二发近乎无声的子弹命中他的面部时，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一次。流体静力学的冲击让那名佣兵的头顶飞了出去，他残破的脸变得鲜红，然后他倒在地上。

谢谢你，厄尔，巴恩斯想着。他听到周围的树林中传来两声像咳嗽的动静，起码又有一个贩毒集团的枪手在消声枪响后丧命。他之前告诉自己，他之所以用刀，而非HK公司的Mk23型点45口径消音自动手枪，就是因为枪焰可能会让周围安蒂奥基亚贩毒集团和他们的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盟友的部队警觉。不过要是扪心自问的话，他之前用刀的原因之一，就是他想完成自己的第一次刀杀，而这也是一名三角洲部队新任中尉试图赢得手下尊重的结果。特别是因为他原属第82空降师，而非三角洲部队常见的特种部队或是游骑兵。这种时候还琢磨这些真是犯蠢，他自我斥责道。

他将佣兵翻到一边，重新回到任务中。他在尸体上擦干了刀，收刀入鞘。蹲下的时候，他举起了M4 CQB卡宾枪，意外将受害人的血抹在了枪下附挂的M203榴弹发射器上。他迅速检查了一番，确认在打斗中没有让武器受损，但就他所见并没有损伤。

查韦斯从林木线中出现。她双手都稳稳握着自己的Mk23手枪，枪管上都装了消音器。从她出现的地方来看，巴恩斯听到的枪声就来自于她。就女性来说，查韦斯大概是平均体型，但对巴恩斯而言她看起来十分娇小。就她的装备而言，她的体型过小，但这似乎从未影响她跟上队伍的节奏。她是特种部队集体里寥寥数名女性之一，巴恩斯知道不管是因为她是女性，或是她美国空军地面引导官的身份，为了让自己被队伍接受，她想必是竭尽全力。对像三角洲部队以及海军海豹部队这样的特种作战单位来说，加入地面引导官就是为了给他们的行动调度空中支援。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特战单位有过对地面引导官训练是否达到他们水平，能否跟上他们节奏的怨言。而就巴恩斯所见，查韦斯已经完全被三角洲部队的侦察/狙击组所接受，考虑到他自己现在的表现，自己的接受度也肯定不如她。

“你怎么了中尉？我觉得你差点把他整个头都切下来了。”T，托马斯的简称，永远不让人叫自己汤姆或者汤米的家伙，出现在了巴恩斯身边。巴恩斯瞥了这名中士一眼，但这位SAW班用机枪手/医疗兵眼中并没有斥责或是指点的意思，倒可能有些担忧。他是四名特战队员里最年长的，理论上是巴恩斯的二把手，但巴恩斯很乐意在行动问题上听取资深军士的意见，同时跟上他们的节奏。之前巴恩斯就发现，这名中士不仅有着特种部队里有时少有的友善，也是技艺超群的专家。在转到三角洲部队前，他就在第一特种作战部队服役。他从未谈起过自己的母亲，但巴恩斯知道他的父亲仍在农业部林业局工作，就在爱达荷州与加拿大边境附近，蒙大拿州的四方曲流湾处。

“查韦斯和我在树林里又解决了两个，而厄尔干掉了那家伙，”T对着空地上的第二具枪手死尸点头道。“他就在后面那里的监视处掩护我们，”T对着林木线里的某处高地又点了点头。巴恩斯只是点头。T正将自己Mk23手枪上的消音器取下，并收入枪套中。他将自己的M249特战武器，M249班用自动武器的特种部队版准备就绪。

T在巴恩斯击杀的佣兵身旁跪下，用带着手套的手指扒开了那人的嘴，检查起他的牙来。

“没错，肯定是东欧人，从整牙的手法就看得出来。”他扫了巴恩斯浸满血迹的手臂一眼。“你得把血迹洗掉，不然会招来苍蝇。”

他们正在离地表约四百英尺（121米）以上一处陡峭的悬崖边，俯瞰着下面狭窄、两侧布满峭壁的费兰托山谷。这整片区域都是安蒂奥基亚贩毒集团的老家，他们是麦德林贩毒集团地盘和血腥遗产的继承者。他们在哥伦比亚北部的安蒂奥基亚省活动，而这片区域自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的2011年攻势后，大部分就被他们的游击队所控制。这一现状让哥伦比亚政府在当地的执法十分困难。

然而，贩毒集团欲壑难填，为了杀害哥伦比亚新任国防部长炸毁了一架客机。这名部长本来被北河谷贩毒集团以及他们在更南边的联合自卫军游击队盟友收入囊中，而所乘的客机属于美国，计划从伦敦飞向波哥大，爆炸时正在英国领空。美英政府之后便向哥伦比亚政府施压，要求他们允许在哥伦比亚北部派遣实地作战部队，从而“协助”哥伦比亚军方针对贩毒集团和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的打击。阴谋论家已经开始将炸毁客机一事怪罪在中央情报局头上，声称他们希望利用此事作为借口，从而消灭美国家门口的一个左翼威胁。巴恩斯听过这个理论，但觉得这些阴谋论家远远低估了美国政府对陷入南美又一个越南乱象的抵触。

巴恩斯前往空地边缘的一条小溪，打算把血迹洗掉。T抓住了他的胳膊。

“有人可能会在下游看到水里的血迹。用你水壶里的水洗，然后在小溪里重新装满。”

巴恩斯点了点头，听从了T的建议，并在自己的水壶里加入了几片净水片。他同时下了决定，今天这是最后一次犯错了，而如果他行动得当的话，这也会是他在疤面煞星行动中的最后一个错误。

巴恩斯匍匐前进到悬崖边上。查韦斯已经和美国空军的联络官建立了通讯，而后者远在麦德林城的联合特种作战行动指挥部。T正掩护着他们的身后。

“你想用激光指示目标，然后我呼叫打击吗，中尉？”查韦斯在无线电通话无事可做时问道。巴恩斯点了点头。他用M4步枪上的瞄准镜看向下面山谷里的目标。他们的目标之前本是一座牧场住宅，但现在已经是层层加固后的基地。这座基地属于迪亚哥·拉米雷斯，安蒂奥基亚贩毒集团的头号行刑人，也被认为是客机爆炸事件的幕后主使。他也被认为直接或间接造成了全球超过五千人因帮派暴力、爆炸及刺杀而死亡。

“这下可好玩了，就跟特么的阿富汗一样。”查韦斯一向是怒气冲冲、脏话频出。虽然她满嘴街溜子的用语，但巴恩斯知道她出身于哈莱姆区一户体面的中产家庭。不过他也能看出她话里的问题。在巴恩斯第一次看到这片区域的地图和卫星图像时，他还在想拉米雷斯用费兰托山谷当基地想必是自寻死路，贩毒集团行刑人和他的手下基本是把自己困在了这里。然而，这座基地几乎是建在了山谷反斜面的一处山岩凸起下。这点再加上山谷本身的狭窄，意味着空袭要命中会十分困难。要是情报部门之前收到的谣言成真，而悬崖里本身还建了碉堡群的话，就是难上加难。

巴恩斯从携行装具上取下盒状的激光指示器，准备给基地“做标记”。基地本身像蜂巢一样热闹，载有重装佣兵的卡车和四轮驱动车来来往往。费兰托山谷也许之前看着像是拉米雷斯作茧自缚，但如果空袭不管用，那么美英和哥伦比亚部队就只能硬攻，而到时候必然是一场血战。

“两架高速战机入境，”查韦斯告诉他。巴恩斯只是点点头。“这里是毒液2-4，呼叫秃鹫领队：好了猛男，认真听我说，”她正在和FB-22“双足翼龙”战斗轰炸机的领机飞行员通话，这一刚刚投入现役的战机源自于F22“猛禽”空优战斗机。“你们必须低空缓速入场，听到了吗？要到脸都要贴地的水平，不然这波屁用没有，完毕。”巴恩斯听不到飞行员的回复，但他之前听说不少头狼性格的飞行员并不喜欢查韦斯前线引导的风格。查韦斯自己倒是满不在乎，毕竟那些飞行员又不在地面的烂摊子上和他们一起。

他们在看到战斗轰炸机前，先听到了它们的声音。它们入场的雷鸣回荡在整个山谷中。巴恩斯看到了它们急转下降、进入山谷的一瞬。他把注意力转回用激光标记基地的事情上。除了和基地主建筑接触的地方，指示器发出的激光束几乎是看不见的。

“太快了，”查韦斯吐气喃喃道。“中止轰炸。”

巴恩斯转头看向山谷上空。他能看到蔚蓝天空下导弹的尾迹。两架双足翼龙战机都在以90度向上爬升，全速前进，轻松离开了导弹的范围。导弹远远在两架战机外爆炸时，天上看起来就像在下箔条和反制装置构成的雨。

“有毒刺？”巴恩斯问道。查韦斯点点头。

“毒液2-4呼叫秃鹫2号。刚才特么不是地对空导弹阵地，那是拿了个筒子的农民。现在立马滚回来，把这破任务完成，完毕。”巴恩斯心里明白她会因为口舌之利被处分。他也知道自己要想庇护她能做什么。“蠢货混账，扔智能弹药能特么有多难？”

“淡定点，查韦斯。”T在他们身后静静说道。

“我要找到这个蠢货，用他的操纵杆把这怂货揍死。”她安静了下来，听着传来的通讯。她将卫星上行通讯器的手持通话器递给巴恩斯。“他们想跟你谈。”

巴恩斯接过了通话器，开始听。

“毒液领队呼叫阔剑指挥部，命令清楚收到。”他将通话器递回给查韦斯，然后按下了他战术无线电上的发讯键，这样厄尔也能听到他要说的话了。“好吧，任务取消了。。。”

“一帮怂比。。。”查韦斯喃喃道。巴恩斯给了她个眼色，让她知道话说到这就够了。他知道她觉得空军让他们失望了，但她只能在心里自己解决。

“我们被重新调派了。我们在这里太过暴露，所以我们要往国内深入五公里，等到地方我再给你们解释详情。厄尔，你来带路。”

巴恩斯花了一点时间看地图，而查韦斯和T保持警戒。他给了厄尔一个区域参照点，然后他们三人便走进了雨林中。在他们前面某处，厄尔正领头带路。

 

 

麦德林城，疤面煞星行动联合特战行动指挥部

 

哈罗德·温特曼少校直直瞪着新来的人，仿佛在自己的指挥所里找到了一坨狗屎。他转头看了看刚从参谋长联席会议收到的命令，看着这玩意的表情也仿佛是拿着一坨狗屎。

温特曼的手下知道他是颇有才干的专业人士。考虑到他受任指挥疤面煞星行动的所有特种作战任务，这一点也是不由分说。但他们从未见过自己的指挥官就差这么一点就要发狂。他们内心也有感觉，他发狂的样子肯定不会是小场面。

温特曼怒火的焦点正站在他面前，一身熨烫完美、崭新出厂的丛林迷彩服，举手投足却仿佛天赐英才。而从他和温特曼少校讲话的方式来看，他最好是有真材实料。

“CELL特么又是谁，还是什么玩意？”温特曼要求对方给一个回复。

“Crynet执法及当地后勤处，”那个高大、棕发、身形健硕的人告诉他，“哈格里夫-罗许公司的一部分。”

“你们就是群军事承包商？”温特曼问道，几乎遏制不住自己的怒气。穿着崭新迷彩服的男人点了点头。“那么你-特-么-的-过来干什么？居然还跑到我的指挥所给我下命令？“温特曼心里已经在想把这家伙枪毙了。事实上，他已经在想亲自把这家伙毙了，然后再把放他进自己指挥所的卫兵也一起毙了。

“下命令的不是我。参谋长联席会议的人，也就是你的雇主，才是发号施令的。他们同时也下令，要你为我行事提供所有可能的便利。事实上，现在这里有指挥权的是我。”

“我可没从这命令里读出这层意思。。。”温特曼发怒了。

“我特么才不在乎。”新来的人也发火了。温特曼的手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温特曼甚至走上前了一步，分配给他做近身护卫的三角洲特战兵也是如此。“你不喜欢收到的命令，就滚出这个指挥所，找个地方哭去吧。我们比大小的活已经干完了，我的更大。现在我们是要回去干正事，还是要我以拒绝直接命令的名义把你抓起来？”

温特曼已经愤怒到全身发抖，他恨不得揍这个人一顿。自打他是小军官的时候，就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他怒不可遏，额头上青筋暴起。

“我们见过，对吧？”温特曼勉强憋出一句话。他肯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大概猜一下的话是伊拉克。

“我没空跟你们这群特种部队牛仔废话，但就眼下的任务来说，你们是我手上最好的牌。我的名字是洛克哈特中校。你们可以叫我‘长官’。”他转过身去，对着之前站在指挥所门口的一群平民做了个手势，让他们进来。担任警卫工作的游骑兵制止了他们，然后转过来看着温特曼。少校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允许他们进来。

这五个平民四处张望，试图找出一块能放自己设备的地方。不过指挥所的每一寸地方似乎都拥挤不堪，而里面的军事人员没有一个有帮这些初来乍到者的兴趣。

在慢慢控制住自己的怒气后，温特曼靠在了指挥所的一张桌子上。

“你们刚刚取消了一个能大大帮助我们行动展开的任务，更别说浪费了许多人力物力以及时间，更毁了空军做出实际贡献的机会。”温特曼气愤地扫了一眼空军联络官，后者马上躲开了视线。“你最好是有大事要办。”

“疤面煞星行动关我屁事，而除非我发话，这个行动也不关房间里其他任何人的事。‘毒液’带摄像头了吗？”

“是的，”温特曼咬着牙说道。

平民之一，一个满身大汗、秃头臃肿，戴着眼镜，光是出现就让温特曼不爽的男人，给了洛克哈特一张纸和一个平板电脑。洛克哈特细细钻研着平板电脑，脸上并不高兴，摇了摇头，然后又把平板电脑递回给了那个猪猡样的男人。洛克哈特把那张纸递给指挥所的通讯官。

“安排‘毒液’前往这个坐标。我要他们拍下现场图像，然后传输给我，不得转送他人。通讯频率就在纸上。明白吗？”通讯官转头看向温特曼。洛克哈特也是一样。

“你要拿我的手下做什么，这我必须知道，”少校告诉这名军事承包商。

“不，事实上，你不需要知道。”他似乎对眼下的情况多了几分思虑。他的目光扫回通讯官，然后又回到温特曼上。“如果你不听我的命令，我就把你当场拘捕。你会为拒绝服从参谋长联席会议的直接命令上军事法庭。当然，这是建立在你还能作为美国陆军现役军官的条件下。”

温特曼的脸已经难掩他的怒火，但他还是转向通讯官，对她点了头。

“嚯，听听这对小情侣吵得不可开交的，”一个明显不是美国人的声音说道。洛克哈特侧目看向帐篷的角落，声音传来的地方。他看到了一个矮小、壮硕的男人，这个头发剃光的家伙正后靠在椅子里，战靴则踩在一张折叠桌上。洛克哈特看了看少校，温特曼只是耸了耸肩。除了不情不愿的美国空军，这名英国方面的联络官之前才是温特曼最大的肉中刺。少校相当确定英国特种空勤团把这个烦人的伦敦东区佬扔给他，就是为了气他。折腾美国特种部队人员似乎让他们格外开心。不过起码这次他们没有用可乐瓶做成自制炸弹，然后扔进帐篷里给熟睡的特战人员浇一脸汽水。

“报上姓名和军衔，士兵，”洛克哈特要求道。那名英国士兵饱含歉意地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老哥，这是保密信息。而且和你旁边这位不同，”他指了指少校，“我可不受你们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指挥。”

特种空勤团的家伙在烦人这事上一视同仁，这点倒是让温特曼颇为满意。洛克哈特怒视着这名英国士兵，而对方原数奉还，然后露出了微笑。

“滚出我的指挥所，”洛克哈特怒吼道。

“这点也恕难从命。知道吗，我的命令是要我呆在这里，而我可是好孩子。”

洛克哈特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轮到他试图掌控自己的怒火了。他转向警卫帐篷的游骑兵卫队里军衔最高的军士。

“护送这个人离开指挥所。如果他反抗就毙了他。”

那名英国士兵笑出了声。这个游骑兵中士看着并没有把特种空勤团的人押送到任何地方的兴趣。他越过对方看向了少校。

“不如这样，我不如自己送自己出去，省得有人折腾来折腾去把自己折腾伤了。我回去告诉老大我的任务失败了，天知道他会怎么说。我没准还会被好好说教一通，甚至被‘军法处置’呢。”指挥所周围传来了些许笑声，甚至温特曼都得强压笑容。

英国兵站了起来，走向了帐篷入口。他在洛克哈特正前面停了下来。

“你可得带着你的洋娃娃兵来找我们玩。到我们的地盘再试试你那套比家伙大小的屁话，看看会是什么下场。”洛克哈特一言不发，他只是向下瞪着那个身形更小的男人，鼻翼在怒火中不断扇动。英国兵转身走出了指挥所，出去的时候对温特曼点了点头。嗯，对那帮家伙来说这也就是离敬礼最近的一次了，少校想道。

 

 

巴恩斯很确定是中情局干的好事。任务重新分配、拍摄录像并加密传输，还要传到只有他们的新通讯频率去。比纸还薄的任务简报以及独一无二的情报缺失也是一样。

他们三人现在已经在雨林深处，理论上来说和任何有价值的地方都遥不可及，还要赌上性命躲开贩毒集团的枪手和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的游击队员。查韦斯和T在保持警戒，厄尔仍然在隐蔽，而巴恩斯在研究地图。

“就这？”T发出了不合性格的疑问。巴恩斯心里也想给队伍其他人道歉，毕竟任务简报实在是缺斤少两。

“嗯哼，”巴恩斯喃喃道。两人的专业素养都让他们无法对新命令怒斥扯淡。

“这不是扯淡吗，”查韦斯喃喃道。“那地方真的有任何东西吗？”

“一处种植园和一座小村庄。要我猜他们的目标是种植园。”

“种可卡因的？”T问道。

“不是，”巴恩斯喃喃道。“就是这点奇怪，根据情报，那是这片地方仅剩的寥寥几处咖啡种植园之一。”

“也许当局终于要严打咖啡因了？”查韦斯提议道。T笑出了声。

“好了别开玩笑了，查韦斯，”T告诉战机引导官。“哥伦比亚革命武装力量呢？”

“理论上这片地方归他们管，但这里没什么他们的东西。也许有个贮藏点什么的，里面是武器或者药品，但这不是什么好地方。在这里，运输中转就是一坨屎，”巴恩斯告诉中士。他看得出这名经验更丰富的特战兵对任务疑虑重重。

“就是去无人问津的地方散个步罢了，T，这你心里明白。我们不过是在为中情局捕风捉影，”查韦斯对中士说。

“厄尔，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吗？”T在战术无线电上问道。

“当然了。”哪怕就是这战术无线电上的一个词，也能轻松听出这名干练狙击手的浓重密苏里州口音。这名狙击手出身于二次经济探底时期的乡下百姓，那时的底层人无力继续农场经营，转而做起了冰毒。厄尔没有走上这条路，而是选择加入了游骑兵。T之前告诉过巴恩斯，厄尔之所以百步穿杨，就是因为他打出的每一发子弹，都仿佛是为了自己的下一顿饭。

T看向巴恩斯。这不过是客气一下，仅此而已。巴恩斯点了点头。

“好吧厄尔，带我们离开这。别让我们都能看到你。”那名密苏里州的狙击手并没有回答。T和厄尔在之前已经合作了很久。他们等了一阵，然后巴恩斯领头，查韦斯断后，三人向丛林深处前进，相信着厄尔就在他们前方和他们同行。

 

 

洛克哈特并不喜欢离亚舍博士这么近。作为一名前陆战队员，他对任何像对方这样放任自己身材走形的家伙都十分厌恶。他同时也觉得这名科学家闻起来就像放坏了的牛奶，而天气越是炎热，他身上的味道也就越难闻。洛克哈特甚至无从形容这种恶臭，而在他看过这个胖子的个人档案及癖好后，他的厌恶更是进一步放大了。不幸的是，这名博士对CELL的母公司，哈格里夫-罗许生物医疗公司来说不可或缺。亚舍以微生物学起家，但又经历了足够多不同学科的训练。于是在面对像当下这样的情况时，他对这个生物医疗跨国企业而言尤为有用。

洛克哈特眼下正越过这名科学家的肩膀，看着怀疑是入侵区域的卫星热成像图。就一个雨林中心的种植园而言，即便是在这个海拔，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蓝色图像也出乎意料的多。

“侦察行动不用CELL人员，这点我可不赞赏，”亚舍说道。他的英语吐字一板一眼，用词也是文绉绉的，在洛克哈特听来就是满腹抱怨。

“你是不是没意识到这里正在进行一场大规模军事行动？”他喃喃道。需要把军事思维的细枝末节和蠢材平民解释，这点让他痛恨不已。“我们没时间去给行动要授权了，即便现在高层还在解决这个问题。如果我们现在派自己人上，结果就是被两边的人一起揍。”洛克哈特没说的是，那支三角洲小队干这种事要比CELL的人强。虽然他讨厌承认这点，CELL的特别行动队并没有这个水平。起码目前没有。“如果他们有所发现，那之后我们再部署实地部队。”

“哦，他们肯定会不虚此行的，”亚舍说道，不知怎么听上去即是谄媚，又是抱怨。“即便像你这样‘教育’水平有限的人也看得出来，那边的热量读数不合常理，更别提我们之前看到的地壳活动了。”

洛克哈特从笔记本电脑屏幕转过头来瞪着科学家。亚舍完全没看到洛克哈特的恨意，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就差那么一点，脖子就会被扭断。

洛克哈特调整了一番，转了过去，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矮小男人。他转身的时候恰好看到温特曼少校在瞪着他。洛克哈特没能看出这名联合特战司令部指挥官的表情。

 

 

“嗯，这下好了。”厄尔的口音让“好”在巴恩斯的战术无线电上听起来更像是“吼”。巴恩斯做出手势让他们停下。他们三人寻找掩护，并确保自己能尽可能在这片茂密雨林中看到四面八方的情况。巴恩斯注意到周围开始变冷了。尽管海拔不低，能看到自己的呼气起雾还是让他讶异不已。

“你看到什么了，厄尔？”T在战术无线电上问道。能让通常不见情绪起伏的狙击手表现出了惊讶，这让这名经验更丰富的三角洲特战兵深感不安。

“结冰了，”厄尔说道。巴恩斯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听到了自己不曾熟悉过的某个缩略语。

“重复一遍，完毕，”T在战术通讯网上指示道。

“莫得毛病，你没听错我说的话，T。”

“中尉？”这次T是真心看向巴恩斯寻求指示了。

“厄尔，我们正向前行进确认情况，找个位置掩护我们。”狙击手没有回应。巴恩斯扫了一眼查韦斯和T。T又露出了行动的沉稳表情，但查韦斯看起来有些迟疑。这倒不是他经常能在特战队员脸上看到的表情。

 

 

他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也收到了相应的简报，但他现在仍然颇感意外。他们收到了来自查韦斯空军下士从卫星上行通路传来，布满噪点颗粒的图像。亚舍看着洛克哈特，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整片雨林都被冻住了，里面的一切都被冰封。

“怎么讲，中校？也许是天气作祟？”

“我要实际证据。”

“那最后的结果就是某个不识字的拿枪猿猴，知道了他们远远不该知道的东西。我现在就告诉你，这些冰是一场能量释放的副产物。他们在这里初步启动了自己的一样科技装置。”

“那你是之前见过了？”洛克哈特要求解释，虽然答案他心知肚明。亚舍叹了口气。

“现在活着的人里，就没有一个是见过这个场面的，”他说道，仿佛是在跟一个智力特别低下的孩童解释。

“我要派他们进去。”

亚舍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