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下雪（一百零八）

一百零八

“生气？”中西里菜又是一愣，对手两次通名让她有些被戏弄的感觉，生气倒也说不上，这一问却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此间的尾张少女自然是荣屋的松井大小姐。她孤身留在江户，布局多日，活动的规律、外出的时机、行走的路线都是精心策划的。前几次被窥探时她都有所感应，只苦于敌人行动谨慎、身法飘忽，不便出手留人而已。数日的隐忍不发，终于换来今天赚得仇人上钩。中西里菜自以为是猎人，将尾张少女视为饵食，却不曾想到自己才是松井大小姐的猎物。

不过中西本来也只求单对单放手一战，她想要暗杀目标，能偷袭得手固然省事，正面出手最多也就是麻烦一点罢了，只要别被一群护卫围上就好——这是她身为“七叶”高手的自信。让中西里菜稍微感到有些不安的是，周围确确实实没有埋伏，这位荣屋同门还敢叫阵，她的底气在哪里？

松井大小姐立刻用行动解答了中西里菜心中的疑问。素手纤纤，一把剑身似有树叶脉络纹样的打刀已在松井掌中，正是尾张第一利器·枯叶！名刃出鞘，剑气无双！闰八月才只初秋，树叶刚刚开始转黄，松井拔剑之后林间仿佛陡然已是深秋，中西里菜一个激灵，身遭凉意大作！

松井并未趁势出手，刀锋遥指敌人，眼神转冷，脸上的笑容瞧来竟有几分诡异。中西里菜的不安终于找到了源头，这位尾张同门的实力远比之前猜测的要强！高手对阵，不一定会将气势外露；但是能够释放如此强的气场，必然是高手。更让中西里菜心中发冷的是，对手剑上不光散发出凌厉的剑气，更包含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中西里菜低喝一声抢先出手！她没估计到“猎物”竟是和自己同一级数的高手，眼下只是拔剑而已便有如此声威，若任由对手气势蓄满，自己哪还有命？当然，同一时间，她也知道自己已经落在下风。

这并不是说中西里菜的实力不济。高手相争，较量的已不仅是剑术，中西作为暗杀出手的一方本来握有主动，却被松井看破行踪，心境上早已动摇；而松井决意复仇，累积多时的悲愤之气此刻爆发，气势之盛绝非在江户孤军惶然的中西里菜可比。

中西当机立断及时出手，正是为了打断松井的蓄势。身随剑走，中西气势也为之一振。她是秋叶流“七叶”，比拼剑术不惧任何高手，这是她信心和力量的源泉，只一挥剑便重新找回了自信，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松井玲奈不为所动，一剑“点”向中西里菜的打刀。单看姿势，松井这一剑也像是秋叶流剑术中的一式刺击，但中西感觉得到，对手这一剑并不是刺向自己的身体，而是要用剑尖“点”自己的剑脊，封住进路。中西大感怪异，这是哪门子剑术？

虽然不知道尾张少女意欲何为，但敌人的目标绝不能任其实现，中西里菜手腕转一变劈为削。“枯叶”剑锋一划，反而指向中西的手腕。双剑剑光交错如蝶影穿花，两人尽展秋叶流剑术之细腻，角逐于方寸之间。单论灵巧变化原是中西略胜一筹，但“枯叶”之上贯注的强烈剑气让中西也颇有顾忌，一时间两人难分高下。

荣屋一脉的剑术胜在速度力道超乎常人，小巧功夫原非松井所长。她这一路剑术名为“点睛”，乃是自创，剑术三要“力、技、位”中偏向取“位”，擅以最简洁的出手遏制对手的行动。此前的比试或战斗中，无论是珠理奈、高柳、久神等荣屋同门，还是其他流派的高手，都无法抵抗她精准的出剑。松井大小姐在近畿六十藩的名声大半是靠这一门剑术挣回来的，岂料这一番攻守竟拿不下对手。论武道，尾张果然是比不上江户或者萨长啊。

你来我往之间，中西里菜渐渐扳回局面，就在松井大小姐感叹的这一会儿，中西趁机发力！两剑交错，松井一个不防，“枯叶”剑身在下时突受重击，虽不至于脱手，但已免不了空门大露！

中西里菜当然不会错过良机，手中剑借力一弹，斜削向松井左臂！交上了手，她已明了对手气力上胜过自己，刚才那一压剑是看准机会全力施为，此时也是旧力将尽、新力未生，无法立刻使出杀招。但是只凭剑器之利，已足以让这位荣屋同门吃点苦头了。

果不其然，松井左臂中剑。中西里菜回过气来，正打算趁势了结对手，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危险迫近。尾张少女的剑垂在下段，即使想要还击也极不顺手，理应妨碍不了才对，但是松井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中西里菜捉摸不定。

没有道理的，对手应该没办法的，为什么会有强烈的危机感？这纯粹是中西里菜身为七叶高手的直觉。可是高手相争，机会只有有限的几次，要是放过这个机会，后面的变数谁也说不准。一瞬之间，中西必须决断，这一剑到底砍还不是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