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深紫』其①

席卡达挣扎着从沙地中翻起身来，他将手枪指向了普尔泊司的背影，子弹即将出膛。『亵渎爱名』试图抵挡步步紧逼的『交叉目的』，然而，面对这一切，普尔泊司不为所动，而『交叉目的』手中又一次转化出一根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弩枪，这弩枪向后倾去，插入沙地之中，而又迅速抽出，那弩枪的末端，居然凝聚了一簇黄沙！

“呵，枪械对峙，西部的对决……聒噪，但不算太差。”普尔泊司口说此言，却将手中的手枪随意扔开，摔在沙土中，他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热情，那是早已被他遗弃在青春年华里的东西。『交叉目的』扭过身来，手中的弩枪又一次作投掷状，积聚沙土的一端朝向了席卡达，然而这一次，动作却仿佛僵住一般，在本该投出的那一刻只是握着弩枪诡异地“静止”，而成簇的沙团，顷刻间消失。

未及思考，席卡达登时感到手中一种剧烈地冲击，手中的枪在刹那间支离破碎，扭头看去，枪的遗骸上，布满了深入内部的黄沙。

“感觉如何……”普尔泊司淡然，他如同无情的机器，执行着无意义的命令。

“『交叉目的』的能力，大抵有转移动能的效用，就在方才，它的力量经由弩枪全部施加到了那团沙簇之中，由此，击碎了你手中的枪。”普尔泊司这般解释着，『交叉目的』也伴随着逼近。它死寂的阴影在阳光旁格外阴沉，或许只有最为光明的正午，才能消除这些阴霾，可惜，正午已过，他们，所有『乔格桥』中的人，早已身处黄昏。

席卡达的视线紧锁在那残骸上，颤抖着，他失去了最后的底牌，他有点谋略，但不可避免的缺乏经验。一对二，他必败无疑，此时知难而上豪无意义。他不可避免地动摇，脑海中闪过一种种接下来的做法，是投降求饶？是负隅顽抗？是等待死亡？

这些问题对席卡达来说，还是太遥远了，他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死法，他也从未想过。

汗水浸润在沙地里，和遗留的血迹混合在一起，他徘徊在崩溃的边缘，视野一而再再而三地模糊起来。脚步声逐渐深入耳廓。忽然在某个瞬间，伴随一种微妙的声音，他的脚下只剩下了天空一般色彩的虚无。

“什，什么——”

“我，我，我是已经，已经死了吗？”

“天堂……这里是天堂？”

席卡达抬起头来，然而眼前仍然有着三个人影，普尔泊司，波赛斯，约尔特。但他们都表现的很异常……仿佛也都置身于一种奇怪的环境。

在这之前，约尔特已无力地瘫在地上，他还想挣扎，但是重伤之际，加上精神力消耗，他无能为力。他的眼前还是那口中吐出的血泊，形成一块绝美的红玉，最外围是沙土的镶边。

同样是一声，他的身下，只剩下一片血池，没有了沙的迹象，微微抬起头，眼前仍然是血的色彩。

“人死前……还会有这种幻象么？”

他进一步抬起头，而这一刻，他恰与席卡达对视。约尔特敏锐地发现，席卡达的眼睛有所异样，因为那本是眼睛的位置，居然覆盖了一层黄沙！他用余光再看向那得胜的两人。

可那胜利的二人却疑惑地向着地面看去，显而易见，他们也遭受了其他类似的异变……但无论如何，现在他们眼睛的位置前，也已布满了沙土。而他自己看向血的宝玉中映射出的自己的眼睛，也是只有一层沉默的沙。

结果一目了然……

他们，这鏖战结束的四人，遭遇了『第三方』的替身攻击！

“不算坏消息……”他深吸一口气，无论这个人是敌是友，起码结局不会比『无作为地死去』更坏。这个『第三方』明显与这两个袭击者无关甚至敌对。常说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约尔特殷切地希望这是一句真理，以着一种感性的思维。

普尔泊司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波澜起伏，口中还是往复的“聒噪”二字，波赛斯则将疑惑表现出来，甚至有一星惶恐和不安，四处张望。

他们的眼前，则是无数个约尔特与无数个席卡达，这些人影铺满了原先的地面，将他们团团包围。

“『Deep Purple（深紫）』。”

“当『第三方』做了遮掩。不同人眼中，自然便会呈现出不同的『事实』，这些『事实』无论对错，终将会成为『导火索』，并引发一场同步烧毁了『第三方』想要隐藏的『真相』的大火……”

“给社会作出写照，这就是『深紫』。”

一句句话语在这种混乱中出现，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四个人的中央，一顶侦探帽，身披长及地面的斗篷。帽檐下的，是一张凌厉而严肃的面孔，他的眼睛上似乎迷蒙着什么，大抵是病变的标识。但那双眼睛仍然同他面部的神情般，坚毅而冷峻，仿佛时刻做着审视。他直视着普尔泊司与波赛斯的面颊，目光慢慢转移到二人胸前的“狗牌”。

“呵。”他不屑地笑。

“哈。”他无奈地笑。

“要到什么时候，你们这样的人，才会消失殆尽呢？”他做梦般地笑。

他向后望去，犹如站在一个节点，他多么希望那两个人也能站在这个节点的后面一方。

他的目光如炬，意味深长地看向约尔特与席卡达。

回头，手枪瞬间拔出，向着普尔泊司与波赛斯，飞出了……无数发子弹。

此刻出现在其余四人眼中的，是无数个他，以及无数把手枪与飞出的子弹。

“那么，无奖竞猜，『我』，到底在哪？”

普尔泊司做着直觉的闪躲，而波赛斯则遁匿于自己微小的标记中。但无论如何，他们向着一个大体的位置靠近。

——那是『声源』。

无论那『深紫』有怎样诡怪的视觉把戏，谁都发觉到，其间声音是无法伴随视野中的物体复制的。也就是说，只要找到那个声音的源头，就可以找到本体。

这并非刻舟求剑，向着之前的『声源』逼近，哪怕本体移动位置，他的视觉幻象也会移动位置，也就是说，到达『声源』之后，只需记下位置的移动并复刻出来，就能找到那个本体。

普尔泊司与波赛斯默默地行动着。

然而，那个『第三方』并不做任何更多的隐藏，一个通体布满镜片的紫色人形，缓缓从他身后出现。

寂静之中，他忽然扭身，向着自己的右侧。他。轰，然，逃，去。

此时，普尔泊司和波赛斯的眼中没有地面，只有永无止境地与他们交错而过的人潮向一侧涌去，如同一场疯狂的大逃亡。那人的脚步声在沙地中格外明显，波赛斯登时现身，紧随着人潮向着现在的『声源』追去。普尔泊司正要动身，忽然仿佛察觉到什么，『交叉目的』的手中又一次出现一根标枪，但那标枪表面却似乎扭曲出一段文字，它将那标枪掷向波赛斯的方向。随即，普尔泊司折返向了约尔特与席卡达。

约尔特缓缓地挪动着身体，忽然，他发觉一条胶带状的物体出现在他的大腿处，抽动着，他无动于衷，只是祈祷。然而一块镜片从他的大腿中被这胶带带去，他的视野恢复了正常。

此时，脚下的沙地终于再一次出现在眼前，他莫名地感到一种亲切。扭头看去，那胶卷，收束向那人所逃去的方向。他看向席卡达。大抵也是被解除了能力。

席卡达起身，『亵渎爱名』的碎屑飘向了约尔特，暂时顶替那些受伤的部位。这使得约尔特也勉强站起身来。

“希望那家伙能看见。”普尔泊司看似心不在焉，却步步逼近。

“『1』对『2』……”

“或许，我该认真一下了。”『交叉目的』的身影紧随其后，扭动着浑身的关节，似乎是些热身之类的动作。

『僭越高墙』与『亵渎爱名』矗立在它的前方。约尔特的潜意识不觉开始记录『交叉目的』此时前进的步数。

一，二……五，六——

第六步结束，那『交叉目的』忽然回正了此前都扭曲的身体，手臂回到了两肩上。此刻，这怪异的人形居然展现出几分英气，仿佛是一个颓唐于土拨鼠之日¹的人重回了他的黄金年华。

并且，就在第七步迈出的那一刻，它疾速地向前猛进，发起了攻势！

『僭越高墙』首先跃起，脚底下的沙层受能力影响，在这一刻炸开，沙粒如同散弹般击中了『交叉目的』的身躯，但瞬间，这些本可以深入的沙弹忽然消失，而『交叉目的』脚底后方的沙地上，划出了无数道“弹痕”。

是它替身能力的运作！

约尔特并没有发起下一步进攻，因为『交叉目的』手中的标枪已然袭来！现在与其说这是标枪，倒不如说是一根长棍，『僭越高墙』向后仰倒，躲开了这长棍的横扫，棍棒挥动的气流声如此之近。约尔特的额头不由得出现了几滴冷汗。

『亵渎爱名』和『僭越高墙』的两对拳头同时从不同方向打去，然而，『交叉目的』将标枪一横，二者的攻击便被迫变成了防守。

碎屑纷飞，但一旦试图嵌入『交叉目的』的身体，便会在这种能力的作用下，最终被它踩在脚底，这一切仅能做无法躲闪时辅助防守的工具。被动，何其被动。而『僭越高墙』在这猛烈地攻势下，也难以抓住空当来直接对它发动能力……普尔泊司谨慎地防备着席卡达与约尔特的交流，不断用手枪的子弹来拉开这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知什么时候，『僭越高墙』的位置便一点点向后远去，『交叉目的』自然将主目标转向了『亵渎爱名』，同时也防备着『僭越高墙』可能的突然袭击。普尔泊司确信自己隔断了这两人的有效通讯，对于约尔特的小动作，他感到十足的可笑，这种位置的落差，只会给予『交叉目的』一个逐个击破的机会，眼看『亵渎爱名』在苦战中逐步减缓了防守与闪躲的速度。轻蔑再一次浮现在他的眼中，仿佛覆盖了他全部的目光。

但突然，『亵渎爱名』在躲开一次攻击后，便飞身上前，死死锁住『交叉目的』的双手，而就在这时，『僭越高墙』疾速上前，两手扼住了『交叉目的』。『交叉目的』的身体开始『崩溃』，同时急剧的眩晕感向着普尔泊司如潮水般涌来。

“什么？你们什么时候……有了交流策略的……机会？”普尔泊司惊诧地望向『僭越高墙』的身躯，然而，居然就在那『僭越高墙』的左手的小臂之上，赫然以着碎屑的嵌入写下了一串词汇，这些词汇，最终表达着一个意思。

“锁住它。”

“难道说……”普尔泊司几近昏倒。

“你的『轻蔑』，蒙住了你的双眼啊，普尔泊司。”约尔特如是说到。

“就在之前，席卡达一直都放出了许多的碎屑在这格斗的间隙，他做着这些你认为无意义的事，然而，就是这些碎屑，我让『僭越高墙』通过主动接触这些碎屑，来将我所要表达的话，一点点打印出来。”

约尔特深吸一口气，他在『乔格桥』中的第二堂课，或许便迎来了结束……么？

夜晚还未降临……新的一天还远没有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