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桃夭·归

      我不喜欢桃花，但公羊蛟喜欢，所以我便在屋前屋后都种上了桃树。

      我不是那种温婉女子，但为了公羊蛟，我学起了礼仪，阅起了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女工一样不落。

      我还不喜欢胭脂，但我还是用上了，因为公羊蛟。

      本来我是习惯于短衣短袖舞剑饮酒的，但公羊蛟喜欢长衣水袖绣花品茶的女子，所以我才变成了一副我自己都认不出来的样子。

      许多人说我文静优雅，就连以前一起习武的好友都认不出我了，更何况公羊蛟只是把我当好友，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这样做有什么意义，甚至有一次我差点在公羊蛟面前失控，我不是原来的我了，就如公羊蛟说的“桃夭”一样，明明天性灿烂，却被繁华所束缚，我都不记得上一次饮酒是何时了……所幸，我遇到了公羊乐孙。

      那时桃花刚落，公羊蛟不喜欢葬花，所以我便孤独的望着残花，这些桃花被冠上了不属于它们的名号，而一旦落下，确实一派荒凉，没有人会为它们悲哀，我的命，不就和它们一样么？想着想着，我便红了眼眶……

     “你哭什么？再哭，可就不好看了。”话罢，他便用帕子将我的泪水擦去，一点一点，让人温暖而炽热。我怔怔的瞧着他，他没说话，而是任我瞧，我第一次觉得：这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人。

      “你若是喜欢看，便当我的王妃，这样，你天天都能看。”“殿下说笑了，夜云不过一阶鲛族，不敢高攀。”我明白，我爱的是公羊蛟，不是他，所以，我得推开他。

      “你爱过一个人吗？”酒宴上，公羊蛟突然问我，我见他眼角微红，便知他是醉了，不等我回答，他又苦笑道：“我爱过一个人，她叫耀日，她说她最厌恶的就是王公贵族了，我只好扮成平民，但她却想嫁我，我只得拒绝，看着她伤心的样子，我很心痛，却无可奈何……我……”他醉倒在了桌上，就连他的呼吸之声，也掺杂了少许悲痛，我疲惫地闭上双眼，终究还是我输了。

       但我不想这么放手，那天，我问他：“既然她不喜欢王权，那你为何不放弃王权呢？”这本是一个玩笑，他却当真了。我知道，他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她，那个叫耀日的女子。

       他开始顶撞圣上出入青楼酒肆，辱骂言官比试武将，人人都说他无能昏庸，连我都差一点被骗了。

      在他被废为皇子后的第三年，公羊乐孙成了太子，对此，他只是一笑，并无其他。

呵，我就像一个小丑，每天都活在自我安慰中，真是受够了。我找到了公羊乐孙，哪怕他贵为太子，却还是像当年那般亲手为我沏茶，这样的感情，没有人能不为之动容。

       我解下了他的腰带，把玩着他的发丝，轻而易举便得到了太子妃之位，欢愉中，公羊乐孙将手抚上我的眉眼，似是高兴，他的手在颤抖。

      “夜云，我得到你了……我终于得到你了……”窗外，桃花飞落。

      我想，我恨上了公羊蛟。

      我派去刺客刺杀耀日，公羊蛟救下她后，因伤势过重，不得已，耀日来求我救他。

      “他伤的很重，快要死了！”耀日哭着求道。我品着滟潋，内心毫无波澜，我想，我终于不爱他了，真好。

      “凭什么？一个失宠的皇子，值得么？而且——”我提高了声音，嘲笑道：“你不是不爱王公贵族吗？怎么，公羊蛟不是?”耀日却毫不在意，只是一直磕头，连血都流了出来。

      “罢了，我让辰青去医治他。” 耀日抬起头，茫然地瞧着我，我望着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不知为何，竟生出了嫉妒之意，我听到我说：

      “你得留下，否则，我不救他。”

      是夜，公羊乐孙搂着我，在我耳边道：“我听闻你关押了一个平民，怎么能劳烦你亲自动手呢？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了，我帮你。”可是，你帮不了我。

      公羊蛟痊愈了，他初愈那日，问我要耀日，我本想拒绝，但却拒绝不下。

       他是公羊蛟，我不想让他恨我，既然我在他心目中是一位温婉善良的女子，那为何不保留这个形象呢?我为何要拒绝呢?

       他抱着耀日走的时候，我瞧着他消瘦的背影，忍不住苦笑了起来，接着便是猛烈的咳嗽，这一咳，竟咳出了血。

       太医跪在地上，金冠下，君王的怒颜越发明显，他怒道：“废物！一群废物！为什么医不好！废物……”许久后，他才停下来，望着卧榻上的人时，他眼里泛上了一层柔光。

       “夜云，公羊蛟有什么好?你醒过来，孤陪你……”

       “陛下，娘娘忧思太重，唯有……”“唯有什么？”跪在地上的太医沉叹一口气，缓缓道：“以命换命。”此话一出，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他却点了点头。

      “好。”

        一抹光刺了过来，我下意识遮了遮眼，却望见了一个人，他似是虚弱极了，不停的喘气，却一直望着我，仿佛下一秒就看不见了。

       “夜云。”他虚弱开口，“孤知道你喜欢他，孤会让他陪着你，只要是你想要的，孤都给你，哪怕是江山。”

       他像是睡着了，靠在我身上，像个孩子一般。但我知，我在最不经意间，送走了我此生最珍贵的人。

       他是帝王，生来便一副帝王相，一目重瞳子，却为了我而以命换命，我想，我得好好的活，因为我的命不仅是自己的，更是公羊蛟的。

       年少时的喜爱不过一时迷恋，那个处处为我考虑、只对我好的人，才是一生的白月光。

       我伸手抚在他的棺木上，那乌黑的颜色，像极了那年他佩剑缓缓而来，那时，他说：“在下公羊乐孙，不知姑娘芳名?”“夜云。”“那在下可否与姑娘比试一场？”在周围人的起哄下，我回了一字：“好。”

       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呀 我咪着眼睛，望着那残阳，一刹那间，我仿佛看见他遥遥而来，我急忙伸出手去抓他，却拽到了公羊蛟的衣角。

       “你怎么……嗤（语气助词，同叹气），不去陪你的耀日吗？” 公羊蛟没有回答，我从他眼里读出了厌恶，也是，他不厌恶就怪了。

      宫殿内，太后凤夜云倚着桃树闭目养神，现已仲秋，但一树玉桃却无人采摘，风微微拂过，一颗玉桃落入太后怀中，她拾起玉桃，还未细看便已咽下一口，她想，自己得活的久些，好让他快点转世为人，这样，她就有足够的时间来陪他。

        只是……

        “乐孙，有些苦……” 

        再无人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