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竹马青梅·中【羡忘】

2022-10-04 19:34 作者:萤火染尘埃  | 我要投稿

简介:青梅竹马羡忘小段子④-⑨合集,配图见动态,最后一段有更新。

生分

青蘅夫妇本是不愿拘着蓝湛的性子的,但又属实看不下去他这跟魏婴越来越像的举止。

爬树、捉鱼,斗蛐蛐,原本羊脂般的肌肤上动不动就留了擦痕淤青,问他他还挺自豪,这是羡哥哥教他的,那是他跟羡哥哥学的,黑黢黢的小手摊开,得意洋洋地向他们展示手里掏来的鸟蛋:“这个比羡哥哥上次掏到的还要大呢,我要留着等羡哥哥来给他看!”

于是在蓝湛六岁那年,夫妇二人琢磨来琢磨去还是狠狠心将他送去了兰室听学。


入学第一堂课,便是青蘅君的弟弟蓝启仁的课。三千条家规念下来,众多学子皆昏昏欲睡,遑论年纪最小有些都不知所云的蓝湛。可偏生蓝启仁向来严厉,对亲侄子更甚。瞥见小孩儿在位置上左顾右盼,一会儿抠抠手指一会儿晃晃脚,明显心不在焉坐不住的模样,当即毫不留情地给人手心来了几板子让人站到一旁面壁去,以儆效尤。

于是乎,再叫小蓝湛去学堂,就难了。一走到院门口便拉着他阿娘的手往回拽,好说歹说哄到兰室门前,小家伙死活扒拉着他阿娘的衣角不松手,眼睛里蓄满了泪花花,只消蓝启仁有靠近的苗头,就要哇一声嚎啕起来。

屋内还有那么多内外门弟子看着,三人无法,只得让青蘅夫人先把小家伙又抱了回去。


拖了半月,魏婴来了云深,等两人又上蹿下跳了几日平复了“重逢”的喜悦,青蘅夫妇便同魏长泽夫妇商量着,请魏婴陪同蓝湛一道去兰室听学听两月。

果然,一听羡哥哥跟他一道去,小蓝湛便没那么抵触了,只是一定要跟羡哥哥挨着坐。

也不知是不是一连两月小孩儿就习惯了每日去学堂,等魏婴离开,再叫他自己去,他竟也没有排斥,还学得愈发认真了,尤其是剑法,练得比众师兄们都勤奋。慢慢儿慢慢儿,三千条家规竟也都装进了他的小脑袋里。


家宴上,蓝启仁频频夸奖蓝湛乖巧、懂事、有天赋,有悟性,青蘅夫人很是好奇,她这皮猴子怎么就转性儿了,但问蓝湛,蓝湛也只说是先生没再骂过他,就不觉得讨厌了。



一晃又许多年,小顽皮们渐渐长成了翩翩公子,风姿绰约、一表人才。只是魏婴还是那副随心所欲、玩世不恭的样子,蓝湛却多了几分清冷,一心扑在修炼上。曾经小屁孩儿跟着羡哥哥后头追着跑的场景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魏婴得了空便黏在蓝湛身旁逗他说话。

是以,魏婴渐渐觉得,蓝湛好像…是真的与自己越来越生分了。

起初,见到他还会有些惊喜,会跟他叭叭叭地讨论课业;后来,说不上几句便要切磋,成日刀剑相向的;再到如今,却是连正眼都不愿瞧了,当他隐身似的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一天到晚跟他那个师兄蓝曦臣待在一处“谈经论道”、“比武射箭”。


“哎哎,湛湛,你去哪儿啊?今晚上彩衣镇有灯会,我带你下山玩儿呀?”

“我不去。”

“哎呀,去嘛,很热闹的!我给你买喜欢的小兔灯啊~”

“我要练剑。”

“嗐,晚上呀!大晚上的练啥剑呐?我跟你说,还有可多可多好吃的了,糖葫芦啊桂花糕啊,你……”

“不学无术。”


不学无术?

魏婴愣了愣,这四个字,他还是头一回听见被用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是它比纨绔子弟、放浪形骸难听了些,还是因为是从蓝湛嘴里冒出来的缘故,他的心口猛得沉了沉。


“那…你想练剑的话,我陪你啊~”

魏婴缓口气又笑起来,想追上就在他晃神的那几秒,已然走远的蓝湛,却不出所料听人遥遥一声“不必”。


“都怪蓝老头那个老古板,把湛湛都教成什么样儿了……”

他没再跟上前自讨无趣,停在原地嘟囔了两句带着点儿苦涩的玩笑话,望着那背影消失在拐角,缓缓转身离去。



彩衣镇的灯会自然是热闹非凡,可魏婴逛着竟难得觉得无趣,比较了几个摊位的兔子灯,怎么看怎么入不了他媳妇儿的眼,索性自己选了上好的油纸画了一幅,叫店家穿上竹条制成了孔明灯。又听见旁边一对娇俏情人说凤凰灯寓意比翼齐飞、天长地久,他便忍不住也买了一盏。随后在蓝湛爱吃的几家糕点铺子排队耽搁了不少时间,好在径直回到静室,还赶在了亥时之前。


“湛湛,湛湛!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翻墙,落地,一气呵成。魏婴前脚迈进屋,那兴奋的语气就变了声调。瞧见蓝曦臣的那一眼,魏婴才后知后觉地疑惑小媳妇儿今儿怎么没一听见动静就从屋里走出来抓现行,背着手数他又犯了多少条蓝氏家规。


“你俩干什么呢?”

“云深不知处禁止喧哗。”


好家伙!魏婴直呼好家伙!他在外辛苦奔波,一回来就撞见自个儿媳妇大晚上的在屋里拉着别的野男人的手?还不准他问?

真是岂有此理!

他气势汹汹一个飞身过去就要把那大猪蹄子拍开,走近了却发现…大猪蹄子被包成了白面馒头?

“我去…这什么情况啊?残了?”



“云深不知处不许疾行。”

手上的分量蓦然一轻,还未剪断的纱布被扯出老长。蓝湛顺着这布料子望上去,直觉又叨叨着“下回注意下回注意”的魏婴神色相当复杂,面下那点儿做错了事的慌张就掩不住了,开口都支支吾吾的:“我…我…不小心…不小心把师兄划伤了。”

“啊?”

“就…练剑的时候,一时…一时…失手。”


“哦,练剑呐……那伤得好啊!”

是不是幸灾乐祸得太明显了?两道诧异的目光齐齐投来,魏婴摸摸鼻子:“不是,我的意思是…严重吗?”

“不妨事不妨事,就一条小豁口而已。”蓝曦臣抬手晃晃,想展示一下真的只是手背上一道极浅的伤口而已,但望着被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包的有两个拳头大的患处,哑然失笑道,“其实用不着包扎的,忘机就是太紧张了……”


什么紧张?紧张什么?我媳妇儿紧张你?自作什么多情呢!

魏婴正要捋起袖子开干,小媳妇儿却比他还心急:“哪里是小豁口啊?好长一道,还那么深!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啊……对不起师兄,真的对不起,我…我没想到你会躲不过去……”


“噗……”

虽然很不厚道,但魏婴还是没忍住。在小媳妇儿可怜兮兮、愧疚难当又满是愠怒的神色中及时刹住了车,收了笑容。

“那个……没事,没事啊湛湛,这事儿肯定不怪你。咱就是说,切磋嘛,大家都是各凭本事,对吧?这真伤到哪儿,也只能怪刀剑无眼呀~”

“是啊忘机,不是什么大事,师兄真没怪你,要怪也该是怪师兄自己大意。忘机剑术又精进了许多,值得高兴才对。要是真留了疤,也算是个见证吧,方便往后我可以居功自傲……嗯,是好事。”

“还是怪我太莽撞了,不知轻重……”


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看来小媳妇儿是真的很自责。

魏婴敛了嬉笑,抬手摸了摸蓝湛的发顶,顺带将人往怀里揽了揽:“好啦,不难过了湛湛,蓝师兄都说不怪你了,别放心上了,嗯?……这样,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糕点,我摸摸啊…还热乎着呢!我们分给师兄一半,就当赔罪了,如何?”


蓝湛的眼睛亮了亮,欣喜地接过魏婴的乾坤袋,一边咽口水,一边往外掏。掏出了三小包糕点,还有两盏孔明灯。

三小包糕点味道都不一样,灯却一样是孔明灯。一盏上有两只在亲亲的兔子,跟他后山养的那么像,还特地每只点了一颗痣,一看就是他羡哥哥亲手画的;另一盏就平平无奇了,颜色这么艳丽,大概是图个喜庆才买的……倒适合他师兄今儿这运气。

每一小包糕点都分了一小块出来,蓝湛张口含净了手指上的残渣,将那盏凤凰灯一并举到了蓝曦臣跟前:“师兄,这个灯也送给你!”


火红一片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魏婴还未反应过来,还好反应过来时,蓝曦臣还未伸手来接。

“等会儿!”魏婴急忙拉住了蓝湛的手,在他耳边私语,“我买的灯,你送给别人?”

“不是一起放的吗?”

羡哥哥买的就是他的,是他们的。蓝湛本觉得理所应当,突然被问得纳了闷,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悦。

“是一起放……不是…也不是这么一起放,两盏灯,三个人怎么放?”

蓝湛瞅瞅那盏亲亲兔子灯,原是想,这盏喜庆的给师兄,他同羡哥哥一道的。如今听来,羡哥哥像是有很大的心愿,得一个人一盏才够,匀不出他的那份。


“你放你的,我和师兄挤一盏。”

吃味

“忘机啊,你跟羡羡…是闹别扭了吗?”

青蘅夫人问的时候,已经过了蓝氏门生应当启程去百凤山参加围猎的时辰,蓝湛还在静室的回廊上望着那面砖墙,等着魏婴“不走寻常路”,偷偷翻过来找他一起。

在此之前,他其实已有三四日都未见魏婴的踪影了,但每每心头涌过焦虑和不安,他就想着,羡哥哥向来无拘无束,定是又去山下潇洒,流连忘返了,然后生着闷气忿忿地回屋歇息。可今儿个他们二人明明有着同样的、重要的行程,却仍不见羡哥哥来,还得是他阿娘告诉他,他才知道羡哥哥昨日就随魏叔叔他们先行一步,和江氏众人汇合去了。

 

总是要跑着来见他的羡哥哥居然直接去围猎场,不跟他一起了——强烈的落差让蓝湛心如擂鼓,不得不重新思考这几日他们究竟为何咫尺天涯。

 

真是闹别扭了吗?可为什么呢?总不至于就为了一盏,哦不,两盏灯笼?而且最后又没有放,还在他卧房里好端端摆着……

 

那日见羡哥哥连一盏灯笼都舍不得给,他师兄定是也觉得尴尬,摆摆手就走了,连说好的糕点都没接。他赶忙追出去,却不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反倒被臭魏婴以“云深不知处禁止夜游、不许疾行”为由给抗了回来。若非云深不知处禁止斗殴…若非他怕他现在剑术突飞猛进了更容易伤到羡哥哥,他可要动手了……最后也就是告诫了人几句……

是他说的太重了吗?他不该说羡哥哥没有君子气魄还举止轻佻?但他也没说错啊,羡哥哥确实不该当着旁人的面就轻薄他吧,还总拿他抓周时当着众多宾客的面亲他的事来说辞……周岁的事情谁能记得,何况就算有,那能一样吗?那是因为不晓事,才会如此。还天天念叨天天念叨,不厌其烦,也不知看他丢脸于他有什么好处……

所以,可能还是因为他说羡哥哥画的灯笼太丑吧……其实不丑,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他很喜欢,但他那会儿…大概就是闹别扭吧,脸红耳热的,也不想让羡哥哥如意。

 

那……好吧,“云深不知处不可戏弄他人”,是他的不是……但羡哥哥未免也太过小气。

 

反思了一路,蓝湛一颗心七上八下,一会儿羞愧,一会儿委屈,一会儿又气愤,但最后还是决定,等见到魏婴了,先给人道个歉递个台阶……毕竟,他们围猎还要一组的,不然遇到危险,谁保护他的羡哥哥啊。

 

 

耽搁了启程的时辰,蓝湛快马加鞭,才堪堪于入场前赶到了百凤山。

世家子弟基本都已经到齐了,三五成群地叙话寒暄。见了礼,青蘅夫妇随各宗主、宗主夫人入了座,蓝湛独自走往蓝氏门生所在的场地。

 

“忘机,这里。”

蓝曦臣见人两步一顿、眼神飘忽,眉宇间隐有焦急之色,估摸着他这心巧口拙的小师弟定是在寻某人,便上前拍了拍蓝湛的肩,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就在此时,忽然呼声四起,蓝湛和蓝曦臣都吓了一个激灵,僵在原地的蓝湛透过缝隙,望见了人群中那名神采奕奕的青年:一袭黑衣,高束马尾,蒙眼盲射,五箭齐发,齐齐正中红心。

 

满堂喝彩之间,魏婴脸上覆着的黑色腕带被扯下,一双恣意的眼眸,正巧对上蓝湛的视线。

他下意识地要向蓝湛迈出步子挥手招呼,余光先一步瞄见小家伙肩膀上搭着的手掌和腰间空空如也的腰封,“轻佻”、“不晓事”、“不喜”,接连从他脑海闪过,控诉他的因循贻误,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于是,茫然又惊喜、崇拜且自豪,对自己悄然而生的期待还浑然不觉的小人儿,眼睁睁看着他羡哥哥春风得意的笑容在注意到自己后顷刻间黯淡了几分,只冲他点了下头就挪开了目光,却对着江家的姐姐笑靥如花,还同江澄勾肩搭背地往入口去了。

 

臭魏婴!小肚鸡肠!!招蜂引蝶!!!

又是那种酸酸的,胀胀的,心里发堵的感觉。

蓝湛握剑的手指尖泛白,望着人群移动的方向,对着魏婴的背影,嘟着嘴小小声呼噜呼噜了一口气,默默拾过魏婴方才用的弓,一支、两支、三支,三支羽箭一起,沉肩掖肘,他似乎还有些拈不住,只能甫一对上准头便射出去,果不其然有一支中途便坠了地。

那么……

五箭齐中,绝不会是运气……

羡哥哥好厉害啊!

可是……臭魏婴居然从没给他展示过,臭魏婴为什么都没教过他呢?

臭魏婴尽会嘴上占他便宜,其实心里压根儿没把他当媳妇儿吧?

 

小家伙又失落又憋屈,再扫一眼偌大的练箭场,哪里还有魏婴的身影,不自觉的慌乱让他仓皇跑了几步,回过神又泄气般地减了速,连带着候在他身后的一众蓝氏子弟都来了个急刹。

 

“魏公子还在前面,忘机不追了吗?”险些撞上蓝湛后背的蓝曦臣忙侧身避让,不解地眺望入口的方向,“山中状况未知,同组成员还是结伴而行的好。”

“我…不和魏婴一组了。”

“啊?为何突然……”蓝曦臣错愕了一瞬,旋即想起方才蓝湛脱靶的箭,笑着宽慰道,“忘机啊,魏公子那射术实乃翘楚,但你也不赖的,二八之年便能一箭双雕,多厉害!师兄都不及你。若再长个几年力气,你定能比魏公子还要出色,切勿妄自菲薄。何况,咱们仙门的围猎单凭射术可不够,关键时刻,还得靠忘机的剑法。”

没想到自己的口才还真不错,蓝曦臣满意地勾勾嘴角,抬眼望向蓝湛——嗯?他这师弟不是应该如释重负、豁然开朗吗?这一脸错付了的表情还有那同情和担忧的眼神是几个意思?

“那师兄你……找到人同行了吗?”

 

???

什么情况?他这师弟到底什么情况?要是以往吧还好说,但从今儿起就不行了!就在踏入百凤山的那一刻,他已经遇上了自己一见钟情的人……

 

蓝曦臣几度张口结舌,战术性地偏了偏头,这才察觉身后其他的师兄弟们不知何时已自行列好了队,两人成排,刚巧多他一个。

——哦,原来,他的师弟是担心他落单呐!

啧,又不是不晓得忘机和魏公子青梅竹马,怎么还能误会他对自己有那种想法呢?真是太荒谬了!蓝曦臣干咳一声,换上体面的笑容:“嗯,忘机不必忧心。”

 

“已经…找到了啊……”

天呐,听听这失落的语气!蓝曦臣倒抽了一口气,慌慌张张往入口处瞄,见那儿只剩了三四个人影,像是正也往这儿看,忙不迭“请”着蓝湛往前去:“是啊,须得两人一组才能参赛。那会儿你还没到,兰陵金氏的弟子们来挨个儿做了登记的,我已将你和魏公子一并报上了。”

灵犀

在家都不乐意搭理他被他缠得厌烦的小人儿,现下又因为不晓事时定下的婚约在旁人眼里就打上了他的印记,被强行跟他分到一块,心里定是不爽极了,在入口处冷冷扫了眼好心陪他一道等着的江澄和聂怀桑,独自御剑疾行,连蓝曦臣的呼唤都不搭理了。魏婴无奈,只得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众人匆匆打了招呼,硬着头皮追上前去。

也不敢离得太近,隔着半丈远,一前一后飞了约有十来里路,小人儿总算落了脚 。

是在密林深处了,虫鸣声此起彼伏,周围了无人踪。蓝湛还是闷声往前走,偶尔回头瞅他两眼。可这地儿着实不是跟他置气的好地方,魏婴思量片刻,决定还是和小人儿说清楚吧。上赶一步拽住了蓝湛的肩带,见人停了脚步便即刻松开,还退了半步:“湛……那个,蓝湛,我知你心里会不痛快……我,我也是入场时才得知的,也问过金公子能否更换名单,但已经来不及了。呃不过你别担心,他说,世家子弟不论同不同宗,都可自行组队。你看怀桑和江澄,金公子和你师兄不也……我的意思是,你我二人组队并非据以婚约,不会引来旁人非议的。至于……我们的婚约还作不作数,若你不愿,我……小心!”

突如其来的锁链打断了魏婴的剖白,他迅速将蓝湛拉到自己身后,护着他躲开了。迷雾渐起,四周皆是危险的讯息,魏婴警惕地观望四周,紧紧挨着蓝湛的肩膀。

“跟紧我!”

居然是异口同声,两人讶异地对视了一眼,后背贴上后背的那一刻,嘴角皆挂上了浅浅的弧度。

虫鸣声远了,耳边传来阵阵枭鸟刺耳的啼叫,忽远忽近,四周已伸手不见五指。

对时间和方向的感知消失,他们只能循着声音慢慢挪动。忽然又一条锁链破空而来,擦着他们的脊背穿过,分开了他们二人,继而是四面八方的铁索。凝神聚气间,魏婴猝不及防挨了一脚,重心不稳朝前栽去,竟摔下了一个洞穴。

 

约有三丈之深,魏婴忍着剧痛一瘸一拐爬起来,正欲御剑而起赶紧去寻蓝湛,就见一袭白衣径直从洞口跳了下来。他慌忙扔了剑伸手去接,被冲倒在地,护着蓝湛的脑袋又滚了几滚。

“没事吧,湛湛?有没有事啊,有没有伤到哪儿?”

见小人儿摇摇头一骨碌从他身上起来,动作还挺利索,魏婴暗暗松了口气。正要问人怎么也跟着下来了,还不御剑傻傻地直接跳下来,洞口就传来两下拍手声,紧接着是一阵嘲弄:“魏无羡是吧?方才开场的时候,很风光嘛,我还当能有什么本事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啊。围猎这几日,你就给我老实待在这儿吧!等我堂弟得了第一,我就行行好,把你放出来,嗯?哈哈哈哈哈!来人,给我把这洞口堵上。赶紧的,堵严实了,一丁点儿缝隙都不许留!”

“你丫的!”

魏婴急了,随便应声而出,但难敌胡乱滚落的碎石和放出的乱箭,只得护着蓝湛先躲闪开来。等到洞口没了光亮他们二人再御剑上去查探时,却发现挡在洞口怕是一堆巨石,仅凭他二人之力根本推不开。

无奈之下,只好悻悻然回到洞底。魏婴用术法生了火,更是无颜面对那个无辜被他牵连的小人儿。

“对不起啊,蓝湛。”把为还没辟谷的小人儿备好的吃食递给他,魏婴绕过火堆,和蓝湛分坐在两边。

“为什么对不起?”

“都怪我,害你也被困在这里……一只邪祟都还没猎着,拿不到第一了。”魏婴低着头轻轻叹了口气,随便在地上拨拨划划。

“你想得第一?”

魏婴摇了一半的头缓缓抬起来,透过跃动的火苗看向蓝湛:“你前段日子越发刻苦地练习,不是为了拿个好名次吗?”

见蓝湛默默不言,魏婴眸光更黯淡了几分,咬了咬两边的腮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本该得第一的。”

 

沉默,良久地沉默,久到魏婴以为蓝湛不会再回应自己了,准备回避了去转转看有没有别的出口,对面忽然又有了动静。

“我从来没在意过得什么名次。”蓝湛盘腿而坐,攥着手中的玉佩,像在喃喃自语,“我听学、练剑,是因为…我以为你不喜欢修习……我想保护你。”

“可我不知道,原来你那么厉害,用不着我保护,我也…保护不好你……”眼窝里有热热的东西要流出来了,蓝湛咽下一口软软糯糯的糕点,偏头吸了吸鼻子,走到魏婴身侧,将方才拾起的玉佩还给他,“羡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在山门,你是不是,想跟江公子一起?你之前是不是想说,我们的婚约,不作数了?”

怎么办,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要哭了。为什么说几句话而已,心会这么疼啊?蓝湛抿紧了唇死撑。

“这是?”

“你的。刚才你摔下来,掉了。”

“那,你的呢?”

不行吧?不能吧?好歹……还得魏叔叔他们同意吧?羡哥哥真的,现在就要跟他要回去了?

蓝湛下意识捂住了襟口,手背上青筋都凸起了,偏过头不吭声。

魏婴恍然大悟,也站起身,试探着问道:“湛湛把它藏襟口里贴身带着的,对吗?”

眼瞧着小人儿低头一层层拉开领口,直到里衣,眼泪糊了满脸,魏婴一把握住了他探进暗袋的手,按着人的脑袋,把人拥进了怀里。

 

“对不起羡哥哥,对不起那天我说错话了,你不要生我气了好吗?我没有觉得兔子灯丑,我喜欢的,我想跟你一起放的,我是看你不乐意我才说跟师兄挤一挤,因为…反正我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都能实现…唔……”

因为情绪崩溃这才喋喋不休起来的小嘴儿哭得发烫,魏婴没忍住轻啄了两下,小人儿受惊似的睁大了双眼,半天回不过神。

“湛湛是喜欢羡哥哥的,很喜欢羡哥哥,对不对?”

仿佛卡壳了的小人儿懵懵地点了点头。

魏婴心中暗骂自己蠢,他是怎么能一面以为蓝湛情窍未开,一面又觉得蓝湛喜欢上别人了呢?真是关心则乱,当局者迷。哎呀,这一瞬间呐,立马就心情舒畅了。他笑弯了眼,温热的鼻息再一次扑打在小人儿的人中处:“那,湛湛也是喜欢…羡哥哥这样对你的,对不对?”

“嗯?”还没转过弯儿的小家伙歪了歪头,上唇沟有点儿痒痒的,他无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像极了邀请。魏婴俯下身,但未及品尝,身后呼噜噜的水声打断了这一刻的浓情蜜意。

 

“你大爷,什么鬼东西!”

抱着蓝湛敏锐地转身一跃,一个硕大无比的王八头出现在他们眼前。

“是……玄武!”

“啊?”这回,轮到魏婴犯懵了。

蓝湛抹干了泪花,瞥了魏婴一眼:“书上说的,玄武,亦称玄冥,龟蛇合体,为水神。”

玄武……魏婴皱眉,盯着妖兽周身的黑气,在它再一次张开血盆大口之际,提溜着蓝湛躲进了一个窄小的洞口。

“书上说的是没错,但玄武是上古神兽,绝不会出现在此处。这家伙周身戾气极重,应是原先薛重亥那只假玄武,屠戮玄武,没想到被我们碰上了。”魏婴悄声同蓝湛耳语,又小心探出脑袋打探敌情,“这妖兽看上去眼神估计不大好……不行,它往火堆去了,我们暂时出不去,你那些吃的不能给它糟蹋了……我先出去把它引开,你看着时机,悄悄把乾坤袋拿过来。”

“好。”

说定了,魏婴侧身,又飞快从洞口钻进去,使出一张符咒引得妖兽回头,火符在地上烧出长龙,果然吸引了假玄武的注意。就在蓝湛取到乾坤袋准备折返时,那家伙突然不耐烦地嚎了一声,沉重的鼻息扑灭了火龙,砂石让魏婴有些睁不开眼睛。

“羡哥哥!”

蓝湛被吓了一跳,那妖兽几乎和魏婴只有一尺之遥,避尘出鞘,闪出一道寒芒,在假玄武的粗长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暗黑血痕。

疼痛激怒了妖兽,它旋即扭头向声源处发起攻击,面上又挨了随便一击。

妖性大发,那妖兽掀出水浪,长颈暴躁得扭动,满口獠牙到处撕咬。为了掩护蓝湛,魏婴还不断使出火符扰乱妖兽的视线,一不留神,随便在攻击中插入了那妖兽的牙床。剧痛让假玄武发了疯似的甩动,眼瞧着魏婴跟着要被甩出去,蓝湛忙上前拽下了人,却来不及躲闪,被伤到了腿,摔落在地。

“湛湛!”

更无心恋战,魏婴一把火符在空中绽出烟花,趁着空当赶紧将蓝湛扶回了窄洞后。

素白的长袍,先是沾了沙土,又被鲜血染红。

蓝湛眼看魏婴解了他的云袜,撩起他被撕碎的裤腿,还顾及着礼法,忍着疼瑟缩了两下,被魏婴瞪得乖乖让人摆布了——其实灰头土面的人,眼眶红红的,那一眼实在没啥威慑力,可偏生就是他这副心疼又自责,跟自己生气的样子,蓝湛见不得。

 

白皙娇嫩的肌肤上三道血淋淋的伤口,皮开肉绽,令人触目惊心。

还是他太过自负,自以为有他挡在蓝湛身前,蓝湛就不会受伤,竟是只顾上了带吃食讨人开心,却未带药物救急。也不知这假玄武的唾液是否有毒,魏婴俯身用嘴给人吸出了淤血,望着痛得满头大汗的蓝湛,心中懊悔不已。

“给。”没想到小人儿自己的乾坤袋里,竟装满了蓝氏药房的珍稀,“之前,怕你会用到……”

心头软成一片,找到解毒丸跟小人儿各吞了一颗,魏婴轻手轻脚给蓝湛的伤口敷好凝血草,用干净的纱布包扎好。蓝湛朝他手上指了指,他便也给自己撒了些止血散。

 

假玄武还在咆哮,整个山洞都在震荡。

魏婴抱着蓝湛蜷缩在角落烤火,不知是被潭里的水溅到,还是被疼出的冷汗浸的,小人儿的后背几乎湿透。

“羡哥哥……”

“嗯。”

“你,还喜欢我吗?”

“笨,我什么时候不喜欢你过?我一直都喜欢。”

“你都,不找我一起来围猎。”

“我以为你不想跟我一起嘛……”

“你还凶巴巴,叫了好几声‘蓝湛’。”

“我怕你介意我叫你‘湛湛’呀……”

“那……还有,为什么,你跟我切磋的时候,瞒着,不教我?”

“我哪里是瞒着你!原先我不知道,陪你练剑是当陪你玩儿嘛,只想你开心啊,怕会伤到你。”

“我有那么弱吗?”

“呵~对,是我小看我们湛湛啦,你都能把你师兄伤着的。”魏婴在小人儿脑门上宠溺地弹了一下,意外发现这温度有些不对劲,他担心地望了望蓝湛的伤腿,沉声道,“你这伤口……”

“没关系。要是留了疤,就是,我保护过你的证明,你赖不掉了。”

“这要什么证明?你想说什么都行,哪里需要你真的受伤啊!还留疤……我会心疼的,很心疼,你知不知道!”

蓝湛笑了笑,唇色发白,脸庞却越来越红了,声音也变得恹恹的。

魏婴又给他喂了粒药丸下去,心焦得等不及见效,便牵起蓝湛的手腕,给他输送灵力。

“羡哥哥……”

“嗯。”

“我们,婚约,还作数吗?”

“只要你愿意,就作数。”

“那,等我们出去了,你就……来迎亲吗?”

蓝色的荧光浮浮沉沉,妖兽似乎也没了动静,小人儿低低的私语,他听得格外清晰。魏婴猛然睁开眼,目光灼灼地望着蓝湛半眯着快要闭上的双眸。

“你,你是说,你愿意……你,你想清楚了吗?”

“不是一直如此吗?为何,还需要想啊?”

“那是我的意思……但是你,你还小,见识到的人还少,万一以后……”

“你想我见识到别的人?”

魏婴顿了顿,还是诚实又自私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想。从小到大,只有你,也挺好啊……不需要别人,麻烦。有你就够了。”蓝湛侧了侧头,脸向着魏婴的腹部,慢慢闭上眼睛,“你今天,亲了我,还脱了我衣服……我都记下了,你是我的,你不许,再跟别人眉目传情……”


提前踩个点~希望31岁的战战也能顺顺利利~



竹马青梅·中【羡忘】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