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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版】正传:铸塔计划(上篇)——记深空之眼诗蔻蒂

2023-04-08 15:33 作者:北更瑠璃  | 我要投稿

  ……


  视频制作和配图配乐需要一定时间,先把修改版的文案放上,当小说看就行,铸塔计划有下半,视频也会分2P发布,讲的东西比较多,希望能引起一些人的共鸣。


  本篇寄语:当你以为幸福就要开始的时候,其实那就是幸福了。


  正文


  门外,海姆达尔在和弥弥尔进行通讯。


  “有些东西,你应该告诉管理员的。”弥弥尔低声说着。


  “这没什么不好,无论是对他,对我们,亦或是对深空之眼。”海姆达尔将手套脱下装入口袋,她的语气有些冷。


  “起码该告知他失败的后果吧,这对他太残忍了。”


  “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管理员自己选择的,虽然他的成功率无限渺茫,但如果他在这里退缩了,我会很失望。所以我没有给他留退路,他也不应该有退路。”


  “海姆达尔,有时候你还是太死板了啊,这方面你该跟大国主学学。”弥弥尔唉声叹气。


  “没什么不好的,这是科学家该有的态度,大国主才是另类。”


  海姆达尔切断了通讯,她不想再听弥弥尔唠叨下去了。


  “管理员……我们已经将能做的做到最好了,最后这步还是得看你自己啊。”


  “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你能拯救她了,即使这个希望……近乎为零,但我只有选择相信。”


  弥弥尔在期盼着,或许那位看似平平无奇的年轻人,有机会创造出连它也为之咋舌的奇迹。


  这是一场神灵游戏,一条注定无法选择的不归路,陪伴我的只有遍地荆棘,只有划破浓云的深雷。


  耳旁是谁在唱诵凄美的歌谣?


  与我一路,终归是风雨满途。


  ……


  我醒了,总觉得这一觉睡了很久,回忆起上次醒来,似乎是很多个日子以前了。


  更离奇的是,我居然发现自己睡在软乎乎的草地上,这些带着绒毛的低矮植物就像是天然的绒毯,柔顺中带着一缕暖意,比我那张死硬死硬的床要舒服多了,难怪我会睡这么久,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我试图替自己解释。


  本想瞧一眼时间的,抬手后却发现原本戴在左腕的手表不翼而飞。


  不会吧?难道是被人偷走了?我顿时大为懊恼,心说不该这般贪睡。那块腕表可是深空之眼的公共财产,给我平时撑场面用的,不然以我烂得出奇的审美水平,遇到什么正式场面别人都不觉得我是深空之眼的管理员,倒像个没见识的愣头青。


  笑死,怎么会有深空之眼高层穿着休闲装去开会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去哪旅游呢,整场会议两个小时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对我指指点点,还顺带着鄙视了深空之眼,搞得大家都挺尴尬,当天回去就被数落了一顿。


  自那以后我的着装就交给深空之眼全程包办了,毕竟带着深空之眼的滤镜在外行走,就要有最基本的形象,免得给组织丢脸。


  也就是这几天假期,我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但手上的腕表一直没摘,想不到在这里给人顺走了?那玩意可顶我好几个月的开销啊……


  我在心底把那个没教养的东西骂了个狗血淋头,不就在草坪上睡了个觉嘛,怎么会有这样胆大包天的小偷……


  等等……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睡着?


  我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在我前方,横亘着一座漆黑的巨城,我看不清它具体的模样,夜空和它的交接处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它那厚重的城墙也许有上百米高,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所有光线,我能察觉到城内应该是灯火通明,城外却漆黑一片。


  我醒来的位置在城郊的草地上,离那座城市有几公里的样子,附近只有几间低矮的平房,除此之外都是农田和草地,灌溉用的水渠从我身旁穿过,水流声潺潺,和远处繁华的巨城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儿估计连个小山村都算不上。


  那个小偷说不定就住在这些平房里……怎么想都觉得这偏僻地方不会有其他人路过了。


  我探头探脑看了半天,结果附近连个鬼影都没有,这大晚上的,谁他妈有闲工夫在这鸟不拉屎的郊区闲逛?


  我顿时怒火中烧,心里那个气啊,准备去最近亮着灯的那户人家问个究竟。


  你说这穷乡僻壤的,咋就出了些垃圾货色呢?不是说穷地方都该民风淳朴什么的……穷还能穷出病不成?


  额,说不定真能……


  那可是几个月的工资啊,我光是想想都觉得心头在滴血,这要是不追回来,只能自己掏钱去填这个大窟窿,就我那点微薄的积蓄哪经得起这样嚯嚯,穷人不带坑穷人的啊……


  但刚走两步我就停住了,倒不是我发怵,只是仔细想来,我又有啥证据证明人家拿了呢?就靠猜测?鬼才信咧!


  退一万步讲,即使真是人家拿的,只要见不到东西,那就是死无对证,总不可能强行给人家房子里外搜一遍吧?


  我只是丢物的失主,又不是土匪!这种事情怎么干得出来,还是算了吧……


  有些颓废地,我又一屁股坐回了草地上,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行动派,偶尔会大脑发热一时冲动,到了真正该动身时又犹犹豫豫,总找借口拖延,从一忍再忍到打碎牙往肚里咽,这样子的你,究竟想做成什么呢?


  你看你,永远都在逃避现实,居然还敢自称现实主义者,多可笑多可悲啊。


  我时常会像这样,给自己灌输着负面情绪,也正因如此,我才不明白自己对于深空之眼究竟有何特别,像我这种人,应该是到哪都随处可见的吧。


  对了,我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我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只是好奇为何自己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


  田边的雾气开始起了,浓得像墨,很快便蔓延了几千几万米,占据了半边天空,一眼看不到边际,我本就有限的视野再度被压缩,雾墙和黑色城池就像是暗中蛰伏的巨兽,一前一后将我夹在其中,庞大的压迫感像有巨石压在胸口,喘口气都显得费力。


  此刻的我就像在大洋中心孤身泛舟的渔者,天穹上黑云堆卷,狂风怒号,船顶的小帆猎猎作响,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撕破似的,水面一圈圈涟漪重叠绽开,那是暴雨来临的前兆,几十上百米高的浪头就快要降临了,浑浊不堪的海水里泛着白沫。


  尖嘴的银鱼群跃出海面,它们可能有几万条之多,周遭海水就像沸腾了似的,溅起无数水花,落在我的脸上和蓑衣上。


  若是换个日子我肯定得眼睛冒光直呼发财,这些银鱼在市面上的售价不菲,一般是由大型拖网船专门捕捉这种鱼类,但现在的景象哪还顾得上钱?能平安回去都不错咧!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我,可能在无数米深的水下,也可能和我仅一船之隔,但这海水蓝得发黑,能见度几乎为零,我根本看不清这艘小木舟下究竟藏什么。


  即使我拼了命划桨,却也逃不出这无边无际的汪洋,只能任由小舟随着狂啸的海风飘荡,直到倾覆的那刻……


  不对,应该比那还要更惨,毕竟我现在连斗笠和蓑衣都没有,身上单薄的衣服根本没法给我增添几分温暖,雾气中饱含水分,很快就给我的衣服和草地上都缀上了一层露珠,气温也逐渐降下来。


  “你能告诉我,这是哪吗?”我紧了紧衣领,朝夜空缓缓伸出一只手,打着寒颤发问道。


  我的面前分明空无一物,心中却有强烈的预感,那个窥视着我的东西就藏在那儿。


  「被你发现啦。」


  「这儿……是她的梦哦。」


  居然真有声音回答我,可我辨别不出声音传来的方位和距离,似乎……凭空在我脑海中回响,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就像一根羽毛,随时可能随着风飘走。


  “怎么又是梦……我最近做的梦已经够多了,让我醒醒不好吗?”


  我上下打量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换上一身平整的黑色西装,头戴小黑圆帽,右手拄着雕纹木手杖,这根手杖的工艺可了不得,看起来只比硬币的横截面稍粗,只但要从尾部撑开便可以化作一柄黑伞,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级的货色。


  我抖了抖立着的衬衫衣领,左胸那枚烫金胸针上清晰刻着我的名字。


  该死,这身打扮……简直像是要去参加一场丧礼。


  我的头皮发炸,很是畏惧自己的这副模样,浑身像是写满了不幸这两个字,无论走到哪都会带去厄运,谁家都不会欢迎这样晦气的人,大伙都还没活够呢!


  依稀记得在十年以前,自己曾出席过一位男孩的葬礼。


  ……


  他大概是我为数不多好友中的一员,可我却叫不出他的名字来,也不记得自己与他的过往。


  灵堂设立在他故居的正厅,是一处很老旧的院子,摆着两圈燃烧的大红蜡烛,乌木雕成的灵柩就安静躺在那座简易祭坛上方。


  镇里有名的管风琴乐队为这场葬礼特别演奏一支低沉而哀伤的曲子,烛光也伴着曲声起伏摇曳。


  灵柩近处围满了人,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西装和礼裙,女孩大多头戴黑面纱,男孩们则会撑起黑伞,这些伞也围成了一圈,据说这样能延缓烛光流逝,而烛光则象征逝者尚存的灵魂。


  所有人在牧师的引导下向着灵柩九十度鞠躬,保持一分钟以上,此举代表了到场者对逝者最高的敬意与深切的哀悼。


  我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根本挤不进内圈去,只能学着他们也鞠躬,顺便从人缝里偷瞄里面的状况。


  人群忽然开始动了,不知所措的我往后站了站,看他们围着灵柩缓缓转起圈来,最外层持黑伞的青年们旋转起手里的黑伞,如果从头顶俯视,这些伞运动起来就像是闪烁的黑环。


  站在祭坛前的牧师显得格外高大,他戴着单边眼镜,眼神低垂,翻开小黑皮本,用低沉的声音念诵悼词:“今日我们相聚于此,是为了悼念一位少年,他不该这般早地离去,本应有漫长的时光去挥洒他的才华,为世界辐射出更多的光和热,他的逝去是这般突然,让我们深感惋惜,哀叹命运的不公。请安息吧,你的灵魂将在我们脑海中得以长存。我们感谢你带给我们欢笑和泪水的岁月,也将铭记你立于聚光灯下的挺拔身影,秉承你的遗志,我们将辉光中替你走完剩下的道路……”


  听起来是个才华横溢年少有为的男孩,可他居然死了,难怪今天前来参加丧礼的人这么多,连院外都聚集了不少,以女性的比例居多,三两成群窃窃私语,她们脸上都挂着浓重的哀伤。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豪车像是从某个地库里一窝蜂冒出来了似的,挤在狭小的空地上,所有车的号牌都换上了黑色的边框,想来是因为暖色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


  这些豪车虽说紧挨在一起,但出乎意料的排列整齐,看来成功人士们停车还是比较有原则的……不像某些拽的和二百五似的土暴发户,仗着自己有点钱就臭牛逼,让我遇见了可是要在背后悄悄啐他一口痰的。


  那位少年的身份地位显然很高,否则这场丧礼也不会这般隆重,这种人居然和我是好友吗?虽说潜意识里是这般认为的,但想想总觉得荒谬,那时候的我就是个没本事的穷酸少年,也配和人家有所交集?


  不过这可是梦里,也许在这场梦中我的设定就是这么牛逼哄哄呢?


  管风琴乐队忽然变奏,原本低沉的曲子居然热烈了起来,和丧礼的风格八竿子打不着,我茫然地环顾四周,难道大家都不觉得这幅场面有些不对劲吗?


  这支曲子开端如破土而出的幼芽般温润,紧接着一路走向高亢,预示着这株幼芽终将成长为顶天立地的世界之树,一切生灵在它面前都渺小如尘埃。


  它本该在雄壮如山的场合出现啊!


  我的脑子要错乱了。


  可宾客们依旧耷拉着脸,似乎完全没听到这不合时宜的乐声。


  有俏丽的女孩女孩忍不住哭泣起来,那模样比小时候被抢走玩具的我哭得要更伤心,我还是小看了「他」在众人心中的地位,该死,这家伙……简直是全民偶像啊!换种场合连我都要嫉妒他了。


  “借过。”


  听到耳旁有人跟我说话,我下意识往右挪了一步,嘴上还未回答,那位女孩已经悄然经过我的身侧,她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鞋跟触地的声音,萦绕在我鼻尖的芬芳就像是在开得正盛的梨花园里铺上满地蔷薇瓣,淡雅中夹杂着一缕妖。


  我结结巴巴地,已经到嘴边的话愣是组织不起完整的语言来,索性直接闭嘴,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朝人群走去,就连背影也让我觉得心生敬畏。


  她也许只有十七八岁,穿着黑色及膝的半镂空蕾丝套裙,踩一双缀着蓝蝴蝶的黑色细高跟。她很漂亮,我一生中见过最美丽的女孩莫过于此。即使抛开那精致如画中走出的面容,她身上每一寸肌肤和线条也都洋溢着青春的妙曼和美好,就好比出自名匠之手精雕细琢的工艺品,再挑剔的鉴赏家也别想从她身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瑕疵来。古人所谓的“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大概形容的就是像这样的女孩。


  我想着她笑起来一定会更好看,因为更添一份灵气与生动,活过来的工艺品显然更加罕有。


  可她真的就像是一具雕塑,表情和神色几乎没有波动,不是面瘫也不是什么高冷,这两个词和她半点不搭调。


  她眼底透出的是一种与世隔绝的漠然,我无法从她身上看出半点生气来。就连仅有的那句“借过”,也透着万载不化的寒意。


  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说难听点,感觉在她的眼里可能我就和家畜没啥两样,根本没把我当人看。


  这么说来,其实某些大世家的富少小姐们也有种天然的优越感,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平民都是低贱的猪狗,但我能明显察觉到二者间的区别。


  那些阔少们只是想在平民面前臭显摆,以此来彰显自己的非凡身份罢了。


  但她大概真是这么认为的——人类又何须在畜生面前寻找自己的优越感呢?但她会让挡道的猪挪一挪它的屁股……我就是那头猪!


  可恶,她真的是人吗?


  我脑子里跳出这样一个荒诞的想法。


  她身上具备的美好根本不像人类所能够拥有,这种近乎无限的完美让我心慌。但同时,我也无法从她身上感受到哪怕是一丁点人类所能具备的情感。


  就算下一刻世界真要末日了,像她这样的人估计只会淡淡地“哦”一声,然后该干嘛继续干嘛去。


  往常听说的所谓冰山美人在她面前简直弱爆了好吗!这才是真的冰山啊……又冷又硬,漂亮而危险。


  绝对的完美和绝对的不完美……简直就是在天使的躯体里塞入了魔鬼的心脏,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


  人群开始骚动了,自发地为她让出一条道路来,这种时候居然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在所有人近乎狂热的目光中走到灵柩前,缓缓跪坐在早已准备好的蒲团上。


  人群又聚拢起来,我只能探头探脑地朝里边看,这位女孩似乎生来就该是世界的焦点,我也没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嘿嘿,漂亮不?你刚才眼睛都看直了。”我听到有人在问我,他嘻嘻哈哈地,根本不像在丧礼现场能听到的话。


  奇了怪了,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向我搭话?在场的这些人我应该一个都不认识才对。


  映入眼帘的男孩只穿了简单的白T恤和天蓝牛仔裤,撩起刘海在头顶扎了个简单的朝天辫,肩上斜挎一个黑色腰包,这厮的画风简直跟在场其他人隔了一个次元,就像那支忽然热烈起来的管风琴曲子一样,也不知道是我脑子抽风了还是这个世界坏了。


  “你这不废话吗?不漂亮我能看这么久?”我翻了翻白眼。


  “那就说明你还算个正常男人,来,为你的眼光不赖庆祝一下,干杯!”男孩似乎有点自来熟,硬是将一串腾着热气的烤肉和罐装饮料塞到我手里。


  “我靠,你从哪变出来的烤肉串?兄弟你是来这度假的吗?你这模样怎么还没给人打出去?”我总觉得手中的烤肉有点眼熟,似乎在旁边的桌子上有看到过……可那不是贡品吗?


  可眼前的少年在没心没肺地傻笑,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做了多离谱的事情,难道没有人注意到他吗?


  “这有啥的,食物摆着浪费多不好,最后反正都是要丢掉的,还不如便宜了我……”这家伙居然还乐呵呵吃着烤肉,又变戏法似的从牛仔裤后面变出一罐饮料来,拉开拉环仰头就喝,一股浓郁的蓝莓果味顿时弥散开来。


  我去,世间竟有如此极品之人!我都快无力吐槽他了,索性也不再看他,悄悄把手里的烤肉和果汁又放回了桌上……


  确认没人注意到我的举动之后,我不由得松了口气,差点就要变成这家伙的共犯了,这要是给发现,少说得挨一顿毒打。


  人群中央安静跪着的女孩总算有了动作,我没空理吃东西正开心的少年,探着脑袋踮着脚,只能模糊看清她伸出右手轻抚过灵柩,然后悬停在灵柩正上方。


  一滴鲜血从她的食指间缓缓渗出——我的常识告诉我那应该是血液,可为什么那滴液体呈现出纯粹的金色,不受重力束缚般停在半空,它就像一块强磁铁,吸引着所有烛火都改变了朝向,倾斜的焰柱熊熊燃烧起来。


  我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让我作呕,其他人看起来也变了脸色,但他们依旧安静,没有多少反应。


  这哪里是一滴血,我觉得自己在面对尸山血海!像是无数破损的脏器血肉全部堆积在我身旁,腥气冲天。


  “她可能真的是怪物……”我蹲在地上干呕,想着该找个机会开溜,这些来客也怎么看怎么不正常,他们显然是认识这女怪物的,所以对这种场景完全没有意外的样子,那他们的身份呢?难道也是怪物?


  这就是一场怪物的集会!


  难怪这场丧礼处处透露着诡异,从管风琴曲调变化的那刻起,女孩也随之出现,一切都开始向着不正常的方向发展了。


  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他们毫不惊讶,他们依旧悲伤。


  可我还是搞不明白,为什么要在丧礼奏出这般高昂的曲子,还是说怪物的文化与常人有别?


  “不好玩不好玩,真是乱来,都这么搞的话可就没意思了。”男孩不满的嘟囔声又传到我耳朵里,看样子他已经解决完那些食物了。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望向男孩,他在我眼里突然从另类变成了在场唯一一个正常人。


  “你……你你知道这是谁的丧礼吗?”我压低了声音,但内心的惊惧让我语无伦次。


  “嘿嘿,你问他啊。”男孩依旧在笑,似乎他脸上只有这副表情,完全不知道悲伤是什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不然我也不会来这里蹭吃蹭喝。”


  “你看到这些来客了吗?他们其实一点都不在意是谁死了,他们会来这里完全是出于面子和礼节。”


  “等他们回了家,大家依旧该睡觉的睡觉,该聚会的聚会,谁又记得几十分钟前自己刚参加了一场丧礼呢?。”


  “可他们脸上的表情根本不像是装的。”我觉得嘴巴有些干燥。


  他们看起来那是么忧伤,就像失去了交往多年的老友,生活从此增添一道阴霾。


  “对啊,现在的他们确实是很悲伤啦,这么多年总该有点感情的。”男孩不以为意地说着,他泛金色的瞳孔扫过每一张看似哀伤的脸。


  “那你又说他们不在意……”我被男孩跳脱的思维搞得有点发晕。


  “冲突吗?不在意就不能难过吗?”男孩反问道。


  我哽住了,像吃了只死苍蝇。


  “你有健忘症吗?”男孩去角落的箱子里翻东西,背对着我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有一点?反正我经常忘带东西,这算健忘症吗?”我老老实实回答。


  “那你掉东西的时候会难过吗?比如掉了一块……昂贵的表什么的?”男孩套上不怎么合身的西装,头戴一顶高大的礼帽,虽说配色暗了下来,但我感觉他更像魔术师而不是来哀悼的……


  “昂贵的表?我肯定难过啊,那都是钱啊!谁会跟钱过不去。”这算什么问题?就算是一个傻子都知道丢了东西心里难受。


  “是的,你虽然不在意那块表,但你还是在难过,和在场这些人没什么区别。”男孩伸展着手臂,稍微把手指从过长的袖管里伸出来。


  “我不理解。”我摇摇头,这两者能是一回事吗?我咋就不在意那块表了呢?我会因此伤心好多天好吗?


  “你的难过是因为失去,而不是因为表本身。它究竟去了哪里,是戴在别人手腕上还是落进了回收站的粉碎机,这些都和你无关,因为你永远不会在意,你满脑子只在乎自己的「失去」,那损害了你的利益。”


  “但是当隔天你捡到了一块新的腕表,笼罩在你头上的阴霾便一扫而空,欢天喜地告诉所有朋友这是你的幸运日。”


  “然后呢,安静躺在某个无人角落的原来那块表,还有人会记得它吗?就连你也忘记了,你从不在意它本身。”


  “因为它一点儿也不特别,在你的生活中它只是可替代品,这块缺口总能被完美地填补上,然后它曾存在过的痕迹永远地消失了。”


  “看看这位死去的男孩吧,他也是这样的可替代品,一点——儿也不特别,大家很快就能找到新人来填补他的位置,甚至比他做得更好。”


  “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了,即使他曾经是那么辉煌,耀眼得让所有人瞩目。但有谁会在意照耀自己的星星是哪一颗呢?大概只有黯淡无光的时候,人们才会想起它曾闪耀过。”


  “可这个世界上从不缺少星星,星空向来都是闪耀的。”


  “你听到牧师说什么了吗?「你的灵魂将在我们脑海中得以长存。我们感谢你带给我们欢笑和泪水的岁月,也将铭记你立于聚光灯下的挺拔身影,秉承你的遗志,我们将辉光中替你走完剩下的道路……」?”


  “明明永远都不会记得,却还要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屁话。”


  “人就是这样虚伪且自私的生物啊,。”


  正在此刻,金色血液滴入半推开的灵柩中,淡红色的光顺着灵柩表面蔓延,像燃起了一层微火。


  所有烛光都落入他的眼瞳,映出一片昏黄的星空。


  “那她呢?难道也是来做表面功夫的?”我悄悄指着灵柩前的女孩,期盼从男孩口中得到不一样的答复。


  她看起来那么漂亮那么冷,出场也是把我深深惊艳到了,总觉得她就该与众不同。要是和其他人同样的目的,那我会觉得很失望,只是个好看些的女孩罢了,在我心里的地位可要大打折扣。


  就好像你走投无路的时候忽然从天而降一位骑飞马的王子,本以为能获得救赎从此生活蒸蒸日上,谁知道人家下来就是一句「不好意思马饿了飞不动了附近有啥餐馆不?」,期待值瞬间直接从世界之巅沉进大海沟,感觉此生不会再爱了。


  “她的确不一样。”男孩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


  我暗松口气,至少人设没塌就是好事,怪物在我心里也是有人设的好吧!


  “唉,她总是在负隅顽抗啊。”男孩叹了一声,眸子逐渐暗淡下去,他忽然走了,沿着侧边的长廊,一路走到空落落的大厅。


  走廊很黑,两侧交替有油灯照明,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有蓝蝴蝶盘旋了几圈后,稳稳落在我肩头,它的鳞翅闪着微光。


  整座院子的面积很大,除了正厅以外还有两个偏厅,此处就是其中之一,中央搭着实木高台,台下并排都是落灰的长椅,装修风格就像一座老式剧院。


  明明隔着距离不远,也没见有人在这里休息,来客们宁愿站在院外的过道上等候。


  我鬼使神差地跟着男孩到了这里,管风琴声已经听不见了,寂静而空洞,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没有。


  想不通,这个看起来满脸都写着乐观的男孩居然会发出那般无奈的叹息。


  他静立于高台之上,将背挺得笔直,右手背停着一只熟悉的蓝蝴蝶,透过露天的棚顶,有银光落在他身上,我一瞧自己的肩头,那里果然空荡如也。


  我没有在椅子上落座,也没想着登台与他并肩,只是在台下仰望他,没来由地觉得这大概是一场演出。


  “想不到他长得还蛮帅的。”我嘀咕道。


  “你怕死吗?”他轻声问,但目光不在我身上,也不知是在问谁。


  “当然怕啊。”我注视他的瞳孔,自言自语。


  “为什么怕?”


  “你想啊,我这一辈子还没活过多少年,有那么多地方还没有去过,那么多美食没有品尝,好不容易来这世界一趟,谁知道下一世会不会变成猪,不抓紧时间体验生活很亏的好吗?”


  “你在说烂话。”


  “哪有……”我试图狡辩。


  “你该知道的,这个世界上有比死更难过的事情。”他摇头,指尖燃起一缕微弱的火苗,摇摇曳曳,像寒风里瑟瑟发抖的雏鸟,下一秒就会熄灭似的。


  那缕火苗居然在跃动,如同有了灵性般,游走在他的手背上,所过之处带出微红的痕迹。


  我瞪大眼睛盯着火苗的移动,它找上了那只蝴蝶,火势陡然暴涨,在瞬间将几十倍于它的蝶翼完全吞没。


  蝴蝶并不挣扎,它的躯干在高温中枯焦卷曲,崩解成灰状,化作一股黑色的烟。


  “啊……烧没了。”我不清楚男孩此举的用意,心底却有些难过,它挺漂亮的,几分钟前还停在我的肩头,和我一起走过幽暗的走廊。


  “它死了。”男孩陈述着这一事实。


  “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我感觉有点烦躁,胸口像是堵着什么。


  他伸出左手,向飘散的黑烟抓去,这本该是个愚蠢的做法,但他居然真的将那一阵烟牢牢抓到了手里,简单得就像捉一条鳝鱼那样。


  他缓缓摊开攥成拳的左手,掌心里是一只蓝蝴蝶,扑扇了两下翅膀,飞到我的肩头。


  “它活了。”我又惊又怕。


  “对啊,它本该死的。”男孩咧着嘴,抖了抖长出半截的西装。“它的生命数据循着那阵烟消散了,不过总有强大到突破某些规则界限的存在,能截获这些消散中的数据,然后将之复原。”


  “你能做到这种事!?”我惊呆了。


  “想啥呢,我当然做不到,刚才是骗你玩的,哈哈哈。”男孩一摊手,揭开头上的帽子,里面藏着五六只一模一样的蝴蝶,刚取下帽子就全飞走了。


  原来他真的是一位魔术师。


  “但总有谁能做到的吧。”男孩似是无意地说。“所以我和你不同,因为我不怕死,你看我,每天都过得开心。”


  “我曾经的梦想是骑上能日行千里的好马,说走就走,想去哪旅游就去哪旅游。”


  “我希望那匹马是火红色的,有高耸的鬃毛和剽悍的肌肉,跑起来就像是疾驰的流星,能带着我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也不会疲倦。”


  “听说在南边无垠的沙漠里有一座漂亮的绿洲湖泊,那里常年风暴肆虐,只有世界上跑的最快的骏马才能逆着风沙踏入风眼,去见证沙漠中央的生命奇迹,它是沙漠中唯一澄澈的眼睛。”


  “若是骑马到了湖边没法涉水,我就把马儿送给第一个看得顺眼的男人,我会拍拍男人的肩,告诉他说好男人就得配上这样一匹好马,有喜欢的女人就赶紧骑着它去追,反正她跑得再快你都追得上。”


  “至今我也没见过一个让我看得顺眼的男人,你像极了曾经的我,但还不够。”


  “既然你觉得怕死,就要先明白活着的含义,你似乎对此一无所知,所以我不会和你多聊。”


  男孩重新戴起那顶高礼帽,整了整胸前的领带,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回去吧,等有一天你真正明白的时候,我们会再见面也说不定。”


  那具看似瘦弱的躯体里,住着一位无比沧桑的灵魂。


  “回哪去?”我满脸茫然,也理解不了男孩这段话的意思,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那抬头看看吧。”


  他就这样转身走了,消失在舞台尽头,银光不再普照他了,他登台时悄无声息,离去的背影也那么孤寂,让我想哭出来。


  苍穹像是被点燃了,无数赤红色的光交织在云中,天降流火,本应是末日般的景象。


  但遮天蔽日的漩涡聚集起所有流光和火焰,呈漏斗状向着地表倒灌,这匪夷所思的景象宛如神迹!


  我意识到了可怕的事情,拔腿就跑,顺着走廊回到正厅。


  “是她……原来是她……”我总算明白了,为何管风琴乐队在在这种场合奏出如此高亢的曲调。


  这还是丧礼吗?!这他妈的是复活节啊!!!


  庞大的数据流从世界上每一个角落被撕扯捕捉出来,在漩涡中心不断压缩下沉,最后顺着漏斗一股脑灌注到泛红光的灵柩中。


  这就和男孩给我变的那个魔术原理如出一辙……把本该消散的数据截获,然后复原。


  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做到这样离谱的事情,她居然要复苏一具尸体……我的认知被完全颠覆了。


  天穹在破碎,透过黑漆漆的裂缝,隐约能看出一点星空的样子。


  蓦的,灵柩上的红光熄灭了,再没有数据能回流,全都消散在半空中。


  似乎是……失败了啊。


  变故发生得如此突然,像是被一只手生生掐断,明明是如此盛大的开场,最后却匆匆收尾,好遗憾……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女孩趴在灵柩上哭了,哭得那么伤心,这让我心头一揪,浑身失了力气。


  你不是怪物吗?怎么学人家小女孩哭哭啼啼的,板起你的脸好吗?你已经很牛逼啦!再这么哭下去人设就要塌了啊喂!


  蓝色的蝴蝶依旧停在我肩头,扑扇了两下翅膀。


  “她总是在负隅顽抗啊。”男孩说过的话在我耳旁回响,似乎他早就预料到了这般结局。


  裂缝如蛛网般密布,然后天空真的就碎裂了。


  我还站在远郊的草地上,这是一场梦中梦,结束得猝不及防。


  「你见过他了?」


  直到脑海响起那一位的声音,我喘着粗气,终于从刚才的梦里醒来,额头已经遍布冷汗。


  “你认识他?”


  「算朋友吧?」


  虽然我们都没有明说是谁,但心里都清楚,所谓的他究竟指哪位。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我还是难以忘怀,最后时刻的女孩居然会露出那副神情,死去的男孩一定对她很重要吧?两人是情侣也说不定。


  但那场仪式失败了,她还是没能挽回流逝的生命,所以她在哭,在埋怨自己来迟了。


  「我不清楚,那段记忆并不存在于我的数据库里。」


  “那我为什么会突然做这场梦,不是你引导的吗?”


  「他刚来看过你,还留了份礼物。」


  骤然兴起的狂风吹散了我身后层层浓雾,一道雷光降下,世界在这一瞬间亮如白昼,我转身,而后呆立原地。


  世界从中间断开了,原本被雾气占据过的地方,在风吹过以后都成了虚无,我站在悬崖边,脚下是见不到底的深渊,无数黑鸦在半空盘旋,它们的双眸是猩红色。


  天空密布着乌云,闪电在云间涌动,跃动的雷弧似蛇似龙。


  碎石铺就的小径从我脚下一直向前延伸,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悬浮在半空的,但它是这唯一的通路,通往……


  我抬头,望向那座立于虚空中的、半截插入乌云的塔……


  云间那些雷霆几乎被压缩成了液态,像雨一样坠落,又像烟火一样在小径上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雷蛇往四面八方窜逃。


  刺眼的雷光缠绕着宛如白玉的塔身,它也许有几千几万米高,难以想象究竟是谁能够铸造出这样一座通往云端的塔。


  或许……这座塔的存在,本就是为了沟通神明。


  「那是成神之塔,据说登临塔顶之人能够加冕为神。」


  脑海里的声音在为我说明。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登上它。」


  “可是我做不到。”


  我迟迟无法迈出第一步,两条腿不停地打颤,总觉得它俩要是长着嘴的话这时候肯定吵得不可开交。


  左腿对着右腿说你倒是先迈出去啊,你要是不迈我们就只能干愣在这,平常看你不是挺能的吗,现在咋怂了。


  右腿破口大骂说你这个小兔崽子自个咋不迈,老子就是怕了,咋着?搞得和你不怕一样,别给老子整什么激将法,说啥我都不动。


  这俩一直僵持不下,于是我也只能在原地干愣着。


  好吧,其实是我怕了,真的很害怕。


  这是一段完全未知的旅行,像我这种渺小的存在,随便一道雷落下来都能给我劈得渣都不剩,我不想死。


  「你很害怕?」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翻了翻白眼,总觉得她在明知故问。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害怕?」


  “哈?你是白痴吗?”我突然有些恼火,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为什么能一本正经地问出这么傻逼的问题啊?


  “我怕死啊!死你知不知道?还没走到那上面,我他妈的就死定了!”我一手拎着自己的衣领,扯着嗓子吼。


  「但这里是梦,你不会真正死去。」


  “既然是梦,那你他妈的让我醒来不就得了?!为什么非得去登那个什么破塔?反正醒了以后,所有梦都会变成泡沫!”


  我歇斯底里地大骂,试图借此掩盖心中的恐惧,掩盖自己是怂货这个事实。


  但怂货又有什么不好?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遇到危险也是胆大的先倒霉!怕死有什么错?我还没活够呢,谁爱死谁死!


  「现在的她只能依附于梦而存在,要是离开,你就永远都找不到她了。」


  “她……是指?”我愣了,伸手敲敲自己的胸口,从那里传出有些空洞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我遗忘了,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汗止不住地流,过度心慌使我口干舌燥。


  「你捡回来的那位女孩,还记得吗?」


  我的瞳孔猛然缩小,脑海中那副空白画面逐渐染上了墨。


  雨夜。


  暗巷。


  我,和她。


  那像是一位安安静静,偶尔会看着你发呆的乖巧女孩。


  她总走在你身后半步,低头牵着你的衣角,相伴走过闹市街头。   


  她似乎和普通女孩没什么两样,会被橱窗里那条漂亮裙子吸引而驻足;会认真接过每一张发到手里的传单并朝对方笑着说谢谢;会用相机记录见到的所有难忘图景;会和喜欢的男孩相约去游乐园坐摩天轮……      


  曾经的她是那么美好,就像泥泞角落里那朵迎着阳光茁壮生长的洁白小花,她努力绽开花瓣,为了向全世界传达她的善意。


  可那儿的环境太恶劣了,总有一天,毒辣的阳光会将那抹泥泞晒干,小花也只能随之枯萎。


  后来,也许有一位路过的男孩给她带去了湿润的土壤,给了她深深扎根的希望,自那天起,她不再为这个世界而盛开。


  她已经等待了太久,依旧在那个熟悉的角落,等待那位男孩再一次路过她的生命,给她带去全新的世界。


  可他们的再见却是暴雨滂沱的夜晚,小花被雨水打得花瓣落尽,花托低垂,她就快要死啦。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浑身湿透的男孩狂奔而至,为她撑起一柄黑伞。


  男孩喘着粗气,脸颊上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他走得太急,摔得遍体鳞伤。


  小花缓缓低下了头,她知道,自己所渴望的幸福已经到来了。


  胶卷徐徐转动,向我播放着这部老旧黑白默片,画面中的演员大概是我,或是另一位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不可能!你在骗我!我分明已经救下她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站起来,粗暴地打断了默片放映。


  我又回到了那片草地上,面前是通天之塔,身旁却凭空多出了一架红色的相机,安静躺在翠绿绒毯上。


  「曾经,这座塔的主宰者是一位神明,她用相机将世界镌刻进胶卷,每一幅画面都对应一个完整的世界,但每一次冲印会让胶卷逐渐模糊,直到一片空白。」


  「胶卷是有限的,当所有胶卷都变得空白,那她作为神明的权能,便也到达了极限。」


  「她,已经不再是神明了。」


  “你总跟我说些没用的废话啊,我不想听!”我摆弄了相机一阵,这东西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也不知是坏了还是怎么的,就是没办法开启。


  「你以为自己救下她了吗?」


  “你……”我抬头瞪着天空,咬牙切齿地,瞳孔仿佛要喷出火焰。


  「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啊。」


  「虽然你将她的中枢芯片从躯体中分离了,但你明白躯体之于芯片的意义吗?」


  「试想一下吧,就像是你的感官在某一刻全部断联,视听嗅触味五觉皆失,只剩下意识还在运转。」


  「那是一种什么感受呢?」


  「是永恒的、无边际的、彻底寂静的黑暗,甚至连自己的存在与否都无法判明,便会陷入循环的自我怀疑阶段。」


  「但精神也是会疲倦的,长期处于这种环境下,最后只存在一种结局。」


  「长眠,永久性的长眠。」


  “你的意思是……她会在芯片里永远沉睡下去?”我用颤抖的话音说着,哪还有半分先前的凶厉模样。


  「基本正确,即使你后续为她连接上了躯体,她多半已经陷入沉眠,无法感知外界的一切,那太迟了。」


  “有什么解决办法吗?你一定知道的吧?”


  「当然有,需要你在她意识陷入自我怀疑的阶段拉她一把,就可以救回她了。」


  “那要怎么做?”


  「所以你来到了这里,这场她塑造出来的梦境里,去找到她,然后唤醒她。」


  “……她在哪?”


  「大概在塔顶吧,我说了,她曾经是这座塔的主人。」


  “不过说真的,就算是现在,我也觉得自己做不到。”我背靠草垛,嘴上说着泄气的话,心脏狂跳不止,要从胸腔里跃出来似的。“你说我这种垃圾货色,也配去登这座塔?”


  「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一场注定失败的救援,有意义吗?”


  「那你认为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啊?”


  再次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还是呆住了。


  为什么你们总喜欢问别人活着的意义呢?怎么?没意义就不能活下去了吗?


  “还好这次我知道答案了……”我嘀咕着,把那位友人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人活着,首先是为了证明自己活过,其次是为了爱自己的人而活。”


  「对也不对,这是别人给你的答案吧。换个问题,说说你认为人生中最悲哀的事情是什么?」


  “……大概是孤独地死去吧,没有任何人意识到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还有比这更悲哀的吗?”


  「但总有比死亡更难过的事情。」


  她的话和那位男孩如出一辙。


  「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其实是你活着,却没有人意识到你还活着。你在街头漠然地行走,觉得自己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没人会在意你的一举一动,你就像个孤魂野鬼,生活在只有你自己的平行世界。」


  「世界上从不缺乏这样的人,他们其中的大部分都忍受不了这种折磨,主动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有时候死亡反而是幸福的啊,这赤裸裸的现实才是真正的牢笼。」


  「人活着可以有意义,也可以不需要意义,但总该是有意义的。」


  「人生永远在寻找着什么,有的人在追名逐利,有的人无忧无虑游戏人间,这都是他们的生活方式,也即是生活的意义。」


  「你为什么现在还活着?一个不知为何而活的人,又凭什么活到现在?」


  「大部分人用一生来贯彻自己存活的意义。少数像你一样迷茫的人,他们耗费一生,为了去寻找自己因何而活。却从没有想过这本身也是一种意义,目的即意义,不是吗?」


  “那我又该怎么去寻找?没人教我啊!”


  「你孤独吗?你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多吗?在谁的世界里你是独一无二的吗?你从来都没有特殊性,是随时可以找到替代品的大路货。」


  「你离孤魂野鬼的境界已经不远啦,到时候是不是找个地方自我了结算了,反正死亡对你来说也是幸福的对吧。」


  “别……别说了!”我捂着头,在草垛里缩成了球,话音都在颤抖。


  相似的话我在那位男孩口中也听到过一次:“看看这位死去的男孩吧,他也是这样的可替代品,一点——儿也不特别,大家很快就能找到新人来填补他的位置,甚至比他做得更好。”


  “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了,即使他曾经是那么辉煌,耀眼得让所有人瞩目。但有谁会在意照耀自己的星星是哪一颗呢?大概只有黯淡无光的时候,人们才会想起它曾闪耀过。”


  “可这个世界上从不缺少星星,星空向来都是闪耀的。”


  他说得真好,直击我的软肋。


  「你想证明自己活过,那又用什么来证明?靠欺骗自己吗?」


  「你只知道要为了爱你的人而活,却没有理解人的存在是需要相互证明的啊。孤独的人们聚在一起,他们并不一起取暖,也不给他人分享光和热,只是牢牢记下了彼此的名字。」


  「这个群体的关系很微妙,任何一个人离去了,其余所有人都会承担起将他记住的义务,至少至少不会孤独地死去。」


  「人身上的担子总是很重,不止为自己而活,也为他人而活。你为对方的生命活动做出反馈,他人再反馈给你,这是一个相互的过程,人才能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是活着的。」


  「那现在,谁能对你作出反馈呢?你只是可替代品啊,你在他们的生命中不值一提。」


  「不,不对,还剩下一个人。」


  「她就在高塔顶端等待着你,你是她生命中最大的宝贝,是她的整个世界,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你总说自己怕死。」


  「你哪里是怕死,你只是想活着啊。」


  「但如果你连她也失去,就真的真的没有人知道你还活着了,到时候你也只能在寂静的角落孤独死去了吧?」


  「你留着这条命,总有一天是要将它豁出去的。」


  「此行不只是为了救她,更是为了证明自己生存的意义呀。」


  「来吧,踏上这条路吧,登上这座塔吧!」


  「去唤醒你的女孩吧。」


  旁白在我脑海中炸响,整个世界都在鸣颤。


  嘶风的火红骏马穿破时空而来,它鼻息喷吐着火焰,疾驰起来快得就像是流星。


  「这是他为你准备的礼物,来看看吧。」


  “好男人就该配上这样一匹好马,遇到喜欢的女孩就赶紧骑着它去追,反正她跑再快你都追得上。”他仍在笑着。


  “那家伙……那家伙……”我倚靠着马背无声啜泣。


  恍若有神明执笔,于遥远的天幕上,用无尽星光谱写出惊世的开篇。


  那扭曲不堪的文字我认得——仿佛烙印在我的骨血中,与生俱来般熟悉。


  副本:铸塔计划。


  难度:浅梦层。


  第一次加载。


  Loading……


  ……


  未完待续


【文案版】正传:铸塔计划(上篇)——记深空之眼诗蔻蒂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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