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蓝】无疆 十五
"虹猫！" 飞舞的灵蝶和蓝兔嘶哑的声音一道穿过黑雾到了虹猫身边。灵蝶落在他指尖上，接着便被四周重压碾成了粉末。他先是难以置信，而后心中揣着一点点希望抬起头，往千绝峰顶望去。 透过朦胧的烟雾，受制于低处望高的视线，他只能看见三郎可憎的背影。但方才退开的伞兵不知怎的又列队挡在了悬崖边上，皆高声喊着什么。 他晃了晃已然昏沉的脑袋，隐约听清了他们的话。 "拦住她！" 下一刻，蓝兔自悬崖边一跃而下，随手扯了根树藤稳住身形，起掌拍在嶙峋的山石上接力，直直朝虹猫所在的方向飞荡过去，义无反顾冲向杀机重重的光晕。 "蓝兔？蓝兔！" 虹猫头脑尚未清醒，辨不清飞来的究竟是蓝兔还是他脑海中的幻影，然而身体已然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下意识便要松开握剑的手将她接在怀里。 "虹猫，别动！" 两大高手比拼内力，又是这样的必杀绝招，先收手的一方必死无疑！ 蓝兔见虹猫试图撤招赶忙高声喝止，紧接着松开了手中的树藤。她身受重伤实在是提不起一点真气，就这样在全无真气护体的情况下撞进两人比拼内力产生的光团。 彼此之间信任深深刻入骨血、写进灵魂，虹猫听见蓝兔的话下意识乖乖照办，而后便感觉周遭覆压收拢的黑雾被生生冲散。他又看见了清朗的月光，以及满身泥水血污但比月华更加明朗的蓝兔。 "蓝兔……蓝兔……你还活着？" 回答他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声，以及声音极低极低的一个"嗯"字。 他其实依旧不敢确定此时的相会究竟是自己已然死了还是蓝兔依旧活着，不能确定眼前究竟是蓝兔还是她的芳魂……可于他而言怎样都好，蓝兔真的回来了！那无论是生是死，无论是人是鬼，他绝不要她再受一点儿伤害！ 他与大郎已被外力强行分开，杀招陡然终止但已然出手的内力无法消散，依旧对撞在一处随后散向四方。 没了剑气的支撑，三人一道极速坠下深谷。虹猫把蓝兔拉进自己怀里，将所剩无几的内力尽数凝聚在蓝兔身侧，踩着被内力震落的山石在空中转了个身，挡下了反冲回来的内力。 "虹猫，不要……"蓝兔终于从方才令人窒息的剧痛中缓过劲儿来，看虹猫额角青筋暴跳，七窍之中皆有血迹，想要叫他留些真气护住心脉，"你听我说……" "蓝兔，别怕，我会接住你。" 她未说完的半句话被虹猫打断，紧接着他收长虹入鞘，两掌平拖住她的腰身，以八卦连环掌的手法借巧劲儿将她送向了高空，速度极快但相当平稳。顷刻间，身侧只剩了呼啸的风声，望见天狼山的南风后，连环掌力道终于消散，她再度极速向下坠落， 只是此时此刻，心中再无半点惊慌。 果然，下坠中她微微侧目便望见了虹猫的身影，他顾不得闪避滚落的碎石，仅仅三步便飞跃上了千绝峰陡直的悬崖。下一刻她落进了一个令人安心的怀抱，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蓝兔……" "嗯。" "蓝兔……" "我在。" 虹猫抬手去擦蓝兔嘴角的血迹，一遍一遍低声唤着她的名字，指尖止不住的颤抖。蓝兔被他掺杂着惊喜、悲戚、茫然、无助的眼神看得心里一疼，反握住他的手轻声回应。他叫一句她便答一句，除此别无他话。可就在这一应一答之间，虹猫逐渐红了眼眶，泪水模糊了视线，最终泣不成声。他慌忙抬手拭泪，紧紧盯着眼前的人，生怕此时的一切皆是幻梦，稍一挪眼便要碎了。 "蓝兔，你怎么……咱们还活着？冷不冷？怎么弄成这样……" 他语无伦次的好几句话叠在一起问，声音中还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蓝兔看得出他这是在害怕，反手环住他的腰身有规律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玩笑着一一回答他话，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别怕，我在呢，本宫主命大得很，才不会折在他们手里，我没事儿的，真的。" 这安慰显然毫无说服力。 蓝兔浑身上下皆是血迹，情急之下鞋子都跑掉了一只，手腕和肩胛处纵然隔着衣衫也看得见被玄铁锁链勒出的血痕，掌心也尽是枯藤碎石画出的几可见骨的伤口。这哪里是没事儿的样子，分明是强撑着心神要他放心，既如此他又怎能辜负她这份良苦用心。 若蓝兔要看到他安心才能心安，那他便是装也要装出安心的样子。想到这里，虹猫偏过头去擦干脸上的泪水，勉强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顺着她的话点点头："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随着蓝兔的归来，虹猫几乎麻木的思绪渐渐开始重新流转，他终于找回了一些神智，随之而来的是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害怕再度得而复失的惶恐不安。 四周危机重重，他只能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环顾四周寻找撤下峰顶的路。 "咱们……" "咱们得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两人照旧是十二分的默契，想到一处、同时开口。 "好，咱们走！" 虹猫打横抱起蓝兔，小心翼翼避开她身上的伤口，正要往东南面小道上去，对面山崖上忽闻三郎诡异的大笑。 方才两人的对招被打断后，大郎亦是精疲力尽身受重伤，勉强退到山崖一侧的平台上暂且立主了脚，但全然无力再爬回峰顶。 这么会儿功夫，山顶上大郎的亲卫已然所剩无几，三郎望着山崖下身陷危难的兄长，从袖中摸出两枚霹雳弹，阴阳怪气道："大哥，你不是号称一阳指独步武林无人能敌嘛，今日败在虹猫小儿手中，三弟知道你是无颜再见什么武林同道了，常言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今日小弟就接下这桩难事儿，送您一程……" 霹雳弹和残月镖同时出手，霹雳弹丢向大郎，毒镖飞旋向山崖对面的虹猫蓝兔。 "虹猫，小心！" 话音未落，虹猫信手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块儿，以太极的御物之法借力打力，抛出碎石掷向毒镖。一石一镖在空中生生转了道儿，齐齐飞旋向将至大郎身前的霹雳弹。 霹雳弹在半空中炸开，硝石焦灼的气味弥漫在山谷之中，呛得大郎不住咳嗽。 "哼，你们倒是会互相帮助啊，这就送你们一起上路！" 三郎说着，号令手下叛变的伞兵分做两路，一路冲向对面的山崖一路盘旋在大郎周围，将他团团围住。 虹猫飞速思考破敌之策，然而人身肉长终究有个极限，他连日厮杀身受重伤，天地同寿的反噬之力亦在逐渐显现，几乎无力再做反击，一旦被他们围住再想突围简直是痴人说梦。 "虹猫，放我下来。" 极其熟悉的语气，从前危机关头他听过无数次的话再度响起在耳边，他甚至知道蓝兔接下来要说什么——我掩护，你先走。 果不其然…… "趁他们还没形成包围之势，我掩护，你先走。" 他此刻情绪极不稳定，蓝兔的话又字字句句往他心口上扎。他实在不愿在此时同她争执，压下心头沉重的伤感，非但不松手放下她，反而将她抱的更紧了些。他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目光躲闪不敢看她，生怕她再来这么一句他就要在她面前失控崩溃。 好在逗逗及时赶到！ 断魂散以拂尘为器被送向山谷，敛却了医者惯有的慈悲，带着森森的杀气。前列伞兵毫无防备，鬼哭狼嚎着坠下深谷，许久才听闻重物"轰然"坠地的闷响。然而，天狼门乃是医药世家，后排的伞兵有了防备，当即覆上黑陶面具，滤过面前毒雾，依旧向他们飞来。 "我断后，你带蓝兔先走！" "不行，你自己留下太危险了……" 没等蓝兔把话说完，逗逗蹬蹬几步来至她身前，往她嘴里塞了颗丹药，而后二话不说封了她的睡穴。 "逗逗，你……" "你什么你，我这是跟你学的。" 她还想说些什么，但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耳边逗逗的声音也慢慢远去，隐约听得出是在同虹猫商量什么，好像还保证了些什么，大致是说他有办法对付三郎，叫他们不要担心。 然后，铺天盖地的困倦席卷过来，她努力想要打起精神，但眼皮越来越沉。再然后，他听见虹猫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语。 "睡吧，我带你回家。" 意识缓缓下沉，周遭是腥风血雨，但她只觉得安心。 再醒来时，她还未睁眼便感受到了明亮的日光。紧接着，带着厚茧的手掌先探了探她的额头，而后为她挡住了刺目的日光。 "蓝兔，你醒了？" "虹猫……什么时辰了？" "未至午时。” 见她想要起身，虹猫赶忙将她轻轻扶起，圈着她靠进自己怀里，将盛了清水的阔叶递到她唇边，一点一点喂她喝水。 四周可闻水声潺潺，清风徐来可闻竹叶飘香。意识渐渐回拢，蓝兔这才看清他们这是在一片竹林中，身旁是汩汩流淌的清溪。 纵然认路一事上她向来不甚敏感，还是一眼看出这是天狼门的紫竹林，江湖中人又称为鬼林，据说擅入者无一人生还。 已近晌午，他们还未撤出天狼门，又陷入了紫竹林，只怕是又遇上什么麻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