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蓝】虹爹是怎样炼成的 十四
正文 心事沉沉翻蜡泪,花雨沥沥叩纱窗。 忆起鲜往事后,蓝兔左右再难入睡,干脆轻手轻脚起身,给熟睡中的莎丽掖了掖被角,自食其力去桌边倒水喝。奈何夜深露重,睡前虹猫备好的温水早凉了个透彻,蓝兔迷迷糊糊先喝了两口,忽记起逗逗的嘱咐,赶忙放下杯子,略犹豫了一会儿后披衣推门,准备到灶间去温些热水。 一出门她便同清朗的月色撞了个满怀,院中草木繁盛、花气盈幽,灶间有暖橘色的灯火,勾勒出一句"顺遂无忧、岁月静好"。 才下了廊前的台阶,熟悉的身影便推开了灶间虚掩着的木门,那人迎着她走来,将她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牵着她的手一道进了灶间。 "怎么还没睡啊?" "同大奔谈了谈漠北的事,一时兴起天南海北聊开了……"话未编完,虹猫想起了白日里的种种误会,看看脸上仍带着疲惫的蓝兔,再想想莎丽意味深长地一番劝导,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握住蓝兔的手坦白道:"山下那桩事儿还没个妥善的法子解决,心里压着事儿,睡不着。" 这回蓝兔宫主没再怨他修仙到后半夜,抬手理了理他额角的碎发,看看小桌上一枚带着血迹的小桃符以及将要见底的一坛酒,顺势在小桌前坐下,两手托腮陷入了沉思。 "怎么醒了?"虹猫见她眼中困倦未散,倒了杯温水递给她,紧挨着自家夫人坐下,接着问道:"可是做噩梦了?" "没有……"蓝兔端着水杯心里一暖,微微仰起头望着虹猫,神色中的困倦和迷蒙散去,渐渐盛满了柔情,"没有做噩梦,就是……有些想你。" 她声音不大,可字字句句像是和煦的暖阳,简直要将他的一颗心暖化了。于是,方才还心事重重的虹猫少侠不自觉扬起了嘴角,一把将蓝兔捞进怀里,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充斥心头。 才被这幸福感抚平了些多日来内心的不安,蓝兔突然搁下了茶杯,单手扶了肚子,紧接着握紧了他的手,神色中有点惊诧有点疑惑 。 "怎么了?"虹猫被吓得心头一紧,紧接着反应过来,"是不是肚子痛?" 蓝兔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是摇摇头摆摆手,低声道:"没事儿。" 虹猫少侠一听见没事两个字儿心里就发毛,又听蓝兔声音中明显也带着紧张,心疼担忧未减分毫,一面扶着蓝兔在椅背上靠好,一面手忙脚乱起身就要去找逗逗。 "真的没事儿,好像是……。" 蓝兔一把拽住他,抬起头正欲开口解释,突然又是一愣,迷惑的表情定格在眼眸中,紧接着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蓝兔,到底……" 没等虹猫说完,蓝兔抓起他的手腕儿,引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肚子上,而后笑盈盈地望着他,眼看着自家夫君眼中的神情从担忧化作疑惑,从疑惑化作震撼,最后从震撼变做了惊喜。 就在方才,他的手掌贴在蓝兔微微隆起的肚子上,真真切切感受到两个小家伙贴着他的掌心打了个招呼。难以言状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短暂的惊喜之后,向来沉稳冷静的虹猫少侠手都抖了,说不清心里纠缠在一处的究竟是什么感觉,眼眶毫无征兆地开始发烫,赶忙别过头去。 "虹猫,他俩会动了诶,今天,第一次。"蓝兔也是头一遭做娘亲,在心里算了算时间,一面高兴一面又有些担心,戳戳虹猫的肩膀紧张兮兮地问他,"怎么比书上讲的要早些,会不会是因为今天跟人打架岔了内息……团团圆圆也跟着不舒服?" 蓝兔这么询问着,一抬头便看见虹猫扭着头,抬着被纱布裹成粽子状的那只手,想要揉眼睛又不知怎么下手。 "怎么了?"蓝兔先是没闹明白情况,当真以为虹猫眼睛不舒服,托着他的下巴叫他扭过来,想要帮他看看,"眼睛不舒服?" 可虹猫非但没扭过脸来,反而突然松开了蓝兔的手,紧走两步竟然逃也似的出了灶间,还险些被大奔才修正好的门槛儿绊倒。这下,蓝兔宫主发觉了他的反常,撑着桌子站起来,追着他一道出了灶间,不顾他来回背身闪躲转到他跟前,抬头望着他。 "怎么了嘛……" 看清虹猫两个红红的眼眶和擦也擦不完的泪痕时,蓝兔登时便明白过来,她威名响彻江湖,另邪魔宵小闻风丧胆的夫君方才竟是在偷偷抹泪。 结发夫妻自然心心相印,蓝兔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也珍惜他难得一见的手足无措,忍着笑从袖中摸出手帕,踮起脚尖在他脸上擦了一把,终是笑出了声儿。 "我……不是……那什么……!"被无数敌人赞过能言善辩、口齿伶俐的长虹剑主少见的结巴起来,一句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磕磕绊绊,看蓝兔掩着唇忍笑,难得一见地红了脸,干咳一声强行挽尊,"明天问问逗逗这迎风流泪的毛病是怎么回事儿……" "嗯嗯,定是成宿不睡觉熬坏了。"蓝兔宫主很给面子地给夫君递了台阶,眼中的笑意却始终不曾褪去,抬手将他环腰抱住,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调侃道,"还得再问问大奔灶房漏风可怎么办好。" "蓝兔!诶呀……"某位大侠总算拭干了眼角的'英雄泪',平复好心绪后定定地望着蓝兔,而后反手将她紧紧揽进怀里,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蓝兔,我像是做梦一样。" "不是做梦。" "咱们真的要做爹爹娘亲了?" "嗯。" "小家伙方才是同我打招呼吗?" "嗯。" 虹猫少侠越说声音越大,将蓝兔打横抱起来,简直想要原地转圈儿,下一刻就要呵呵傻笑,被蓝兔眼疾手快捂了嘴:"嘘,大家都睡了。" 虹猫点点头,爽朗的笑声半道儿被咽了回去,转而全涌入了他亮晶晶的眼睛,化作暖暖的笑意。 他压低了声音,可掩不住声调里的雀跃:"今天累坏了吧,早些休息,明日再告诉他们。" 蓝兔环着夫君的脖子,透过灶间的小窗,目光定格在桌上的酒坛子和小桃符上,果断摇摇头,指了指碧霄上的一轮明月,提议道:"我睡不着,带坛酒,咱们去后山看花赏月吧,好不好?" 话一出口虹猫便明白了自家夫人的意图,心里又是一暖。 这些日子他本就担心蓝兔的身体状况,也害怕十月怀胎蓝兔可能遭遇的种种风险,再掺上前些天山下亲眼目睹的惨事,他心里简直有了挥之不去的阴影。也巧今日蓝兔跟莎丽同睡,他本就是打算待大家都睡下以后,到后山练练剑喝喝酒,疏解一番这些天凝聚在心头的负面情绪,不料蓝兔突然醒来,仅一个照面便将他的心思猜了个透彻。 他自然想有蓝兔相伴,又担心她累着,打定主意劝她先去睡觉,然而低头迎上蓝兔带着期待的目光,到了嘴边的拒绝怎么也说不出口。 "咱们去看月亮吧,咱们一家四口,好不好嘛?" 软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虹猫少侠瞬间败下阵来,除了点头答应便只想言听计从。 于是,一刻钟后,虹猫把灶间收拾停当,背上背着小竹篓,怀里抱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儿, 足尖微动轻盈地翻墙出了自家院子,点着透出水面的青石崖岸,顺着蜿蜒的清溪一路向南,绕过漱流千尺的瀑布,沿着繁花竞放的山间小道,朝着南峰顶飞掠而去。 素来喜爱策马疾驰的蓝兔此刻心安理得地窝在夫君怀里,静养了这么多天难得体验了一番御风而行的畅快感觉,开心得笑出两个小酒窝,在虹猫肩头打着节拍哼唱了几句十三娘谱给他俩的小曲儿,而后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赞叹道:"虹猫,你的踏雪寻梅好像又精进了些,什么时候的事儿?" "白天下山找你的时候。" 听闻这句话,蓝兔宫主当即明白过来,回想起自己的一番光辉事迹,自知理亏地干咳两声,试图岔开话题:"想来,咱们跟魔教缠斗的时候,你的轻功应该是不及跳跳的,后来怎么进步那样神速,等团团圆圆出生了,你带我一道练练呗。" "这个不是练出来的。"不知怎的,提及此事,虹猫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竟有些逃避这个话题,"蓝兔,你不知道,若我有的选,我情愿从未突破踏雪寻梅的一重又一重境界。" 蓝兔没再追问,她不知这其中的缘故,只是暗道这话题不好,说来说去都带着沉沉的伤感,正欲跟他说点儿睡前同莎丽聊的开心事儿,沉默良久的虹猫复又开口:"人家都说什么长虹剑主醉心武学,其实恰恰相反,我小时候真正醉心的只有吃和玩儿两件事儿,剑法和轻功皆是踩着爹爹的最后通牒,事不临头不肯用功……直到离开西海峰林以后……" 轻轻揭开回忆的一角,后面的倾诉便是顺理成章。 戒除血魔疯癫丸的毒瘾后他功力尽失,为了顺利七剑合璧才逼着自己炼成了火舞旋风剑法;马三娘领着阿木将要捕获麒麟时,他才彻底参悟了火舞旋风剑法第十二重凤凰涅槃;凤凰岛对战索生门主时亦是最后关头才想到了压制血龙暴虐之气的方法。 "大概最惊慌最绝望的时候才能激发出隐藏的潜能吧……" 这么说这,虹猫的思绪被拉回从前。 若说天赋和悟性,他自信自己绝非朽木,可用爹爹的话说,他自幼便没什么好胜心,输赢一事与他而言最为无关紧要。谈不上是好是坏,只是天性如此,以至于一开始习武时他时常参不透剑客终其一生所求的武学化境究竟是为了什么,非要于剑招上拼出个高低胜负又是为了什么。 正因为少了这份想赢的意愿,他习武练招向来"不求上进",爹爹给的要求他会不打折扣地做到,做到后便是领着麒麟漫山遍野撒欢疯玩儿,从不愿在深悟招式功法上多花哪怕一刻功夫。 修习踏雪寻梅亦是如此,他站在前辈的肩膀上,跟着爹爹的指点勤学苦练,只拿轻功当闯江湖必不可少的生存技能,往后行走江湖只要不辱没先辈声明,护得住麒麟便好,从不曾执着于一定要突破几重境界,达到何种高度。 "离开爹爹以后,踏雪寻梅第一次精进是在金鞭溪,咱们试着跟马三娘三剑合璧,你被她的剑气所伤,毫无征兆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那是他头一回明白爹爹说的"心无旁骛,惟存一念"究竟是何种境界,那时候,旁的事儿他全忘了,只想着一定要接住蓝兔,绝不能叫她跌在地上伤上加伤。 "许是那时候起了头儿,打那儿以后踏雪寻梅每每精进总是你身处险境,深受重伤……有时候到现在还会后怕,想着轻功臻于化境独步武林又能如何,再快的功法也快不过突如其来的变故,有时候即使拼尽全力总是会晚一步,就像这次,若非莎丽大奔到得及时,我可能又来迟了……" "这么说来也算因祸得福嘛。" "蓝兔,我只盼着从今往后再没有这样的时候。" 说到此处蓝兔彻底明白了虹猫方才那句带着失落的话,回想起了危难关头总是逆着人流、迎着风险毫不犹豫奔向她的那个身影。 七剑合璧后马三娘的断魂刀飞向她时;天外飞仙划破天宇直直砸向她时;天狼门的祭坛边她被虹猫拼尽全力抛上悬崖又跌落向祭坛时…… 再到此时此刻,虹猫抱着她缓缓减速,仅仅几句话的功夫就带着她到了南峰,将她稳稳当当放在了凉亭里一架可容两人并坐的秋千前面。 不同于虹猫的后怕和伤感,回忆起当年的种种往事时,蓝兔宫主心中更多的是释然和莫名涌起的安心,她盘算着等下新事旧事一起说,今晚说什么也要扫除虹猫的心事儿。 她伸了个懒腰,才要在秋千上坐下便被虹猫拽回了身边。 "等等,如今虽是春日,夜里还是露重。" 他边说边俯身在小竹筐里找毯子,找了半天没找着,一拍脑门儿才想起好像是出门时顺手搭在了灶间的竹凳上。这小小的差错难不倒虹猫,他解下披风,整整齐齐铺在秋千上。 他示意蓝兔先坐下,自己俯身去拎酒坛子,再抬起头时却发觉自家夫人正气鼓鼓地盯着他,指尖微动正在同披风上不小心打了死结的披风丝带较劲,见他抬起头来凑到他跟前。 "解开,帮我解开。" "穿着吧,仔细着风寒……" 没等他絮叨完,蓝兔宫主仰起头,眼神中登时带了幽怨。虹猫又想起前些日子因为那条窄了一寸的裙子,惹得蓝兔郁闷了好半天,只得先按着她的意思解开披风,想着等下自己运功护着她倒也不冷。 解开披风后,蓝兔先给虹猫披好,按着他坐在秋千上,而后自己紧挨着他坐下,靠进他怀里,自豪地扬起笑脸,笑道:"这样就好了。" 大红色的披风将两人拢得严严实实,在月光的映照下,细密的金线折射出盈盈的清辉,显出龙凤呈祥的绣花纹样。虹猫顺势将蓝兔揽得更紧了些,带着她一起窝进微微摇晃的秋千里,真心实意赞道:"还是夫人聪明。" "那是当然了。" 自打有了身孕,常常闷在屋里静养,此刻观花赏月的活动反比寻常时候添了些"偷偷玩乐"刺激。于是,蓝兔宫主高兴地随着秋千的摇摆晃起脚丫,指着惊起的两只飞鸟想对虹猫正说什么,一回头便撞上了夫君盛满宠溺的目光。 "愿为双鸿鹄,振翅举高飞。"虹猫一字不差地抢了她的话,极其贴心地将盛着牛乳茶的小竹筒递在她手中,掀开酒坛子的泥封,喝了口去岁蓝兔亲手酿的桂花酒,叹道:"真好。" 蓝兔迎着他的目光,端起自己的小竹筒跟他的酒坛子碰了碰,而后靠在他肩头:"山下的事儿我都知道了,改日下山咱们一道去看看,也该给宝宝备份儿礼,不管事情结果如何,咱们一起解决。" "好,咱们一起想办法。" 两人相拥着,静静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望着清辉下的三山五柳,感受着花香水汽以及隐匿在夜色中的万物生灵。 萦绕在虹猫心头多日的紧张和不安不知怎的也散入了广袤的自然之中;蓝兔来时路上思来想去打好的长篇腹稿也尽数忘了;静谧而富有生机的群山之巅,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天命无常,祸福难料,他们曾一道蹚过火海、闯过刀山。江湖广大,人心难测,前途如何更难预料。两人都没说话,但不约而同想到了成亲时写在婚帖上的那两句诗。 一句是秦风,一句是邶风;一句是战歌,一句是情话。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人在江湖,身为侠客,他们默契地都没去期许什么前路没有坎坷,往后余生一帆风顺,只是在黑夜中握紧了对方的手,十指相扣。 "虹猫,别怕。" "嗯,不怕,往后若是刀光剑影,咱们便同袍,若海晏河清,咱们便同老。" 终于赶在十二点前校对完了! 是一章甜甜的日常,中和下无疆篇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