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寻争议千年反弹琵琶乐舞的真相
2023年CGTN网络春晚中反弹琵琶的敦煌乐舞《伊州》令人惊艳。很荣幸我们收到了主创人员兰芷芳兮的投稿,讲述了节目创作和练习准备过程的艰辛。

从学术问题出发,花费五个月时间,从定制琵琶和腰鼓,研究三版固定方式,结合敦煌古乐唯一一部破译的古谱,编舞、录音,总算把这段飞天旋律呈现了出来。
结论就是:
1、 敦煌壁画上争议千年的反弹琵琶一定是真的可以弹旋律,而不仅仅是摆造型。
2、 核心是展现舞姿,之所以反弹琵琶,目的不是展示琴技多么高深,而是为了不影响展示舞姿造型。
3、 反弹琵琶的最终效果是舞者自己给的舞蹈弹BGM伴奏音乐,做到人、乐、舞三者合一,以此表达飞天的意境,这应该是中华文明艺术史中一种特有的表现形式,更是我们当代人值得溯源与传承的文明瑰宝。

一、前因:大胆假设——反弹琵琶
可能是真的边弹边跳
决定做这件事情的初衷其实很偶然,是与几位小伙伴一起写一本关于唐朝服饰的书。我负责的是其中敦煌服饰部分,在查阅文献中看到了几十位不同形象的弹琵琶伎乐天,强烈的吸引了我的兴趣。

因为从小业余学琵琶和舞蹈的原因,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反弹琵琶这个造型。但一直觉的,反弹琵琶这件事情不可能,因为琵琶很大很沉,怎么可能反弹?
而舞蹈里面应用的琵琶,一直都是木板做的道具,像《丝路花雨》等舞剧中,舞者就是用手指比划,并不能做到真弹。至于历史上的这些反弹琵琶形象究竟是真是假?是舞蹈还是音乐?会不会只是绘画家的想象,这些学术界一直都有争议,应该也算是一个未解之谜。
尽管舞蹈界和音乐界一直没有确定的实践方式,但绘画界其实非常坚定的认为过,这些反弹琵琶的伎乐天一定是真的。因为从绘画来看,敦煌上的所有服饰、人物造型,都是与那个时期的人物形象和风貌高度吻合的,就像莫高窟第220窟的《维摩诘经变》中的帝王图与,初唐阎立本的《历代帝王图》的形象是高度相似:

虽然其中的关联仍无法证实,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敦煌壁画上的人物造型都是有一定现实依据的。按照这个思路看,敦煌壁画上的100余位各种造型的反弹琵琶伎乐天,很可能是因为历史上真实出现过,所以绘画者才能画出,而不是全靠想象,否则岂不是太巧了?
但如何把反弹琵琶落到实处,现代人其实有不少实践:
第一位是赵聪老师:以弹琵琶为基础,在2022年在总台元宵晚会上,用一段反弹琵琶的《齐天乐》,把这项绝技展现给世人。
第二位是北舞的史敏老师和舞者陈弈宁:以敦煌舞里的反弹琵琶舞蹈为基础,在跳舞的过程中加入单音节的真弹,让反弹琵琶不仅仅是摆造型,还可以出声音。
而这两位前辈的研究和实践,让我看到反弹琵琶的真实可行性。但是,这个反弹琵琶,我心中一直有一个困惑:就是舞蹈中琵琶的承重问题并没有合理解决。因为真弹琵琶的时候,琵琶是必须要固定的,不管是坐着弹是站着的时候挂肩上,意味着琵琶下面一定要有承重点,这样左手才可以挪动,右手指法(或拨片)才可以放开移动,否则肯定是没办法尽兴的弹。所以,技术问题是否能解决,也就意味着历史上的反弹琵琶,到底是以舞为基础,还是以乐为基础。
带着这些问题,在看了几十个反弹琵琶伎乐天的形象后,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假设!就是如果从中国文化的实用性、简约性原理出发,单腿站立的反弹琵琶很可能是真实的。因为:
① 古代没有道具琵琶,所以不可能拿个纸板比划;
② 古代没有音响随时为舞者放BGM,那么很有可能反弹琵琶,其实是为了给自己做音乐,这样可以不依托其他乐者而做到随时起舞;
③ 敦煌壁画上的舞者有一个很经典的造型就是飞天,实际上是由身上的披帛来实现。那么这些披帛可能最初是有用的。因为中国文化的一些装饰,初期可能都是因为实用性而存在,比如服饰上的中缝、接袖,进而慢慢赋予的守正执中等含义,那么这些披帛,或许本身是为了承重而来!
④ 还有忽然想到古诗句中那些对于杨玉环的描写,比如白居易的:“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杜牧的:“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这些,对她的乐、舞深情描述的诗句,究竟是写给了杨玉环的多个节目,还是杨玉环和身边的人的一个节目?又或者是:根本就是在边弹、边跳、边唱的杨玉环?所以才会有如此爱的深沉的诗句辞藻。
怀着这四点大胆的疑问,得出了个更大胆的假设——也就是反弹琵琶的目的,很可能是舞者自己给自己做背景音乐!这个假设出来后,就在我脑海里开始挥之不去的存在了。于是有个更强烈的想法开始疯狂转动,就是,我要把它造出来!我要实际证明,反弹琵琶,也就是边弹边跳,自己为自己的舞蹈伴奏可能是可行的。
虽然我也不太明白,我这个非专业的为啥要折腾这个,但这个想法在回响了两周以后,也就是大约8月中旬的时候,我强烈的感觉,既然都这份了,我就去折腾一下吧……但是后话就是,实际折腾中发现,这就是个天大的坑,这个大坑可以说是一个接着一个,远比我想象中复杂、艰难的多,的多,的多……
二、第一歩:定制一把
可以反弹的琵琶
首先,我需要一把可以反弹的琵琶,一把接近舞蹈反弹琵琶的小琵琶。于是我开始找琵琶师傅,因为这个琵琶只能手工定制……于是开始满世界的找,终于找到了李亚涛工作室,说可以帮我制作。我的要求就是——比日常琵琶小、轻、薄。
我们开始了反复讨论,这里面又是一箩筐的问题:
1、琵琶的尺寸到底多少合适、用什么木头合适?从乐器出发,肯定是越大越厚音色越好,而从舞蹈出发,肯定是越小越好。几次沟通后决定,参考目前敦煌舞道具里常用的80CM的琵琶,以及我自己的臂长,琴的总长度为85CM,这样等于在道具和真琴之间找到了折中点。
2、平衡琴的音色、音质和音量。这把琴其实很薄,但后果就是损失了音质,以及声音比一般琵琶要小一些。但是对于跳舞而言,真的是合理了。
3、做四弦琴还是五弦琴的问题?敦煌壁画上二者皆有。考虑到琴的面板已经缩小了,如果是五弦可能会进一步缩小琴弦之间的距离,弹奏可能会更不顺手,不如先求稳选择四弦琵琶。
4、品是否要排全?考虑到反弹、肩上弹、腰弹的位置不固定,为了保证右手有足够的空间,于是我们没有排满品,缩减了高音音域。
5、琴头做成什么形状?既有唐代的感觉,也不影响挪动。经过反复沟通,最终选择了略往回弯一点的直琴头。
经过一个月的等待后,我欣喜若狂的收到了我的小琵琶。

这时清华大学的侯涛老师出现了,帮我给琵琶“整容”。偶然间我们聊到我这个大胆的设想,他表示全力支持,并一起来做文献研究。还找了清华美院的同学,参照正仓院五弦琵琶的外观,在面板、琴背、琴头上进行手绘,对这把琵琶“整了容”:

三、第二歩:求助舞蹈支持与拿到破译的敦煌古谱《伊州》
在确认琵琶可以制作的同时,考虑到舞姿该如何处理,我把电话拨给了北京舞蹈学院的史博老师。因为这里面有两个问题,到底先解决哪个我心里没数:① 是结合舞姿来试哪个部分的旋律是能弹的;② 还是根据已有的,固定了手的旋律来编舞?哪个为主哪个为辅,我完全没有概念。把我的理念告诉史博老师后,第一句话我问的是——老师,这事您愿意跟我折腾么?
史博老师是第一个给了我最坚定的信念,就是:“娜娜,你既然找到我了,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但是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事会把你自己搭进去……”前半句特别感动,至于后半句,我想了想:“嗯,既然要做,如果搭上我能解决问题,那就搭吧……”于是跟史博老师讨论后的结论,就是我先确定要弹的曲子,反弹部分不宜太长,是几秒还是几十秒,要根据是否能解决固定问题,以及我是否有其他问题(比如左手换把问题)。至于其他几个舞姿:侧面单手拿琴、举手拿琴、横弹部分,依旧看我是否能解决固定问题,选择可以弹的时间。
所以现在我要做的是:确定想练的曲子,并把这个曲子拆分开,哪些部分一定只能弹,需要固定造型,而哪些部分旋律不难,可以以跳为主。这个只能我自己根据琵琶的指法确定。于是,直接进入了下一个问题,我用什么曲子?
这个时候,我犹豫再三,这事要折腾,怎么都是绕不过我的把琵琶恩师吴玉霞老师的……吴老师听后居然特别的支持。还告诉我说,虽然她很少涉及敦煌的反弹琵琶研究,但是她手上有席臻贯先生1982年在巴黎国家图书馆目睹编号为P3308号卷子,也就是金刚经背后被称为“天书”的敦煌曲谱破译旋律。一听这个消息,我简直为之一振,默默想,天啊,这是老天爷帮忙么?我正想着什么乐曲能够最有敦煌味道呢,结果居然有敦煌古谱。
虽然只是有那么几个片段,我可以直接拿来演奏。但是吴老师最后还加了一句预警:“你自己想好啊,这事会把你自己搭进去。”同样是像回答史博老师的话:“如果搭上我,就能有个突破,我愿意试试。”当天晚上吴老师就发来了她的敦煌古谱手稿,我最终决定选用《伊州》这首曲子,也是最终呈现的这首乐曲。

之所以选用这个,一个是这个旋律相对其它的更加悠扬,听起来非常有大漠的味道。正如席臻贯先生在《<佛本行集经·忧波离品次>琵琶普符号考——暨论敦煌曲谱翻译》的文章中写道了这段旋律的由来——从地理位置上看,《伊州乐》最接近《龟兹乐》,所以听起来更是有浓郁的吸敦煌味道。而且从《新唐书·礼乐志·》中也提到了这段曲子:“开元二十四年,升胡部于堂上,而天宝乐曲皆以边地名,若《凉州》《伊州》《甘州》之类。”它更是是敦煌曲谱中年代可考证为唐代的曲谱,那么在种种的历史文献、资料的证明下,最后我决定选择了这首曲子。整个片段约为1分钟,时长也刚好合适。

这时再回头跟史老师沟通,究竟舞蹈和音乐怎么分配和衔接。我们觉得,在固定问题没有解决的是时候,我们明确这个必须要重新编曲。毕竟,第一次试验的情况下,我应该做不到所有旋律都弹,否则可能没法跳了。那么就需要找到一位编曲老师,选择合适的乐器进行重新培训率,为各声部分解主旋和伴奏,确保旋律的完整性。
这时好朋友乐正子大人出现了,曾经为我们的《国风广播体操》等一系列节目做了BGM的编曲。看在好友的份上,乐正子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至于后话就是,因为涉及音乐跟舞蹈衔接,最后就是琵琶的主旋、伴奏反复修改,导致其他声部也反复修改。再后来结合舞台舞美,又在曲子前面加了30秒的引子,引子部分如何衔接动作,适应舞美,又是反复修改,1分半的曲子前后改了20余遍……我能感觉到的,最后“乐正子大人”再接我的电话就是一副有气无力的,似乎分分钟想把我拉黑的既视感。
另外,编曲涉及分配声部的时候,刚刚提到的清华大学侯涛老师又出现了,我们一起开始看敦煌壁画,找最合适的声部。


综合各类唐朝壁画,最后觉得必不可少的是琵琶、鼓、萧、笛子和箜篌。特别是考虑到反弹琵琶的不确定性,或许需要箜篌分走一部分琵琶可能涉及的旋律,所以保留了箜篌。那么我们最终决定,除了琵琶之外,音乐用大鼓、萧、笛子和箜篌来合成,于是就有了初版的MIDI。
至于最后,特别感谢吴玉霞老师,帮我介绍了中央民族乐团的丁晓逵老师,最后他又介绍了乐团的笙、鼓和箜篌老师,共同完成了乐曲的实录。在听到旋律的那一刻,我眼泪差点没出来,整个旋律是顿挫抑扬、悠长婉转,把人带入到千年前的西域大漠。
四、第三步:弥补反弹时移动的
卡段,腰鼓的复原介入
在确定琵琶和旋律的同时,我在看了一些龟兹乐队的壁画,忽然发现除了琵琶之外,腰鼓也是一个常见的乐器。这时我依旧冒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就是如果说弹琵琶是舞者自己为自己弹BGM,那么腰鼓会不会也是?就像现在朝鲜族舞蹈里保留的边敲编跳,是不是敦煌舞里也有?而最后为了实际的呈现效果,如果我要能做成至少两个人一起弹一起跳,岂不是更好?


那么这里同样有个问题,就是首先我要搞到一个腰鼓……因为敦煌壁画上的腰鼓,是中间窄,两边宽,而且是个不同于健身的小木鼓,这个腰鼓要真的可以敲的鼓。而且于是我就开始满处问,这时感谢侯涛老师,主动加入了进来,开始查阅文献,寻求复原方式。
在文献研究中,我们发现中国传统的腰鼓,还真的不是木质的而是分为瓷腰鼓和陶腰鼓两种,且鼓皮与鼓身不是一体的。考虑到实际效果,在不确定两个的音色是否有区别,以及轻重度,究竟哪种适合挂在腰上跳,我们决定两个都同时做,总是要试试才知道效果嘛。
于是这个重任交给了侯涛老师,分三个阶段展开:
第一阶段:寻找匠人:通过家乡市、县两级文联。寻找是否还有做鼓匠人(包括烧定制瓷的作坊),得知家乡制鼓产业建国后基本已经消亡,瓷器厂不接受少量定制瓷服务。
第二阶段:市场寻找:鲁山花瓷:先为省级非遗项目,相关产品已较为成熟,只是市场认知度较低,搜索成本较大。但只有作为陶瓷工艺品的鼓身。
第三阶段:可行性实施。市场材料,自己查阅文献,用Z字形组装鼓皮,并完成鼓面和鼓身的重绘。
最终成品:

最后的实际效果就是磁鼓比较好听,更脆,但是相对沉一点,跳起来有些费劲。而陶鼓则相对轻一点,可以挂在腰间与舞蹈结合。所以最终舞蹈选择了陶鼓。这时我还必须找到一个人,愿意跟我一起折腾,就是这件事情肯定是得练了,如果是学舞蹈的得去学敲鼓,找准节奏;如果是学敲鼓的,就得能跳舞。这时我想到了璇玑,多年的好友了,在网上也有一定流量,于是一顿饭忽悠,就把璇玑抓来练边敲边跳了。
至于后话就是,她这也是压腿、复功、练鼓……然后开始吐槽,我为什么要答应你,跟你一起折腾?一边吐槽着,一边继续压腿、练舞,还不断给自己的舞蹈和鼓加难度。

五、第四歩:解决琵琶
如何固定的超级大难题
琵琶搞定了、舞蹈也确定能编了,分走镜头的腰鼓也有了,但到底能不能真弹,还有一个最大的技术难题没有解决,就是到底怎么固定?这个可以说是困扰了所有实践者的一个超级大的疑难问题了。于我而言,当然也是不知道。这个问题我想了一周之后,依旧想不出解决办法。
直到有一天,忽然打算换一个思路,这个固定的问题我应该问谁?什么人最有可能知道?什么人会用到把东西固定在身上?啊!魔术师!忽然之间又打开了新思路,找魔术师!想到身边有一位一直学魔术的同事,他告诉我说:魔术常见的固定方式有两种,一种是胶粘,另一种是引线+暗托。我接着请教,那我这个反弹琵琶呢?他想了想后告诉我说,考虑到跳舞和琴的重量,胶粘是不太可能,所以应该是隐线原理,就是我去做个木托,看起来跟琴是一体的,然后绑到身上。
好,看起来有思路了,做个木托!啊对,还有最初提到的身上的披帛,也许它就是要跟木托合二为一啊,也许吻合了我最初的设想,披帛就是实用性的啊?似乎一切都很有道理……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木托去哪找呢?这可不仅仅是找个木匠,是得找个懂力学的木匠,能够跟我一起分析:
① 琵琶在肩膀上如何跟它结合,并且承重。
② 这个承重的木托如何挂在身上。
③ 木托还要轻便,不影响跳舞。
于是,我发了朋友圈……幸运的是很快又得到了一位老朋友的回应。为我介绍了一位对疑难杂症木工活很有研究,且愿意琢磨做小玩意的“木圈儿工房”的田老师。田老师在听了我这个思路后,很爽快的竟然答应了,愿意跟我一起尝试,于是有了后面的三版方案——
第一版,最初的方案:解决办法是在琵琶下端增加半圈凹槽,舞者在身体上缠绕披帛,舞动过程中,利用披帛进行承重,嵌入到凹槽中,为琵琶提供支撑。


材料备好后,这时与田老师沟通,发现这样子琵琶可能不好拆和挪,可能会影响整个舞蹈的连贯性。于是推翻了这一版思路,并确定了第二版解决思路,在身上增加承托件,也就是在颈后和腹前各增加一个承托件,以披帛穿系进行固定。


这时的拖,其实已经非常好用了。本来预定也是用各色披帛,绑在身上跳舞,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临近节目成型前,也就是2023年1月1日,元旦当天竟然发现了第三版方案。这个发现是从单手举起,另一只手脖子后面反弹的舞姿说起:我们是在琵琶后面坐了个小木桩,并且在肩膀上绑个小坑,虽然可以固定中,但实际舞动中的问题,就是经常找不准、放不稳。

因为不管是肩托,还是这个小坑,都会跟着披帛动,而且每次绑的位置也不一样,所以琵琶每一次挪位置,就得停一下找拖。而琵琶后面的这个小木桩,我偶然发现,我的锁骨上有个坑!把这个小木桩放坑里,就是稳稳的固定住了啊!这个思路简直太牛了,那么在琵琶侧面也做一个小木桩,反弹的时候也可以放到锁骨上,于是就稳了呀。顺着这个思路,我就又找到了田老师,在琵琶的左侧右侧各做了一个木桩,适用于反弹和在腰间弹。
再实验一下,真的是稳稳的,舞动过程中也不会因为拖的不确定性而卡段,另外整个人也不需要五花大绑了,把明面上的拖变成暗中的小物件,简直就是Perfect!于是,这就是最终呈现版的反弹琵琶。


六、第五步至最后一步:
对自己下手了
在解决了琵琶、腰鼓、固定、乐曲等一系列技术问题后,我明白,真正的困难要来了,毕竟前面几步我只要找对了合适的人就可以合理的解决,而反弹琵琶的乐舞,究竟能不能最后呈现,最后这最难的一大步就是靠我自己了——把音乐和舞蹈打合,并且竭尽全力的完美呈现。这一步,别人能帮我的都是可能都是一小部,关键部分只有我自己。

这个过程是真心痛苦,毕竟都这把年纪了。而且最初第一反应是,这事得瞒住老爸和老妈,毕竟这事能不能成都是回事,没准真的是瞎折腾……中间有几次把视频和图片发了朋友圈,然后紧接着收到老爸的留言——“某某骨科医院因为疫情原因关门了”“某某女子练功致瘫痪”……我就想,这真是亲爹亲妈,我还没折腾呢,已经开始为我受伤做未雨绸缪了……
再后来,就是疯狂的练习了。舞蹈其实本身的难度远超了我想象,因为双手相当于被琵琶耗住了,大部分动作都落在腿和腰上,而且上半身要保持不动,全靠下半身发力。当时就想,反正已经豁出去了,如果1天1个小时练不好,我就练10个小时。后果就是,晚上7点下班以后,我见过中关村晚上10点、11点、12点和凌晨一点的练功房……于是,就这样耗过了5个月。

于我而言呢,琵琶相对舞蹈会好一些,毕竟基本功更扎实一点。但反弹多少也是有很大难度,因为完全看不到琴,只能靠指感。这把琵琶比正常琵琶略小一点,整个还得重新熟悉。而且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问题,比如琵琶经典的指法是轮值,但是反弹的时候轮值我反复实验都不好用,就改成了食指和中指的摇指。而我这些年没练琴,摇指技术退步了很多,于是基本功也是从摇指开始练起。
临近录制,导演初审后,总是告诉我说我的动作不顺畅,特别卡。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我哪里不流畅了?直到第三位舞者,也是唯一一位专业舞蹈演员何林谦的加入,才帮我真正的解决了问题。因为导演担心我和璇玑在舞台上会比较单薄,于是请来了林谦做飞天的舞蹈。在排练之后,我跟她闲聊动作编排时忽然明白了,导演说我不流畅的原因是因为——我为了突出真弹,之前所有弹的动作都是在坐定和站定之后,再去弹琴。但是从舞台的效果看,确实是卡了……在想明白问题之后,就是再重新卡节奏和练习了,把所有的弹琴都放到舞蹈中,做到动中弹、弹中动。
那么上面这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是真难。我算了算,为了这1分30秒的舞蹈,我在舞蹈练功房呆了210个小时。除此之外,还练了60多个小时的琵琶……最后演出的时候,因为没法带护膝,几遍跳下来整个膝盖全青了……
用璇玑的话说,我俩这不是闺蜜,是战友,在脑子一热的跨界战斗中凝聚的友谊。
七、第六步“反弹琵琶”
如何呈现的问题
最后,其实回到的是最初的问题,就是这个可能的猜测到以何种形式呈现,我并没有完全想好。当时有过几个考虑:
一是去敦煌拍实景的短视频;
二是直接写学术论文,发期刊,毕竟这个脑洞就是这么来的;
三是等等看,毕竟2023年是“一带一路”政策10年,会有很多类似的作品。
结果就是恰逢CGTN的super night 导演组开始筹备,要做几个有着浓郁中华文明色彩的,适合对外传播的文化类节目,于是我们一拍即合……终于见到了最合适的导演组,有了这一次“反弹琵琶乐舞”的精彩呈现。
这里还需要提一下衣服,因为从确定要做成节目到录制,一共不到15天。考虑到我们需要有着浓郁壁画风格的敦煌舞蹈服,且能合之前选定的壁画背景相得益彰,我想着优先就是定做衣服。于
是紧急找了听月掌柜,我们根据选择的壁画上的服饰样式,结合敦煌时期常见的团花花纹、红黄绿三种配色的色调,选择适合跳舞的款式,连夜绘制图纸、打版。最后在6天内,掌柜的亲自踩缝纫机,赶制了2套舞蹈服和十条披帛。

另外还要特别感谢领导的信任,在节目录制现场他说:“虽然我知道你跳舞和琵琶都是业余,但是我敢让你上。因为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只要最后一努,效果肯定有保证的。”当时这话简直就是定心丸,真的是太了解我了。大概是真的知道我这十多年来,一直都是跨界玩法,但遭了多少罪,大概只有自己知道吧。
最后,还是回归到这次节目的目的:
往小说,对我个人而言,需要找寻好的作品的突破点。特别是在互联网流量分割时代,好的作品一定需要新的创新点,要么形式、要么内容。这种创新点往往不是看到好就去模仿或者拉来就可以解决的,而是在某一个亚文化圈中,深挖和升华某一项技能,并赋予它当代人们喜闻乐见的内涵和高度,才可以实现的。
那么我也是在用我自己,去实验一种可能的“破圈”打法,既在一个大框架下,用一项专人的技能,做一个“+”的练习与升华,来实现新的节目突破。只是把自己打到了台前,也是实属偶然……
往大了说,文化自信、文化强国是每一个中国人内心深处的梦想,无论是汉服、古乐、舞蹈、敦煌学,这些都是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
中华文明溯源工程是这些年媒体报道、学术研究的重点,但绝对不是依托少数人研究就能传承的,需要我们每一个人一起贡献力量。而敦煌古道上,曾经中国人艺术中的“乐舞”合一,想必也真的不是我们当下简单理解的几个人为乐,几个人为舞,或许真的存着着“诗乐合一”这一类的艺术形态,这更是我们当代人不应该遗忘的。
嗯,还是借用那句话,这次折腾,算是个人人生路上的一个小插曲了。
最后的梦想还是那句话——唯愿我有生之年,得以见我中华文明,再次俾睨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