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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爱你,所以我记得

2021-01-27 22:27 作者:且听疯吟何  | 我要投稿

(1)


不知道你晓不晓得,城市里的坟墓是要交管理费的这件事。


有一天我的父母在聊说,他们的父母所埋葬的坟墓各自交了多少年的管理费的时候,我问:“这个,还要交钱的?”


父亲跟我说:“当然要啊,墓地是需要养护的,有人看管清洁,怎么会不要钱呢?”我说:“那你们交了多少年?”父亲说:“七十年吧。”我问:“那70年之后呢?这个东西要交接给我们吗?”父亲说:“七十年之后我们都不在了,谁还能管得了,也许这个坟墓就会被推倒,埋葬其他人,或者整个土地都被用去派别的用场……”


母亲对我笑笑:“那么多年之后,我们自己都不知道灰在哪里了,还能指望你们这些小的去给上一辈上坟?”




(2)


看过一部很老的美国片,喜剧,实在不记得它的片名(记名字这种事从来都是我的弱项)。我只记得那个情节是,男主发明了一种针剂,它可以让人保持惊人的年轻,但是会塑料化,那个意思是说,可能打了这种针,你的脸看起来永远年轻美丽,但是不再具有柔软的温润的质感,而是会变成硬邦邦的,像橱窗里的模特那样子的外型。


影片里女一女二为了这种迷人的永恒美丽在不断争夺男主的爱情,男主也在两人之间摇摆不定。但最后的结局是,女一女二一起去参加男主的葬礼,男主并没有跟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在一起,也没有使用自己发明的这种针剂,而是跟一个女人结婚,生孩子,过了非常平淡的一生,最后迎来死亡,躺在棺材里,等待亲友的悼念。


在葬礼上女一女二见到了男主的家人和后代,从那一张又一张带着男主基因的相似脸孔里看到了生命的延续。两人叽叽喳喳地埋怨男主怎么就不给自己打针,怎么就这样死了,发愁接下来的针剂没有再生源头了,其中一位一个踉跄摔倒,伸手拉住了另一个,两个女人从台阶上翻滚而下,镜头里出现了她们敲破跌落的脸皮碎片。


看那个片子的时候我还小,当时我想了一个很深刻的问题,那么究竟什么才是永生不灭的生命呢?




(3)


我经常开玩笑说,可能我对这个世界唯一能有的贡献就是养育孩子。在他身上我投射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和热爱,我传承了我从我的父母,以及他们从他们的父母身上学来的东西——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和热爱。


当父亲跟我说奶奶做的蟹粉狮子头是如何的好吃,当我跟Sheldon讲我的外婆说给我听的那些民间传说,我觉得,就一个普通人而言,所谓的永生不灭,大概也就只能到这个程度了。


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不可能被任何人记得。100年后不会有人看过我写的文章,买过我的书,出题考学生们“文章里的第二段,何吟为什么要这样写”,在纪念馆里看我的影像……


唯一可能有的或许是我的后代子孙在某一个时刻,讲到一句“我太奶奶曾经说,就算这个世界不完美,我们也要为它努力,努力让它变得更好”。




(4)


《寻梦环游记》并不是在讨论怎样的生命可以永恒不灭(这话题可能是《这个男人来自地球》要去讨论的),它讨论的是,哲学层面的生命以什么形式存在的。


怎么证明我活着?或者怎么证明我曾经活过?我爱的人记得我,这就是最好的关于“我存在过”的证明。




(5)


关于爱和记忆我最想举的例子是《初恋五十次》——我只是觉得,就“我爱你,我记得你”这个话题来说,《寻梦环游记》的剧情显然是不够极致的。


韩国片《记忆中的橡皮擦》,你爱过的人从你脑海里慢慢消失了,很痛苦很无奈,于是分手,给你一个开放式结局,告诉你也许会想起来的,也许病会好的。


《初恋五十次》任性多了,人家就是告诉你我不会好了,我每天醒过来都不记得你是谁,这辈子都这样了。结果他们生了娃,还不放弃事业和梦想,带着一堆亲亲眷眷,开船去了阿拉斯加,每天早上起来大呼小叫看录像。


比起“抱歉,我不能记得你”,“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会需要更大的勇气和毅力。




(6)


中国人的亲子关系非常,别扭。当然也许我这个说法太偏激了。


有阵子母亲总要我去做做表弟的思想工作,说能不能让他在家跟他爸爸多交流下。我不喜欢管别人的家务事,我自己家的都管不好,何来立场。表弟则跟我诉苦,跟他爸爸太难沟通,三句话不到就容易吵起来,还不如进进出出沉默反而天下太平。


后来母亲无意中告诉我一件事,她说表弟在很小,大概只有两三岁的时候,要去医院动一个小手术。医生把他关进监护室,家长不能陪同的,小朋友就敲打着玻璃门哭着叫“爸爸,爸爸”,他的爸爸也就是我的舅舅,一个大男人就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一步三回头,不舍地回望着回望着,慢慢走开。


在后来的彼此话不投机之前,他们也曾经是那么依赖彼此。我其实很想问问表弟这件事他还记得吗?可是好像也开不了口。




(7)


我用近十本日记和奔着千万字去的日志和微博段子,证明我经历过的美好都是真实存在的。我从来不记录伤心的事情,难过的事情,不堪的事情,愤怒的事情……当然,也许你的记忆会告诉你,并不是做了记录的才会深深根植于你的脑海之中,大脑储存有它自己的一套奇妙的逻辑。


可我会人为地去试图,把我不想记着的人和事从记忆里抹去。有的时候它真的会奏效,回过头去想的时候,发现它变模糊了,你甚至无从判断它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还是说,只是自己脑袋里的一段主观臆想。




(8)


当你化为一堆白骨,你会存在于谁的记忆里?而在那个记忆里,你又会是怎样的人?


当你化为一堆白骨,你又会希望存在于谁的记忆里?而在那个记忆里,你又希望自己会是怎样的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个问题好好想一想。


每一个记忆都篆刻于当下。




(9)


关于影片:


人物关系很好猜,没有太大的艰难险阻。


千万不要迟到,因为开头那段剪纸流畅又精致,非常好看。


创作组一定是爱猫爱狗人士,对喵星人汪星人赋予了极大的power。平时看到流浪猫狗一定要善待,你去另一个世界搞不好它们会罩你的。


基因这个东西,后天很难扭转,所以选择跟什么人结婚,就意味着选择了你们的后代可能会是什么样的人,务必慎重。


哪怕没有太多时间陪小孩,也要尽量挤出时间来陪他们唱唱歌。不要以为孩子太小不记得,他们厉害着呢,一定会记得的。


提出分手的时候就不要吃饭喝酒了,直截了当走,别磨叽。


创作者都留心自己的版权,署名很重要,千万别低调。


我的母亲至今都念念不忘小时候因为家境不允许,被外婆强行把学校民乐队的扬琴扔出去的事情……所以,对小孩子的正当爱好要鼓励为主,不要蛮横打压。


就算做鬼也是要遵守法律法规的,活着的时候就不要太不懂规矩了。


死了都要爱,活着更要有话全都说出来,活着不沟通,死了再表白,多耽误事。


家人之间,再怎么吵架也不要随便撕照片。


片尾有先人纪念大集合,但是没有彩蛋。




(10)


场灯亮起来的时候,我看到Sheldon眼睛湿湿的。


在电影院外面等车的时候,我问他:“妈妈要是死了,你能记得我多久呢?”


他说:“傻瓜,我会永远记得的呀,我会一直去上坟看你的。”


我笑:“我可不想要什么坟墓。妈妈觉得啊,你可以把我的遗体捐了,移植给有需要的人也可以,拿去做试验也可以的。”


他说:“那怎么可以,我不肯,我不允许。”


我说:“这事哪轮得到你说允许不允许,是我愿意就可以的好吧。”


他问:“那你就是没有那个骨灰了吗?”


我说:“也许你可以把剩下的没有人要的部分拿去给火葬场烧一烧,然后把我埋在地下吧,种一棵树什么的,还环保,能多点绿化。”


他说:“那我能弄在一个盆里,放在家里吗?”


我心里想了想那个画面,打了个激灵:“你不觉得这样有点吓人嘛……”


他说:“这有什么吓人的,我在上面种花好了,种棵向日葵?”


我笑,心想,反正我也不知道了,你爱种什么种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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