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芙】失落的金色殿堂（中）

04 芙宁娜
再次见到芙卡洛斯的时候，她的气质已经全然变了样。
那维莱特审视的目光并没有在这位古灵精怪的少女身上停留太久，便又埋头伏案开始认真工作。由于新的法案申请报备以及群众的投诉通道已经开启，一下子新增了很多文件需要审批。

“那维莱特，关于这一条我新想出来的，「每个月前三天不允许放飞飞行物」的法律，你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
被大法官因公晾在一旁许久的芙宁娜很是不满，她敲了敲那维莱特的桌面，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自从这个自称“芙宁娜”的家伙不守规矩地闯入自己办公室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无法将她和印象中熟知的那位芙卡洛斯相互联系起来。

她究竟做了什么？
那维莱特放下档案，看向摆放在不远处地面上的谕示裁定枢机，被紧密镶嵌其中的神之心发出光芒，渗过每一处透明的晶石，照亮了充满着整个机器的纯粹净水能源。
这是芙卡洛斯曾经提到过的容器，通过统合人们对于正义的信仰，做出公正的裁断，并在审判降下时产生强大的律偿混能……
只是当他再次定神看向芙宁娜时，不知是察觉到了怎样的水元素力波动，心中竟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感知——
她持有的能量竟然是矛盾而不稳定的。

这是可能发生在魔神身上的情况吗？
如果自己的猜测属实，那么谕示裁定枢机里盛装的纯水……又会是什么东西？
那维莱特按了按眉心，及时停止了这些没有任何结果的想象和猜疑，并未将自己大胆的猜测吐露出口。
无论如何，这都是芙卡洛斯的决定，他不会质疑水神的判断。
而眼前的芙宁娜，毫无疑问，正是水神本人。

“没有异议。”
那维莱特简单回复了芙宁娜的问题，却莫名感到肩膀一沉。
原来是芙宁娜趁他思考的间隙偷偷溜到了他的身后，正攀着他的肩膀探头查看他都盖章通过了一些什么样的草案。
漫长的时间从二人沉静的呼吸声中溜走。

“……芙宁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先请回吧，公事繁忙。”
约莫半刻，那维莱特终于对肩膀上愈来愈重的负担感到有些忍无可忍了，偏头开口道。
不看不要紧，一看才发现芙宁娜居然正闭着眼睛，偷偷趴在他的肩膀上打盹呢。
水滴状的睫毛轻轻翕动，拂过他的鼻梁。

芙宁娜听到声音后清醒了过来，她揉揉惺忪的双眼，起身坐到了那维莱特旁边的座椅上。
“好累，今天真是好奇怪……”
她话说到一半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光是看了一会儿就累得不行。那维莱特，每天处理这么多事务，你都不犯困的吗？我不行了，真的要上去睡觉了。”
那维莱特“嗯”了一声，抬眸注视着芙宁娜慢慢吞吞地往外走。只是在她即将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居然又“噔噔噔”地折返了回来。
“哎，我怎么忘了！歌剧院建成之后，我要亲自主持舞会，记得把这个也写到公告上。”
芙宁娜提起这件事倒是来精神了，兴奋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自信满满地双手叉腰，仿佛对于舞会一切的安排布置都早已经胸有成竹了一般。
主持？
那维莱特沉了面色，似是想起了什么过往，他再次询问道：“你会参与舞会吗？”
芙宁娜眨眨眼睛，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我是主持啊，当然会参加了。”

05 湍流涌动
这一觉芙宁娜睡得很是不安稳。
绣着华丽纹饰的窗帘被严丝合缝地拉上，透不进午间炽烈的阳光，微光将她的卧房染成浊水一般的深蓝。

“哎呀哎呀，知道了，可是我真的很困。”
她将自己的头埋进柔软的抱枕，有些气恼地和并不存在的空气人争论，并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
刚刚还在脑海里拳打脚踢的两个小人总算是消停了，她们争执的理由也是奇怪得很——为什么会在那维莱特的办公室睡着？
哎，这可真是太丢人了。

现在的时间……按理说本该行走于瓦萨里回廊，赶赴女士们精心布置的下午茶会。
但是芙宁娜非常明白，如今自己身体的境况实在是算不上好，索性推辞掉了下午所有的「档期」。
她俯身躺在床上已经有接近十分钟，症状在极速恶化蔓延，动弹不得的同时，面容也充斥着难以化解的苦痛。
日月会引起潮汐升落，而她体内躁动的元素力正符合这样的情况，似乎……被未经允许地“牵引”了。

是镇守裂隙的浊水幻灵出现了问题？
还是……「分离」的时候？

周围的异动很快令她了然于心。
芙宁娜勉力支撑起虚弱的身躯，至少为了不让自己看上去太狼狈——她必须赢得与“她”之间进行的这场正式谈判，并且让“她”输得心服口服。
一想到辩论，心情就难免有些激动了起来。
虽然事实上很早之前便已有立约，被舍弃掉的那部分记忆和能力最为纯粹的净水，就是专门用来通晓民众的意志、协助神之心共同作用，转化为供给枫丹使用的动力能源的——
但早该一刀两断的部分，如今却又为什么想要反悔？费尽心力借助共鸣，企图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哼，她可是真正的胜券在握。

“……如果你真的能对她们的哭声置之不理的话。”
芙宁娜闭着眼听完“她”悲戚的讲述，却提不起多少同情。她紧紧地抓住绒被，忍着痛意冷冷地开口道，“你明明已经见过被原始无垠之海溶解掉的人们。没有足够的能源供应，足够的科技力量，第二次‘涨潮’来临时不就只能……”
她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还想让历史再次重演一遍吗？
甚至包括她自己浮夸的演出，在提瓦特各处收集情报，以及歌剧院一开始被建立起来的目的……都是为了什么？一切不都只是为了渡过“预言危机”而服务？！
这是芙卡洛斯最初的愿望！

芙宁娜突然停顿了下来。她低着头，用最温柔的声线提出一句最剜心的疑问——
“你是要放弃整个「枫丹」吗？”

话语近乎威胁。她并未同任何其他人争辩，她只是在与被封印的那个“自己”对峙。

“……和‘她们’融合在一起？”
芙宁娜像是听闻了什么笑话一般反问道，却因为难以忍受身体的痛楚而流下眼泪。
她怪异地牵动着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那可是每一位纯水精灵的梦想。”
随着这句话音落地，耳边的聒噪和哭喊也好，元素力引起的躁动与痛苦也罢，终于尽数平息了下来。
芙宁娜缓缓站起身，对着落地镜整理起自己作为「水」之执政的礼服，好似没事人一般。在离开这扇门前，她将重新戴好万众瞩目的皇冠。
最完美的笑容会用来迎接每一位深深爱戴着她的枫丹子民们，而在这里，每一出剧目都应该无比怪诞而精彩。

06 凶潮的预兆
芙宁娜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是，变数竟然这么快就来临了。
在林尼与琳妮特的魔术秀出现失踪少女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中就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与之前多起「少女失踪案」的特征相似……
她陷入沉思。
但在没有切实的证据之前，没必要做过多无谓的猜测。
于是芙宁娜一边浮夸地演绎着指控方的角色同旅行者展开精彩的决斗，积极调动起观众们的情绪；一边认真听取双方提供的证据和线索，静静等候着那维莱特与谕示机做出最终的判决。

……直至目睹沃恩被水溶解，芙宁娜再也坐不住了。她放弃了维护对外那高傲又轻蔑的戏剧演员形象，只是严肃地盯着仅余下衣物、化作一滩水的枫丹人。
“嚣张至极。”
那维莱特沉眉，芙宁娜很是赞同地点点头。
事情终于有了些眉目，这将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一系列事件的原因，似乎正在慢慢浮出水面，将矛头逐渐指向多年前的那场阴影——
原始无垠之海。
被溶解……这就是失踪少女们的真相？
她回想起那些令自己头痛的哭声，脑海中的自己下意识地蹲下身并捂紧耳朵。

芙宁娜紧皱着眉头梳理思绪，沃恩被溶解之后，他的同伙势必还会有其他的动作。那么接下来的这几天，她一定得呆在歌剧院亲历每一场新的审判才行，微弱的直觉告诉她，距离抓到主谋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而一旦将他伏法，她就能得知那所谓的「原始胎海之水」究竟是从何处得到或者炼制的……
这关乎着整个枫丹的命运。

因此，在听到几日后娜维娅的指控与「少女连环失踪案」有关时，芙宁娜久违地眼前一亮。
那维莱特抬眼注视着端坐在审判庭最高处的水神，将她这些天以来细微的表情和动作尽收眼底。
是说不上熟悉，但又觉得本该如此的担忧和焦虑。
每每碰到和预言相关的内容时，对待正常的判决流程显得过于散漫和戏谑的芙宁娜，总会变成这般截然不同的模样——
“唉，好无趣，都不够我看的。”
明明两天前那家伙还在伸着懒腰吐槽这些剧本都太平淡，没有她所期待的“真正的惊喜”。

07 复盘
随着两起突发案件接连宣判结束，瓦谢被抓获，并意外被露景泉夺去了灵魂。
那维莱特甫一踏回自己的办公室，就看到芙宁娜笔直地站在他的桌前，雕塑般纹丝不动。
她在极其认真地阅读着与少女连环失踪案相关的证据文书和案情记录。
没有打扰她的想法。那维莱特绕过水神，坐回自己的位置，也开始批复起厚厚的一摞申请书。

“他的基地不在维斯塔的旧址……意思就是说，竟然不止一处地方存在原始海水的泄露？？”
寂静的空气被打破，芙宁娜惊呼出声。
她攥紧手中的文件，有些慌张地望向那维莱特，眼神中一时间写满了懊丧和颓然。
来不及掩饰，也没有这样的必要。在那维莱特的面前，她总是很难维持住自己本该“完美”的形象。

那维莱特略一沉吟，在脑海中迅速整合了一遍目前已知的信息，并说出自己的推论：“「乐斯」已经贩卖多年，少女连环失踪案针对的目标也十分明确。瓦谢的研究基地应该是基于一处稳定的水源而建，取用原始胎海之水调制饮品或药剂也会有严格的操作流程和相应的安全规范。”
言下之意，她不必太过担心。
芙宁娜认命地闭上眼睛，本能地抗拒着那维莱特的说辞。
不对，不是这样，安全隐患，海水上涨，预言危机……她忽然就被少有的陌生情绪拽入了深渊，沉溺在这些关键词构筑的假想炼狱中，无法逃脱对于枫丹岌岌可危的未来的臆想。
第二次“涨潮”很有可能近在咫尺——而且极大概率会发生在枫丹廷附近，这可是枫丹人群最为密集的城市……

在这里，人并不对“神”背负罪孽，她无法接受预言裁定的结局。
到底，到底还应该怎么做……
她所做的，远远不够……

那维莱特起身靠近她，从背后扶住她僵硬而麻木的肩膀，试图平息她无法控制的颤抖——
“抱歉，我的推论有些武断，本该是眼见为实。像上次一样，我们一起去瓦谢的研究基地，继续调查清楚你在意的那些疑点吧。”
这样的说法，可以让她安心下来吗？
那维莱特并不清楚。但他不愿意看到这家伙一反常态地如此沮丧。

芙宁娜仿佛在黑暗中找到了一个支点。
于是疲惫感轻易地吞没了她。
卸下所有的防备，无力地倚靠在那维莱特的身上，紧咬住嘴唇，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好丢人。比上一次突然睡着的事情，大概还要再丢人一百倍吧。

“那维莱特。”
她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哭腔，“不用这么迁就着我……”
那维莱特低头看着她，目光晦暗不明，似乎藏着无数说不清的情绪。

“有时候，我真觉得我是一个失败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