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飞戾天，鱼跃于渊

沈不言只记得，几年前他还认为陆鸢是祸国殃民的“妖后”时，B站上有一个叫“池鱼故渊”的网友经常评论他“陆鸢不是妖后”“你有没有了解过真正的历史”。 自然，那些评论遭到了很多反驳。 “你当UP主是谁？他可是大学教授！” “看了你的主页，你还是个初中生吧。赶紧去忙中考，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陆鸢是妖后都传几千年了，你哪里来的自信说她不是妖后。” “现在这么流行洗白反派吗，几千年前的妖后都有人洗。” 沈不言害怕这些评论会伤到那个小女孩，直接删评拉黑一条龙。 拉黑前，他特地给这个账号的主人发了一条私信，“小姑娘，好好学习，别老想着洗白反派。” 池鱼故渊不甘心，换了好几个小号继续怼，但无一例外都被拉黑。 直到楚同裳为陆鸢的平反诏书被发掘，世人才明白，历史并非如此。 一代妖后居然是为国为民的贤后，一代贤相居然是投敌叛国的奸相。 可笑的是，这颠倒黑白的“历史”，居然传了几千年。 呵，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沈不言本想辞去大学教授的职务，可是九国这一时期的历史，除了他，再没人能讲得如此透彻。 再加上，南梦湖大学曾是他的母校，实在不舍离开。 他想，能够把陆鸢的故事讲下去，也好。 金秋九月，南梦湖大学又迎来一批新生。 据说今年招生的最高分在历史专业，就是那个几年前疯狂和沈不言对线的那个女孩。 如今相关文物出土，网名叫“池鱼故渊”的女孩说的是对的。 之前诋毁谩骂过她的人想找她道歉，却发现她早就不玩B站。 她叫于渊鱼。 大学课堂上不免有玩手机、吃零食、睡觉的，沈不言早就见怪不怪。 他也不责备学生，每日只是按时上课，然后回去继续研究九国历史，写《南晟逸事》。 有时码字累了，他就带着笛子前往陆鸢的墓。 他坐在墓的附近，闭眼，吹笛。 笛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细细听来，是《相思曲》。 相思人作相思曲，相思曲作为一人。 沈不言惊奇地发现，于渊鱼每节课都坐第一排，专心致志听他讲九国的那段历史。 每至深情处，于渊鱼的眼神里散发出和陆鸢一样的光，仿佛不是在听课，而是那段历史的亲历者。 “元启五年，陆鸢手执凤牌，登上后位。百姓纷纷下跪，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他们知道，晟国有救了！” 于渊鱼早已泣不成声，同学们看向她，不知她在哭什么。 但，沈不言懂。 下课后，沈不言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急匆匆赶回家码字研究历史，而是留下了于渊鱼。 “于渊鱼，你对陆鸢很感兴趣吗？” 于渊鱼笑道，“是的，我就是那个池鱼故渊。我在初中时就给您说她不是妖后，结果被一堆人追着骂，您还把我拉黑。” 沈不言回想起那段时光，觉得十分惭愧。 “于渊鱼，对不起，老师向你道歉。” “沈老师，您不用向我道歉，陆鸢不再被世人称作妖后，我就已经很开心了。老师，您可曾知道，历史上的陆鸢太多太多了，他们一生鞠躬尽瘁，最后却落得坏名声，而真正的坏人，却被后人像神一样崇拜着。” “老师，从那年开始，我就励志报考历史专业。我想为陆鸢，以及无数像陆鸢一样的人平反，不能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心寒。” 沈不言怔住了，这个女孩，有着刚穿越回来的他一样的倔强。 “于渊鱼，你当年到底为什么那么笃定陆鸢不是妖后？” 于渊鱼直视沈不言的眼睛，“老师，能够在战后给百姓分发食物的皇后娘娘会是妖后吗？能够在经历丧弟之痛后毅然举起凤牌的皇后娘娘会是妖后吗？满心都是家国情怀的皇后娘娘会是妖后吗？” 于渊鱼有些哽咽，她的目光，仿佛凝聚在几千年前的城门前。 “可是刚开始我的书，不是这样的，你那个时候就那么笃定吗？” 于渊鱼摇摇头，“老师，我不是看了您的书才知道的。其实，在几千年前，我就已经知道了。” “陆鸢在元启五年的战役大捷后，为百姓分发食物。有一个已经快饿死的小女孩，不顾一切拿起食物就往嘴里塞，结果被噎得无法呼吸。陆鸢走过来拍着小女孩的背，还让人拿粥给她喝。” “陆时死后，有奸细散播谣言，说朝廷不顾百姓，让他们赶紧逃跑。小女孩跑得慢，被人踩在脚底下，陆鸢扶起她，让将士把她护在身后。” “小女孩不知道大人们都在干什么，她只觉得恐慌。陆鸢举起凤牌，登上后位。小女孩跟着周围的大人跪下来，甜甜地冲陆鸢笑着。此时的陆鸢，是她见过最飒的大姐姐。” “后来，陆鸢被人诬陷为妖后，百姓在城楼前挥拳呼喊，请求楚同裳把她处死。这个小女孩没有去，那个在她心中神一样的皇后娘娘，怎么可能是妖后？” 在沈不言惊诧的目光中，于渊鱼缓缓道出：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那个小女孩，就是我的前世。” 沈不言想起遇见26岁陆鸢的时候，的确有遇见这个小女孩。 “于渊鱼，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告诉我？”沈不言咆哮着，近乎崩溃。 于渊鱼流下一滴眼泪，“老师，那时候告诉您，您信吗？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人们传了几千年的历史就一定是正确的吗？幸好，幸好现在再没人叫她妖后，陆鸢姐姐若泉下有知，也会感到安慰。” 后来，于渊鱼考取了沈不言导师的研究生和博士，加入到九国历史的研究中。 再后来，沈不言去世，葬在了陆鸢墓的附近。 于渊鱼按照沈不言的遗愿，把一支竹笛、一枚玉佩还有一本新出版的《南晟逸事——记贤后陆鸢》一同陪葬。 于渊鱼接替了沈不言的位置，成为了九国历史研究专家。 几十年匆匆而过，当年在网上激情对线的小姑娘也近暮年。 她来到了博物馆，望着来来往往的游客，听家长为孩子讲贤后陆鸢的故事，嘴角微微上扬。 “陆鸢姐姐，那年你在城门前扶起的小女孩活成了自己渴望的模样。如今，是不是快该见你和沈老师了？” “陆鸢姐姐，你为大晟尽心尽力一生，却背负了几千年的骂名。皇后娘娘，辛苦你了。” “鸢的本意，是鹰，是鸢飞戾天的鸢。而鱼，不是游在四四方方水缸里的鱼，是鱼跃于渊的鱼。”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我们不需要那根线，那口缸，我们只需要做自己。” 旁边，一位家长认出了于渊鱼。 “哎，这不是那个于专家吗，接替沈不言教授研究九国历史的那个。” 于渊鱼笑着点点头，望向旁边痴痴地看着断了弦的箜篌的小朋友。 “妈妈，我长大以后也要像于专家一样，研究陆鸢那段时期的历史。” 于渊鱼看着小姑娘渴望的眼神，笑了。 “陆鸢姐姐，其实你从未离开。跨越千年来见你，箜篌弦断，你仍在。” —————华丽丽的分割线————————— 我始终相信，《古相思曲》没有白给的镜头，那个小女孩一定是有故事的。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每个人都是“陆鸢”，不需要牵着你的那根线，爱你所爱之人，做你想做之事，终有一天你想要的都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