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莫比乌斯的瞳（第一、二章）

0. “你跟踪我多少回目了？让我猜猜……三千次？四千次？怎么，对我有兴趣？” “你是个有意思的研究对象……” “我就是一个疯子，有什么好研究的？” “不过你知道的太多了，我希望接下来的日子你能保持沉默。” “……研究我的疯言疯语还让我沉默，有病？” “那就，再也不见。” “呵，急了么。” 研究者从世界中抽离，对身后的操作员说道：“开个新节点吧，一个没有他的新节点。” 1.0 现在是2231年，一个经过黄金发展时期和大崩溃时代之后的平衡年代。 21世纪经济飞速发展，科技前沿硕果频出，社会安定，人民幸福。这是人类向往的黄金时代，只不过一切在2107年被改变了。 世界崩溃了，因为科技和经济不再被人掌控，如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贫富差距不断扩大，科技无约束地发展又使人成为机器的奴隶。一场大战几近毁灭世界，曾经的成果如梦似幻，像泡泡一样被戳破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梦醒了，人们像读取老旧存档点的玩家，拿着过时的装备再次攻略世界。经过五十年的缓和和五十年的重新发展，如今才勉强回到2050年水平的后崩溃时代——苟延残喘且微妙平衡的时代。 安阳新区，一个十七年前开发的用于转移职能的冀北山区的实验废墟。说是职能转移，不如将它看作是“流放地”，老一辈都称其为“旧城”。新区不大，人口比起别的区要少很多，好在基本的服务设施齐全，只是有点过时，住在这儿像是住在城乡结合部一样。重点在于“过时”——住在这里的人都是落后时代的人，包括但不限于保持着上世纪甚至是上上世纪生活习惯的中老年人，还有一些受复古风影响回归旧制的年轻人。甚至在新区附近的“郊区”还有一个贫民窟，住的大多是找不到工作的穷学生。 无月就住在新区和北平市边界的“城乡结合部”。 “阿叔，一个肉包加豆浆！”无月边说边调出付款界面。眼前忙着清点菜品数量的早餐店老板手上的动作没停，却直接唠嗑起来：“小月啊，赶早班吗？” 无月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加班了一个通宵，又饿又困，赶着回家休息呢！” “害，这年头都不好过，我这小破店的熟客都走的差不多了。这不，明明已经算好客流量了，还是卖不完。”老板边说边把肉包装好，递给无月，“就你这丫头天天来，要不送你一笼小笼包？” “得啦，我的胃口您还不清楚？吃不完的啦，浪费了多可惜。不过这天天来的，还不是阿叔的手艺好，不然我也去吃那些塑料打印食物了。钱付了啊，我赶着回家补觉，先走一步！”无月刚接过包子，就扒拉掉油纸，一口咬了大半。 这年头已经很少见到她这种用着上世界乃至上上世界的生活方式的人了。在这个可控核聚变技术成熟的时期，能源已经成了最廉价的东西。食物和衣服可以用3D打印机制作，不过需要购买食谱和图纸。出行上因为更新换代的周期，虽然保留了一些老古董，比如地铁、火车，但都换了全新的发动机。物联网已经彻底普及，全民联网时代到来。当然，手机已经被全息系统彻底替代，那个仅用手环和耳麦组成的手机替代品如今被称为“联环”。 无月就像一个活在过去的人，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是养成这种习惯的，但在她眼里，焕然一新的城市还是那些她曾经在课本上看到的古董世界。 回到自己租的公务员廉价单人公寓，她直接瘫在了床上。“小愿，关灯、拉窗帘。”无月直接把整个人埋在被子里，一下也不愿意动弹。 不过这年头的时空部人员可不是上世纪所谓的“高福利”公务员，加班是日常，加班个通宵也不稀奇。这不，上司直接打电话催人上班了：“无月小姐，‘林老大’来电。”AI管家小愿的声音响起。无月的头从被子里探出来，迟疑了三秒，但她选择挂断。 “林老大”似乎不休不饶，直接来了套夺命连环call。无月知道躲不过自己的“好上司”，被子一掀，还是接了。早知道开勿扰模式了，她想着，刚说了句“接听”，林未央的吼声差点把音响给炸了。 “好啊，敢挂领导电话了。人呢？不会在床上躺着吧？都跟你说今天有考核别翘班，我这怎么给你圆啊？一个月翘差不多十天的班，还有好几天是我帮你打卡的，部长不得把我削成丝？快给我回来，把报告写完再说。” “林大人，您老消消气，我这不刚通宵赶完任务，补个觉而已。报告可以慢慢写，我的身子可不能拖垮了。虽说我天天翘班，组里业绩还是我最好嘛。损失一个人才，以后任务怎么办？您行行好，帮我跟部长解释一下，报告急的话你先顶一下，我要睡了！” “别挂！老样子，要我糊弄部长，多接两个活；代写报告，这次算你一个活。三个活，不能再少了！” “整个大活，我懒得接三个。”无月打了个哈欠，“多大都可以，只要是一个任务就行。” “发给你了，看看。”林未央说着，偷笑声已经掩盖不住了。 无月打开了内部通讯，瞄了一眼任务清单：“这种礼节性的玩意我不干，你故意的是吧？” “这个积了好久了，之前去的人都被轰回来了，连人影都没见到。整个部就差你没干过，试试呗。而且正因为是礼节性的，对你来说才算大活嘛！” “你算计我是吧？！”无月再次抗议道，“不接，让部长开了我吧。” “别啊，你再看一眼。”林未央转眼一想，又道，“你要是接了的话，要不再多给你写几篇报告？” “我怎么觉得这个活有问题啊……”无月仔细地看了一眼。这个任务只是派送一张事故责任认定书，目标是那两位研发了全新时空技术的科学家。任务描述似乎没什么问题，只是简单的说明了涉及的事件，积了这么久也只是对方单方年拒绝。林未央又没强迫她完成，只想让她接了试试。对于自己来说，怎么看都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我再看一眼，你等等。”无月反复读了好几遍，一种异常的感觉浮上心头。内容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目光落在那两个研究者的名字，脑中就会有微弱的声音说着“快接”。“疯子”已经好几年没有动静了，今天是吃兴奋剂了？她心里暗暗骂着另一个自己，再读了一遍任务清单。 “疯子”的声音却越来越响，一直循环着“快接”。无月最终屈服了：“我接了，没成功就多加一次代写，成功的话得要三倍。” “这不就对了嘛！卷宗自己调，我挂了啊。”林未央选择直接跑路。 无月心头一怔。卷宗？一个礼节性任务怎么会有卷宗？被坑了！这俩科学家搞出来的是什么事故，都上升成刑事案件了？ 再怎么气也没用，先睡觉。扯皮十分钟，无月已经没有精力继续思考了，一股脑扎进梦乡。 1.1 时空技术是这个时代的新兴产业，至少官方是这么说的。但谁也不知道时空技术有什么实用的地方。兴起的原因似乎是某个国家的领导人扬言要时空回溯改变历史，至于是谁煽风点火的也不清楚，但稀里糊涂的就迎来了时空技术的时代。 研究近五十年，华夏开始了时空技术的初步应用，但似乎出了什么事故，应用计划被停止了。直到冷水技术的出现，官方才又重启了计划。但大多数人都没有感觉到所谓“应用”的成果，除了局部时空闭环的困扰。对于无月，成果可不止闭环，还有自己那强烈的自我怀疑感。 15岁那年，无月和往常一样在学校复习，备战中考。她喜欢时空技术，已经想好考什么高中，读哪个大学的时空系了。但就在她闲暇时读着科学周刊时，一种强烈的自我怀疑感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被调包了似的，她不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这种强烈的感觉让她患上了精神分裂。她的第二人格王衍是个“疯子“，天天说着疯言疯语，父母差点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还好吃药之后能控制住，勉勉强强考完了中考，读完了高中，再上完了大学。她很清楚这是“偏差”，但她当时根本接触不到时空技术，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事故，并且很不幸只有她一个人被影响。那就考公吧，接触真正的时空技术，找到这个该死的影响她一生的偏差的由来。 可她却成了“闭环清道夫”，一个披着公务员皮的脏活。某次会议后，一夜之间，曾经繁盛一时的时空管理局解散了，科研人员被裁了个遍，就留了一小部分组成了回溯处。剩下的人都被改组成了时空部，并入到公安系统下。时空部，说的倒好听，实际上和特务机关没什么两样。时空部只负责两件事，杀人和记录数据。杀掉陷入时空闭环的回溯者，记录时空闭环里的各项数据，这就是无月的工作。 她当年考上公务员辛辛苦苦在基层干了两年，差点被改组气死。毕竟是从时空专业毕业的大学生，心高气傲，又一心想着研究时空技术，技术却被官方垄断。不过是为了真理、真相和饭碗才考公，刚考上就被通知研究部满人了，被调去回溯部看了两年机器。关键真的就是看着，连操作台都不能碰。24岁那年，研究部刚有空缺，无月就赶上了改组。为了饭碗，她只能去时空部做清道夫。 曾经兢兢业业为了搞建设的理想少年就成了现在摆烂的官方杀手。 她仍然记得刚到时空部报道的那一天，已经秘密干这行好几年的上司林未央劝她走。“我们的规章制度不是那些明文规定。在时空部，我们不管来者的背景和目的，也不管他们是否忠诚，只需要他们有面对死亡、接受死亡的勇气。当然，保密工作还是得做一点的。你是时空专业毕业的，知道这玩意有多邪乎。趁着手没脏，赶紧去过点正常日子。”林未央是这么说的。 可无月留下来了，为了饭碗，也为了15岁那次事故的真相。 1.2 好晒。无月只想赶紧找个有空调的地方休息一下，她沿着众多商场室外的奶茶店飞奔，找到了入口。 刚穿过玻璃门，眼前的景象让她脸色一黑。无数个穿着各异但顶着同一张脸的人布满了商场各个楼层。白发蓝瞳的少年，是王衍无疑了。 该死，又进入了他的梦境。无月咬了咬唇，直接喊道：“靠，今天白天吵我就算了，晚上还不放过我。平时晚上和你待这些鬼地方已经是极限了，今天我可累死了，让我好好睡一觉不行吗？” “小鬼，你不是说很想逛街吗？难得我心情好，带你逛街，你就没有一点感激之心吗？”无数个王衍同时发声，差点把无月的耳朵震聋了。 “小祖宗，你先别搞什么分身，好好说话。还有，我可比你大，尊老懂不懂？好好叫我不行吗？你先解释一下白天咋回事，你已经好几年没主动发话了。” 王衍拍拍手，所有分身都消失了，只留下无月面前的本人：“他俩是我老熟人，我想他们了。” “好敷衍啊，你能再敷衍一下吗？”无月直接抛一个白眼过去。 “给你创造了解冷水技术的机会啊，你不是对这些很感兴趣吗？” “行吧，不说就不说。不过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冷冰和阿水啊？” “大概十万年前？”王衍说着，露出招牌式装傻表情。 “行，糊弄大师，我真搞不定你。我去睡觉了，你给我弄张床。” “ok，这就把你踢出我的梦。”王衍挥了挥手。下一秒无月就从梦境中脱离，眼前的商场变成了自家的天花板。 “靠，我要睡觉！”无月大声骂着，可无疑她已经无法进入梦乡了。一看投影在天花板上的时钟，刚到11点，补了四个小时质量较差的觉，凑凑合合。 还是看一下林老大说的卷宗吧。无月用内部通讯系统发出调用卷宗的申请，可看到保密级别，她的火气就上来了。绝密级别，真就被林未央坑了。这哪是移交责任认定书啊，明明就是兴师问罪抓罪魁祸首。怪不得他俩一直拒见官方的遣员，要是真开门迎客，这辈子估计都回不了家。 申请倒是批得爽快，十几个G的卷宗嗖嗖就发过来了。《时空技术的可行性与理论构建》、《弦论在时空回溯中的应用》、《时间悖论的修正与禁止》……这些论文似乎很早就完成了，但迟迟没有发表，怎么归进卷宗了？无月草草扫过这些理论文章，再往下翻便是时空机器的设计图，画了五版，只有两版被批注了“适用”。往后就是大量的实验日志，无月直接跳过了，毕竟睡眠不足又没法补觉脑子胀得难受。她跳到日志里“实验成功”后的部分，映入眼帘的是各种标了日期和内容简介的录音、截图等私人信息，最后是一份“技术征用协议”、百来张事故责任认定书。 “禁止使用全局回溯，禁止强动机局部回溯，不建议以人类为主体进行回溯。”这一行要求被加粗，格外显眼。无月的视线停在了这一串字上，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虽然官方缄口不语，借口说保密原因不能完全公开各种闭环事故的调查结果，还以为是没找到根本原因呢，原来是官方自己就没把警告放在心上。好家伙，这是在他俩刚做研究的时候就监视上了啊，整到那么多私人的资料，连通话语音、聊天截图这些都弄到手了。这还签个表面协议装样子，现在又甩锅。 虽然早就知道个人信息被随时监控着，无月哪怕尽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免还是露出几分嫌恶的样子。只要联环还用着内部系统，就得加倍小心自己的一举一动。时空部不看属下是否忠诚，不代表别的部门不在意这些。比起监视公民，大部分同僚更喜欢找自家人的麻烦。 所以这个亲自把责任认定书交给冷冰和阿水，让他们签名确认，而且面催他们补交罚款什么的，就是个幌子。估计是最近监控不到他们的私人举动，想找个人和他们拉近关系方便以后动手罢了。那他们的住宅八成已经被国安的人围成铁桶了吧……一想象自己的房子周围如果成了明面上都是便衣，暗地里都是特种兵的样子，无月的脑袋直接痛得炸裂。太恐怖了，要是她被这样监视，估计会直接疯掉。 “还是叫工具人过来帮我打白工算了……”无月嘟囔着，“谁会想去国安的包围圈里摆烂啊，无语诶……” 1.3 要论起无月的全组第一的业绩，工具人三月可没少帮忙。十三岁那年两个疯丫头成了同桌，一拍即合，玩在一起，如今已有十四年的交情。直到现在无月都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橘红色头发的少女，就咬定她的本体是家里那个长着兔子耳朵的萝卜抱枕。 而现在这位代号三月的民间清道夫风然是个悠然自在的主，衣食无忧，自然闲着用不着接委托，所以经常被无月拉去打白工。按照无月的话来说，三月可不是家里有矿，明明是自己手上被塞了一堆矿，这个在WL研究所下就职的女人准确来说像是被WL包养一样。 但三月解释说自己是被WL捡来的孤儿，本来是一个单子里唯一活下来的实验品，但是因为“莺歌”这个副产品，WL跑单了，之后所长把她当亲闺女似的给了一大笔钱，还了她自由，让她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无月表示，明明是三月没有研究价值了，但是在三月身上进行的实验的产物--那个名叫莺歌的可以呈宏量子态独立存在的“负面人格”，很有价值，而莺歌和所长另有算盘。 当然之前无月说完这些话之后差点被莺歌灭口。正常人知道莺歌的存在哪会直接说破呢?而在无月刚患上人格分裂没多久那段时间，王衍经常篡夺身体控制权，跑到莺歌脸上舞，自然挨了不少拳头，虽然疼的是无月。之后便有了“王衍出，莺歌管”的规矩。 自打无月进了时空部摆烂，只要接任务，第一反应就是喊三月来一起干活，第二反应就是自己在家躺着让三月打白工，第三反应就是计算自己被莺歌一拳干飞的概率。 这次被当枪使的任务无月自然不上心，叫上三月只是为了有个人陪她敷衍一下，准备吃个闭门羹然后找林未央代写报告。 大闲人三月意料之中没有拒绝，两个人相约后天在新区火车站见面。 “好姐姐，这里!”无月挥了挥手，示意三月，“走走走，检票进站啦!” 从人群中勉强挤出来一个穿着印有“WL”图徽正装的橘红发女人，直接被无月拉去了另一个人堆里。“无月，你慢点!又不是赶着去投胎，应付两个人有那么着急吗?"好不容易站定排上队检票的三月理了理自己炸毛的头发。无月一手拿着女款公文包，一手挽着三月的手臂，笑嘻嘻地说:“早点干完早点放假啊!" “我看你是早点干完早点接下个活，然后来压榨我吧，卷王。”三月狠狠地拧了一把无月挽上来的手臂，“好啦，要进站了，松手啦。” 时过境迁，不过仍有很多“老古董”被保留下来。火车站虽然顺看这个古老的名称，但所谓“火车”已经成了配有核发动机的磁悬浮列车，其实更像是进阶版的高铁。出乎意料的是，经历了三个世纪的沉浮，火车的运行机制和运营模式被传承下来，仅仅是“高铁”这个称呼又被替换为“火车”，外加技术发展进行了设备更新换代。 火车班次分四种类型，最主要是省级之间的长距离运输，停靠多为枢纽站和总 站，俗称G班次。还有比较常见的市级之间或邻近省份之间的中长距离运输，俗称K班次。经济发达地区也承接市以内各区、县之间的中短距离运输，停靠多为小站，俗称C班次。商业上进行国内资源运送以及跨国物资运输，俗称Z班次。 只不过运营模式根据技术迭代稍微智能了一些。进站大门的安检门进行三次扫描筛查，绝大部分违禁产品都可以在这个阶段被排除。有疑对象会直接接到通知再进行人工检查，排除隐患后才能进入候车厅。火车买票、检票、班次信息、甚至是候车提醒等都是由联环上的系统初始的出行应用承包。进入候车厅后联环会自动弹出候车提醒，告诉使用者该班次的检票口和检票时间，到达检票时间后会再次弹出该提示。候车厅的班次大屏和班次广播被保留下来，但效用已经不如往日，还不如车站随时可见的服务型机器人好用，但时不时会帮到极少数健忘的人。 检票则比之前快速得多。检票口前有大范围的扫描区，只需要人站在扫描区内，火车站系统连接上各个联环确认班次信息，就可以过闸走人。一般在检票口排好队等着检票时间一到，一大片人就可以无缝衔接过闸，为此火车站管理方还加强了闸机的灵敏度防止有人浑水摸鱼偷票，还加派了许多机器检票员监督。 “滴——核验通过，祝您旅途愉快。”无月耳边响起温柔的女性合成音，眼前则弹出为时五秒的检票信息。 C7218，16号车厢，3号间，目的地是华北总站。信息无误，走起! “嚯，无小月，居然搞了个包间啊。你们最近不是又被砍预算了吗，出行能报销这么多?"三月看着自己联环显示的信息，惊叹道。 “哎呀，无所谓啦，反正还能报销。等明年经济景气些我又可以公款大吃大喝了。”无月说着，又挽上三月的手臂，“而且包间好说悄悄话，不是么?” 2.0 仿古包间式的16号车厢，因为牺牲了载客量外加堪比商务座的服务，价格是二等座的五倍。正常的公务员出差都对这种性价比极低的选择避之不及，无月却反其道而行之。她不在意出差的花销，因为林未央会给她兜底，再不济也可以把账单发给三月。当然，这次选包间对于无月来说确实是物有所值。 “时间紧迫，我先做点措施。"无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小方盒，用联环激活之后，在小方盒投影出的界面设定各种参数，确认无误后又把它给塞回包里，"ok，开模拟器把内部系统给屏了，48小时之内我们会处于无监控状态，悄悄话可以明说啦!” “之前打电话不能明说，现在总可以跟我讲明白了吧?所以这次是去给冷冰和阿水上门服务?"三月问道。 “简单来说就是套近乎。听老大说，我们部里的人除了我都去过一遍了，全都被拒之门外。说不定别的部门也去过不少人，毕竟事故责任认定书有几百张，这东西还必须要在一定期限内让涉事人亲笔纸面签字然后归档，一人一张敲烂他们家门是完全可能的事。其实我毫无收获是最好的结果，一旦我敲开他们家门，就会引起上头的注意。不过我私下想和他们聊聊，难得能和他们搭话的机会错过了可不会再有了。权衡一下果然还是希望能聊上啊!” “你真的想和他俩扯上关系?” “有一些事情必须要问问，当然是我个人的问题，不是公务。” “那你叫上我可算撞大运了。”三月笑了笑，将联系人投影给无月看，“我和冷冰认识，保证你今天能敲开他的门。 无月愣了一秒，一脸震惊的指着冷冰的联系界面:“原来你俩认识?!我之前都没听你提起过他。” “你又没和我聊过冷冰，天天就知道压榨我，我会哪想着说我这个青梅竹马啊。"三月白了无月一眼，“不过我也好几年没和他见过面了，只是有联系罢了。他现在住的那套房子还是我介绍的呢。你看啊，房子在郊外，不好布控大量便衣;邻近华北总站，方便跑路;他们自己还改装一些东西，好歹弄出个监控盲区。” “好姐姐，你也给我整套房子呗，最好是能白住不交房租的那种!"无月又开始缠着三月实施白嫖大法。 “喂!你的关注点歪到哪去了?想要房子你就让王衍那臭小子也给我做个模拟器去。不对，我怎么也跑偏了。想想怎么应付你上司吧。”三月彻底无语。 “好姐姐，模拟器这个东西可是违禁物品啊，被抓到了得进牢里蹲个十几年的。你让王衍再做一个他死都不答应。”无月指了指公文包，“把这个送你算了，我也不想总是拿着他做的一堆烫手山芋。上头那边好说，林老大还是信得过的。接下来就等下车让两位主角开门了。” “喂，冷冰!今天要来客人，你看消息了吗?喂!”客厅公用屏幕前的白发科学家再三查看邮件后，转而翻看最新的未接来电，“完了，我还没接到她的电话。” “老样子，闭门谢客。”科学家的搭档习以为常，目光未曾从手上的论文集移开。 “这次不一样。”阿水指了指屏幕。 “嗯?”冷冰微微抬头，顺着阿水指着屏幕瞥了一眼。阿水盯着那张普通的证件照，深吸一口气，说:“这个人，我认识。” 那是无月的一张标准的公务员证件照。蓝底，一寸，身着正装，黑色长发配上随处可见的低马尾，将遮住额头的刘海撇在两旁。但照片中那双殷红的眼眸除了透露出的乐观之外，还隐藏着一丝深潭般的凉意。阿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冷冰有那么一刹那似乎从中看到另一个人的眼睛。 “不能让她进来。”冷冰合上书，暗自揣测着那种异样的感觉。 2.1 两位科学家的居所出乎意料的豪华，据三月所说，这里原本是WL的一个废弃的研究所，被她的一个研究员朋友改装成了备用可居住的实验室，现在不知道内部构造被科学家们改成了啥样。 一栋带前院的大别墅，背靠山林，仅有一条路通往城里，整个地带实属荒无人烟。而林子因为保护措施而被整片封住，国安的人除非完全不在意自己被发现，不然还得小心翼翼地进林子里吃苦。 别墅自带一个小庭院，但只留下了草皮，用刚到小腿的矮栅栏围着。若要强闯，只要把别墅的大门砸了就行。而大门前似乎也没怎么设防，甚至装了个门铃，好像他俩真的把这当成自家一样。 而此时此刻，两位不速之客与科学家们正尴尬对视着。 四十分钟前。 “诶?他们不接电话的吗?"无月挠头，“不会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现在要来吧?还是只想着拦人，所以无所谓了?” “冷冰的作风就这样。不要打了，别让他把你拉黑了。三分钟之后就要进站，先约辆车送我们过去。到门口之后我就有办法了。"三月道。事实证明，只是冷冰和阿水根本没看信息，外加冷冰不屑于接电话。 等到阿水和冷冰两个人对着屏幕上那张证件照发愣的时候，两个清道夫已经在门口摩拳擦掌了。 门铃响起，冷冰回过神，把门口的监控调出来看。一张脸占据了整个屏幕--那个证件照上的人。她对着门禁前瞩目的摄像头眨巴眨巴眼，说了些什么。 “喂?你们应该听得到吧?这破监控不至于连收音功能都没有吧?两位先生，我是时空部的无月，给你们带了份文，要本人签名，能麻烦你们开下门吗?" 里面的人沉默。冷冰虽然听着她客气的说辞，却只想着如何打发她。无月被晾了几分钟，里面的两人还没动静，她叹了口气，侧了下身，另一个人出现在了监控范围内。 三月?冷冰一愣，再次确认了下无月身后的人。 “我来。”三月扯了扯无月的袖口，让无月侧身，在摄像头前露了个脸，“冷冰，你不开门我可就直接把门炸了啊!” 这个语气，是三月没错了。冷冰调出门禁系统，刚要开门，被阿水拦住了。“这个人也要放进来吗?她好像还带了一些……奇怪的东西……”阿水说看，又把头别到一边。“是熟人，放心吧。”冷冰边说，边按下开门键。 咔哒，门锁刚开，三月嘭地一下就把门推开。冷冰和阿水迎上，小小的门口瞬间挤满四个人。 四人无言，只剩八目相对。无月率先打破沉默:“你好，我是无月，这位是随行人员三月。那个，你们应该看到我的工作邮件了吧?随行人员信息也在里面。啊，这是我的证件，请过目。"说着，无月将自己的时空部工作证投影出来。 阿水从冷冰身后挤上前，看起来有点紧张，但还是执意先开口:“我是阿水，这位是冷冰。"他回头看了眼搭档.搭档只是对他点点头，示意证件无误。“那个……请进……”阿水说完，像泥鳅一样蹿进了客厅。 无月边走边掏出文件夹，又翻出了自己珍藏的老古董英雄牌钢笔，说:“明人不说暗话，先签字，然后聊点工作外的事。” 冷冰瞥了眼无月身后的三月，三月仅仅笑而不语。“行，但我要先和三月聊点事。对了，房子里安装了屏蔽器，你的联环可能用不了。” 三人坐毕，茶几上已经摆好了四杯饮料，一杯咖啡，一杯热茶，两杯橙汁。冷冰接过了无月的文件夹和笔，拿出事故责任认定书，浅浅扫了一眼便签了字，然后很自然地把它放在了阿水的杯子旁。无月不知道这算是对她信任，还是对这种文件习以为常并不觉得会出问题。 阿水端着一盘点心从厨房走来，说:“不知道两位女士的口味如何，我就打了两杯橙汁，拿了些西点。” “阿水，你签一下文件。不是说认识无月吗?你俩单独聊聊先，我和三月上楼商量点别的事。”冷冰说着，端了咖啡就上楼了。 “好姐姐，你自己看着时间，我们最多待这一个小时啊!”无月嘱咐道。 三月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直接把阿水手上的整盘点心端走，顺便把橙汁给捎上。“无月不吃西点，你可以给她弄些经典款小零食，这些我就不客气咯。失陪啦。”她道。 阿水愣了愣，盘子被直接拐跑让他不知所措。等他反应过来，客厅只剩下他和无月了。 “嗨，你还好吗?小零食就不必了，橙汁等下可以续杯吗?"无月率先发话。 “没事。”阿水的社恐反应依旧未减，拖着步子缓缓向在自己杯前的位置。坐定后，他并未翻看事故责任认定书，径直翻到最后一页，不假思索地签了字。 “刚刚冷冰说，你认识我?” “呃，虽然不能完全确认你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但直觉告诉我你就是她。”“我们见过面?” “十一年前，粤南香山第一初中附近的老旧居民区里有一条小型步行街，我们在那条街上的复印店见过面。” “一面之缘吗?那我可完全记不得了。你又是怎么记住的?” “那家复印店是我舅舅开的，我当时辍学帮他看店，顺便在店里卖一些自己闲来无事画的画。当年你买了我的画，还推荐我自学时空学。如你所见，我现在算是大有所为。” “诶?所以，你是因为我的一番说辞，真的去读时空学，还成了大科学家?” “要是没有遇见你，我估计一辈子都无法达到如此成就。你可是我的大恩人!"“天哪，我这算是保住一个科研人才啊!这么小概率的事我以为这辈子都遇不上呢!”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启蒙导师。除了你，只有冷冰算得上是我的恩人了。我父亲原来是个生意人，家里算不上富裕，但比一般人有钱。我小学读的私立学校，不怎么喜欢基础学科，就喜欢画个画。后来父亲破产了，母亲又离婚改嫁，当时两人打官司，我被判给母亲。母亲不想带孩子，就把我扔给舅舅。不过舅舅对我很好，平时做邻里生意，只不过不论是他还是父母都无法支持我去学艺术了。画画太烧钱，他们最多给我提供一些平价颜料。大概是十岁吧，我只能去读公办学校，那段时间简直像噩梦一样，我完全无法适应正常的学习生活。读完小学之后我就去舅舅的一家复印店帮忙，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画画，或者自学一点我觉得有用的基础知识。也顺便在复印店里卖点画，但是没什么人买。直到那天你买了我的画……”阿水缓缓道来，“后来我就自学物理，当然数学也没落下，不过计算实在太烂了。再往后混进大学里偷学，发现粤南这边完全接触不到核心知识，就跑去北平发展了。舅舅还是很支持我学习的，但他还得供刚刚大学毕业的亲生儿子发展，实在没钱，我父母也只能给我凑一点生活费。我就在北大附近的学生贫民窟租了房子，省吃俭用外加打零工赚钱买专著，有电子书也有纸质书。也做一些学生生意，可以接触很多消息或者知识，也方便我混进学校。贫民窟的生活……以后再说吧。反正有一天冷冰找到了我，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做项目。当然后来的事情，就如你所见啦。我不再为经济发愁，去做了项目，然后做出了成果。别看冷冰刚刚给你摆架子，其实他人真的很好，对人很绅士，思想也有深度，而且很在意亲友……相信我，冷冰真的很好!” “他既然认识三月，肯定不会差，放心放心，我还不至于记恨他之类的。”无月笑道，“我等下还有话要跟他讲，在他俩下来之前，你要不先介绍点别的?” 2.2 冷冰盯着眼前的三月，长叹一声：“我们几年没见了？” “从你们被重点监视之后就没见过面了。但一直都有联系，你不至于难过成这样吧？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冷小姐。”三月说完，塞了一块曲奇到嘴里。 “得，风然姐，你别在楼下那俩面前这么喊我。”冷冰扶额，对这位老朋友丝毫招架不住，“就问你一件事，无月靠得住吗？” “她？如果说办事，别指望她能给你办出什么成果。但要问为人，和她处好关系就行，至少不会拖累你。” “我倒是希望她能给我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消息，毕竟是内部人员……” “她知道多少我不清楚，但另一个人肯定有料。她的副人格王衍，一个理智的疯子，可能接触过一些上层的信息，至少莺歌认为他疯归疯，但一些消息可信度是有的，还很新……至于他愿不愿意告诉你，或者说愿不愿意跟你讲真话，我不能保证。”三月又转头对身后的阴影对话，“莺歌，你不是想吐槽王衍吗？跟冷小姐讲讲这个让人火大的家伙吧。” 阴影凝聚成人形，一个与三月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但气质相反的人站定在三月身后。“风然，看在冷冰的份上，仅此一次，下次我不会这么轻易出来浪费口水。”莺歌很不情愿地搬了把椅子加入话题，“那个疯子倒是过得自在，就是天天给别人惹麻烦。烧杀抢掠样样干得来，如果不是因为精神疾病病发不追责，可以给他判个几百次死刑。之前风然和无月还是同学的时候，王衍活跃过一段时间，用着无月的身体翘课不知道搞什么东西，还跑北京好几次。无月好像到现在都不知道王衍原来瞒着她去做了什么，我也只是旁敲侧击各种渠道搜罗信息才知道他杀了好几个人，也去各种地方的政务中心捣鼓过点东西。至于和他聊天这种事，我和他的交谈算不上聊天，他的话很奇怪，而且也有些恶趣味，但我觉得很多话不像假的……建议你自己去和他谈谈，如果你不会被他戏耍的话。” “照你这么说，他估计知道的远比我们想的要多。”冷冰把三月盘中最后一块曲奇薅走，边吃边准备下楼，“对了，阿水注意到莺歌了，等会下去打个招呼，顺便解释一下。” 2.3 “我这几年发生挺多事情，比如人格分裂什么的……我的事情一时半会说不完，今天先把你这边的情况了解完吧！冷冰这种科学家应该很注重效率的吧，为什么家里没有机器人负责打点日常呢？”无月问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有安全漏洞……之前购置过的大部分机器人要么是窃听器载体，要么就是杀人装置。现在只留了一些我和冷冰自己制造的必要的机器人。”阿水把杯里剩下的茶一口饮尽，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聊的怎么样？”刚从楼上下来的冷冰打断了阿水对往事的回忆，“我这边和三月聊完了，还有些别的事情和无月小姐谈一下。” 阿水目光落在冷冰身后的两人，略感诧异：“诶？三月身后那位……” 莺歌冷着脸，似乎不想解释。三月尴尬地笑了笑，说：“这位算是我的家属？她叫莺歌，很好说话的，只不过有些来无影去无踪。” 无月内心表示莺歌可没什么好心。“行啦，冷先生有什么事情直说就行。”无月摊手，“当然我也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您。” “那我和阿水去厨房再弄点吃的。”三月边说边让莺歌拉上阿水。 “进行一笔交易如何？”冷冰问道。 “当然可以。需要我提供什么？” “有关现在投入使用的时空机器的所有信息，比如使用记录和保养记录之类的，以及你们时空部的基础任务内容。” “机密文件呢？” “你权限内能接触到的一切文件。如果可以的话，权限外的能知道的我也照收不误。” “你应该知道时空部别的不管，保密管的最严。” “但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无月抬眸，四目相对。“风然和莺歌打的包票？” “……”冷冰不语。 “也就是说，你知道王衍的存在了。他的东西一时半会说不完，我们下次联系。但我职能范围之内的，可以答应。”无月把橙汁喝完，说道，“我只需要你们告诉我关于冷水技术的一切，不论是理论还是引发的事情。” “成交。”冷冰说完，从茶几下放茶叶的抽屉里取出一个装着联环的盒子，递给无月，“用这个联系。” “好姐姐，我还要一杯橙汁！”无月冲着厨房喊完，转头给了冷冰一个微笑，“合作愉快。” 2.4 头很疼。手在抖。又发病了吗？ “呼——”无月一个深呼吸，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把药灌入喉中，“所以还是摊上麻烦了啊。” 两个小时前，无月刚回部里交差，就被部长逮了正着。又是被他老人家亲自问询，又是被逼着赶完这次任务报告才被允许放行回家，还背负了去冷冰和阿水那继续刺探情报的重要职责。怎么糊弄啊？已经被一把手彻底盯上了。更何况她还有交易在身，这下直接成双面间谍了。 赶完报告后天已经彻底黑了。小市民的夜生活刚刚开始，无月却只有倒头就睡的念头。 “啊，我最爱的床——”无月一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把头埋进被子，顺便把联环关机省的被直属上司林未央骚扰。 无月闭目，将意识不断下沉，直至梦境。黑暗慢慢被驱散开，映入眼帘的是外国小镇的广场。王衍坐在广场喷泉旁的长椅上，身前围着一群鸽子。 “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无月坐在他旁边，看着在地上觅食的鸽子，叹了口气。 “可惜时间不够，没能和两位老友打个招呼。” “部长那边呢？” “你应付一下就行了。” “这是我能糊弄的吗？你就不能支个招给我？” 王衍瞥了无月一眼，露出不屑的眼神。“你自己已经有想法了，问我做甚？” “那冷冰那边……” “我会和他聊的，毕竟是个潜力股。就算他自己不找我，我也要主动找他聊。” “所以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自己找上门想和我合作，但一开始我拒绝了。后来我认识了阿水，把阿水介绍给冷冰，他俩搭档去了，我就偶尔给他们一些建议，算是启蒙老师那种？” “真搞不懂你说的这些……”无月白了一眼王衍。 王衍冷笑一声，说：“我很早就和你说过，你想了解我的话随时可以去查阅我的记忆，我可没有对你做什么限制。你自己不愿意看，我能怎么办？” “小祖宗，你自己想想为什么我不去看。”无月一脚扫走鸽子，思绪飘回到十二年前。 在开始怀疑自己的那一天晚上，她做了一个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梦。她和王衍的梦境混杂在一起，经由两个不同的意识撕扯、变换，最终王衍成为了梦境的主导者。血红的天空以及黯淡的血月，占据了无月的双眼。而她身边不断凭空冒出战争后的断壁残垣，尸体逐渐堆积成山，硝烟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灌入她的鼻腔。直到梦境完全成形，一个少年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央。少年身后浮现了一只巨大的人眼，死死盯着无月。“又见面了，无月。”他如是说，“我是王衍，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诶，我还真不知道原因，你说说？”王衍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的记忆量似乎很大，估计有很多我不该知道的东西。”无月说着，又小声嘀咕道，“明明我才是主体，为什么精神方面总被压过一头，我的主导权呢……” “哦？是吗？”王衍笑道，“总有一天你会去看的，早看完看都一样。不过早点了解我倒是能省不少事呢，比如我们之间的交流……” “行了，我对你的记忆不感兴趣，麻烦您送我回我自己的梦境好吗？天天来你这根本睡不好啊喂！”无月不耐烦地打断了王衍的话语。 “看来这次是在C线啊……”王衍看看无月的身影逐渐破碎消失，喃喃自语道。 2.5 再睁眼时已是凌晨四点。吃了药也睡不好，这么早就醒了？无月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打开联环处理被搁置了七小时的工作信息。先简单应付组里其他同事的信息，再向直属上司林未央做个总结报告，最后浏览部长发来的新任务。这么懈怠工作会被部长老人家宰了吧？不过无月不在意，能拖着的事先拖着，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无月从扔在沙发上的公文包里拿出模拟器和冷冰给的联环，把这俩违禁品塞进卧室里的暗格。这个点冷冰和阿水应该是起不来和她聊天的，但是白天她估计没空联系这两位科学家。 “现在打完全没问题，冷冰睡眠浅，也不介意别人打扰他。”王衍的声音响起。 “什么意思？”无月不解。 “不是他想和我聊吗？我想快点联系他，这个点可适合谈一些秘闻了～” “哈？我明早还得和部长谈话，你确定赶我上班前你们能聊完？” “嗯哼，你也不用怕冷冰怪罪你，联系就完事了。” 无月半信半疑，又从暗格里拿回冷冰给的联环，顺带把自己的工作机关了扔出房间防止窃听。 联环预装的系统似乎是两位科学家独立研发的，操作系统比不上大厂出品，仅仅能用。打开通讯录，仅有冷冰和阿水的联系方式。 点击呼叫“冷冰”。 “阿水在睡觉，我先下楼。”冷冰近乎秒接，但是声音压的很低，“这个点打电话，出什么事了？” 他是根本没睡吗？这么快就接了。“王衍说想和你聊聊。不过我明早还要上班，七点之前聊完行吗？”无月回复道。 “好，让他讲吧。” 无月闭眼，让王衍接管身体控制权。“呼——还是出来舒服些，梦境限制还是太大了。”同样的声音，但语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冷冰，好久不见。”王衍笑道，“你可真是一点没变啊。” “你认识我？”冷冰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警惕。 “我和你可是老相识了。你的技术，你的想法，你的喜好，我可是一清二楚的。每次和你打招呼你都对我满满的敌意，挺伤我这个老友的感情呐。” “可我……” “对我没任何印象是吧？那很正常，我们在遥远的过去相识，几千年？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我记不清了。” “……” “怎么，说不出话了？所以我说你一点都没变啊，每次都是这种反应，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如果冷冰开个摄像头，王衍就能看到冷冰黑着脸，有种想要杀人的表情。 冷冰还没提问，王衍就像知道他想问的东西似的回复了：“没办法，跟你说了这么多次你听不进去，我只能再回答一遍你的问题了。第一，时空部的信息没你想的那么重要，我就不和你说了，自己查去。第二，你和阿水的技术有问题，至于问题是什么，你把时空部的查完就能知道一些了，我现在说了会破坏时间进程的。第三，有关阿水的问题没什么好说的，他已经没救了，放弃他吧。” 王衍一口气吐露那么多信息，让冷冰的重心从对这个人的警惕暂时转移到分析信息。“你怎么知道我想问这些事？” “因为你之前问过啊，只是你不记得了。从我认识你一段时间之后，每一次重逢你都会问这些，包括你会对我知道这么多而提出疑问。” 完全没有头绪。冷冰额头上已布满汗珠，联环对面的人对他了如指掌，甚至连关于阿水的疑问都能回答。王衍就像在他心里装了监控一样，他的想法完全被暴露了。 冷冰勉强从王衍之前的一大段话中提取了一个疑问点：“时间进程是……” “哦，你说这个啊～”王衍笑了笑，说，“因为我知道太多了，要是说过头就会被灭口。你就当我是拿了攻略打游戏的玩家，要好好遵守游戏规则，在适当的情况下选择性透露消息从而干涉NPC的行动，达成自己期望的结局。” 冷冰再次陷入沉默。王衍确实如莺歌所说是个理智的疯子，说话看似没什么逻辑，实则透露了重大信息。但这种碎片化的信息他暂时还找不到破译规律，也不能确定真假。“你能讲讲你自己吗？既然我不记得你，那就让我重新认识一下吧。” “你不怕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之后惹来杀身之祸吗？” “既然你了解我，应该知道我一直以来过的就是这种生活。” “其实我是闭环患者。” 冷冰心头一震。 “哈？亏你还是技术研发者，这就信了。”王衍不屑地说，“我要是闭环患者，无月是什么？” 也对，毕竟闭环患者除去“动机”之外，也必须通过物质方面才能达成干涉。对于共用同一具身体的无月和王衍来说，只要一方是“闭环患者”，就等于这具身体是闭环患者。而闭环患者是无法进入时空部的——时空部可是笼罩在强磁场保护下的。既然无月能正常上班，王衍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从现在你的表述来看，你的知识像是在轮回中获取的。”冷冰继续分析道。 “难道就不能是我的灵魂来自古代，不断夺舍活人继续生活，我认识你的每一个转世，只不过这一世我成了某个清道夫的副人格？” “对不起，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我是认真的。”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中。 “冷冰，你怎么起来了？”阿水的到来打破了沉默。 冷冰微微一愣，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没事，王衍来电话。” 来的正好。王衍调出联环系统，稍稍操作一番，冷冰的联环不知不觉连接上客厅的音响，语音成了外放。“哟，阿水来了～”王衍又开始用他那轻浮的语气，“你怎么还没死啊？” 2.6 冷冰后悔和这个疯子接触了。莺歌说得对，他是一个疯子，他喜欢戏耍别人。“王衍，别太过分了。”冷冰强压着怒火，他还没有掀桌子的能力。 “你对阿水也是一点没变啊，还是这么恋爱脑。”王衍无聊地玩弄着自己散开的头发，“只要他死了，一切都能结束，仅限这两天哦。能不能有点出息，现在解决他，对大家都好。” “我们是来谈合作的，不是来听你发疯的。” “合作？我们合作那么多次，有一次成功吗？我投资你那么多次，可你一点回报都没有啊。”王衍一改之前的轻浮，话语中隐隐透露出杀机。 “这么绕来绕去没意思。你需要我变成什么样？” “我说太多的话，大家都会死。”王衍打了个哈欠，“试探到此结束。我会在你们四个需要的时候出现，在这次事件结束后我会找你们所要相应的报酬。” “不能再详细一点吗？”冷冰注意到了王衍口中说的是“四人”而非他和阿水。 “我已经答应帮助你们了，不要得寸进尺。至于你能意会多少，看你天赋。” “行，下次面谈。” 一声再见也不说，王衍直接挂了电话。“下次见就是循环里了。” “冷冰，你们之前认识吗？”阿水给冷冰递了张纸巾。 冷冰擦干额上汗珠，回道：“不知道。” “诶？他不是说和你合作过吗？” “不知道，我根本不清楚什么时候和他合作过，刚刚是我们第一次聊天。” “那他说的……” “你不用管，之后去时空部还得靠你，这些你不擅长的东西让我来做就行。”冷冰扶额沉思，“但和你相关的东西不要信王衍，等我查证。” 阿水习惯性地垂眼望地，小声说：“技术出问题了，是我的错，不用为我开脱。” “不，这是我们的技术，就算有责任也是我们共同承担，不要太自责。”冷冰抬手揉了揉阿水的头，“回去休息吧。” “聊完了？”无月在自己的梦境中大吃大喝了一顿。自己掌握身体时王衍拥有她的通感，可以观察外界，怎么到了自己困在梦境里就什么都探查不到了？明明自己才是主人格……不过当时看病时，医生迟迟定不下自己的病症，或许自己是人格分裂这个说法并不准确？ “聊完了，不过没有新发现。” “所以你之前讲了好几年需要新发现到底图个什么？” “按照打游戏来说，我在寻找通关隐藏结局的路线。” “我以为你这种人应该手握攻略无所不知。” “我有说我不是吗？”王衍冷哼一声，“只可惜攻略书不全啊，是盗版。” “你刚刚看时间了吗，还有多久到七点？” “一个小时十五分。” “聊的挺快啊。” “骗你的，其实现在八点了。” 无月猛地睁眼。“小愿，现在几点了？”她唤醒了自家的AI管家。 “现在是北平时间上午5点45分。” “王衍你个死鬼活该投不了胎！”无月气的彻底睡不着，骂骂咧咧地收拾房间去了。 TB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