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b 第7章74节「伊德拉·米桑伽」

翻译:绘名儿
校对:绘名儿
润色:Tom11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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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让昴心头一紧。
来自帝都的托德和亚拉基亚,必须阻止这两人掀起的大屠杀。
拼尽全力、破釜沉舟,为了将这降临的恶意与不合理给去除,昴用尽全力地挣扎着。他挣扎着、挣扎着,已经拼尽全力在挣扎了,但到头来,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以 『死亡』为起点,重启的时刻不断向后推移。
此时,昴最害怕的并不是『死亡』本身。随着昴一次次迎来『死亡』、越过死亡,最终看到的就是确定的现实。
——他最害怕的事情,是无法挽救的生命。
他最害怕的,是一步一步向他逼近的,某个同伴无法逃避的『死』。
“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眼前的景象——满身鲜血倒下的威茨,一声惨叫从昴的喉咙中发出。
昴叫喊着,即将从袖子中伸出来的手被抓住,他的行动被阻挡。抓住他的是坦萨,眼中含着泪水的她,向昴拼命地摇头。
这幅光景,已经看过了。早已看过了。一遍遍的看过了,过程已经完全熟悉。
同样的光景,仅仅一分钟前看到的光景,现在又看到了。
“————嘶嘶”
紧接着,一声撕裂耳朵般的难听声音,连同威茨倒下的身体压垮了整个通道,从地板落向了岛的半山腰。
巨大的灰色青蛙和掉落的建筑碎片将威茨吞没,从昴的视野中消失。
“不、不不不啊啊啊——!!”
“施瓦茨大人!?”
昴不顾一切地挥舞着手臂,将坦萨甩开。将少女惊讶的声音抛向脑后,昴朝着威茨落下的方向跑过去。
如果现在冲过去的话,将落下去的他拉上来,把他眼睛和左臂的伤口堵住,带往治愈室用绷带进行包扎治疗的话,一定、一定、一定——
“还没——”
“你比我想象的要脆弱啊。”
为了能够挽救威茨,昴什么也顾不上就向他奔去。
在这时,他迎面撞上了一个横扫而来的什么东西。那是一个被红黑色所污染的斧刃。昴是在听到一声沉闷的巨响,视线大幅旋转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的。
从昴大幅旋转、变得很高的视野中,可以看到一个跑姿相当难看的孩子的身体。看到之后,他明白了那个向前倾倒,没有头颅的身体正是他自己的。
奇怪,头在哪里呢?比起这个,先将威茨给、给、给给给给。
× × ×
旋转的视线突然定格,昴的脑中还在旋转。
感觉就像是猛烈旋转的摄像机突然停止下来一样,虽然实际上并没有运动,但是耳朵中半规管因为之前的惯性而让他感到非常糟糕。
涌来的恶心,混乱感,还有他心中必须挽救威茨、不能停下脚步的焦虑——
“第一次……”
在昴重新回到的视野之中,浮现出的是满身鲜血的威茨。
是左臂和右眼涌出大量鲜血、一秒之后就会坍塌落下的威茨。
“说出……相信我……的家伙……”
“啊啊啊啊啊啊——!!”
无可挽回的现实将菜月·昴的灵魂践踏得支离破碎。
△▼△▼△▼△
毁灭的脚步声,已在不知不觉中迅速到来。
大屠杀已经开始,昴为了阻止它而奔跑着。
然而,重启点从开始的几十秒倒退到现在的几乎原地不动,缓冲时间的缩短让奇迹渐行渐远,将寄存在昴心中的希望抹去。
他潜入古斯塔夫的办公室,与海因一起试图调查出大屠杀的真相。
很多次,昴在托德他们与古斯塔夫的交谈还没有进入核心前就被发现,他重复着失败、重复着试验与错误——已经回不去了。
因为重启点最终定格在了他与海因隐藏在办公室的时候。
“————”
从那一刻起,巨大的嘲笑声一直在摧残着昴的心灵。
昴听到了包裹着自己,因害怕而加剧心跳声,但也许比海因心跳更加激烈的人,正是昴自己。
如果没能阻止大屠杀,重启点定格在那之后该怎么办?
如果将无法挽回的局面作为重启点的话,充满绝望感的菜月·昴究竟又能做得到什么呢?
然后——
“咻——”
随着一声泄气般的声音,古斯塔夫的头颅被炸飞,此时的昴已经明白了,
绝对不能再死了。他死之后回溯的地点,如果在古斯塔夫被杀之后的话,那么他的生命就铁定无法挽回。
一旦某人的『死』得到确认,就等于是昴杀死了他。
一旦进入无法挽回的世界就意味着无论是谁导致了『死』,就相当于是菜月·昴杀了人。
所以,必须拼命活下去。
无论是古斯塔夫的死、努尔爷的死、剑奴们的死还是看守们的死,不管是谁,昴都拼命抗争着阻止他们的死亡。
如果昴死了,那就意味着那些被杀的他们真的死了。
尽管知道这是一个不合逻辑的想法,但昴只能如此挣扎着。
如果昴不死,就可以留下不让已经死掉的他们死掉的可能性。如果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不必死亡,所以——
保持这种状态永远没有死亡出现的话,不失去任何人事情就可以结束,这简直是在幻想。
幻想仅仅只是幻想,刚刚昴难看的死亡就证明了这一点。
△▼△▼△▼△
已经,迎来第几次的『死亡』了呢?
“在我面前消失,是打算做什么呢?”
“施瓦——”
在身体瘫软双膝跪地的昴面前,叫着昴名字的声音突然中断。
毫不留情挥下去的斧头,将海因的身体连同生命斩断,翻着白眼的他随着一声巨大的声音倒在了地板上。
他流淌着的鲜血在地板上蔓延,与之前倒下的伊德拉的血液混在了一起。
头被劈下的伊德拉,先于海因一步被杀。
因为昴未能从托德最初的攻击中救到他。先是伊德拉被杀,接着海因被杀,最后剩下的那个人,又成了昴。
这些都发生在坦萨被托德抛出墙壁上的破洞之后。
世界一直向后倒退,直到听到坦萨坠落的惨叫声为止。
无论是手臂及面部被攻击、威茨被吞噬在因为蛙型魔兽而坍塌的通道中,还是想要保护昴而被丢出去的坦萨,都已经『固定』为无法插手的现实。
在那之后——
“实际情况是什么呢?”
昴瘫倒在地,膝盖上沾满了那两人流淌着的血液,肩上扛着斧头的托德向着这样的他问道。
昴麻木、疼痛的大脑告诉了他自己对方接下来的话。
这句话,已经从托德的口中,听到过很多次——
“你真的是皇帝阁下的孩子吗?”
“……不要预测别人的话啊。”
面对低着头的昴传来的话语,托德用不愉快的声音嘟囔着。
虽然昴不知道对方内心被猜中之后是什么滋味,但似乎并没有让他感到那种马上就激动地杀过来的危机感。
昴并不是想有意带给他危机感,只是突然间从嘴里说出。
但是,即使一点也好,如果能让托德的节奏被打乱的话——
“如果不想死,就不要动。”
说着,昴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球体——藏在古斯塔夫体内咒具,他为了向托德展示而突然将其拿出。
这是一个血迹被擦去的黑色球体,质地和触感如同玻璃球一般,与高尔夫球相比大小差不多,但更沉一些。
不知道这东西究竟由什么物质构成,但材质什么的压根就无所谓。
重要的是,它蕴藏着一股非常庞大、残酷的力量。
它是启动『咒则』的关键钥匙,如果托德也得到它的话,现在可以使用。
这应该,会成为让对方可以为自己竖起耳朵的第二种可能。
“就是它,对吧,咒则所需要的东西。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你啊,这东西是。”
“——我!现在!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说你要是不想死的话,听不明白吗!?”
昴挥舞着持咒具的手,一边唾沫飞溅地狂吠着。
满脑子悔恨和绝望的昴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去仔细斟酌托德所说的每一个字。只是听他说话,就已经怒上心头了。
“哎呀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看到愤怒的昴,托德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斧头举起双手。
而轻易服从昴的指示的托德让昴感到惊讶。面对昴的反应,托德扬起一边的眉毛说道: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不是你让我这么做的吗?”
“这么……简单的事情……”
无法对托德的话做出回应,昴眼前一黑,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十分悔恨。
不是利用皇帝的私生子这件事,而是在最开始就将咒具作为盾牌就好了。因为昴害怕和焦虑而选择了更加安逸的选项,将这一切全毁了。
不管是古斯塔夫和努尔爷,还是威茨和坦萨,都是因为昴。
全部都是昴没有好好动脑筋思考的缘故——
“话说,你知道这东西的用法吗?”
“欸……?”
正在昴为自己的愚蠢而自责和懊悔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面对举起双手的托德抛出的质问,昴不经意发出嘶哑的声音,看着手中的咒具。使用方法,他还真不知道。它上面没有一眼就能分辨出的开关,也没有那种拿在手中就能知道如何使用的构造。
“——对吧。”
而仅凭昴眼神之中出现的一丝波动,很快就被托德识破了威胁。
“如果你知道的话直接就会那么做了不是吗?还用得着拿这个威胁。”
“啊”
紧接着,托德保持着双手举起的姿势,抬起脚用一记飞踢向昴的手踢去。
昴伸出咒具的那只手被踢中,黑色的球向上面飞去。昴不由自主地用眼神追随着它,他再一次做出了蠢事。
因为向上看就等于把脖子伸给对方。
“————”
追逐飞出的咒具的视线,在此突然中断。
在中断之前,他听到了一个硬物声音从左侧传到了右侧,但他无法确认那是什么声音,也没有理由去确认它。
有的,只是承认。
——承认自己想不出能够阻止托德·方古的办法。
△▼△▼△▼△
——一个因扮演好人而被嘲笑的傻瓜,一个被夺走一切的蠢蛋。
这就是身边的人对伊德拉·米桑伽的评价。他失去家业、流落街头,最终沦为奴隶。
帝国西北部的一个小农村,那就是伊德拉的故乡,也是米桑伽家族世世代代经营着的磨坊生意的土地。
听说磨坊是由伊德拉祖父的祖父所创办的,而且那个人似乎相当能干。
村子的河边有一个水磨,他被领主委托管理和使用它,负责处理村里收获后谷物的所有磨粉工作。
这份工作回报大、劳力少,对于那些必须借助米桑伽家族的力量才能磨粉的村民来说,伊德拉就是出身于特权阶级。
但是,无论是伊德拉本人还是他的家人,都没有在生活中向他人吹嘘自己的家业。
毫无疑问,与周围人相比他们是富裕的。但另一方面,在庄稼歉收时,他们也要替村民向领主们缴税,出面与领主进行谈判。原本担任这些的人应该是村长,但是米桑伽家族一直都在扮演这个角色,以村子里一员的身份行动着。
——诚信经营,努力赢得广泛的信赖。
这就是米桑伽家族经营磨坊主家训和理念。
在使用水磨磨粉的过程中,很多人会趁机将捡到的粮食装进自己的口袋。也因此,至少,他人对磨坊主的目光都很严厉,正因如此,保持谦逊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无论是伊德拉还是他的父亲,在掌管磨坊这一点上都被自己的父母如此严厉地告知。
因为这是一个容易引起猜疑的身份,所以自己始终都要以开怀的胸襟待人。
绝不垄断财富,与身边的人们同甘共苦。虽然这不是强者为尊的佛拉基亚帝国所推崇的处世之道,但在这个帝国铁血律法管不到的位于边境的、不起眼的村庄,这样的处世之道受到了大家的尊重。
伊德拉也是从小就从中受益而成长的。
因此,即使父亲早年病重,将家族事业交给了他,他也努力将传统传承下去。
“这真是幸福的生活不是吗?我很羡慕你。”
对伊德拉的生活羡慕不已的,是一个中途来到村里酒馆落脚的男人。
全身散发着身经百战气质的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称自己是挥舞手中的大剑征战四方的雇佣兵。
因为很少有外乡人来到这里,于是伊德拉和他喝了几杯酒,听到了各种各样的故事。
对于没怎么见识过外面世界的伊德拉来说,这个男人描述的世界让他充满惊喜。
与平静、节奏缓慢的乡村生活不同,这个男人生活的世界危险而残酷,但同时又它又让人心潮澎湃。
在此之前,伊德拉就对它有一种模糊的憧憬。
作为一个出生在佛拉基亚帝国的人,除了继承家族事业,自己是否还有其他的选择。虽然这没给他带来很大的烦恼,但他还是有着这样的憧憬。
憧憬着一个依仗自身力量和信义、绝不选择卑贱的勇士生涯。
“伊德拉,你有个表妹对吧。事实上,我很在意她……”
那个男人每隔几个月就会来访一次村子,每次伊德拉就会与他推杯换盏把酒言欢,最终他们成为了亲密的朋友。
就这样,在他们共同度过的不知道第几个夜晚之中,男人一脸严肃地向伊德拉倾诉出这件事。他的表妹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但还是单身,伊德拉也觉得这个男人很可靠。
因此,伊德拉毫不犹豫地将他介绍了表妹,为两人的婚姻做了充足的准备,并在结婚之夜大醉一场,庆祝新家庭的诞生。
一个月后,男人与伊德拉的表妹合谋,夺走了家族传给他的磨坊生意。
男人声称伊德拉的表妹也有资格接手米桑伽家族的家业,甚至谎称伊德拉和他的父亲一直以来都在水磨上做手脚,向村民们谎报磨粉的成果。
当然,伊德拉向村民们诉说着事实情况并非如此,但并没有轻易地消除村民们磨坊主这一职业的怀疑,村里的意见一分为二。
这件事还没来得及解决,身患重病的父亲就病逝了,不久后操劳过度的母亲也跟随身处天国的父亲去世。
“我已经,受够了。我无论如何,也要守护自己的家……!”
悼念父母之余,伊德拉虽然咒骂着自己的迂阔,但还是决定要反抗。
如果那个男人在与表妹策划着什么坏事的话,伊德拉有正当理由恢复他的权利。为此,伊德拉请求村里的人在场,准备向该男子申请审判。
他相信,米桑伽家族一直以来诚信经营所积累的信赖,会为自己伸张正义。
但是——
“——为什么,怎么回事?”
没有人前来约定的场所,相反,在伊德拉的家中还发现了武装起义的准备。
伊德拉被强制带到领主面前,被迫接受了不愿接受的审判。虽然他拼命呼吁自己的清白,但村民们没有一人选择庇护伊德拉。
男人和表妹策划了这一切。
比起诚信的伊德拉,村民们选择了只要说谎就会给他们带来好处的那个男人。
已经,看不到一丝胜算。
家业被剥夺,沦为奴隶的伊德拉被奴隶贩子送到一座岛上。
送到了这个无处可去,就连仅存的生命也要被玩弄的可怕岛屿——基奴海布。
在这个拼上性命的战斗被当作表演品的地方,伊德拉感到自己的内心被熏黑,灵魂腐烂殆尽,于是想要顺从这份绝望。
已经够了,不是吗?
已经付出了如此多的努力,却没得到一丝回报,都这样了那还努力什么呢?
曾经所坚信的事情,全都是骗人的。拜托村民这件事,本身就是错误的。
每个人都想占别人的便宜,只想着让自己获利。
既然如此,自己那样做也没什么不好的。
没错,什么都没有的,是伊德拉。
没有人选择他,这是理所当然的。
既没有锻炼出来的力量,也没有特别有用的能力。谁会选择伊德拉呢?
就连伊德拉自己也不会选择伊德拉。
可是,到底是谁,选择了伊德拉,选择了只有愚蠢诚信的伊德拉——
“——你想成为一名战士对吧?伊德拉!现在正是时候!现在就是实现的时候了!”
——即使一直以来以诚信为生,得到回报那一天,也许还是不会到来吧。
△▼△▼△▼△
“————”
剧烈的头痛让伊德拉的身体无法动弹。
舌头麻木,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无法呼吸。他感到了四肢离自己越来越远,身体犹如四分五裂一般的恐惧。
恐惧,已经成为了不可避免的记忆。
想到之前的经历,家乡之中没有人选择站在自己这边之时,那全身的血仿佛冷冻一样的感觉,也比不上眼前的这份恐惧。
亲眼看着面前的威茨被杀、勇敢的坦萨被抛出通道之外。
即使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伊德拉也只是僵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如果说正是因为这种懦弱,自己才能够比威茨和坦萨活得更久的话,那就太讽刺了。
这多活的几秒、几十秒的时间,是否能和燃烧在心中的屈辱放在同一个天平之上。
他无能为力,对眼前做出努力的两人见死不救。
这一事实给伊德拉带来的绝望和懊悔,与因为自己的迂阔大意而导致家业被夺去相比更加沉重。
“……哈。”
想到这里,伊德拉不禁为自己浅薄的人生阅历发出一声苦笑。
且不说快乐的事情,伊德拉所能想到的所经历的痛苦之事,只有家业被剥夺而导致的人生跌落。——此时他切实地感受到了曾经所拥有的恩惠和富裕。
或许正是伊德拉的生活方式,激怒了夺走伊德拉人生的男人。
即使是这样,那个男人的所作所为也不可能被原谅。
“————”
伊德拉呼吸急促,用朦胧的视野确认着周围。
到底发生了什么?身上的疼痛与这又有着什么关联吗?说到底,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剑奴孤岛上所有人都可能被杀、施瓦茨是皇帝阁下的私生子、就连威茨和坦萨都被杀害,这一切难道不是一场噩梦吗?
这一切都是梦境,伊德拉现在应该还在享受着奢侈的时光,对优渥的生活感到无聊才对——
“你的举动真大胆啊。”
只听一声冰冷的声音,伊德拉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僵住了。
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一般,伊德拉慢慢地意识到声音主人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然后——
“是比杵着不动强,但有勇无谋地跳下来,结果就是这样不是吗?”
那个将他吓呆的男人声音,矛头指向的并不是伊德拉。
声音是从在离自己稍远的地方传来,伊德拉对此松了口气。明明可以不用管,但他还是半睁着眼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在那里——
“——啊、呜。”
只见一个浑身破烂、满身是血的黑发少年爬行的样子。
“————”
当伊德拉看到爬行的少年,并发现这并不是刚刚所在的上层通道时,伊德拉将他在意识变成空白之前发生的事情想了起来。
威茨被杀,坦萨被抛下去,就在即将被杀的伊德拉对眼前这个只会杀人的男人感到无法理解而大声呼喊之时,施瓦茨有所行动了。
咆哮的施瓦茨搂住站在原地的伊德拉和海因的腰,跳进了坦萨被抛出的墙壁对面的墙壁上的洞中。
坦萨被抛进大鸟撞开的墙洞,坠入岛的背面。而施瓦茨和伊德拉他们跳进去的地方,是其相反的方向——即便如此,获救的希望也很渺茫。
被石壁刮伤、被突起物刺伤,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上就这么死去。
虽然如此鲁莽的做法对他们来说只有九死一生,但是他们为了逃命只能放手一搏。
如果抓住九死一生之中“一生”的机会,奇迹就会发生。但奇迹仅止于此。
无论是爬行的施瓦茨,还是倒下的伊德拉,都无法逃脱追赶他们的那个男人。
没有看到海因的身影,不知是因为他没能落到半山腰的落脚之处,还是因为他使用拟态将自己隐藏起来。
既然海因躲了起来,那也就指望不上他的勇气。
他绝不是个坏人,但他并不勇敢。他是一个卑微胆小、容易得意忘形、虽然喜欢接近施瓦茨,但并不能对其有着太大期望的人。
即便如此,如果他有可能活下去的话,还是屏住呼吸躲起来比较好。
如果施瓦茨拼命抓住的奇迹能使海因活下去的话,这样就行了。
这是努力至此的施瓦茨应得的报酬。
“————”
突然,伊德拉想到了什么。
既然自己从高处坠落,身体已经崩溃,如果那个男人现在关注的人只有施瓦茨的话,说不定自己会被当成死人而被放过。
虽然他是个可怕的人,但他应该不会做出将尸体全部碾碎这种恐怖的事。
对伊德拉来说,如果他能通过逼真的演技骗过对方,让对方认为自己已经死掉的话,说不定还能活下去。被拯救,哪怕只有被自己拯救。
“————”
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为了生存,伊德拉·米桑伽牺牲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在这个只要足够狡猾就可以得到任何的东西的地方,伊德拉·米桑伽究竟,会选择成为怎样的人呢?
他愚蠢的相信着只要守信就会被大家信赖、得到大家的信用,可他却又因此失去了全部。这个男人究竟会做出什么选择——
“一!二!”
他看着那个双手举起斧头,朝着爬行少年的头部准备将其挥下的男人背影。
伊德拉屏住呼吸,闭上眼睛,要是他用尽一切办法隐藏自己的话。
——那么,这么做究竟又能拯救什么呢?
“不啊啊啊啊——!!”
他强行使自己的身体动了起来,如同将粘在地上的身体扯下一般,一边吐着大量鲜血一边难看地跑动着。
他跑着、朝着男人的背后扑去。因为他的左手已经无法动弹,所以只用右手紧紧搂住对方,像疯狗一般不顾死活地向向对方咬去。
“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瞬间,男人像是在嘲笑伊德拉的决心一般,背对着他将举起的斧头丢下。男人用腾出空的双手将刀拔出,迅速转身刀光一闪而过,伊德拉的右手就被从肘部斩断。
因为磨坊是依靠水磨的力量运作,所以没有干过重力活的伊德拉,瘦长纤细的手臂被砍飞了。
但是——
“——快带他走啊啊啊!!”
灼热感从被砍断的手臂处爬上来,伊德拉的视野被染成了鲜红色。但只有那一刻,伊德拉忘记了疼痛,全力呼喊着。
听到他撕心裂肺般巨大喊声之后。眼前的男人微微地将眉毛上挑。
伊德拉呐喊和行动的目的,恐怕他对此无法理解。
但是——
“嘁。”
男人咂了咂嘴转过身去,将砍下伊德拉手臂的那把刀投掷出去。
目标是位于男人身后、在地上爬着的施瓦茨——不,他已经不在那里了,他朝着扛着施瓦茨逃跑,蠕动着的风景将刀投去。
那是海因。
隐藏气息躲起来的海因,扛着施瓦茨逃走了。看到这一幕,伊德拉咬紧牙关,朝着男人背部扑去。
因为他失去了右臂、左臂又动不了,所以只能用牙齿紧紧咬着对方的衣服将其缠住。
“啊。”
他的胸部被背对自己的对方一击肘击给击中,歪下的身体又被一脚踢翻在地。但是,左臂受到的冲击力带来的疼痛,换来的是能够重新操纵它。因为他脱臼的肩膀归回了原位。
接着他的左手旁,刚好就有男人掉下的斧头,奇迹接连不断。
“你难道觉得他们逃得出去吗?”
抛出刀、斧头被夺去的男人歪着头看着伊德拉。
即使失去了武器,他脸上的表情也丝毫看不出会对自己不利。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伊德拉流出的血根本无法停下。
这样的他能活着就是一个奇迹,对他来说奇迹已经发生太多了。
所以,伊德拉面对男人的追问摇了摇头。
“是的,我觉得他们逃得出去。但是,我也相信。”
“————”
“那家伙要是没有逃走就好了”
那个卑微胆小、容易得意忘形,只是不是坏人的人。
这样的海因要是没有逃走就好,伊德拉愚蠢的相信着这一点。
果然,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他企图欺骗和利用身边的人、谎称自己是一名战士等等,这些谎言很快就被揭穿了。
他要用诚信,广泛的赢得信用与大家的信赖。
即使被他们指着自己的鼻子嘲笑是在装好人。
伊德拉·米桑伽既不是战士,也不是骗子。
伊德拉一边举起左手挥舞起斧头,一边流着鲜血呐喊着。
“我是伊德拉·米桑伽!是磨坊的继承人!!”
“谁管你啊。”
现在的伊德拉使出仅有的全部力量,朝着白脸男子猛扑过去。
——那一天,多亏了施瓦茨,自己才可以不必再做骗子,伊德拉觉得这真是太好了。
△▼△▼△▼△
身体被抬着拼命的奔跑,将自己带出绝境。
整个人感到激烈的摇晃,身上的伤口完全不被抬着自己的人所关心,这是当然的。
虽然昴的身体已经遍体鳞伤,但对方的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
“海、海、海因……”
昴的腰部被对方搂得很是痛苦,因此他抓着对方的身体反抗着。昴也不知道他抓到了哪里。让昴抓破指甲的那个人,外表早已乱七八糟。
并不仅仅只是满身伤痕,而是颜色和花纹,总之全部都变得乱七八糟。
把周围的风景一个接一个地进行拟态,最终不知道该拟态什么才对。在这样的状态下持续奔跑的身体,突然失去力量向前倒去。
“啊!”
当然,如果对方摔倒,昴也会受到牵连。
昴被甩到倒下的对方面前,滚到了冰冷的石地板上。因为他连防守都没来得及,所以受到了门牙断裂般的冲击。
就这样,他艰难抬起疼痛的脸,保持躺着的姿势向后看去。
在那里——
“呼、呼……”
如同字面意思,奄奄一息呻吟着的海因倒下了。
瘫倒在地的海因,有一把大刀深深地刺入他背部的正中央。不知道是何时刺去的。
是在逃跑的时候,还是更早的时候,就算是早更早之前,现在都已无能为力。
如果昴现在死了的话,回溯的时间会回到伊德拉的脑袋被砍下前的那一刻。
也许,可能会回到被砍下之后。——不,为了防止被砍下他们跳了出去,所以可能是在跳下之前,或者有可能回到在空中的时刻。
三个人都不会死去的跳落,无论怎么做这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就在第一次成功做到的时候,托德却来了。
伊德拉的声音,海因的呼吸,好遥远。
一切都变得遥不可及。
“真、奇怪、啊……”
海因虚弱的声音,传入了倒在地上、试图爬走的昴的耳朵中。
听起来像是从水中刚探出头而发出的声音,一定是因为他的喉咙里充满了血。也许他需要进行将堵住的血抽出这样的处理。
必须这么做。即使自己不是医生,也必须这么做。
“生……命……就像鲜花一样、因为美丽、所以才被……采摘,很久之前、我听说过……”
“别、别说话……我现在、就去,现在马上……”
“所以啊、我这样的、性格恶劣的家伙、会先死一步,好……奇怪啊……”
昴爬着。朝着他爬着。
为了将倒在自己血泊之中的海因拉起。
然而,身体却根本无法向前移动。
“但是……”
一点也无法向前,一点也够不着。
“……我先死、会更好一些……对吗”
昴爬的比乌龟还慢。他用非常慢的素的、比蚂蚁还要慢爬着。
爬着爬着,终于爬到那里时,已经为时已晚了。
海因的颜色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灰色。
背上插着一把刀、胳膊也断了一条、全身都是血的海因,坚持跑到现在的海因中途死亡并不奇怪。
说不定他是在濒死的状态下奔跑至此的。一定是这样。
昴没能拯救的人,已经全死了。
就等于是昴将大家杀死。
因为他没能拯救全部人,所以这和他将他们所有人杀掉一个道理。
“咕伊。”
弄脏脸部的,是血,是泪,还是鼻涕?
已经,哪个是哪个,什么是什么,谁是谁,答案如何,已经。
已经,已经,已经,已经,已经,已经,全部,搞不懂了。
“——哎呀,在那里呻吟着的难道是巴斯?”
“————”
“啊,我就知道,巴斯!哎呀哎呀,能在这样的场景下相遇,真是巧啊,事情看起来变得相当热闹啊,不过,气氛高涨起来了吗?”
一个轻浮的声音传向了已经愣住、想要放弃一切的昴。
声音就在身后,昴却无法做到回头。他想办法抬起身体,想要亲眼看到这个说着蠢话的人,然后为了向他说些什么,他使出全身的力气——
“你不必特地冒着生命危险回头哦。”
“——啊”
“因为,这件事并不值得去勉强自己,不是吗?”
没错,对方主动绕向前来——塞西尔斯盯着昴的脸说道。
左半身被烧得焦黑,却还毫不在乎地笑着的『青色雷光』向他说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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