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来调 第7章

　　“啊，成功了！……，”

　　姚亦瑶环顾一圈，尴尬地发现周围都是同班同学惊异的目光，其中还有理科老师那一脸严肃的表情。他举到一半的双臂以扭曲的姿势定在了半空中。
　　“姚亦瑶同学，你来简单复述一下，电磁继电器的工作原理。”
　　“啊……这个……就是，线圈通电，把触点吸过来，跟那个衔铁连在一起，然后，然后……”
　　“算了，你坐下吧。”理科老师实在是听不下去，叹口气，继续叫其他同学起来回答问题了。
　　姚亦瑶惊魂未定地坐回到座位上。他面前的理科笔记本上，画满了鬼画符一样的数字和符号，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懂这是画了些什么东西。
　　昨天从湖边回到家后，姚亦瑶从口袋中掏出那几张揉皱的纸条，欣喜地发现上面所记的乐谱完好无损——看来，在小木屋中自己所记的东西，可以跨越所谓“时间与空间”的阻碍，被完整地带回到花清学堂来。在看到纸条上琴谱的一刹那，姚亦瑶有种尘封多年的梦被重新唤醒的感觉。虽然只是几段简短的旋律，却带着大量的信息涌入脑海，源源不断地将某种信号输送到全身。
　　姚亦瑶当即取下胡琴，对着琴谱奏起初遇到袖子时闪现的那段旋律。那个原本已经模糊的、身穿白色连衣裙小女孩的形象，竟然变得格外清晰了起来。接下来，当姚亦瑶一遍遍反复奏起所记的几段琴谱，当琴声如笔记上一样发挥出涂黑天花板、将杯子摔在地上的效果，在小木屋中这一天所经历的事情，也在眼前一一浮现。
　　姚亦瑶赶忙找到之前所记的能做出金黄色面团的琴谱，将它与纸条上所记的琴谱一一进行比对。他一会儿盯着琴谱一动不动看很久，一会儿仰起头作沉思状，一会儿拾起胡琴来拉奏两下，一会儿又在作业本上记着什么东西。隐约地，他感知到了这些乐谱中存在的一点关系与规律。打比方来说，人可以通过控制自己的肢体运动来进行各项活动，而胡琴所拉奏出的音符也有类似的力量，去控制周边的事物发生各种变化。
　　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这种规律就如同生活作息、人际交往的规律一般；对姚亦瑶来说，它甚至比起人际交往的规律容易掌握得多。不过正如人在学习语言、运动时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种规律也并不是看几眼琴谱就可以完全掌握的。
　　尽管如此，这一“突破”足够让姚亦瑶兴奋不已了。他就这样坐在书桌前拉琴、笔记与沉思，生怕错过了转瞬即逝的灵感火花，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才勉强爬上床睡了。
　　在几乎睡过了第一节数学课后，姚亦瑶在后面的语文课与自然课上继续着昨晚的“研究”。在有了初步的思路之后，接下来的研究就像是在进行一步步复杂的计算，就如同探究数学公式的原理、剖析各项变量的影响，一步步推算出结果。老师们看着姚亦瑶异常的“兴奋行为”，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对于姚亦瑶上语文做数学、上数学做物理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了。
　　直到第四节的理科课，姚亦瑶根据自己所总结出的规律“推算”出了制作金色面团的琴谱旋律，发现与自己之前试验成功的旋律仅仅有一两个音符的差距，这才出现了前面出现的一幕。

　　这一天中午，姚亦瑶没有去食堂吃饭——趁午休的时间，他偷偷跑到湖边没有人的地方，拿出胡琴和从作业本上撕下的纸条。利用理科课上的最后一点时间，他根据前面的计算结果“推算”出了一段琴谱——实际上，是对“金色面团谱”做了一些改编，加入了由之前吃过的其他一些零食“推算”出的旋律，是时候试验一下效果了。
　　虽然对这段即兴推演的琴谱不是特别熟练，姚亦瑶还是在演奏后成功获取到了几块方形的糕状点心。吃在嘴里，是有点甜又带着些许咸的味道，口感略有一些凉，有点咬冰棍的感觉。虽然与自己的预期有些不同，吃起来还是比金色面团更有滋味，也容易充饥。这种点心，起个“盐雪烧”的名字大概比较适合吧？
　　有了成功的经验后，照这个规律，就可以推算出更多可以实现原本有些不可思议之事的琴谱了。比如从花清湖去到青峰岭的琴谱，可以结合一些模糊的记忆推算而出；甚至可以讲其做出相应的改编，来到青峰岭时所在的地点就可能有所不同，这样就可以不经过那么长的山路而直接来到望乡居的门前了。
　　当然对于这一设想，姚亦瑶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一来他不清楚青峰岭的具体所在以及他与袖子所在时空之间的具体联系；二来他对于自己所发现的规律还远未到自如把控的地步。就如即使是七年级3班最优秀的尖子生，对于考试的最后一道压轴题也做不到十拿九稳。于是他决定，利用下午几节课的时间，继续深入钻研这一规律，使得自己可以较为主动地把控来到青峰岭的时间与具体位置。

　　下午放课后，当姚亦瑶路过橄榄球场时，球场上橄榄球队的成员正在进行放课后的集中训练。
　　“所以你确定我们还缺少一个替补四分卫？”场边，颜盐对铜锣烧说的话很是不解。“我觉得……还不如多找几个好的外接手跟防守人吧，现在队里这种情况，我又得当近端锋又得当外接手，有时候还得跟着防守组上去防对面的外接手。”
　　“啊，之前真是辛苦盐啦。让你打满48分钟也是迫不得已的，谁想到商岳哲与剑士两人同时受伤了呢……现在剑士回来了，搭配小库跟猫猫，深远路线打击应该不成问题。防守端会考虑多用用豆糕和龙膜的，给你多分担一点压力。”
　　“哎，说的倒是好听……到了真上场比赛的时候，还不是安排我打全场，我可吃不消。”
　　颜盐说得没错，目前橄榄球队登记的球员只有23人，加上时常遇到的伤病，防守组凑不齐需要上场的8人或是状态比较差的时候，往往需要进攻组球员顶上去。作为进攻组成员中破坏传球能力最强的球员，颜盐虽然嘴上说着不乐意，在需要的时候她还是会主动挺身而出。
　　铜锣烧理了理身上的球衣——球衣的号码已经由16号换为14号，倒不是因为他的偶像变了，只是由于球队进攻组的人数只够从最小的4号排到14号。
　　“不如我们先分析一下球队增加一名替补四分卫的必要性和重要性。”铜锣烧一本正经地说起来，“首先，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你得明白四分卫在球队中发挥的作用，特别是我们这种倚靠传球进攻的球队。其他人伤了可以有人顶上去，要是我伤了的话，你想靠雪狼一人跑球300米来获胜，那是不现实的。第二……”
　　“切，说这么多，原来还是为了凸现自己的地位呗。可你找一个替补四分卫来，平时放在场下也没用啊，我们队员最熟悉的还是你的传球路线，要是让他上场的话，不说他传球传的怎么样，其他人也不一定就能马上适应过来。”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你想想从进队来这三年多的时间，我们跟其他队伍，特别是下关第一学堂来比身体、比速度是绝对比不过的，但我们深远打击的能力要依靠的是灵活多变的战术。你担心队员适应不过来，那对手临场肯定更反应不过来的。我已经在队里打了这么长时间，战术上难免缺少自我突破，新队员的话就没有那么多束缚，可以尽情发挥。距离正式比赛还有些日子，不如就利用这段时间让替补四分卫跟咱们队员好好磨合一下，练几个吃鸡、啊不对是偷鸡战术，万一……”

“得了吧，想得倒是美，可哪里去找这么个四分卫呢。他得传球准吧？身体不能太弱吧？得脚步灵活吧？得快速适应队里的氛围吧？我去学校篮球队问过，现在都很难找到比较好的控球后卫了，何况是四分卫……”
　　“你听我把话讲完。”铜锣烧及时抢回话头，“你别忘了这两年咱们寻找新队员的机制。现有机制下，新选拔的队员快速融入球队，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你不提这一茬倒还好，越说我咋觉得越不靠谱呢……”颜盐并不以为然。
　　铜锣烧所说的“机制”，是指近年来橄榄球队不再依靠传统的体测方式招新，而是结合球队内各社团的各项活动进行招新。
　　比如在去年春天，球队当时的美术社组长、当时十年级的王子主持举办了面向学堂全体学生的“橄榄球队宣传条幅设计大赛”。活动的反响没有预想中的热烈，但还是有60多份条幅作品被上交到了球队。其中的08号作品引起了队员们的注目——作品中并没有关于橄榄球的任何元素，而是简单的把设计者本人拿着电话的一张照片拉伸成横向条幅的大小，并打印了出来。
　　王子看到这一作品后哭笑不得，当下把08号作品泼墨钦定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差作品”。铜锣烧却觉得这位设计者比较有意思，第二天就联系到他，邀请他参加了《机器猫》观影会，最后把他拉进了橄榄球队，担任颜盐的替补近端锋。这位设计者在球队里当仁不让地获得了8号球衣，大家都以“八号”来称呼他，而忘记了他本来的名字。
　　“你看看，招进来一个八号当我的替补，结果就是当吉祥物来用，根本上场不了几分钟。”颜盐略带不满道，“还有防守组的卡神，一上场就漏人；还有猫猫也是你招进来的吧？都没看他接住球过……”
　　“喂，人家他们正在场上训练呢，你可别让他们听到。虽然我觉得……也是……”铜锣烧放低了声音，“不过，起码要有耐心嘛。而且你看八年级新来的几个人，跟我们还是蛮聊得来的，也能积极组织一些社团活动，这说明我们的‘机制’对橄榄球队的多元化多少还是有些积极作用的吧。”
　　“可别再提什么机制了，耐心倒是早就有，可我们马上都要离队了，还没看到有什么成绩呢。而且要找替补四分卫，怎么不早点找，好果子怕是都被别人捡走了，还差点就跟王子一样，在球队最后一年连紫荆杯都没进……”
　　“这个不用担心。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未来着想，我们退队之后没有新的四分卫上来接班是不行的。而且现在正是替补四分卫入队的最好时机，球队战胜强敌、士气旺盛，队员之间有情有义、心有灵犀。我马上给你演示一下，看看5对5训练的成果。”
　　“好吧，你要这么说的话那随你好了，不过我估计是帮不上你什么忙，明天跟你参加完交通社的调研，我还得回去准备专业申请的讲稿。”颜盐说着，把橄榄球递给了铜锣烧。由于是简单训练，没有必要跟比赛一样穿戴全套由橄榄球队服装社自行设计改进的全套护具，铜锣烧只戴了个头盔，做了几下热身活动就往场上跑去。

　　5对5训练开始。球场中央被一道写着数字“40”的线划分成南北两部分，代表距离两侧达阵区各40米；每1米之间标有一道刻度线，其中为整十倍数的刻度标有数字。铜锣烧站在南侧的20米线，准备开始发起进攻。以他的臂力，从这个位置足以将球扔到北侧的15米线。
　　栾马和雷龙二人分别站在铜锣烧的左前方和右前方。他们两人在队伍中担任护锋，分别身穿11号和12号球衣。身穿13号球衣的猫猫和身穿9号球衣的剑士列在左右边路；防守组中，21号萧水仁与23号柯科作为截锋，对上栾马和雷龙的位置，而27号豆糕、28号龙膜与24号z神三人则落位在南侧的场地。
　　场边雪狼大喊“任意门”——这是球队中深远线路传球战术的一种暗号，标志进攻的开始。萧水仁与柯科马上向铜锣烧所在的位置发起冲击。实际比赛中，这种多人冲传的防守方式很容易干扰到四分卫的传球，甚至如果在四分卫来得及出手前将其按倒在地，造成“擒杀”，就会迫使下次进攻的起始位置向后移动。深远路线传球的练习中本不需要安排截锋进行冲击，铜锣烧这样安排的目的是让两位护锋及接球手更好地适应场上可能会出现的状况并做出应对。
　　栾马与雷龙一左一右顶住两位截锋的冲击，给身后的铜锣烧争取更多可以观察出手的时间。由于四分卫出手点位置不能越过起球线，铜锣烧先是后撤几步，然后一边慢慢横移一边观察，不忘做两个耍帅的舞步。于此同时，剑士与猫猫二人分别从场地左右两侧向进攻方向跑动，后场的三名防守队员则积极跑位，以封锁两人的跑动路线。
　　剑士一路跑到南侧的18米线，然后一个急停变向跑向场地中央，甩开了紧盯自己的z神，身前出现了比较大的空当。龙膜的身手较为灵活，观察到这一空当后赶忙从另一侧赶来补防，与回追的z神一起对剑士形成了夹击之势。却不知剑士这一招只是幌子，另一边的猫猫通过灵活跑位已经来到场地另一侧的20米线处，而防守他的只有身高略矮于他的豆糕了。
　　此时，铜锣烧反向横移摆脱了萧水仁的冲击，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手中的橄榄球如离弦之箭般出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彩虹，准确地朝着猫猫的行进路线飞去，一次长达40米传球连线眼看就要完成。
　　可在猫猫的指尖触碰到橄榄球的一瞬间，鬼使神差没有能够将它抓下揽在怀中，而是轻轻点了一下，使得球不规则地旋转着诡异地弹向空中。猫猫想要再去争抢，已经来不及了，豆糕反应迅速，将落下的橄榄球结实地搂在了怀中。
　　进攻方的传球直接传到防守方怀里，这在橄榄球比赛中被称作一次抄截，进攻方失去进攻机会，防守方将由从抄截回攻到达的位置发起进攻。又一次能没接住铜锣烧的传球，猫猫锤了下脑袋，露出懊丧的神情。
　　
　　接下来，铜锣烧又尝试了另外三种长传战术的演练，但三次给向猫猫的传球不幸分别被豆糕、龙膜和豆糕抄截。
　　
　　“你要从中阅读到积极的信号，至少我们可以知道，豆糕她的防守意识是顶级水平的……”摘下头盔走下场的铜锣烧尴尬地对颜盐说道。
　　“噗哈哈哈哈，‘队员之间心有灵犀’、“超强的深远打击能力’。”颜盐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不过这就结束了？记得以前你遇到这种情况，都要反复尝试，直到传球成功一次才休息的。”
　　“先这样吧，下次训练再继续。”铜锣烧喝口水，神情略有些疲惫，“明天还要去调研，今天早些回去休息吧，最近你也辛苦了。我回去接着想替补四分卫的事情，明早见。”
　　说完，铜锣烧带着橄榄球径直走出了球场。场边，猫猫垂头丧气地坐在草坪上，豆糕等人正在关切地安慰他。
　　“啊，铜锣烧他没事吧？没说几句话就自己走了。”雪狼走过来问道。
　　“害，你还不了解他嘛。快四年了，哪次训练结束之后不都是这样，不用大惊小怪啦。”
　　“是啊，也快四年了。说起来，他肯定不想要这四年就以一种惨淡的方式来收尾吧。”
　　“我也不想啊。”
　　“我也不想啊。还有从前的皮叔、武叔和宇宙他们留下的这些社团，现在没了人气和资金，恐怕也很难维持太久了。还好，社团留下的很多重要资料，都已经有备份了。”
　　“感觉这几年的社团活动，留下了好多不忍直视的历史啊。害，提起那些整理好的资料，都觉得没勇气再去看了。”
　　这时豆糕也向着两人走来，面露难色。“猫猫今天好像挺不开心的，好不容易有机会跟铜锣烧合练，结果四次传球都没有接到，好像挺受打击。我们几人安慰了他一会儿，他还是没啥好转，担心后面不给他机会了。”
　　“理解理解。”雪狼回应道，“猫猫没有橄榄球的基础，而且是铜锣烧从活动里钦定提拔上来的，他表现不好我们不能过分苛责。你还是跟他说一下，铜锣烧跟我们都把所有队员看成一家人，训练中都会先找自己的问题，不会因为谁一时没有表现不好就另外对待的。”
　　“嗯好的，我跟龙膜膜一会儿留下来，陪他再做一些简单的传接球训练。”豆糕答应着，跑向猫猫那边去了。
　　“明天调研的时候，你跟铜锣烧试试多跟猫猫他多聊两句吧，”颜盐对雪狼说道，“要是不小心队员心态出了问题……那可真挺难办的。”
　　“那是自然，小事，不难处理。”
　　
　　此时，夕阳刚刚落下，随着各个球场上的学生逐渐散去，属于花清学堂喧嚣的星期五就这样结束了。而在不远处湖面的方向，隐约传来了胡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